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點評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

您已不再是薇羅奇卡生活中的重要人物，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跟您分手時，這部小說的作者對您有個請求：請勿因您離開舞臺時結(jié)局于您有些不利而抱怨。您不要以為因此而失去了人們對您的尊敬。您始終是個被愚弄的女人，但這絲毫無損于我們對您智慧的評價?，旣悑I·阿列克塞芙娜，您的錯誤不會把您全部否定。您遇到了一些您過去少見的人，您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來評判他們，難免困惑，這不是您的過錯。您從前的全部生活使您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人只可分做兩類——傻瓜和騙子。您認(rèn)為：“一個人不是傻瓜，就是騙子，而且一定是騙子，只有傻瓜才能不是騙子?！边@種看法完全正確，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直至不久前還完全正確，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您碰見過許多巧于辭令的人，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您看出所有這些人，無一例外，不是用漂亮話蒙人的滑頭，便是不通世事，什么事也做不來的蠢笨的“大小孩”。您，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因此不相信那些漂亮話，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看作是發(fā)昏和蒙人之談。您沒錯，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當(dāng)您碰見第一個既非傻瓜也非騙子手的女性的時候，您對人的看法已經(jīng)完全定型了。您深感困惑和躊躇，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她，如何對待她，這也是可以原諒的。當(dāng)您碰見第一個高尚的男人時，您對人的看法也已經(jīng)完全定型——他不是不諳世事叫人可憐的孩子，他對世態(tài)人情的把握不比您差，他對生活的判斷比您高明，他辦事的能力也比您強。您誤把他也當(dāng)成和您是一樣的詭計多端的人。對您這些也可以原諒。這些錯誤，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并沒有減少我對您這個聰明能干的女人的敬意。您從卑微中使自己的丈夫被擢拔，使自己得以安享晚年——這都是了不起的，對于您談何容易。您的手段卑劣，但是環(huán)境不讓您采取別的手段。您的這些手段出于環(huán)境，而不能歸咎于個人。由此招來的恥辱不應(yīng)算在您身上，您的智慧和堅強性格應(yīng)該得到敬意。

我承認(rèn)了您這些優(yōu)點，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您滿意嗎？您當(dāng)然會滿意。您從來沒有想過讓人家說您是慈愛、善良的人，您自己也下意識地坦白承認(rèn)自己是個狠毒、不誠實的人，您并不以狠毒、不誠實為恥，您斷言，在您的生活環(huán)境里您別無選擇。所以人家只能稱贊您的智慧，您的堅強性格，而不會贊揚您的品德。您對后者既不希求也不認(rèn)為是長處，甚至認(rèn)為是愚蠢的別名。為此，除開前面那些贊語之外，您別無所求。但是，我還可以說一句恭維您的話：在我所不喜歡、不愿與之打交道的人之中，我還真比較愿意和您打交道。您的利益需要您冷酷的時候，您當(dāng)然會毫不手軟。不過，假如一件事?lián)p人而不利己，您也不會因頭腦發(fā)昏去損人。照您的算計，您犯不上白白地耗費時間、精力和金錢。您也想要是能把女兒和她丈夫放在文火上慢慢烤死才解恨，可是您能抑制住報復(fù)而冷靜思考。您明白，您無法用文火燒死他們。您懂得什么事不可能，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而這正是一大優(yōu)點！因為懂得這一點，您才不去打官司。打官司毀不了您所憎恨的人，您盤算過了，由于打官司雖能給他們帶來小小的苦惱，但您遭受的損害、麻煩更多，為此您不去打官司。如果不能戰(zhàn)勝對手，對手的損失微不足道而自己損失慘重，這樣的仗就不能打。您懂得這個，您具有知難而退的理智與魄力，決不徒勞無益地?fù)p已損人——這也是一大優(yōu)點，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人們還是可以和您打交道的，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因為您不愿為惡而使自己受損——這實在是很大的、很可貴的優(yōu)點，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有千百萬的對于自己和他人作惡都遠(yuǎn)勝于您，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雖然他們的惡不像您那樣溢于外表。您在壞人中間還是比較好的，這正是您不輕率盲動也不愚鈍之故。我真想把您從地球上抹去，但是我尊敬您，您沒有敗壞任何事情。目前您仍在干壞事，這是環(huán)境使然。給您另一個環(huán)境，您也高興地做個無害甚至有益的人。因為，假如無利可圖，您也不愿做惡。只要對您有利，任何事您都可以做，所以，如果有必要，您也能做出正直高尚之舉。您能夠如此，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您的這種能力尚未發(fā)揮出來，那些相反的能力倒發(fā)揮得充分——這不是您的過錯。但是您真有這種能力，這種能力卻未必人人都有。沒用的人一事無成，您只是一個壞人，不是無用的人。就道德方面說，您也比許多人還高尚些。

“您滿意嗎，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
“我有什么好滿意的呢？我的處境不是真有點不太妙嗎？”
“妙就妙在這兒，瑪麗婭·阿列克塞芙娜?！?/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