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之下,她用琴弦拆解你的身體(四)| 科幻小說


國慶七天長假,我們?yōu)榇蠹疫B載趙壘的兩篇中篇小說:《回望深淵》《燭影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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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壘 |? 科幻作家,職業(yè)經(jīng)歷豐富,全職寫作,創(chuàng)作小說字?jǐn)?shù)已達(dá)數(shù)百萬字。擅長描寫心理與社會,作品多為科幻題材的現(xiàn)實主義敘事。代表作品為東北賽博朋克主題《傀儡城》系列。2018年5月出版長篇科幻小說《傀儡城之荊軻刺秦》。2019年被選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2021年獲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2017-2019年度新星銀獎。
燭影殺手
全文約106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1分鐘
九
她認(rèn)得準(zhǔn)備赴死的人是什么表情。到了做完抉擇的時候,他們會要緊牙關(guān),帶著憤怒與不甘,為自己所愛的事物放棄一切。
“你知道嗎,”她低頭在喬雨的旁邊耳語道,“她是如此地在乎你,如此著急地想來救你,甚至忘了檢查自己的電子腦防火墻?!?/p>
說完她騰出左手,做持槍狀指向太陽穴。而對面的許娜也似鏡中倒影似的做了同樣的動作。
她留下的電子腦木馬本是用來控制義體的,但燈影計劃過后電子腦普遍打開了無線接口,她便稍作改良,只要木馬侵入系統(tǒng)取得控制權(quán),她不僅能分離知覺和身體,甚至還能把自己的意識投射過去操縱身體。
從那女刑警意識回流過來的數(shù)據(jù)中,她體驗到了強(qiáng)烈的恐懼與絕望。而她懷中人心臟劇烈的跳動讓她有了絕妙的共鳴。
生離死別總是那么的動人。那嬌小脆弱的身體顫抖著,掙扎著,幾乎都快要掙脫電子腦的抑制了。
喬雨此時此刻聽得到,也看得到。但她沒法說話,也沒法動。幾分鐘前她還在心中祈求許娜能快點來救她,而現(xiàn)在她只卻希望許娜根本就沒來。
她絕望地想讓一切停下,然而短促的槍聲終還是帶出一片血花將綠地染紅。許娜的身體失去力氣頹然倒下,她愣愣地望著,內(nèi)心一片空白。直到眼淚溢滿,淚珠涌出眼睛打濕目鏡,那沉重的鐵盒子才悄然滑落。
她的視覺隨著目鏡直墜而下。就這樣吧,她想,就這樣一直墜入地下吧。而就在這時,她的視野突然回到了眼前,而且變得模糊還少掉了小半邊。在那片視野中她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她看到許娜半坐在地上,紅色的鮮血并不存在,一個黑影在她的身后正舉著槍瞄準(zhǔn)。隨著眼淚越來越多,那景象也越來越模糊,她拼命想看清,但眼淚卻始終止不住。抱著她的人拉開車門,把她抱進(jìn)后座,然后在她臉前仔細(xì)看她的眼睛。
“嗯?你這支眼睛……”
那人的話沒有說完,電擊彈的尖嘯便打斷了她。
“我追了你這么多年,”陳海瑞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到,“你也該回我一條信息吧?!?/p>
喬雨看到面前的人一僵,想要轉(zhuǎn)過身子,人卻倒在了她的腿上。陳海瑞迅速上來把抑制器插到了那人后頸上,隨后將那人拉出車外,近乎野蠻地將她的兩只眼睛生拔了出來。
她的眼前依舊一片模糊,許娜過來解除了抑制器,在那一瞬她只覺體內(nèi)五臟六腑都縮成了一團(tuán),劇烈的情緒波動與身體重合后她幾乎無法呼吸。
“沒事了,沒事了?!?/p>
許娜不停拍打著她的脊背,而她用力眨眼把淚眼抹去,伸出手想去觸碰許娜的臉,但又怕眼前也只是一副幻象,一旦觸碰就會消散。許娜見狀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臉上。
“我沒事。你摸,是真的。”
之后許娜就在車?yán)锝o喬雨還有自己做了防火墻全面檢測。三位特警趕到,陳海瑞確保那人四肢斷開連接,網(wǎng)絡(luò)接口全部封死才把她押到SUV的駕駛座。
“你們沒問題了嗎?”他在車頭喊道。
許娜鐵青著臉走過去揚起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你他媽的拿我們當(dāng)誘餌?!?/p>
“別那么激動?!标惡H鹉槺淮虻猛岬揭慌裕婚W也不避,“我上過保險了?!?/p>
“什么保險,就你那只破義眼?”
“你以為你們怎么會跑到6號樓去,你們太依賴目鏡了,看個路都還要目鏡做標(biāo)識?!?/p>
許娜咬牙瞪著陳海瑞,而那三個特警從許娜打了他耳光以后就一直沒敢插話。
“你既然發(fā)現(xiàn)是她了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過來?”
“她監(jiān)視了警方的通訊網(wǎng),你上報隊長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我本來想趁她運東西的時候下手,沒想到你們來得那么快,她還在屋里等你們。我在通訊網(wǎng)里留了偵察程序,那只義眼里藏的有陷阱,不過她太狡猾也太警覺,我沒把握能不被發(fā)現(xiàn)黑掉她,所以只好用這個辦法分散注意力引她出來?!?/p>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她的?”
“一點感覺。喬雨跟她做過視覺連接,她如果發(fā)現(xiàn)喬雨是她喜歡的類型就會過來。我等到半夜,后來看門的大爺告訴我有個女孩來了又走了。我就猜到是她?!?/p>
陳海瑞說完走到后面伸出手。
“眼睛可以還我了吧?”
喬雨感覺到暗扣已經(jīng)打開,她把眼睛拿出來放到他手上,腦子里想了半天,結(jié)果只憋出來兩個字。
“謝謝?!?/p>
“你還是罵我兩句好了?!?/p>
陳海瑞笑著把義眼放進(jìn)眼眶,然后抬頭看向6號樓。
“走吧,我們上去看一眼,喬雨,你也來?!?/p>
喬雨從車?yán)锵聛淼臅r候腿還有些麻,許娜過來扶住了她。
在離開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個人斜坐在駕駛位,頭靠在玻璃上,眼睛閉著,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電梯開始上升的時候許娜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陳海瑞斜著眼問:“肋骨受傷了吧?”
“沒事。”
許娜冷冷地答。陳海瑞也不多話,直接伸手拿大拇指去按她的肋間。許娜吃疼嘴里一哼,隨后想抓起他的手甩向一邊,結(jié)果這一抓反讓他的手蹭到了胸部。
“待會去醫(yī)院看一下吧?!?/p>
陳海瑞撓著鼻子,許娜不說話。喬雨站在他們身后只希望電梯趕緊開門。
“早跟你說過了,”陳海瑞向上望著電梯頂說道,“你這樣戴速降帶,別的男人都沒法干活了?!?/p>
“你那半邊臉也想挨打是不是?”
電梯門終于開了,喬雨松下一口氣。陳海瑞先到配電間斷了1203的電,然后用干擾器和搜出來的鑰匙開門。
“有陷阱?”許娜問。
“肯定有。她在沈陽的時候抓到過一個黑社會小龍頭,她割了那家伙的鼻子和舌頭,那家伙也在懸賞到處找她。以前有伙人運氣不好,摸到了她的位置?!?/p>
“運氣不好?”
“嗯”陳海瑞抽著鼻子說“我過去的時候只找到一大攤碎肉?!?/p>
他把門打開隨后向喬雨招手。
“你的目鏡有電子探測的功能吧。”
“有?!?/p>
“你有我右眼的連接,把視覺傳過來。”
喬雨站到他身前切換到電子探測模式,視覺逐漸變暗,有電流的物體發(fā)出熒光,她一下失去空間感,站在身后的陳海瑞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定了定神往屋里看去。起先有強(qiáng)電流的物體還有很多,屋內(nèi)白光一片,隨著斷電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多的東西都暗了下去。
“我的天?!?/p>
喬雨打了個冷戰(zhàn),天花板上不出半米便有一個存有電池的電機(jī),有微弱電流的鋼絲弦在天花板上像是布下了一層網(wǎng)。
“她裝這么多不會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也切成幾塊嗎?”
“她在實驗室做了十多年的義體知覺實驗?!标惡H鹜旎ò逭f,“被切成幾塊是生活常態(tài)?!?/p>
確認(rèn)了陷阱的位置陳海瑞便用干擾器一個一個地將機(jī)關(guān)解除,十五分鐘后,他站在客廳中央鼻子抽動著四處打量,許娜站在他旁邊似乎也嗅到了什么。喬雨還在門口,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那兩人蹲下來仔細(xì)看了看地板,隨后站起來對望一眼。誰也沒有說話,一人走進(jìn)廚房,一人走近衛(wèi)生間,不出一會許娜便出來通知隊長:凌晨走掉的垃圾車?yán)飸?yīng)該有一具碎尸。
陳海瑞從臥室衣柜里搜出來了一大堆東西,半套備用義體,以及封在玻璃里的手,眼睛,鼻子,各種斷肢和器官,甚至還有幾張披在模型上的人皮。喬雨暗暗下定決心,以后沒事決不再往現(xiàn)場跑。
“你不會把我寫進(jìn)報告里吧?”他向許娜問。
“你想嗎?”
“用不著,還是咱們英明神武的許警官自己親手抓住了大名鼎鼎的燭影殺手吧?!?/p>
陳海瑞找了一個紙質(zhì)的購物袋,把一雙手還有一雙眼睛收好,隨后他把搜出來的那雙備用簡單義眼交給許娜。
“把這個登記上主犯的眼睛。”
然后他走到喬雨面前把剛才從那人身上拔下來的義眼遞到她身前。
“這個你收好,反正交上去也是給哪個變態(tài)闊佬買去收藏。不如物盡其用?!?/p>
“這……不行吧。這違反紀(jì)律。”
喬雨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許娜,而那個平時一本正經(jīng)的刑警歪頭看著他們倆。
“確實違反紀(jì)律。”許娜故意把視線轉(zhuǎn)開說,“不過他說的也沒錯?!?/p>
喬雨望著那雙眼睛依舊沒動,她從沒見過那么漂亮的義眼,即使不在眼眶里它們看起來也像一對藝術(shù)品。
陳海瑞等了一會,見她不拿便收回手去,而當(dāng)喬雨的視線隨著那雙眼睛移動時,他一晃手便把那兩只眼睛滑進(jìn)了她的衣兜。
“你們準(zhǔn)備寫那麻煩的報告吧,我先走了?!?/p>
他提起紙袋向外走去,她們跟著一直送到電梯。當(dāng)電梯門關(guān)閉時,那個男人指著臉頰上的巴掌印笑道。
“真是不錯的送別禮物。”
十
三天后,經(jīng)沈陽警方確認(rèn),在無錫被逮捕的女性義體人正是殺害至少二十人的燭影殺手。各大媒體紛紛將這個消息放上頭條,而一些自媒體則把受害者的數(shù)字夸張到三十,甚至五十人。一時間案發(fā)的咖啡屋成了自媒體記者的圣地,各類無人機(jī)每天輪番上陣拍攝,仿佛那后巷的尸體還在,腐爛以后引來了一大堆的蒼蠅。
許娜把榮譽讓給了偵辦案件的隊長,她在表彰會的時候講到是隊長縝密的調(diào)查和細(xì)致的安排才讓她抓到了燭影殺手。隊長很是滿意,除了獎金和一星期的休假外還頒發(fā)了一枚獎?wù)隆?/p>
不過,許娜好運并沒有到此為止,宣傳部的人在寫宣傳稿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男人站在燭影殺手那嬌小的身體旁并不好看,民眾看第一眼可不會在乎那是不是一個義體人,不知道還以為又是掃黃呢。所以只得她再次親自上陣。媒體歷來喜歡上相的美女警官,加上如此重大的事件,最后宣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各類訪談節(jié)目都發(fā)來邀請,連一向討厭公安的人權(quán)團(tuán)體也為女警官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而叫好。月底調(diào)研全省幸福指數(shù)直線上升十個點那都是后話了。
南京省公安廳發(fā)來表彰的時候暗示許娜年底就會有一個好位置空出來,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喬雨也連帶著受到表揚不久就會升職小組長,認(rèn)識她的人在前來恭喜之余紛紛暗嘆她竟然有一雙那么漂亮的眼睛。不過喬雨并不開心。她這幾天都過的魂不守舍,關(guān)于逮捕的詳細(xì)報告中提到她曾被燭影殺手襲擊,主任批了一個星期的假讓她做心理輔導(dǎo),心理醫(yī)生本以為是驚嚇過度,結(jié)果檢查的結(jié)論是輕度抑郁。
喬雨并不害怕那雙眼睛,甚至那雙眼睛原本主人她也不害怕,不憎恨。盡管她一再夢到許娜舉槍自殺的場景,但她依舊沒法去恨那個人。她覺得世界都失去了實感,走在路上隨時會落入虛空,拿著的東西可能會突然消失,她從鏡子中看到的好像是別的什么人。
案件結(jié)束后的第一個周六晚上,她縮在床上,床邊堆著將近五天沒洗的衣服。雨停了好幾天,她沒有半點出去的欲望。她把陳海瑞那天半夜放的老動畫看完了,什么也沒有講明的結(jié)局反倒是讓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
她抱著枕頭用力把自己縮小然后又舒展開來,把臟衣服扒到一邊,下床到衛(wèi)生間把眼眶里那雙美麗的眼睛取出來重新戴上目鏡。
許娜的臥室還亮著燈,而且連門也沒關(guān)。
“在忙嗎?”喬雨握著門把手問。
“沒什么事,就是這采訪稿好煩?!?/p>
許娜穿著睡衣坐在辦公桌旁,明天采訪要穿的警官服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床上,而以往仍滿臟衣服的床沿此時干干凈凈的。
就是這樣吧,喬雨心想,自己的作用不比家政機(jī)器人強(qiáng)多少。
“過來坐。”
許娜招招手。她走過去坐到床上,許娜望著她的目鏡半響沒有說話。
“睡不著么?”
“嗯?!?/p>
“怎么啦?”
喬雨的話卡在喉嚨里,腦中不停回閃著那副讓她絕望的畫面。
“你要走了對嗎,年底你就要去南京了?!?/p>
許娜嘆了口氣,眼睛笑著露出哀傷。
“嗯,他們給的職位很不錯,宿舍還是一套三室一廳呢?!?/p>
喬雨知道這會應(yīng)該說些恭喜的話,但她咬著嘴什么也說不出來。她心道:都是成年人了,說什么不希望你走太幼稚。
“地方大了,要勤打掃?!?/p>
她說到半截就已嗚咽起來。早看穿她心思的許娜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里。眼淚慢慢地在她臉上連成一條線,那目鏡又開始往下掉。她俯在許娜肩頭將臉埋進(jìn)結(jié)實的肌肉里。
其實許娜有一個好消息想等明天給喬雨一個驚喜,但此時她也紅了眼圈便顧不了那么多了。
“笨蛋,我去公安廳肯定要帶一個自己人啊,而且三室一廳我住著太浪費了?!?/p>
“你要帶我過去?”
“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嘍,我還想興許你不想跟我住了呢,我這么麻煩?!?/p>
許娜把她的目鏡推上額頭,手指放在眼角給她抹去眼淚。
“怎么樣,還想不想跟我住一起?”
“只要你自己勤洗衣服勤打掃衛(wèi)生?!?/p>
“行,行?!闭f著許娜小聲咕噥道,“反正地方大了我可以買個家政機(jī)器人。”
喬雨朝她皺起鼻子,隨后心生一個壞念頭。
“話說起來,陳海瑞那家伙好像很了解你的生活習(xí)慣啊?!?/p>
“怎么啦?”許娜眼神一飄,“那家伙也是刑警哎,了解生活習(xí)慣還不簡單?!?/p>
“以我的推測他肯定多次進(jìn)出過你的臥室。辦公室有人嘴賤說你以前跟已婚同事有情事,是不是就是他啊?!?/p>
“才不是?!痹S娜說完很頭疼似的閉上眼,“雖然,事實上確實是跟他有過。”
“啥意思?”喬雨理了一下沒理出個頭緒來。
“我跟傳言中的那個人沒事,但我跟他確實是有事。哎,我也想找個人說說了,不過說完你可能會討厭我。”
“只要你別抽完煙還一星期不洗澡我就不會討厭你?!?/p>
許娜揉了揉喬雨的頭發(fā),投影器反射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她垂下眼簾回憶起來。
“我以前在部隊是文職,后來轉(zhuǎn)業(yè)到公安,經(jīng)偵組的隊長一直很照顧我,還提攜我進(jìn)了電子刑警。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擅長跑現(xiàn)場也不適合跑一線,到緊急的時候我冷靜不下來。我擅長的是搞政治和后勤,做個報告,這里借個人,那里借個裝備什么的我擅長。當(dāng)初也就是看中這一點他才把我弄進(jìn)去?!?/p>
說到這許娜想去摸口袋,但喬雨把她按住了。
“然后呢?”
“那時候我一個人在沈陽,雖然同事關(guān)系還不錯吧,但都沒太多安全感。唯一讓我感覺到安心的就是那位隊長,還有陳海瑞一開始也不錯。結(jié)了婚的男人有那種穩(wěn)重的感覺。那時候就有人傳我跟那位隊長的事了。我是有想法,但我什么都沒做。有人說我就只會坐辦公室,那位隊長有一次抓捕重犯就帶著我做通信支援。”
“那次抓捕本來是不太可能出危險的,但是有個黑客突然進(jìn)來黑掉了通信,我沒守住通信網(wǎng),現(xiàn)場因為信息混亂出了事故開始交火,那一次隊長脊椎受傷癱瘓,還有一個同事犧牲了?!?/p>
喬雨聽出來許娜是強(qiáng)打起精神讓語氣保持平淡的,她輕輕握住許娜的手有些后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
“那次我本來應(yīng)該停職處分的,陳海瑞幫我把事情背下來了。那段時間我都沒臉出門,也是他給我打氣讓我振作起來的,他是進(jìn)過我的臥室很多次?!痹S娜有些無奈地笑道,“反正事情就是那樣,后來有一次我們都喝了點酒,沒管住自己?!?/p>
“那……他離婚……”
“不,他離婚跟這個沒關(guān)系?!痹S娜搖搖頭但很快又沒了自信,“應(yīng)該是沒關(guān)系,后來他的情況變得很糟糕。十大重犯都抓住了,本來誰都有個好前程。他卻偏偏往坑里跳,丟了工作,丟了眼睛胳膊,還丟了老婆孩子。”
“他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說不清楚?!痹S娜搖搖頭然后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男人的那點蠢事情吧。老實說,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越來越糟糕了,以前他可不會隨便拿人當(dāng)誘餌?!?/p>
許娜的神態(tài)讓喬雨想起陳海瑞那晚的話‘有你在真的挺好的’。
也許把這兩人撮合到一塊對誰都好吧。她正想著,許娜敲了一下她的腦門。
“可別想把我跟他弄到一塊去,他也許是個好警察,但絕對不是個好男人,更不是個好老公?!?/p>
“那你看他還總那樣的?!睒蛴昴7铝艘幌略S娜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算是朋友我也擔(dān)心他呀?!痹S娜閉上眼跟她頭頂頭說,“我有時候想他往火坑里跳的時候,我要是能拉他一把,也許他不會落得今天這個樣子?!?/p>
“你有自己的難處吧?!?/p>
“嗯,我拉不動他的,他會把我也帶進(jìn)去。現(xiàn)在我想問他怎么樣,又覺得不好意思,再說我也幫不了他。”
“問問唄,有時候問問就好,他回沈陽了嗎?”
“還沒,他在杭州辦事。”
“你這不是都清楚嘛,約一下他問問情況,幫得幫不了忙,等他開口再說。再說我也有事找他?!?/p>
“你想把那義眼還給他是嗎?!?/p>
“嗯?!?/p>
“你可想好了,那雙眼睛可是全定制的,別說有錢沒錢,買可買不到?!?/p>
“我想好了?!彼涯跨R拉下來直視許娜的雙眼,“這雙眼睛就是太特別了,我戴著不舒服,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換支普通的義眼就好了。我攢了一些錢了,而且我查了一下,不做眼球意識隨動就便宜很多,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換那種全白色的義眼嘛,還是特種部隊同款呢。”
“可別換那眼睛,丑死了?!?/p>
許娜緩和下來露出微笑。
“好吧,我約一下他,不過可不一定約的到哦。”
“還有你約不到的男人?”
“我可還算至今都沒談過戀愛呢。話說回來,到時候我們合住,你交了男朋友往屋里帶,可提前跟我說一聲?!?/p>
“哎,”喬雨端正坐姿握住許娜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呀,早點找個男人嫁了吧?!?/p>
“嘿,死丫頭,你長本事了是吧?!?/p>
許娜起身咯吱她的肋間,兩人倒在床上玩鬧一番喬雨逐漸有了倦意,她把目鏡取下來放到床頭,此時黑暗包圍上來反倒讓她無比地安心。
“今天我能跟你一起睡嗎?!?/p>
許娜在一旁搔弄她的頭發(fā)說:“好哇,原來你也想睡我?!?/p>
“你就臭美吧你?!?/p>
周一,雖然前天才說過要攢錢,但喬雨還是跟許娜大肆采購了一番。六點之前她們趕到新區(qū)空鐵站,陳海瑞已經(jīng)在候車廳里等著了。晚飯時趕車的人很少,候車廳里零星坐著幾個疲憊的旅客,剩下的就是保潔機(jī)器人嗡嗡滑過地面的噪聲。
陳海瑞還穿著一周前的那件卡其色風(fēng)衣,他的頭發(fā)更亂了,胡茬開始從下巴冒出來,坐著不動時臉色比一周前更加陰沉。
“趕幾點的車?”
同樣穿了件風(fēng)衣的許娜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回過頭,眼前一亮。
“六點十分?!?/p>
“這么趕啊,本來還想跟你吃個飯?!?/p>
“你以前不是說最討厭跟我吃飯么。”
“是啊。”許娜翻了個白眼,“你要是還跟以前那樣吃飯跟趕著投胎一樣那我還是討厭?!?/p>
“那么趕就別斗嘴啦。”
喬雨推了許娜一把然后從夾克衫里取出一個包著彩紙的塑料盒子。
“這個還給你。”
陳海瑞左眼瞇了一下立刻明白盒子里是什么。
“不喜歡?”
“這雙義眼是以你拿走的那雙眼睛為模型做的吧,我想那雙眼睛真正的主人,可能會需要?!?/p>
陳海瑞聽完臉色一沉。
“我覺得,她可能不會想要?!闭f著他撇撇嘴把盒子接了過去,“不過你不想要就算了吧。”
“前幾天多謝你了?!?/p>
喬雨說完看向一邊,許娜正望著時刻表發(fā)愣。喬雨戳了一下她的腰,許娜咳嗽一聲,然后注視著陳海瑞的那只白眼。
“趙隊長,他還好嗎?!?/p>
“不錯。他的脊椎去年就治好了,花了不少錢,不過對他來說都是小意思。反正現(xiàn)在每天就是開會,開會,旅游。然后每天陪老婆女兒?!?/p>
“嗯?!?/p>
許娜低下頭,喬雨分不清她臉上是欣慰還是不甘?;蛟S兩種都有。
“那你呢,”許娜把喬雨拉到身前摟住,“有沒有一個好女人照顧你的生活?”
那個男人抬起眉毛,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微笑。他想了一想。喬雨覺得他眉宇間的疲憊會讓他說自己還是老樣子,但只要許娜問下去,這個男人就會對她袒露心聲。
然而就在這時,安檢機(jī)的警報與高跟鞋的聲音一同響了起來。陳海瑞望著她們身后,眼神變得銳利而深沉,那一瞬間的脆弱深藏進(jìn)了心底。
喬雨轉(zhuǎn)過身,只見一個身穿職業(yè)裝身披藍(lán)色妮子大衣的女人腳步優(yōu)雅而沉穩(wěn)地走來。
“呦,你可以啊。讓你休息幾天就有兩個美女來車站送你?!?/p>
那女人比許娜還高,年約三十,身材緊致但又不顯瘦弱,一雙迷人的眸子像猞猁似的泛著慵懶光芒但又暗藏殺機(jī)。
她的身后還跟著兩個全身義體的男人。其中一個敦實留著板寸頭的男人四肢要比常人壯出一圈,像是鍛煉過度的肌肉男,那男人掛著假笑一臉淫邪地打量許娜。目鏡掃描出他的義體為私改工程義體,喬雨知道碰上裝著這種義體的人她是應(yīng)該做標(biāo)記上報的
而另一個男人看起來簡直就是從地府里爬出來的,他臉色發(fā)黑,面無表情,一頭碎發(fā)是灰黑色的,仿佛是被火燒過的灰燼。他的眼睛是跟陳海瑞右眼同款式的軍用義眼,不同的是他裝了兩只,而且兩只都是純黑色的。他站定不動身體就沒有任何起伏,連呼吸都沒有。
在平時喬雨要是碰到那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們像兩只猛獸,任何人都能感覺到危險。而那女人卻像握著長鞭的馴獸師似的將那兩人的氣勢壓得死死的。
陳海瑞站了起來,許娜往前一步將喬雨擋在身后。那女人走到陳海瑞旁邊轉(zhuǎn)頭打量許娜,喬雨看著她的眼睛,她一垂眼看過來喬雨便覺手心開始冒汗。
“過得這么舒坦,”說著那女人伸手捏住陳海瑞的胳膊,“你干脆留在無錫好了?!?/p>
“算了,南方的氣候我適應(yīng)不了,太冷了?!?/p>
按理說這種全身義體的人在坐空鐵的時候是要戴特制的抑制器的,但那兩人過安檢時雖響起了警報,安檢員卻熟視無睹。喬雨看著他們連上公安的數(shù)據(jù)庫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她剛開始掃描許娜就發(fā)來腦內(nèi)通訊讓她不要掃這三個人的臉。
那女人松開陳海瑞的胳臂示威似的再次轉(zhuǎn)向許娜。
“抱歉,人我要帶走啦。有時間就來沈陽玩吧。”
許娜不發(fā)一語,只是攤開手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隨后那女人便帶著兩個男人走向站臺,而陳海瑞帶著歉意微微一笑,隨后擺擺手便跟了上去。
許娜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口中喃喃低語道。
“并不是誰都有資格擁有平靜的生活,是嗎?”
說完這句話她臉上浮現(xiàn)出釋然但卻哀傷的笑容。
“走吧,這個男人已經(jīng)沒救了?!?/p>
十一
一年后,燭影殺手的熱度逐漸淡出網(wǎng)絡(luò),趕工出來的網(wǎng)絡(luò)電影一部又一部地下線,直到48年6月最后一部才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此時又是一個梅雨季的開始,新區(qū)空鐵站幾個便衣民警正護(hù)送兩個技術(shù)員和一個維生倉搭乘六點十五的一趟直達(dá)空鐵前往沈陽。
警戒線外一位頭發(fā)斑白的中年人站在望著這一幕。沒有人知道他是咖啡屋謀殺案死者的父親,也沒人知道他是全國的隱形富豪之一。
自從燭影殺手被捕,這位年過五十的企業(yè)家便用盡所有手段讓法院判處兇手死刑并進(jìn)行全網(wǎng)直播。然而他的努力終究敵不過沈陽軍區(qū)的一紙密令。法官助理信誓旦旦地保證兇手會在沈陽得到應(yīng)有的判決,那模樣跟當(dāng)年那個要轉(zhuǎn)讓他股權(quán)的官員一模一樣。
自己這半生又到底為了什么呢?憶起往昔,他出生在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最迅速的二十世紀(jì)末,VR,AR,區(qū)塊鏈,AI,精英教育,泛娛樂化,設(shè)備植入,電子腦,知覺模擬。市場沉浮數(shù)十載,他抓住機(jī)遇,功成名就,為的就只是想給后代一個自由優(yōu)厚的條件,讓他在這混亂的時代能夠不走迎合大眾的老路,自由自在地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成就。而今他最自豪的兒子丑陋的死在了陰暗的后巷。自己半生積累的力量,冥冥之中也不過是命運下的一縷微塵。
他想在空鐵啟動時一頭撞向真空管道。如果在路上沒有被擊斃,那么他身上舊式的貼身外骨骼足夠撞破聚酯塑料外殼。這么一來那趟空鐵會有極小的概率車毀人亡。如果這個概率放到投資回報上,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投錢的。
艙門關(guān)閉了,壓縮機(jī)嘶鳴著將真空管道內(nèi)的空氣派出。他邁開僵硬的腿,機(jī)械牽動著身體,他感受到了力量,但就在他準(zhǔn)備甩開雙臂時,一股沖擊擊中他的脊柱,他感到頭暈?zāi)垦?,身子脫力地倒向地面。巡防特警發(fā)現(xiàn)異常立即將他送往醫(yī)院,當(dāng)晚他住進(jìn)重癥監(jiān)護(hù)室,診療器給出的結(jié)果是中風(fēng)。
當(dāng)然,這些事她都不知道。被稱為燭影殺手的她在義眼脫離身體的那一刻便把自己封進(jìn)了頭腦中的小天地。她所知道的不過是自己的身體不停從一個小屋子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小屋子。拘留所到到醫(yī)院,然后醫(yī)院到實驗室,實驗室再到另一個實驗室。她甚至都沒有進(jìn)監(jiān)獄。從沈陽趕來的技術(shù)員把她放進(jìn)鋪滿純白色瓷磚的實驗室,給她的人工胃接上最先進(jìn)的營養(yǎng)器,然后把她電子腦的數(shù)據(jù)一點點珍寶似的取出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原先的義眼并沒有還過來,從警方那里過來的是她的一對備用義眼,而那對眼睛不久后也被一個神秘買家以50萬一個的高價買走。沒有眼睛的期間技術(shù)員只好用目鏡暫替視覺。而她則把各類提問都拋之腦后全心全意地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很早以前她就掌握了自己用電子腦模擬知覺的技術(shù),她不需要模擬軟件就可以在腦中勾畫有實感的世界。
現(xiàn)在,她裹著獸皮,與一匹棗紅色有黑鬃的馬行走在草原上。她累了那馬便會臥下來給她依靠,她冷了那馬便會蹭到她的臉前呼出熱氣。他們一起翻過白雪皚皚的山嶺,一起走過波光粼粼的湖泊。漫長的旅途中她不曾有一次問過馬自己是否可以騎它,她想在自己的世界中賦予它自由。哪怕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時間對她來說沒有意義。不過,在轉(zhuǎn)到沈陽之前還是發(fā)生了一些小插曲。一只野狗趁她睡覺的時候偷偷跑了進(jìn)來。那天是下午,她聽到有人吵吵嚷嚷地沖進(jìn)實驗室,然后便感覺到有人撕破她身上的棉質(zhì)實驗服,粗暴地揉捏她的身體。警衛(wèi)很快將他喝止。在被帶離之前那人惡狠狠地留下了一句話。
“等回沈陽我再收拾你?!?/p>
那聲音是電子合成的,語調(diào)缺少抑揚,但情緒是傳達(dá)到了。
從那之后她想著尋找一個能在她睡覺時保護(hù)她的動物。她找了許久,最后從狼群中走來了一條獨眼的孤狼。那孤狼既保護(hù)她,也看守著她。既告訴她危險何時靠近,也警告她何時不該越界。
不久后,她躺在維生艙里回到沈陽,負(fù)責(zé)運送的司機(jī)跟離開沈陽一年的技術(shù)員聊起去年的大新聞。黑社會龍頭一家七口慘遭滅門。她心中略感惋惜,被那野狗舔舐身體雖然不太舒服,但感覺也挺別致的。
時隔十二年,她再度回到自己失去身體的那間實驗室,當(dāng)初的那一批研究員不是死了就是進(jìn)了精神病院,只留一批全新的設(shè)備,更小的體積,更快的傳輸速度,更安靜的散熱方式,更強(qiáng)大的處理速度。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一切也都是那么熟悉。
她停下來,摟著那匹馬的脖子靜靜等待著。
十月的一個晚上,她聽到了讓她魂牽夢繞的聲音。那男人禮貌地詢問技術(shù)員是否可以開啟她的視覺,但那木訥的技術(shù)員說要上級批準(zhǔn)。
就這樣吧,這樣也很好。她腦中的世界與現(xiàn)實結(jié)合,變成了潔白的實驗室,而且她與那人之間并沒有厚厚的觀察窗。
那男人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告訴技術(shù)員這樣也好。
“抱歉我來晚了,”渾厚的聲音帶著歉意“我搬到長春去了,最近有點忙?!?/p>
沒關(guān)系。她說道。
“我知道你經(jīng)常來看我。謝謝?!?/p>
不客氣。她說道。
那男人沉默了很長一會。
“你拿走她的眼睛的時候,她留下了很嚴(yán)重的創(chuàng)傷應(yīng)激障礙?!?/p>
她看向地面沉默半響。對不起。
“去年她就去瑞士了,聽說沒有再發(fā)作。我們沒有太多聯(lián)系?!?/p>
她坐下將頭埋入膝蓋間。那匹馬沒有再用鼻子蹭她,也沒有再呼出溫暖的氣息。
“我不怪你?!?/p>
有兩滴水從她臉滑落滴到了地板上。她已很久都沒再哭了,久到連想象都變得干澀突兀。
我對你來說到底是什么呢。她問。
那男人呼出一口氣平靜而決然的說:“你是我的責(zé)任。”
她搖搖頭,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又不知道自己真正面對他的眼睛時能否問出這個問題。
“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跟你很像的人,他是個雙性人,他的模仿和共情能力混在一起,也許我能從他身上找到理解你的辦法?!?/p>
你不曾觸碰過我的內(nèi)心嗎?她問。
“我曾經(jīng)有一刻是理解過你,但我受了自己過去的影響,也讓你受了影響。我想尋找一個更好的方式。為了你,也為了我?!?/p>
你要走了嗎?
那男人走進(jìn)來,彎腰捧起她的臉,她從那雙手上感受不到溫度,那人的眼里也只有寒光。但透過那漆黑的眸子,透過那沉不見底的黑暗,她看到了一絲光亮,還有她的影子。
“還記得你曾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
當(dāng)世間只剩虛偽的光明,是否該墜入那真實的黑暗呢?
“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人所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純粹的,毫無意義的黑暗中點亮一束有意義的光。
“你和我都應(yīng)該學(xué)會不再懼怕黑暗。這條路很長,等我回來?!?/p>
那男人轉(zhuǎn)身越走越遠(yuǎn),白色的瓷磚一塊一塊的崩塌落入無邊的黑暗。恐懼和絕望包圍上來,她卻平靜如水。當(dāng)最后一絲潔白消失時,那男人回過頭來,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給自己造一個舒服點的地方吧,沈陽也要下雨了?!?/p>
當(dāng)那男人離去,她的世界便只剩一片黑暗。但那是她勾畫出來的黑暗,過去她從來都沒有在腦中勾畫出純粹的黑暗。沒有人能想象出純粹的黑暗,究其原因,大概記憶從來都是有型有質(zhì)的,亦或者人只要閉上眼就能擁有黑暗,太過簡單的擁有反而失去了想象的能力。
現(xiàn)在,她做到了,在一片純粹的黑暗中,她點起一支蠟燭。在微弱的燭光下她弱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石塊上搖曳生姿。
這一次造個什么呢,她心想,就造一個城堡吧。
雖然她一直不喜歡公主這個角色。
但偶爾扮演一下也不錯。
(完)

編者按
趙壘的“東北賽博”系列,以未來中國東北為背景,寫出了多篇賽博主題科幻故事,本篇《燭影殺手》作為系列的外傳,暫時離開東北,將故事帶到了中國南方的無錫,陳海瑞也不再是破案的主角,更多的戲份交到了兩位當(dāng)?shù)嘏砩?。新的元素,為這個系列帶來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它告訴我們,不只是東北,未來的整個世界都在發(fā)生著變化,我們是否為此做好了準(zhǔn)備?——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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