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阮學(xué)文的新望遠(yuǎn)鏡買到之后，成天就抱在手里不放。

　　鄭成燦到家時，他就正拿著一塊軟布，輕輕擦拭著鏡筒。廚房傳來香味，吳應(yīng)蓉在蒸苞谷粑。鄭成燦洗個手去廚房，幫吳應(yīng)蓉端菜。

　　“哎喲你不用端，去桌上坐著就行。”

　　鄭成燦端上海碗盛的菜粥，拿了三副碗筷，在桌旁坐下。

　　蒸好的苞谷粑，連同蒸格一起端上來，熱氣騰騰，清香撲鼻。

　　吳應(yīng)蓉給每人夾了一個，“趁熱吃，特別甜?！?/p>

　　鄭成燦揭開包在外面的桐葉，拿筷子尖兒戳了一小坨，送進嘴里，抬頭一看，吳應(yīng)蓉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忙說：“好吃?！?/p>

　　“好吃那就多吃兩個，你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躥個兒，要是營養(yǎng)更不上就不好了……”

　　吳應(yīng)蓉嘮叨兩句，阮學(xué)文問他開學(xué)以來還習(xí)不習(xí)慣。

　　“還好?！?/p>

　　吳應(yīng)蓉呵呵直笑，“你從小就不用大人操心——哦，差點兒忘了，今天你姑媽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你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在學(xué)校缺不缺什么……”

　　“不缺?！编嵆蔂N答得飛快，片刻，意識到自己語氣好像有點生硬，忙補充說，“東西都夠用了?！?/p>

　　“你這位姑媽對你也是盡職盡責(zé)了，我看這些年啊，你爸沒怎么替你操過心，全是你這位姑媽在四下張羅……這不，你搬過來了，你爸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鄭成燦似聽非聽，過了片刻，接了個茬把話題岔開了。

　　清早，鄭成燦跟往常一樣的時間到了橋頭。

　　糖果子和油條在油鍋里一百八十度翻滾，砧板上和了蔥花的面團被捏扁搓圓，揭開了蓋子的蒸籠熱氣騰騰，小籠包乖巧地臥在里面……

　　含著水汽的空氣里各色食物香氣混做一團，刺激味蕾。

　　他在早餐攤子晃悠了一圈，沒等到人。

　　買了六個小籠包，往嘴里送了一個，抬眼看了看橋那頭，頓一頓，跨上單車，走了。

　　獨自蹬著自行車到了學(xué)校，推開教室門一看，才發(fā)現(xiàn)方螢已經(jīng)到了。

　　她正朝外站在最后一排的窗前，身體往外探，好像整個人都要栽倒出去。

　　鄭成燦腳步頓了一下，回到了自己位上。

　　片刻，他聽見關(guān)窗戶的聲音，椅子被拉動聲音，還有一陣窸窸窣窣。

　　他從包里翻出數(shù)學(xué)書，做題。

　　魏明準(zhǔn)備整一整張軍這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而是打算付諸行動。

　　一下課，他就跑到方螢這邊來匯報自己剛剛課堂上生發(fā)的奇思妙想，還刻意抬高了聲音，好像生怕鄭成燦聽不見一樣，“方螢，我想到一個辦法，絕對讓張軍以后下不了臺——咱們用他手機，給全校女老師發(fā)消息吧?！?/p>

　　方螢翻了個白眼，“手機呢？你準(zhǔn)備怎么搞到張軍的手機？偷？搶？騙？”

　　魏明撓撓頭，“呃……”

　　“再想。”

　　下一次課間，魏明繼續(xù)過來匯報，這回的想法五花八門，往辦公椅上撒圖釘，往水杯里摻兌芥末，把褲子偷偷剪個洞，在路口攔住套麻袋打一頓……等等等等。

　　最后都被方螢給否決了。

　　魏明不高興了，“你是不是想包庇張軍啊……”

　　方螢翻白眼：“是你想的辦法都太爛了……”

　　一會兒，萬紫琳來了。她被叫了家長，又被沒收了手機，情緒低落，沒像往常一樣過來和方螢打招呼，只是遙遙地說了一句“早上好”。

　　一整天，鄭成燦都有點兒不痛快，這種不痛快還嚴(yán)重地影響了他的做題效率。

　　放學(xué)，英語老師馬老師把他喊去辦公室。

　　馬老師讓他先坐下，起身去飲水機那邊倒水。辦公桌前還坐了一個女生，束著馬尾，很大一雙眼睛。

　　馬老師端了兩杯水過來，“坐吧，這是我教的另一個班上的，顧雨羅。”

　　顧雨羅看著鄭成燦，微笑了一笑，“你好?！?/p>

　　馬老師笑說，“他就不用介紹了吧？學(xué)生代表鄭成燦。”

　　顧雨羅點點頭，“我認(rèn)識的?！?/p>

　　馬老師也不廢話，給他們介紹口語大賽的比賽規(guī)則，“……除了基本的自主演講、命題發(fā)揮之外，還需要一項才藝展示。顧雨羅，我記得你是學(xué)過跳舞的吧，才藝展示就這個，怎么樣？”

　　顧雨羅：“我沒問題的，馬老師?！?/p>

　　馬老師看向鄭成燦，“你呢，有沒有什么想法？”

　　鄭成燦：“……我能不參加嗎？”

　　馬老師愣了一下，“名字我都已經(jīng)給你報上去了?！?/p>

　　鄭成燦沒什么表情，過了片刻，才說：“唱歌。”

　　離開辦公室，鄭成燦大步往教室走，身后傳來顧雨羅的聲音：“鄭成燦?！?/p>

　　鄭成燦停了一下，“什么事？”

　　顧雨羅笑說：“你每天放學(xué)了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口語角練習(xí)一下？”

　　“沒時間?！?/p>

　　拒絕之干脆利落，卻也沒讓顧雨羅改變臉色，她還是笑一笑說，“那好吧?！?/p>

　　鄭成燦穿過高大樟樹林的陰影，往教室去。

　　在實驗樓前，萬紫琳正在和孔貞貞做值日，打掃公共區(qū)域。

　　掃把被萬紫琳泄憤似的猛揮了兩下，“我快被我媽罵死了……要不是方螢多事，我也不至于需要把我媽請來學(xué)?！?/p>

　　孔貞貞：“怎么能這么說，阿螢是幫你啊，不然你想被張魔頭當(dāng)著全班的面念短信內(nèi)容？”

　　萬紫琳語塞，片刻又說：“你知道她送我什么生日禮物嗎？玻璃球，就是里面有小屋飄雪花的那種……現(xiàn)在誰還興送這個?。俊?/p>

　　孔貞貞沒回答，沖萬紫琳使了個眼色。

　　萬紫琳立即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鄭成燦正站在不遠(yuǎn)處。她神色一慌，張張口打算說點什么。

　　鄭成燦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回教室。

　　方螢在擦玻璃，覺察到有人進來，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去，把抹布投進塑料小桶里清洗。

　　鄭成燦走過去，往她跟前一站。他高了她快一個頭，有幾分壓迫感。

　　方螢趕緊直起身，莫名：“干嘛？”

　　鄭成燦不吭聲。

　　方螢把擰干的抹布從這只手丟到那只手里，看鄭成燦神色糾結(jié)，欲言又止，“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擦完了嗎？”

　　方螢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走廊那側(cè)，“那邊還沒擦?！?/p>

　　鄭成燦一擼袖子，把她手里的抹布搶過來。

　　“喂！我用什么？”

　　鄭成燦沒理她。

　　方螢去講臺下方柜子里，又翻出了一塊抹布，投在水里絞濕了，走到走廊，擦窗玻璃外側(cè)。

　　學(xué)校里人已經(jīng)快走光了，安安靜靜的，間或能聽見一陣腳步聲。

　　方螢抬眼去看，隔著玻璃。

　　鄭成燦擦個玻璃都一絲不茍，繃著臉，捏著抹布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連個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方螢眼里帶點兒笑：“鄭成燦，你這個人好奇怪?！?/p>

　　鄭成燦動作一停，看著方螢依然故我的帽子口罩的裝束，“沒你奇怪。”

　　方螢哈哈笑起來，卻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沒什么不好的?！?/p>

　　擦了會兒玻璃，鄭成燦問她：“一會兒你有時間嗎？”

　　“唔，”方螢揮著抹布，跳起來去擦上半部分，“可以有，你要干嘛？”

　　“我要參加英語口語大賽，有才藝表演?！?/p>

　　“哇，”方螢贊嘆一聲，“唱歌？”

　　鄭成燦點頭。

　　方螢明白他的意思了，趕緊加快了動作，“那擦快點的，我?guī)闳?。?/p>

　　那家音像店在一條犄角旮旯的小巷里，著實不算好找，店鋪不大，五臟俱全，一半是出租區(qū)，一半是正價選購區(qū)。

　　方螢顯然是這里的熟客，進門先跟老板打了聲招呼，說明來意。

　　老板是個胖子，癱在收銀臺后的椅子上，把整個空間都占滿了，他打開電腦，噼里啪啦敲了敲鍵盤，“那唱Westlife的，他們的歌好聽，好唱。”他點擊一下鼠標(biāo)，歌聲從音響里淌出來。

　　只聽了前奏，方螢就擺手，“不要《My Love》，這首太爛大街了?！?/p>

　　“嘿，你還曉得爛大街了，你最喜歡的周杰倫不爛大街？”

　　方螢：“找死哦?！?/p>

　　老板嘿嘿一笑，又點開一首：

　　“I remember all my life，raining down as cold as ice……”

　　方螢：“這首好聽！”

　　“《Mandy》?！崩习逯敢恢负竺娴募茏?，“《Turn around》那首專輯里面的，自己去找?！?/p>

　　鄭成燦看著方螢去了后面，問老板，“可以在你這兒下歌嗎？”

　　“MP3給我，我?guī)湍阆?。?/p>

　　“我下次來?！编嵆蔂N轉(zhuǎn)頭看一眼方螢，她正在架子前找得不亦樂乎，“方螢經(jīng)常來嗎？”

　　“我這兒好啊，沒人打擾，她經(jīng)常過來聽歌看書?！?/p>

　　“看什么書？”

　　“什么都看，主要是小說吧？她暑假在我這兒，把那一架子武俠小說都看完了?！崩习逯噶酥赋鲎鈪^(qū)的書架，片刻，抬頭瞅著鄭成燦，賤兮兮地笑了一聲，“哎，你倆不是同學(xué)嗎？你怎么問我??？對她這么感興趣？你不是喜歡她吧？你們現(xiàn)在的小孩兒也太厲害了，這才多大……”

　　“沒有?！?/p>

　　“還不好意思了……”

　　“真沒有?！?/p>

　　鄭成燦目光再次去捕捉方螢的身影。

　　覺得她很孤單。

　　就和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