曾作短篇者二，腹內(nèi)無半點(diǎn)雅致，因而羞于見天日。

我隨便一寫，諸公隨便一看。如有批評斧正萬望不吝開尊口。

受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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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受難者的左手釘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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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了，法蘭西的大革命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安娜?！笨ㄌ剜嬕豢诰?，悠悠的說道。

“這只是少數(shù)人的背叛罷了?！卑材日J(rèn)真地說，“革命沒有失敗，只是波拿巴背叛了人民?！?/p>

“革命是多數(shù)人的事業(yè)，我的大小姐，”卡特?zé)o奈地說道?！岸鄶?shù)人的事業(yè)因?yàn)樯贁?shù)人的背叛而失敗，那只能說明它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功過?！?/p>

“你…說得對?！?/p>

安娜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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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受難者的右手釘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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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公社人到處都努力爭取全世界的民主政黨之間的團(tuán)結(jié)和協(xié)調(diào)…?！?/p>

卡特盯著手中的文字，思索著該做出怎樣的回應(yīng)。

“你覺得呢？”安娜期待地看著卡特。

“寫的很好，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笨ㄌ貒@了口氣，抬頭看向了安娜的眼睛：她黑色的瞳仁閃著耀眼的光。“你甚至連社會民主黨都聯(lián)合不了?！?/p>

她眼中的光芒被黑色的瞳仁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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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受難者的雙腳釘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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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在每一個國家把被壓迫者階級組織團(tuán)結(jié)起來反對壓迫者階級，除非把這些民族的工人組織團(tuán)結(jié)成一支國際工人大軍去反對國際資本，是沒有辦法來消除民族仇恨的……德意志人民對于荷蘭議會的反戰(zhàn)示威表現(xiàn)了組織起來的無產(chǎn)階級對待進(jìn)行戰(zhàn)爭的統(tǒng)治階級的真正態(tài)度……波拿巴的滑鐵盧向世人展現(xiàn)了一個真理：挑起戰(zhàn)爭的人最終會粉身碎骨！”

臺下掌聲雷動。安娜從一側(cè)走下講臺。

“做的不錯，安娜?！笨ㄌ匦χf。

“我從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支持我的事業(yè)?！卑材嚷冻隽似v的笑容，“看來真正的解放指日可待了?！?/p>

卡特眉頭一皺。

“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的話，在公子小姐們的集會上贏得幾聲喝彩可是不夠的。一場驚天動地的變革可不只是貴族的紙上談兵?！?/p>

安娜的笑容隱去了。

“卡特·莫爾，看著我。”安娜認(rèn)真地說，“你到底怎么看待我的事業(yè)？”

“你的事業(yè)？這是他們的事業(yè)！”卡特伸手指向了外面，“這是千萬人的事業(yè)。你難道指望國王聽了你的演講，雙手捧著王冠送到你手里？他們的解放只能靠他們自己，而不是像你一樣的貴族大小姐?！?/p>

安娜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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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荊棘王冠戴在了受難者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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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卡特，

?????? 你我之間，想必就不需諸多客套了吧。

長話短說，我提前寫好了這封信，托人現(xiàn)在才把他交給你，是為了讓你不至于牽連到這件事當(dāng)中。不出意外的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倫敦塔中等候?qū)徟小?/p>

這場對公司的挑釁是我計(jì)劃已久的。我沒有敢告訴你，既是怕你反對這樣激進(jìn)的行徑，又是怕你參與到其中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愿意袖手旁觀的。但我需要你在我走后處理一些事，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見怪，也希望你不要責(zé)備我。你一直對我很嚴(yán)厲，這你是知道的。這是最后一次，我保證，下不為例。

首先，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件事，讓他成為一個導(dǎo)火索。工會和公司的矛盾，無產(chǎn)與資產(chǎn)的矛盾，穩(wěn)定與革新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個引爆的契機(jī)；現(xiàn)在它來了：好好把握它。

然后，希望你能夠更好地統(tǒng)領(lǐng)工會。你和他們熟悉，你的理論知識也更扎實(shí)，你比我更加適合帶領(lǐng)他們。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前面還有很多的事要做，我知道你不會放下這一切不管的。

最后，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正如你所說，國王不會主動交出它的冠冕，我們需要一場戰(zhàn)爭。我挑起了這場戰(zhàn)爭。

挑起戰(zhàn)爭的人最終會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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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會在沒有黑暗的地方再會。

?????? 此致，

??????

??? ?? 你真誠的：

??????????????????????? 安娜·盧森堡（劃去）莫爾

?

他俯下身子，親吻受難者的腳尖，因?yàn)槭茈y者背負(fù)了他們的罪，也承受了他們的過。

他拜伏在受難者的腳下。

我們食用了樹上的果子，于是知道了自己的衣不蔽體，從此不能蒙昧地活著。我們因此負(fù)了罪。

他啜泣著。

受難者并不因受刑而死，受難者因負(fù)罪而死。祂背負(fù)了凡人的罪，因此受了罪人的刑。

他哭泣著。

我們曾行走在芳草甸，正如同行走在祂的國?？赡裂蛉穗x開了祂的羊群?，F(xiàn)在這地的饑荒已經(jīng)二年了、還有五年不能耕種、不能收成。

他號哭著。

祂的仆從在無主的土地候著，祂的羊群在無主的草地牧著。祂會回來。

他抬頭望著受難者，受難者垂下的頭也望著他。

祂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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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星

1899年12月31日深夜，貝爾法斯特要塞群。

凄厲的風(fēng)哨聲劃破了寂靜的夜色。一朵絢爛的花在空中爆開，紅色的花火映亮了土灰色的堡壘。

新年夜到了。

在空中緩緩飄落的紅色的焰火的照耀下，片片雪白紛紛而下，給單調(diào)無趣的混凝土群更添了一份新年的氣氛。

一陣輕風(fēng)拂起，空中雪白片片如飛鳥離群，一瞬便漫天散去。焰火轉(zhuǎn)瞬燃盡，漫天飛雪于是隱芥藏形，遁入無邊黑暗中。

其中的一片晃晃悠悠地飄到了要塞群中央，穿過鐵柵欄，又被一陣微風(fēng)托起，直沖天空而去，又緩緩落在了一個地堡的頂上。周圍的探照燈不時掃過，上面印著幾行粗獷的大字：

“回家吧！為什么要給野心家陪葬？你應(yīng)該和家人享受晚餐，而不是躺在混凝土棺材里…”

?????? 一只靴子踩在了這張被燒焦了一半的傳單上。那人匆匆走過，直到地堡頂?shù)倪吘?。他扶著欄桿，眺望著遠(yuǎn)處的夜空：北斗星斜掛在天上，引出了攀據(jù)其上的大熊星座；與大熊星座背靠背的是小熊星座，沿著它的脊骨向下，是閃亮著的北極星。

?????? 耀眼的北極星啊。長明的北極星啊。

?????? …指引方向的北極星啊。

?????? 又一陣風(fēng)哨響起，一陣五顏六色的焰火接踵而來。北極星悄無聲息地在現(xiàn)實(shí)面前褪去了光芒。更多的傳單在爆炸聲中灑了下來，如暴風(fēng)雪般，席卷了整個堡壘群。他無聲地看著。

?????? 北極星如約從夜空中再度浮現(xiàn)。

?????? 金碧輝煌的燈光把人影散亂地投在落地窗上。窗前，一名穿著干練軍裝的女性一只手扶在純凈的玻璃上，另一只手垂在腿旁。他輕輕地扶著她的腰際，無言的看著遠(yuǎn)方。

?????? “還有五分鐘就要到新的一年了，卡特?！彼p輕的說，“六十年代的最后五分鐘過去，馬上就是嶄新的七十年代了?！?/p>

?????? “嶄新的七十年代嗎？”卡特喃喃道，“嶄新在哪里呢？”

“嶄新在我們，卡特?！彼J(rèn)真地說，“七十年代是工人階級的年代，是人民的年代，是…我們的年代。我們會創(chuàng)造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我們會讓未來不平凡?！?/p>

“是嗎？”卡特喃喃道。

北極星在天上靜靜地掛著。清冷的夜空下，蒼白的混凝土靜靜地站著?？ㄌ靥统隽藙e在大衣上的手槍：漆黑的套筒上布滿飽經(jīng)滄桑的劃痕，握把褪色的砂紅色的護(hù)片上鑲著一個閃耀著的琺瑯紅星。他拉開套筒，小心翼翼地裝進(jìn)一顆子彈，套筒又快速的合上了。

“你期待的未來…是什么樣子的呢？”她側(cè)過頭來看他。

未來？他從來沒想過未來。

“我傾向于專注眼下，安娜，你才是那個著眼未來的人?！笨ㄌ匚⑿χf，“你呢？你的新年代是什么樣的呢？”

“我的未來？”她也笑了，“和你一起的未來？”

“別鬧了?！笨ㄌ匦χ聪蛩罢J(rèn)真點(diǎn)。”

他在西風(fēng)里孤單的站著。風(fēng)很冷。孤獨(dú)很冷。夜很冷。身旁沒有活潑的火，多活一天只是多捱一天寒冷。

“那…我想想…是…嗯…不列顛革命的勝利？”安娜想了想，說道。

貝爾法斯特的夜很冷，一層大衣不太能夠擋得住哪怕只是輕輕拂過的微風(fēng)。這時候的倫敦在干什么？樂觀點(diǎn)看，可能會有游擊隊(duì)，可能會有抵抗組織，可能人民還站在他這邊——但他不愿再樂觀，樂觀把他趕到了愛爾蘭。貝爾法斯特是公社最后的余燼——不是余火，而是余燼：它已不再是火。也許遇到了下一堆火絨，余火還能再傳遞下去，可現(xiàn)在剩下的只有紅溫的灰燼。

“是不是有點(diǎn)好高騖遠(yuǎn)了？”卡特笑著說，“然后呢？”

“然后…是全世界人民的團(tuán)結(jié)。”安娜越說越有興致，“各民族如兄弟姐妹般和平共處?！?/p>

一陣轟鳴。

遠(yuǎn)處火光閃亮，冷冰冰的金屬在夜幕的掩護(hù)下飛速向堡壘群飛來。又是一輪爆炸，又是一輪焰火，又是一輪蒼白的傳單。法國人的重炮已經(jīng)持續(xù)地轟擊了他們數(shù)周，今天炮彈的內(nèi)容物是最溫柔的。

“越來越不著邊際了，安娜?！笨ㄌ厝允切χ?。

“還有，我希望能夠把獨(dú)裁者趕出，不，是清除出不列顛的土地?！卑材燃恿似饋怼?/p>

“哪一個？王宮里的還是辦公室里的？”

“每一個，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不列顛的土地上不再會有暴君和野心家，不再會有人因一己之私把人民拖入火海之中?！卑材扔昧Φ匕粗ＡА?/p>

“至少這個愿望是現(xiàn)實(shí)的?！彼p輕的撫了她的背。“還有五秒就要到新的一年了。放寬心，新的十年是由我們定義的。安心迎接你最美好的未來吧。”

卡特把手槍緩緩舉起，舉到與頭平齊。

“至少這個愿望確乎是最現(xiàn)實(shí)的…”

“五…”

他看向了她。

“四…”

他看向了眼前是黑洞洞的槍口。

“三…”

他俯下身，把她摟進(jìn)懷里

“二…”

他閉上了眼。

“一…”

他閉上了眼。

“零?！?/p>

“砰…”

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了夜空，新的時代來了?；鸸庵校睒O星隱退了光芒，再也沒有閃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