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散文選》雜著 世界文學
世 界 文 學
1827年——1830年
我由一些法文報刊而提供的消息,絕沒有讓人們想起我和我的作品的打算;我試圖達到一個——我暫時想要預示的——更高的目的。人們到處聽到如讀到關于人類進步的、關于世界局勢和人類狀況的進一步的前景的內(nèi)容。即使這種情況可能全部實現(xiàn),對此進行研究并進一步加以確定不是我的職責,然而我要從我這方面使我的朋友們注意,我確信,共同的世界文學正在形成,只有我們德國人有能力在其中起著光榮的作用。所有的民族左顧右盼看著我們,他們對我們稱贊、責備、接受和拒絕,模仿和歪曲,理解或誤解,他們敞開或關閉他們的心田:所有這一切我們都要冷靜地接受,因為對我們來說這一切具有很大的價值。
我們甚至從我們自己的同胞那里聽到同樣的意見,如果本國的同胞都不善于彼此取得一致意見,那么為什么所有的民族彼此應當意見一致呢?就文學而言,我們有很多東西勝過其它民族,他們將越來越學會敬重我們,盡管他們可能向我們借用,而未表示感謝;利用我們,而未予以承認。
正如一個民族的軍事—身體的力量由于其內(nèi)部的統(tǒng)一而形成一樣,那么它的道德—美學的力量也一定要由于類似的一致逐漸地產(chǎn)生。然而只有通過時代才能導致這種結果。這么多年來我作為一個參與者回顧過去,并觀察德國文學,假使不是出自相互矛盾的成分而是出自不同的成分,是怎樣構成的,德國文學本來只是由于使用一種語言寫作才變成一致的,這種語言從完全不同的資質和才能,思想和行為,看法和行動等方面逐漸地暴露這個民族的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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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較長時間以來,各個民族的最優(yōu)秀的詩人和根據(jù)美學原則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家的努力目標就是人類共同的東西。就任何特殊性而言,這可能是歷史的、神話的、富于傳奇性的,或多或少的隨意編造的,人們通過民族性和個性,將看到那種普遍性越來越發(fā)亮和照亮。
因為現(xiàn)在在實際的生活經(jīng)歷中存在著同樣的東西,并且它通過所有的人世間的粗野的、野蠻的、殘酷的、錯誤的、自私自利的、騙人的圈套,穿過活結并且力求到處傳播某些寬容,這樣一來雖然不能期望因此而開始普遍的和平,但是可以期望不可避免的爭吵會逐漸地變得更加饒恕,戰(zhàn)爭會不如以前那樣殘酷,勝利會不如以前那樣傲慢。
那么在所有的民族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預示和謀求這些的是什么,這就是其余的民族必須掌握的東西。人們應當了解每一個民族的特點,以便把這些特點留給它,以便恰好借此與之進行交往:因為一個民族的特性就是諸如它的語言、它的錢幣種類等東西,這些東西使交往容易,甚至使其完全成為可能的。
如果人們讓個別人的和個別民族的特點保持原狀,在具有這種信念的同時堅決主張,真正值得贊揚的東西之所以出類拔萃是由于它屬于全人類,那么真正普遍的寬容就會最有把握地達到。德國人長期以來對這樣的介紹和相互承認已經(jīng)做出貢獻。誰懂得并研究德語,他就處于所有民族都提供自己的商品的市場上,他充當譯員,同時自己也大發(fā)橫財。
因此每一名翻譯都應被看作這樣的人,因為他努力使自己成為這種普遍的思想的交易的中間人,并使自己適合于從事促進這一交流的工作。雖然人們也可能就譯文的不夠完善說三道四,但是它現(xiàn)在是,而且永遠是普遍的世界性交流中的最重要的和最有價值的工作之一。
古蘭經(jīng)談到:創(chuàng)世主送給每個民族一位運用它自己的語言的先知。因此每一名翻譯就是他自己的民族中的一位先知。路德翻譯的圣經(jīng)譯文——盡管直至今天對這個譯文的批評往往是有所保留的和吹毛求疵的——產(chǎn)生了極其巨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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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久形成了這樣一種世界文學,那么我們除了可以指望從它那里得到它可能提供的和正在提供的東西以外,再也不能指望得到別的了。在世界文學中,那種交流的日益迅速的增長是不可避免的。
遼闊的世界,盡管它如此廣袤無垠,始終不過是擴大了的祖國,而且嚴格地講,它將給我們的東西不超過本國的土地已賦予的東西;凡是適合群眾的東西就會無邊無際地傳播開來,并且——正如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那樣——在所有地帶和地區(qū)受到人們的歡迎;嚴肅認真的和確實能干的人在這方面獲得成功的較少,然而獻身于較崇高的和收益更大的事業(yè)的那些人會更迅速地、進一步地相互了解。無論如何在世界上到處都有這樣的人,他們關心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東西,并且由此出發(fā)關心人類的真正進步。但是他們所走的道路,他們邁出的步伐并不是每一個人的事業(yè);原來的追求享樂之徒想要更迅速地得到促進,因此他們拒絕和阻止人們促進——本來能夠促進他們自己——的東西。嚴肅認真的人于是不得不組成一個隱蔽的、幾乎灰心喪氣的教派,因為同每日發(fā)生的廣大的潮水相對抗恐怕是徒勞的;但是人們必須設法毫不動搖地堅守陣地,直到潮流過去為止。這些人只得在——真的同時也是有益的——的事實中尋求對自己的主要安慰,甚至最出色的鼓舞。如果他們自己現(xiàn)在能夠發(fā)現(xiàn)這種聯(lián)系并且能夠生動地顯示和指出其影響,那么他們就一定會產(chǎn)生強有力的影響并且延續(xù)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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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共同的世界文學已經(jīng)有一些時候了,而且不是不公正的談論:因為所有的民族——他們在可怕的戰(zhàn)爭中被振動得亂七八糟,然后重新歸因于各個民族自己——必定已經(jīng)看出,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些陌生的東西,將其接受下來,并且有時感覺到這些東西是迄今不熟悉的精神食糧。由此而產(chǎn)生了猶如鄰居間的關系的感情,人們迄今未曾閉關自守,這樣一來這種思想逐漸地變成要求,并且也被一起列入或多或少自由的、思想的貿(mào)易來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