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聽徵·天璇危
1.
北斗七星中的老二天璇星君,自小便生得一雙魅惑人心的桃花眼,就連桃花神見了也不由得打趣一句,“天璇星君這雙眼睛,以后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姑娘魂牽夢縈呢?!?/span>
天璇沒有辜負(fù)桃花神的“厚望”,小小年紀(jì)就欠了一身風(fēng)流債,大哥天樞曾經(jīng)勸他找個真心喜歡的安定下來,但是天璇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依舊自顧自地滿世界風(fēng)流,好在天璇雖然行事放蕩了些,卻都處理得極好,從沒有哪個姑娘找上門來討說法,時間久了,天樞便也隨弟弟去了,不再管他。
只是天璇自己心里是知道的,他并非真的那樣花心,只是所戀之人不可得,便只能用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罷了。
那人是侍奉在月宮的危宿星君,危月燕。
說起來,雖然兩人同為北方七宿,但是天璇卻鮮少有與她相處的機(jī)會,就連第一次見她,也是在下界的時候。那時天璇尚是少年,距成年一線之隔,但無論怎么修煉卻始終無法突破,就連比他小的弟弟妹妹都成年了,天璇也沒有絲毫成年的跡象,紫微帝君也覺得奇怪,思慮過后便帶著天璇到下界游歷。
當(dāng)時下界不時有邪靈出現(xiàn),天璇便跟著紫微帝君在人間界四處清除邪靈,那日他們追蹤一股邪靈的氣息到了一處山頂,卻怎么也尋不到蹤跡,無奈之下便原地休整,準(zhǔn)備第二天再繼續(xù)。
那夜?jié)M月如鏡,群星閃耀點綴夜空,天璇正躺在地上望月,忽地看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滿月上留下剪影。天璇目力極佳,看得分明,那是一個女子,身著勁裝,發(fā)絲高高束在腦后,隨著動作起伏飛舞,天璇幾乎是一瞬間就坐起來,“帝君,剛剛那位姑娘是誰???”
話音剛落,那位姑娘就已經(jīng)落在他們面前,對著紫微帝君一拱手,“月宮危宿危月燕,請紫微帝君安。帝君,月君的意思是,這一帶的邪靈由我們月宮處理?!?/span>
紫微帝君皺了皺眉,冷哼一句,“怎么,如今本座連人間界也管不得了嗎?月君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些?!?/span>
危月燕沒說話,依舊保持著標(biāo)準(zhǔn)的行禮姿勢,并沒有松口的意思。紫微帝君輕嘆一口氣,“罷了,原本本座也是不愛管這些閑事的,只是這孩子停在如今的修為已經(jīng)許久,卻總差一步,本座這才帶他下來歷練,如今既然你來了,便由你帶著他便是,你們都是神族又同為星宿,能指點的地方應(yīng)該是比本座多的?!闭f罷便回了天上,留下還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的兩人面面相覷。
不過天璇好歹對于兩性相處這種事十分擅長,兩人也就尷尬了那么一瞬間,他便主動和姑娘打招呼,“危宿姐姐好,我是北斗星之二天璇,接下來的日子有勞您照顧啦。”
自己長得俊秀,嘴巴又甜,面前的這位美女姐姐一定會自己很好的——天璇十分自信地想道。
誰料危月燕卻在聽到天璇名字的時候皺了眉頭,“你是天樞的弟弟?”
“嗯嗯?!碧扈ξ?,點頭如搗蒜。
危月燕眼神冷了,“聽說桃花神宮里的婢女為了你吃不下飯?”
天璇的笑容僵在嘴角。
“紅鸞星宮里的小姑娘為了你睡不著覺?”
天璇已經(jīng)開始琢磨著跑路了——不成年就不成年,命要緊。
危月燕卻先他一步提著他的領(lǐng)子在他周圍下了禁制,冷眼看著他:“說起來,我比你大哥的資歷還要老些,既然他管教不好弟弟,想來我替他管教,他也是不敢多言的?!?/span>
天璇的臉嚇白了,“危宿姐姐……啊不,危宿星君,我我我我我應(yīng)該沒得罪過您吧?”
危月燕淡淡開口,“生為神族,無用就是罪。”
天璇聽了這話也來了脾氣,“你才認(rèn)識我,你憑什么說我沒用?”雖然他好像是沒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他除了喜歡撩姑娘之外也沒做什么壞事??!這個剛認(rèn)識的老女人憑什么這么說他?帝君和大哥都沒這么管他,她憑什么管?
危月燕冷笑道:“哦?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竟不知天璇星君身上也有可取之處?敢問星君您做了什么有功于天下蒼生的事情么?讓我猜猜,難不成沒有搞大那些姑娘們的肚子,就是您眼里的‘好事’了?”
天璇被危月燕的周身散發(fā)出壓倒性的氣勢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冷艷的女子眼神如刀,恨不能把自己千刀萬剮了一般。
“今夜你好好休息,明天開始你就要跟著我斬殺邪靈了,你要是太過廢物就滾回斗宿宮去,我可沒閑心陪你玩?!蔽T卵嗾f罷便兀自走到一邊,打坐休息。
天璇看著氣定神閑的危月燕,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然就這樣被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地訓(xùn)斥了一頓——他們見面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天璇本著“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則,天璇只得生著悶氣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朦朦亮,天璇便被危月燕喊醒,他尚未睡醒,模糊之間只見危月燕生得冷艷,當(dāng)下骨子里的風(fēng)流又犯了病,渾然忘了這女子昨夜才提著他的領(lǐng)子訓(xùn)斥,竟一下子勾住危月燕的脖子就往自己身上帶。
但危月燕畢竟是月宮護(hù)衛(wèi),在下界斬殺邪靈多年,身手矯健,當(dāng)下便一手拎起他的領(lǐng)子,另一只手將他的手腕一折,眼中露出淡淡的殺意,“再有下次,廢的就不是這只手了。”
劇痛將天璇從迷茫中驚醒,他也顧不得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當(dāng)下便脫口大罵,“你有病??!”
危月燕眉毛一挑,“北斗星二竟連斷掉的手腕也治不好么?你大哥從前跟隨我除妖之時年歲比你如今還要小些,卻沒你這般廢物?!?/span>
“你!”天璇還想回嘴,奈何手腕的劇痛讓他無暇斗嘴,當(dāng)下只能專心為自己療傷,待到將手腕治愈之后,已是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危月燕看著天璇眉眼間細(xì)微的改變,沒說話,提著天璇的領(lǐng)子便騰空而起。
“你這女人到底要干嘛!”經(jīng)過手腕折斷之后,天璇因危月燕的容貌而對她的那一丁點好感也沒了,眼下她如同拎著一只雞一樣拎著自己,天璇只恨自己從前學(xué)藝不精,如今竟落到了這女人的手里。
危月燕鄙視地瞥了他一眼,“追蹤邪靈?!闭f完還悄悄地動了動嘴唇,沒出聲,但天璇看得分明——那兩個字是“蠢貨”。
這個女人!遲到要把她打趴下抱著自己的大腿叫“大神饒命”。
?
2.
不得不說,危月燕在尋找邪靈方面確實很有一套。天璇看著眼前一窩的邪靈,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兩步,身后卻抵上了什么東西,天璇回頭,正是危月燕的刀柄。
“要么上前去,要么讓我挑斷手筋腳筋,回天上當(dāng)個廢神。”
女子明明是神明,天璇卻覺得從她嘴里說出的話比那些邪靈可怕百倍千倍,天璇看了看危月燕散發(fā)著寒芒的長刀,又看了看前方邪氣沖天的窩點,短暫的思慮過后還是抽出了長劍,緩緩踏進(jìn)前方的邪靈窩。
危月燕執(zhí)刀跟在他身后,天璇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和身后的女人究竟是同僚還是敵人——刀刃所向難道不該是敵人、不該是眼前的邪靈,而不是自己么?
這是天璇第一次斬殺邪靈,之前雖然跟隨著紫微帝君在下界斬殺,但是以帝君的修為尋常邪靈根本不敢近身,能近身的邪靈就已經(jīng)不是天璇的修為可以對付的了,他充其量只能在旁騷擾,所以下界的這段日子以來,天璇得到的歷練實在可憐,倒是讓他看清了自家帝君有多厲害。
聽紫微宮的靈龜和靈蛇說,帝君最輝煌的時候,也是睥睨六界不遜魔君的人物呢。
“唰!”劍氣揮過,又一只邪靈消散,但天璇卻已經(jīng)有些喘息,額頭上也浮現(xiàn)了細(xì)密的汗珠,危月燕在他身后,長刀自如地?fù)]舞著,周身的邪靈雖多,卻沒有一個能近她身的。危月燕見天璇的動作似是有些遲緩,便開口道:“你若是死在這邪靈窩里,我可是不會把你尸身帶出去的?!甭曇糨p飄飄的,透著漫不經(jīng)心,仿佛天璇對她來說不過路邊可以隨意踩死的螞蟻一般。
這個女人!天璇聽了這話登時便來了氣,當(dāng)下斬殺邪靈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怒氣,危月燕見他這樣,便放緩了動作,漸漸地天璇的身后不再是密不透風(fēng)的可以讓他不顧及的地方,而是變成了他要分心防御的漏洞,天璇見狀不由得破口大罵:“你這女人!不是說這一帶的邪靈由月宮處理么?怎的停手了全讓我來?”
危月燕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在虛空之境時就聽聞天璇星君最是憐香惜玉的,我還以為是怎樣的勇猛之士,能保護(hù)那么多的姑娘呢?!?/span>
自己以后一定要把她打得跪下來喊饒命!天璇再次在心中默默發(fā)誓,眼下只得全力應(yīng)對,安慰著自己這是在歷練,若是連這些邪靈都對付不來,以后怎么把危月燕打跪下來?
但是天璇再有雄心壯志,自己平日里疏于練習(xí)也是既定事實,不可能在此時就瞬間功力大漲橫掃千軍,所以他全力應(yīng)對之后,面臨的境況就是敵軍的全面攻擊。
眼看邪靈就要撕咬到他的血肉,天璇閉緊了眼睛準(zhǔn)備迎接疼痛,卻意外地沒有等到,睜開眼時危月燕正站在他身邊,長刀仿若與她融為一體般自如揮舞。
“面對敵人的時候怎可閉眼?”危月燕嘲諷開口,手上卻沒閑著,聚精會神地消滅上前來的敵人,“你是高貴的神族,怎可對邪靈閉眼低頭?你都屈服了,天下蕓蕓眾生又該如何?”
天璇一時間有些呆愣——這些“為了天下蒼生”的話語他從小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是只當(dāng)是神界的那些老家伙們說的空話罷了,蕓蕓眾生自有蕓蕓眾生的活路,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星辰,又能做什么?
可是如今面對著鋪天蓋地的邪靈,看著眼前身著勁裝的女子矯健自如地在戰(zhàn)場上穿梭,他卻忽然有些懂了,自己再怎么不理雜事,對于天下蕓蕓眾生來說,也是神明。
天璇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再次舉起了長劍,跟隨在危月燕身后斬殺邪靈。
危月燕的余光始終關(guān)注著天璇,見他竟然能夠舉起長劍,心里微微有些詫異,卻也沒做表露,只是專心盡快將眼前的敵人清掃干凈。
約么一炷香的時間后,這一帶的邪靈便被清理完成,危月燕騰空而起,手中的長刀變化成長弓,掏出幾只羽箭搭在弦上,之后射出。羽箭像是有靈性一般找到了自己位置,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一陣強(qiáng)光過后,地面上便干干凈凈仿佛沒有什么發(fā)生過,一切又恢復(fù)到了生機(jī)盎然的模樣,不似方才邪氣沖天。
天璇愣愣地看著在天上張弓搭箭的女神,不知怎的,心跳竟漏了一拍。
“月光普照大地,月君澤被蒼生,這是月君的恩澤。”危月燕見天璇呆愣,以為他不知道這陣法是做什么用的,便開口解釋,“這樣這一帶就能盡快回復(fù)生機(jī),對蕓蕓眾生的影響就能降到最低?!?/span>
天璇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兀自喃喃道,“澤被蒼生的,明明是你?!?/span>
“什么?”危月燕沒聽清楚,天璇卻搖搖頭,“沒什么。危宿星君,既然這里的邪靈已經(jīng)剿滅,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趕緊回去,不然自己不知道還要受什么折磨。
危月燕卻搖搖頭,“你家帝君既然把你交給了我,那么在你成年之前,我是不會放你回去的?!?/span>
天璇聞言腦中頓時警鈴大作,轉(zhuǎn)身就要跑,危月燕動作卻更快,當(dāng)下便給他下了禁制讓他動彈不得,隨后便拎著他的領(lǐng)子,一路飛往北邊。
天下四陸,東陸為仙界,是修行之人的居所;西陸為妖界,是群妖居所;南陸人界,是弱小的人族居所;北陸則是冥界,加上天上的神魔兩界,此為大家常說的“六界”。
危月燕帶著天璇一路飛到了冥府血海之畔,在冥府,怨念極深的亡靈無法進(jìn)輪回,要先在血海之中洗凈怨氣才行。所以血海之中怨氣沖天,而怨念極深的亡靈,是可以擁有與神魔相匹敵的力量的,血海之所以只是翻騰沒有亡靈逃出,全是因為酆都大帝一力鎮(zhèn)壓。
天璇自危月燕向北飛的時候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如今看著面前怨氣沖天的血海,他滿腦子就只有逃離,奈何周身被下了禁制,一步也動彈不得。
危月燕此時的眼神已變得十分凌厲,周身的殺氣大盛,天璇在這樣壓倒性的氣勢下心中一時間只有絕望。危月燕出手極快,不過須臾之間,便將天璇周身的骨頭全都敲斷,隨后將他推下了血海,天璇掉下血海的瞬間,只記得危月燕冷艷的面容,和似是不忍的神情。
天璇疼得快要暈過去了,但是周身劇烈的疼痛和亡靈的撕咬卻讓他時時刻刻清醒無比,他甚至無暇怨恨危月燕、無暇思考她為何要殺死自己,滿腦子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告訴自己不能死。
不能死,自己決不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在這個地方。
血海之畔,墨書執(zhí)筆對著危月燕一拱手,“危宿星君,好久不見?!?/span>
危月燕冷眼看著墨書,“我常年在下界斬妖除邪,你竟敢主動到我面前來,是覺得我手中長刀認(rèn)不出你來么?”
墨書微微一笑,“小妖不敢,只是在下如今已得拂徵大人庇護(hù),星君若是想捉我回去,只怕要過拂徵大人那關(guān)?!?/span>
危月燕沒說話,敵意淡了許多,只是看著墨書,等待著他的下文。
“天生地養(yǎng)的神魔中,偶爾會有幾個意外,明明修為已經(jīng)到了,卻遲遲無法成年,他們的骨骼與尋常神魔不同,需要將原有的骨骼盡數(shù)敲斷,在強(qiáng)烈的情緒刺激下讓骨骼重生,重生后的骨骼有如玉石一般堅硬剔透,這種情況被稱為‘玉骨’。玉骨長成后,擁有玉骨的神魔才算得上是真正成年?!蹦珪f著微笑著看著危月燕,“玉骨多出現(xiàn)在魔族身上,擁有玉骨的神族并不多,比如如今高高在上的水神大人,以及在下面前的危宿星君您?!?/span>
危月燕的臉色冷了幾分,“你想說什么?”
“玉骨長成之后雖然堅不可摧,但是在斷骨期間卻是不堪一擊,天璇星君這樣的好苗子,小妖看了可是羨慕得緊,若是一個想不開趁機(jī)奪舍也不是不可能?!?/span>
“唰——”墨書話音未落,危月燕的長刀已經(jīng)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把你殺了,就沒有機(jī)會想不開了?!?/span>
墨書被這樣威脅卻是絲毫不懼,仍舊微笑著,“星君殺得了我,難道除得盡這冥府的所有亡靈么?”
危月燕思慮半晌,最終收起了長刀,“你要什么?”
墨書有些無奈地開口,“小妖哪里敢和星君講條件?是我家拂徵大人,想借紫微帝君宮里的長槍‘驚雷’,和明鏡‘無塵’,這才打發(fā)小妖來和星君講條件?!?/span>
長槍驚雷和明鏡無塵都是已故雷神的法器,向來是紫微帝君的心愛之物,當(dāng)年月君也曾讓紫微帝君將這兩件寶物拿出來交還給神界,但是紫微帝君說什么都不肯,甚至不惜與月君動手,月君見他堅決,便只好作罷。
如今自己又怎么可能從紫微帝君處取得這兩樣寶物?
危月燕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我做不到。大不了我便守在這血海畔,你若有膽子加害他便只管來,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紫微帝君和月君就算再不和,天璇也是神界有名在冊的正經(jīng)神族,不論是你還是拂徵大人,若真敢動手,后果可要想清楚了。”危月燕想得很明白——說到底他們想要的只是紫微帝君手中的寶物,若是真敢動天璇,拂徵大人直接把天璇綁了做人質(zhì)豈不爽快,難道自己這點修為還能攔住拂徵大人不成?說到底,他們也知道,用天璇來威脅紫微帝君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
墨書聞言長嘆一口氣,苦笑道:“果然是這樣。既然如此,想必危宿星君對于玄天君的下落,也不感興趣了?”
危月燕愣在那里。
玄天君,這是一個許久未曾被提及的名字,久到危月燕幾乎要忘記這個名字,但是當(dāng)墨書這樣猛然在她面前提及的一剎那,危月燕才驚覺,自己并非忘記了這個名字。
需要刻意忘記的東西,往往是最刻骨銘心的。
墨書見危月燕難得神色有異,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去紫微宮盜寶確實難為星君了,不如這樣,星君去輪回眼中走一趟,或許能覓得玄天君蹤跡?!?/span>
這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吧?危月燕雖然明白他們的心思,但是對方的開出的條件是她無法拒絕的,她看了看血海,“既然如此,天璇星君就拜托你了。”說罷兀自飛到輪回處,拂徵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她。
“輪回眼中兇險異常,危宿星君當(dāng)初能修成玉骨自是意志堅韌,進(jìn)去之后還望想著那人,保重自己?!狈麽巛p輕開口,意思很明確,能從輪回眼中出來的人無一不是執(zhí)念深重,危月燕能經(jīng)受斷骨重塑之痛,意志自是非常人可比,這也是拂徵選中她的原因。
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因為危月燕的天生玉骨。
?
3.
天上群星,分為四方九野,四方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靈擔(dān)任,掌管成年群星;九野則是群星的教習(xí),群星未成年之前,都要依照自己的方位去對應(yīng)的九野處修習(xí)。
北方玄天君,就是九野之一,而危月燕,是他妻子。
神族罕有玉骨,玄天君是其中之一,所以當(dāng)他遇到同為有玉骨資質(zhì)的危月燕時不由得多加關(guān)注,培養(yǎng)的過程中也多費心,一來二去,玄天君便把自己栽了進(jìn)去,而危月燕也愛上了這位對自己諸多照顧的師長。
如果他們不是生在亂時,該是一對逍遙世間的璧人。
彼時東陸仙界勢大,虛空之境式微,魔君下落不明,神主閉關(guān)不出,一眾大神之中,雷神身隕,火神水神被暗算,不得不轉(zhuǎn)世投胎,月君聯(lián)合魔界的魔族帶領(lǐng)僅剩的神魔守住虛空之境,嘔心瀝血才叫仙界不敢來犯。
而如今的紫微帝君凌霄,正是當(dāng)年在仙界自封“天帝”的掌權(quán)者,六界之中第一人。當(dāng)時他正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劍鋒直指虛空之境。
那是人族最輝煌的時代,也是虛空之境最黯淡的時代。即便月君再三下令不得輕舉妄動,但虛空之境的一眾神魔又怎會坐以待斃,終于還是有人出手了。
玄天君就是其中之一。
當(dāng)然,比起旁人,玄天君終究是厲害一些的,所以他有機(jī)會沖到凌霄前面,當(dāng)凌霄的劍刺到他身上時不由得一愣,隨后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狂喜不止,“玉骨?竟然是玉骨……真的被我找到了!”
凌霄是人族,人與神生來的鴻溝一直是他不能逾越的天塹,他不是沒有研究過神族魔族的肉身,也曾想過奪舍,奈何要么是肉身太過排斥他的元神,要么就是承受不住他的法力,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但是玉骨堅不可摧,理論上,是可以承受住他的法力的。凌霄一直在尋找擁有玉骨的神魔,如今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放過。
玄天君原本仗著自己天生玉骨才敢孤身犯險,原以為自己就算打不過凌霄,至少能活著回去,若是能傷他分毫那也是賺了。只是玄天君沒有料到,眼前這個人族的法力竟恐怖如斯,只一眼就教他動彈不得,長劍揮下,神魂消散。
危月燕得到消息時,只聽說他被剝皮拆骨,半點神魂都不曾留下。
好在當(dāng)時月君警醒,在危月燕沖出去找凌霄報仇之前就給她下了禁制,把她關(guān)在月宮足足千年,才讓她打消了如同送死一般的念頭。
當(dāng)危月燕從月宮出來時,六界格局已大變模樣,魔君和一眾大神歸位,仇人搖身一變成了群星之首紫微帝君,雖然手上不再握有仙界千軍萬馬,卻獲得了神格。
這算什么?虛空之境與凌霄的妥協(xié)?用丈夫的命換來的和平?危月燕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結(jié)果,連月君也無法勸服她,只得帶她去見了魔君——六界之中至高無上的人,虛空之境實際的掌權(quán)者。
魔君聽了危月燕的來意之后,并沒有多做評判,只是淡淡道:“你若不服,盡管去找凌霄報私仇——虛空之境是不可能為了你報私仇的。”
“我丈夫是為了虛空之境才殞命的,如何算是私仇?”危月燕不服道。
魔君似是有些煩躁,“當(dāng)時月司宮是不是下令一眾神魔都不可輕舉妄動,靜待時機(jī)?難道是本君教他去行刺凌霄不成?神魔是天生地養(yǎng),本就數(shù)量稀少,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讓本就虛弱的虛空之境能力再減,難道還要本君給他寫挽聯(lián)不成?如今凌霄已然束手就擒,若再找他麻煩,他下界的舊部再起風(fēng)波,難道你要六界再多與你一般的失去至親之人么?”
危月燕沉默了,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徑自走到了富麗堂皇卻沒有一人造訪的紫微宮,在紫微宮門前站了好半晌,才上前去。
正要推開紫微宮的大門,門卻自己開了,危月燕頓了頓,最終還是大步走進(jìn)去。
紫微宮內(nèi)裝修得極好,用料無一不是珍寶,但是卻空蕩蕩的,危月燕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的回聲。
哪里是宮殿,分明是富麗堂皇的監(jiān)獄。
危月燕順著空蕩的回廊一路走到了大殿之上,她的仇人正背對著她,盤坐在蒲團(tuán)之上,長發(fā)未束披在身后,背脊挺得筆直,他的面前是神界的寶物,已故雷神的長槍驚雷和明鏡無塵。
“你站在外面那么久,是有什么事么?”
意外地,是凌霄先開口,危月燕一愣,那些上千年縈繞在她心頭的話語此刻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她沉默了好久,才開口:“你殺了我夫君?!?/span>
凌霄聽到這話沒有絲毫驚訝,仍舊淡淡道:“我從一個流浪的孤兒到權(quán)傾六界的天帝,幾千年來殺了許多人,若是報仇,排隊排上個七八百年也不見得能輪得到你?!?/span>
危月燕聽見這話頓時怒火中燒,“難道那些被你殺害的人在你眼里就是這樣微若塵埃不值一提么?!”
凌霄卻冷笑一聲,“哦?那在你們神魔眼里,地上弱小的人族又何嘗不是如同草芥呢?難道你能記得住六界之中的每個生靈不成?”
危月燕一時語塞。
凌霄接著道:“你的夫君對你來說重要,但在我眼里只是要除去的敵人罷了,我凌霄要殺一個人,又何須知道他是誰?”
危月燕咬著牙,握緊了拳頭,恨不能將眼前這人挫骨揚(yáng)灰,凌霄也感覺到了她的殺氣,但只是淡淡笑著,“你們至高的神主在我身上做了手腳,無論是誰想要殺我,或是我自戕,都是不可能的,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span>
“主上一向公正無匹,怎么可能這般保你?你胡說!”危月燕是打心眼里不相信那個在一眾神族的心中宛若燈塔的眾神之主會做這樣的事情,聽到凌霄的話便下意識地覺得他在撒謊。
凌霄聽到這話卻嘲諷似的笑了,“公正無匹?這話也就你們這些蠢鈍的神族相信罷了……不過她確實沒在保我就是了?!绷柘稣f著轉(zhuǎn)過頭來,瞇著眼睛冷笑地望著危月燕,“你可知,對于這世上的有些人來說,活著可比死難受多了?!?/span>
危月燕這才看清,凌霄的身上竟帶著枷鎖,而他面前的明鏡無塵之中,映出的竟是已故雷神的臉!
凌霄看到危月燕的時候眼中也閃過些許驚訝,“你竟有玉骨…?”說罷仔細(xì)思索了半晌,才道:“玄天君是你什么人?”
猛然聽到丈夫的名字,危月燕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他就是我夫君。”
凌霄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想了想,嘴里念動咒語,隨后一具尸骨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那具骨架保存完好,晶瑩剔透有如玉石,上面還泛著絲絲靈氣,“這是玄天君的尸骨,我曾多次想要煉化,但是其中還有他一點殘魂不滅,我始終無法據(jù)為己有。想來這也是玉骨的作用之一,你帶著這具骨架去冥府吧,說不定還有再見之日。”
危月燕沒想到自己竟還能得到夫君的尸骨,當(dāng)下也顧不得什么報仇不報仇了,帶上玄天君的尸骸就直奔冥府。
當(dāng)時大戰(zhàn)結(jié)束不久,下界生靈涂炭,冥府異常忙碌,就連一向清冷的拂衣聽徵樓都有許多人,拂徵好不容易打發(fā)了那些資格不夠卻想與他做交易的人,才看到抱著一具尸骸的危月燕。
“玉骨?”就算是拂徵,看到她面前的尸骸時也不由得微微驚詫,隨后便明了,“這是玄天君的尸?。俊?/span>
危月燕“撲通”一下跪在拂徵面前,對著他深深俯首,“玉骨之中尚有我夫君的一點殘魂,還請大人看在同為虛空之境同僚的份上,救救他?!?/span>
玉骨竟然還有這種用處?拂徵聽了也有些吃驚,用法力淺淺試探,果然發(fā)現(xiàn)里面一點極其微弱的殘魂,他想把那點殘魂取出來,卻不能。
拂徵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殘魂若是不能取出,又該如何修復(fù)?拂徵正思索著解決之法的時候,輪回眼中忽然光芒大盛,拂徵身上常年貼身佩戴的一個玉牌也變得滾燙,而一束光芒也從虛空之境照耀到了冥府,拂徵看得分明,那束光就是從紫微宮發(fā)出來的。
玄天君的尸骸不知被什么力量牽引著,卷入了輪回眼之中,危月燕想跟著跳進(jìn)去,卻被強(qiáng)光推了回來。
之后那一陣強(qiáng)烈的光芒便消失了,拂徵身上的玉牌也變回冰涼的觸感,危月燕想要尋得夫君的尸骸,卻只能望著虛無縹緲的輪回?zé)o能為力。
冥府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驚動了酆都大帝,他匆匆忙忙趕到現(xiàn)場,卻只看到那具尸骸被卷入輪回之中,之后便又歸于平靜。
拂徵在輪回眼中尋了許久也不見玄天君蹤跡,酆都大帝掏出生死簿掐指算了好半天,才得出一點結(jié)論,“玄天君應(yīng)該是投胎去了,只是殘魂就算投胎也是死胎……他應(yīng)該是附身于誰身上,但就算如此,世間也再無玄天君此人了?!?/span>
危月燕無力地癱在地上,過了許久,才聲音沙啞地開口,“也就是說,他的殘魂會融入到別的人身上,他既算不上是消失,卻也不算是他自己了?”
酆都大帝點點頭。他統(tǒng)領(lǐng)冥府上萬年,早已看淡了生死輪回,比誰都明白,投胎之后便是另一個人,前世種種便是過眼云煙,若是過分執(zhí)著,得到不過一場空而已。
危月燕咬著牙,強(qiáng)撐著讓自己不掉淚,對著酆都大帝和拂徵一行禮,“請恕小神心緒難平,改日再登門拜謝。”說罷便要離開,卻又被拂徵叫住——
“擁有玉骨之人投胎之后多半天賦異稟,你可以看看虛空之境新生的神魔之中有誰擁有玉骨,或是下界的人族妖族之中又出了什么天才,或許會是他?!?/span>
危月燕的眼中頓時有了希望,再次對兩人道謝之后,便回天上去了。
那之后,北斗七星中的老五玉衡星降世,天生玉骨,危月燕急忙忙去了,但玉衡身上并沒有半點玄天君的氣息。
后來她便時刻關(guān)注下界的人族妖類之中是否有天賦異稟的孩子出現(xiàn),卻始終一無所獲。
無數(shù)次的失望而歸之后,月燕漸漸刻意不去想這件事,她主動向月君請命去下界清掃邪靈,在一次次橫掃千軍萬馬的暢快淋漓之中,仿佛找到了生存的意義,生活被填滿,“為了天下蒼生”成了她畢生的信仰。
再后來,連她自己似乎都忘記了,她曾經(jīng)有過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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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隨著天璇在血海之中修復(fù)斷骨,他也漸漸明白了危月燕對他的舉動,心中雖然仍有怒氣,但是心底里卻是感激她的。
“出去之后我便不找她麻煩了,嗯?!碧扈瘜χ媲暗奶撚罢f道。
這是一個連自家大哥和帝君都不知道的秘密——自己小的時候,曾經(jīng)被一個殘魂附身過。他原本也是怕的,但是卻不知怎地,直覺似乎在告訴他,讓這個殘魂附身不僅不會有壞處,反而有天大的好處,于是腦子一熱,就同意讓這殘魂附身了。
事實證明讓這殘魂附身確實有天大的好處,即便他疏于練習(xí)但功力增長依舊不遜色與旁人,這也是天樞見他成日無所事事卻也不過多勸阻的原因——天璇即便不努力,也可以在中上水平。
他的玉骨也是那時候有的,只是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直到這次被危月燕打斷骨頭推入血海,當(dāng)年那縷附在他身上的殘魂重新出現(xiàn)在他眼前,有意引導(dǎo)他修復(fù)斷骨,天璇這才了然。
那道殘魂聽見天璇這樣說似乎很高興,幫助天璇修復(fù)斷骨便更加賣力,天璇見狀不由得嘆息,“我說老哥,明明咱倆現(xiàn)在才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怎么你聽到她的事情就這樣激動?你倆不會是串通好整我的吧?”
殘魂當(dāng)然無法回答他,天璇也沒想他能回答自己,只是輕輕嘆息,“你說你,把玉骨給了我,還幫我修煉,也不說有什么目的,這么多年來我簡直就是白占你便宜,真是過意不去?!碧扈焐想m然是這么說,但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歉意,“不如你告訴我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去幫你完成,也算是報恩了?”
——照顧好危月燕。
這幾個字突然浮現(xiàn)在天璇腦海中,天璇一愣,不確定地問道,“老哥你是說讓我照顧危月燕?”
——是。
肯定的回答浮現(xiàn)在天璇腦海中,天璇登時便來了脾氣,“老哥你能和我說話,這些年怎么從來不和我交流?每次都靠我猜?”
殘魂又不說話了,天璇等了半天見殘魂不搭理他,便道:“老哥你若是不和我說話,那我不光不照顧她,還天天找她麻煩?!?/span>
——因為我懶得和你說。
這幾個字又浮現(xiàn)在天璇腦海里,天璇抽了抽嘴角,“老哥你這回答還不如不說……”
——是你非要我回答的。
天璇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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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天璇修復(fù)最后一根斷骨的日子,他原本已經(jīng)想好了,上去之后好好對危月燕道個謝,再依照身上殘魂的愿望,好好照顧她,但是天璇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上去之后看到的不是危月燕那張冷艷的臉,而是手執(zhí)紙筆笑瞇瞇看著自己的墨書:“小妖已經(jīng)恭候天璇星君多時了?!?/span>
天璇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危宿星君呢?她去哪了?”危月燕不是那種半途而廢把自己推下血海就不管的人,如今不告而別,一定是出事了。
“危宿星君她啊……為了您,跳輪回眼去了?!?/span>
墨書的聲音輕飄飄的,天璇聽得十分不真切,但是“輪回眼”三個字他卻是明白的,他顧不得墨書那句“為了您”是什么意思,當(dāng)下便向輪回臺方向飛去。
附在天璇身上的殘魂似乎也很焦急,幾次想沖出天璇體外,但這是在冥府,殘魂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勾魂使者帶走或是被惡鬼撕咬,天璇只得一邊安撫身上的殘魂一邊加快速度飛向輪回臺。
輪回臺旁,拂徵似乎早就知曉天璇會過來,他身邊站著的身形高大的男子,則是冥府的主人,酆都大帝。
“玄天君,許久不見?!狈麽缏氏乳_口,天璇見拂徵的眼睛明明是看著自己,嘴里卻喊出別人的名字,不由得納悶,“拂徵大人,我是——”
“見過拂徵大人,酆都大帝。”
說話的是附身在天璇身上的殘魂,這是天璇第一次這樣看得清附身在自己身上的殘魂,此刻他仿佛不是一縷殘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天璇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觸碰到他。
但是他終究是一縷殘魂罷了。
天璇在一旁看著附身在自己身上的殘魂與拂徵和酆都大帝有來有往地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明明被敲斷骨頭的是他,被推下血海的是他,受盡苦楚修復(fù)斷骨的是他,匆匆趕到輪回臺的也是他,可現(xiàn)在卻仿佛什么都與他無關(guān)。
玄天君?那不是幾千年前就死在大戰(zhàn)里的前輩么?怎么會附身在自己身上?他又為什么這樣擔(dān)心危宿星君?
天璇在一旁疑惑著,拂徵和酆都大帝卻已經(jīng)盤問起玄天君來:“你在輪回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當(dāng)初那道光又和凌霄手里的明鏡無塵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那道將你喚進(jìn)去的光,是不是……
“輪回眼中確實有元神在,只是小神法力低微,無法得知那究竟是哪位大人物的元神……小神當(dāng)日連同尸骸一起被拉扯進(jìn)輪回眼中,是明鏡無塵給小神指出了前路,小神順著指引,這才附身于天璇身上?!?/span>
聽到自己的名字,天璇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大人物們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別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突然到我房里,說要附在我身上,有利無害,我當(dāng)時小的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答應(yīng)了,之后的事情也都不知道,就連這身玉骨,也是危宿星君打斷之后我才知道的。”
拂徵和酆都大帝對視一眼,像是確認(rèn)了什么似的,隨后拂徵掐訣念咒,將危月燕從輪回眼中拉了出來。
危月燕擁有玉骨,加之進(jìn)輪回眼的時間并不長,因此出來時倒也不像旁人一般只剩一縷殘魂,甚至連肉身都還好好的,只是有些癡傻,拂徵確認(rèn)了一下,“就是少了一魄,不妨事,能修好。”
但就是這樣癡傻的危月燕,在看到那縷久違的殘魂時,卻也還是第一時間上前去想要擁抱他——但是她只能穿過去,無法觸及到日思夜想的人。
危月燕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碰不到他,便固執(zhí)地想要再去擁抱玄天君,卻依舊什么都觸及不到。
她變得有些慌亂不知所措,不明白為什么那人近在咫尺自己卻無法觸及,玄天君看著這樣的危月燕,輕輕開口,“阿燕?!?/span>
玄天君的聲音像是有某種的奇特的力量,危月燕登時便安靜下來,眼中也不再有慌亂,玄天君站在她面前,對著她笑了,“很抱歉讓你一個人這么多年……以后不會了。”玄天君說著,輕吻上危月燕的額頭。
天璇站在一旁,只看到玄天君的殘魂化作點點星光散落在危月燕身上,然后聽到玄天君對他說:“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我的,好好照顧她?!?/span>
危月燕的眼神已不復(fù)方才的癡傻,看著眼前空空如也再無一人的光景,怔怔留下淚來。
原本是一幕感人至深的光景,拂徵卻沒心情欣賞,毫無任何人情味地說道:“他既用最后一絲力量為你補(bǔ)齊缺失的魂魄,你們夫妻也算是同命鴛鴦了,你若是想哭,只管回天上哭去,只是現(xiàn)下,你還需告訴我,在輪回眼里看見了什么?!?/span>
天璇聽到這話卻是不樂意了,“拂徵大人,人家夫妻兩個是訣別,您至于這般不近人情么?”
拂徵冷冷瞥了他一眼,“天上天下訣別的有情人多了,我見過的苦命鴛鴦比你招惹過的姑娘還多,不過都是尋常事罷了,要近什么人情?”
天璇還要說什么,危月燕卻擺擺手讓他不要再說,兀自拿了紙筆,開始畫了起來。
拂徵和酆都大帝上前看著,危月燕畫的似乎是個地圖,但是卻沒什么章法,看不出來究竟是個什么形狀來,危月燕最后一筆畫成,將那圖遞給拂徵,“輪回眼中四處空空,滿是迷霧看不真切,我在里面走了許久也找不出什么前方來,只能憑印象畫出這張圖……里面太過玄妙,或許這張圖也是錯的?!?/span>
拂徵聞言眉頭微皺,“那你可有感覺到其中有人?”
危月燕思忖半晌,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將地圖上的一處圈了出來,“這個位置,似是有元神在,只是我當(dāng)時距離太遠(yuǎn),修為太低,不能完全分辨?!?/span>
拂徵看了看手里的圖,又看了看被危月燕圈出來的地方,一轉(zhuǎn)身,就要跳進(jìn)輪回眼里,好在旁邊的酆都大帝似乎早知道他有此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上次進(jìn)去以后半條命都沒了,你忘了魔君怎么說的?再有下次他絕不會出手救你,你不要命了?”
拂徵不聽,仍舊要往里面去,酆都大帝見狀便道:“你若進(jìn)去,我便把你這破樓推了,叫你從前做的全都白費!”
拂徵這才安靜下來,瞪著酆都大帝,“那里面的元神是你姐姐!你攔我做什么?”
酆都大帝瞥了一眼旁邊的危月燕和天璇,“兩位星君可以回去了?!?/span>
兩人見酆都大帝趕人,想來后面的事情不是他們該聽的了,便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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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回到虛空之境的第十天,天璇終于在自家大哥“再不去上值就打斷你的腿”的威脅下,去紫微宮當(dāng)值了。
當(dāng)時紫微帝君正半倚在寶座上看書,見天璇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由得挑眉,“喲,今天沒去找月宮那女人,是替她來找我報仇的么?”
天璇聽見這話登時便嚇得跪在地上,“帝、帝君說哪里話,天璇怎么敢有這樣的心思!”
紫微帝君斜睨了他一眼,沉默半晌,輕嘆一聲,“罷了,左右你也傷不到我,起來吧。”
天璇苦笑地起身,“帝君說笑了,莫說天璇傷不到您,便是能有幾分能耐碰您一根毫毛,卻也是不敢有動作的?!?/span>
紫微帝君冷眼盯著天璇好半晌,才長舒一口氣,“看著像是實話。玄天君附在你身上這么久,你時常在我面前當(dāng)值,竟也沒有半分害我的心思,倒是難為你了?!?/span>
天璇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訕笑地拱拱手,想著盡快把這話題糊弄過去,紫薇帝君似乎也不欲與他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便問了別的事,“玄天君的殘魂玉骨進(jìn)輪回眼后,可看到什么事情?”
天璇便一五一十地將輪回臺旁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紫微帝君,紫微帝君聽后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明鏡無塵和輪回眼有反應(yīng)?”
天璇點點頭,“照玄天君所說,是這樣的?!?/span>
難怪拂徵挖空心思也要將無塵從自己手上取走。
“另外,聽玄天君和危宿星君的意思,輪回眼中,似乎有元神存在。”
紫微帝君聞言眼睛驀地亮了,“你把玉衡喊來,讓他隨我下界去一趟,這段時間紫微宮的一應(yīng)事務(wù)交由天樞?!弊衔⒌劬f罷便揮手讓天璇離開,天璇自然樂意,回斗宿宮找弟弟玉衡說明緣由之后,便又興致勃勃地跑去月宮了。
天璇回來的這十日,幾乎每天都去月宮獻(xiàn)殷勤,或是尋了新鮮玩意去逗她開心,或是拿了美味食物去給她嘗鮮,又或是在書上看到什么好玩的去講與她聽,只是危月燕一如舊時冷漠的樣子,沒有半分好顏色相與,甚至連月宮的大門都不曾讓他踏入半分,好似兩人是陌生人一般。
“心宿姐姐,危宿星君可在里面?”天璇見心月狐恰好從月宮中出來,便上前詢問,心月狐眼珠子一轉(zhuǎn),“你若是肯告訴我你兄長何時下界去,我便告訴你燕燕的當(dāng)值時間,如何?”
彼時心月狐尚未和天樞在一起,一顆心除了在月宮侍奉,便是琢磨著怎么將北斗星首套牢在身邊,天璇見狀便和心月狐一拍即合,互相透露身邊人的喜好行蹤,頗有狼狽為奸之狀。
于是危月燕往后的日子里,也不知怎的,總是能在上值下值的路上碰見弄出新花樣的天璇,到底是同僚,玄天君又曾附身于天璇身上,連天璇的玉骨都是玄天君的,危月燕便也偶爾與他說幾句話。
“天璇星君若是有事情便明說,倒也不必日日堵在我上值的路上?!?/span>
天璇笑嘻嘻地望著危月燕,“桃花神處新釀了桃花釀,小神想請星君下了值后一起去品嘗?!?/span>
“我從不飲酒?!?/span>
危月燕不欲與天樞多言,正要離開,卻被天璇拉住,“那去昆侖山看桃林?”
危月燕:“沒空?!?/span>
天璇:“ 明日去東陸品醴泉水泡的茶?”
危月燕:“我不會品茶?!?/span>
天璇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危月燕也不看他,兀自大步走開,留下天璇一個人看著危月燕挺拔的背影悵然若失。
心月狐從旁邊的林中走出來,拍了拍天璇的肩膀,“燕燕一直這樣的,別灰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會體會到你的心意的?!?/span>
天璇垂下眼眸,“心宿姐姐,是不是我無論怎么努力,在她心里,始終比不上玄天君?”
心月狐聞言嘆了口氣,“燕燕寡居千年,以她的才情容貌職位,不是沒有人追求過,但是她從不曾將那些人放在眼里半分。我也問過她,是不是心里只裝得下玄天君一人,準(zhǔn)備往后歲月就這樣一個人下去。”
天璇看著心月狐,期待著她的下文,心月狐頓了頓,輕輕嘆息,“她說,這么多年過去,她原也死了再見玄天君的心思,可若是與旁人在一起,她只覺得疲累,她性子孤僻不好相處,便不給旁人添麻煩了,左右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與旁人在一起,也不見得就好了?!?/span>
天璇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對心月狐拱手道謝,之后又將自家大哥最近的動向告知心月狐,便匆匆離開了。
那天危月燕下值路上未曾遇到天璇,她有些奇怪,想到自己早上對他不冷不熱的模樣,心下便了然,想著以后他不會再來騷擾自己,故作輕松地長舒了一口氣,暗自埋下了心里隱隱的落寞。
然而當(dāng)她回到住處時,卻見客廳桌上擺著三瓶桃花釀,瓶底壓著一張字條:桃花釀清甜,后勁頗足,休沐時可小酌兩杯。
天璇的字沒有刻意練過,自然也稱不上是什么好字,但是字跡工整干凈,危月燕看在眼里,倒是覺得賞心悅目,那三瓶桃花釀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收下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危月燕沒有見到天璇,那三瓶桃花釀她倒是真的在休沐時小酌,偶爾在院中沉沉睡去,夢回年少時光。
仿佛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危月燕再次有天璇的音訊,是一個月后,她宮中的桌上有多了東西,是一壺東陸醴泉水,和一小罐萬世同根茶,仍舊附了一張字條:泉水將沸未沸時沖泡最好,然飲后神清氣爽,傍晚不宜飲。
危月燕覺得自己總收天璇的東西不好,便想退回去,但是天璇人并不在斗宿宮,倒是一向循規(guī)蹈矩的老四天權(quán)在宮里,得知危月燕來意之后便推卻,“二哥受玄天君所托照顧星君,既然送了星君東西,斷沒有再拿來回來的道理。星君若是不喜這些物件,等二哥回來后當(dāng)面還他才是,天權(quán)是不敢代二哥收下的。”
危月燕見天權(quán)不肯松口,只得作罷,拿了東西回宮,走到半路才想起來——天璇不在斗宿宮,是去了哪里?
第二日,危月燕照例去月宮當(dāng)值,忽地想起自己已經(jīng)有許久未成下界斬殺邪靈,不由得奇怪,“月君,最近下界的邪靈是少了?”
當(dāng)時月君正好心情地作畫,聽她這樣問,神情古怪了起來,“你當(dāng)天璇那孩子不在天上呆著,就只為下界去給你尋新鮮物件?”
危月燕一愣,仍是不明白,月君便耐著性子解釋,“原本該你斬殺的那些邪靈,他都一并領(lǐng)了去?!?/span>
危月燕明白了,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是覺得我無用,所以替我一并做了,教我安安心心在天上當(dāng)個廢人?”
“那我便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去問他。”月君說這話時似乎有些煩了,后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若是在冥府見到妖皇,替我問問……他的下落?!?/span>
危月燕一愣,隨后便明白月君口中的“他”是誰,神情便也復(fù)雜起來,卻仍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
月君已經(jīng)說的很明顯,天璇在冥府,于是危月燕便直奔冥府去,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天璇在何處斬殺邪靈——他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冥府眾鬼想不知道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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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七星中的老六開陽星看著不斷放大招的兄長,頗有些嫌棄地開口,“二哥,你這樣斬殺邪靈,會越殺越多的?!蹦切┬办`都是被封印住的,若是動靜太大便會驚醒邪靈或是震碎封印,所以越殺越多。
天璇卻像是樂在其中一般,“全出來才好,殺個干凈,往后她便不用時常下界了?!?/span>
開陽看著兄長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傻子一般,“當(dāng)年君上封印這些邪靈之后都體力不支,二哥你確定你可以?”
天璇聞言總算回了神,下手也輕了一些,卻還是嘴硬,“總是邪靈是早些清除干凈的好。”
天璇話音剛落,便從身側(cè)飛來一柄長刀,從他臉側(cè)堪堪擦過,削下一綹頭發(fā),插入不遠(yuǎn)處的地上,天璇回頭望去,卻見危月燕正冷著臉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當(dāng)下背脊一涼,只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事的學(xué)生一般,撒腿就要跑,危月燕速度卻更快,足尖一點便落在他前面,伸手一提,拎著天璇的領(lǐng)子便質(zhì)問:“誰叫你攔我的事情的?”
天璇聽見這話卻像是忽地有了勇氣一般,理直氣壯地回道:“我要照顧你!”
危月燕冷笑一聲:“攔了我的差事讓我沒有俸祿,這便是你的照顧?”說著將天璇往旁邊一丟,開陽連忙上前接住自家兄長,對著危月燕也顧不得禮數(shù),“我家兄長縱然做的不對,星君好好說便是,他并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何至于一上來就動手?”
危月燕冷冷看著開陽,“你方才與他好好說了,他可曾改?我便是這個脾氣,他若是受不了,那以后便別再來招惹我,不論他來幾次,我都是這樣對他?!闭f罷兀自拿了長刀,沖到敵陣中斬殺邪靈。
天璇卻笑嘻嘻的,“你知不知道,她好久都沒和我說話了,如今她肯打我,我也開心。”
開陽一臉見到鬼的表情看著自家二哥,“二哥……你是不是被邪靈附身了?還是說玄天君的殘魂在你身上賴著不走?”說著又喃喃道,“卻也沒聽說玄天君是個妻管嚴(yán)啊……二哥莫不是腦子壞了……”
天璇顧不上向弟弟解釋,也提了劍沖上前去與危月燕并肩而戰(zhàn),開陽眼看著兩人配合得有模有樣,一時竟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按理說戰(zhàn)場上沒有多余的,按理說那是自己的二哥,但是……開陽就是覺得好像哪里很奇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撓著頭提著劍上前去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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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樞下界投胎為人平定亂世,紫微帝君又時常不虛空之境,于是紫微宮和斗宿宮便由其余北斗六星搭理,原本天璇作為老二是該擔(dān)著責(zé)任的,但是以他胡鬧的脾氣,不惹事生非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哪里能讓他管事,倒是老四天權(quán),少年老成,將紫微宮和斗宿宮都搭理的井井有條,沒生出什么亂子。
“你說這有人幫著干差事,酬勞我也都給她,她怎么不領(lǐng)情呢?”天璇倚在躺椅上,手里抱著一盆桑葚,一顆顆地往嘴里扔。
瑤光眨著眼睛,看著天璇手里紫黑的果子,咽了咽口水。
天璇想起昨日上危宿宮去,又吃了閉門羹,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女人心,海底針啊?!?/span>
瑤光悄悄伸手,想要從自家兄長那里偷兩顆果子,卻被天璇狠狠拍了一下,“瑤兒還沒回答哥哥的問題,怎么就要吃果子了?”
瑤光哭喪著臉,“我怎么知道危宿星君怎么想的啊嗚嗚嗚,她不待見二哥,你就去找別的姐姐啊,你從前不都這么干的么?”
天璇聞言眼睛一亮,“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果然愛情使人蠢笨。”說罷便把懷里一盆果子都塞到瑤光手里,掐了掐瑤光的臉,“還是我們瑤兒聰明?!?/span>
瑤光看著天璇被桑葚染成紫黑色的手指,又跑到水池邊照了照自己,頓時哇哇大哭,“二哥欺負(fù)人,把我弄成小花貓了!”
哭聲震動整個斗宿宮,天權(quán)提著劍沖了出來,“二哥你又招惹瑤兒生氣!”正罵著,天璇卻早已沒了人影,天權(quán)只得在原地氣得跺腳,隨后把尚年幼的小妹抱走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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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是對自己有些許在意,那么看見自己沾花惹草,應(yīng)該會有所表示才對——天璇自信滿滿地想著。于是便愈發(fā)風(fēng)流起來,還是那種生怕旁人不知道的風(fēng)流,今日約小婢女喝酒,明日送女神花枝,后天又約著去下界賞月,好不繁忙。
但是危月燕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仍舊是危宿宮到月宮兩點一線地生活,偶爾下界斬殺邪靈,并不曾對天璇的做的事情有什么評價,就好似他們從不曾認(rèn)識一般,那人的言行與她全無關(guān)系。
哪怕是天璇故意在危月燕面前拉著姑娘的手摟著姑娘的腰,危月燕都好似身前無人般,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天璇挫敗地嘆息,身邊的女子變回原本的模樣——哪里是什么女子,是他六弟開陽。
開陽拍了拍天璇的肩膀,“二哥,實在不行,咱就放棄吧?!?/span>
“你說我這樣,是不是挺招人煩的?”
開陽一臉“你才知道”的表情看著天璇,天璇咂咂嘴,“你當(dāng)初應(yīng)該勸著點哥哥?!?/span>
開陽翻了個白眼,不欲再與自家無賴的二哥多言,自己先回了斗宿宮,留天璇一人在原地。天璇琢磨了半天,終究還是上危宿宮去了,危宿宮的門童見了天璇,便依舊上前攔住,“天璇星君,我家星君說了,不見您?!?/span>
“我有幾句話想同星君說,說完就走絕不攪擾?!碧扈@話說得大聲,是故意喊給宮內(nèi)那人聽的,果然一陣靜默過后,宮內(nèi)那人便發(fā)話:“讓他進(jìn)來吧?!?/span>
天璇一進(jìn)危宿宮里,便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當(dāng)下眼眸一亮,“東陸醴泉水沖泡的萬世同根茶,你竟還沒喝完?”
危月燕沒說話,只是指了指身前,讓他坐下,給他端了一杯茶。
天璇抿了一口茶,直夸危月燕泡得好喝,危月燕卻皺皺眉,等他喋喋不休的嘴終于停下,才說了他進(jìn)來以后的第一句話,“你有什么話要同我說?”
天璇一愣,隨后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游離,似是不敢直視危月燕,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其實也沒……”
“沒什么的話,就請回吧?!?/span>
“有的有的!”天璇見狀連忙開口,“我…我就是想告訴星君,我…”天璇說得猶豫,思慮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開口,“我喜歡危宿星君你!”
危月燕似乎并不意外天璇會說出這句話,平靜地點點頭,“這話我前幾日也聽你對別的女子說了,你要說的就這件事?”
天璇這下后悔當(dāng)初的自作聰明沾花惹草,“我…我那是同她們說笑的?!?/span>
危月燕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噢…原來這話在天璇星君嘴里是說笑的,那方才便也是同我說笑了?!?/span>
天璇平時伶牙俐齒,但是不知怎的,到了危月燕面前便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當(dāng)下急得臉都紅了,卻也沒想好到底該先表明自己心意還是和危月燕解釋自己做過的種種事情。
危月燕見他這樣子,卻是罕見地笑了,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捏住天璇的下巴,“我只問你,若是我當(dāng)真和你在一處,你難道心里就不會介意,我究竟是喜歡你,還是因為你身上有我先夫的影子?”
天璇一時間被危月燕的舉動和話語都驚得糊涂了,當(dāng)下回了話,卻也沒過腦子,“我從未想過有這種可能。”
這下?lián)Q危月燕微微驚詫了,“原來你不光蠢笨,而且還莫名自信?!?/span>
天璇這才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我確實沒有想過我還能成為他人替身……倒是星君你,不會懷疑我對你的好都是因為答應(yīng)玄天君要好好照顧你么?”
危月燕松開天璇的下巴,輕笑兩聲,“什么是照顧什么是示好,我還是分得清的。”
“哦…”天璇干干應(yīng)了一聲,不知該說什么,偌大的殿內(nèi)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晌,天璇才試探地開口,“那…那我們?”
“可以試試?!蔽T卵嗄抗馓故?,“只是我脾氣向來不好,你若是受不住只管說分手便是。”
天璇一愣,后知后覺地知道了危月燕的意思,當(dāng)下便高興地跳了起來,“那那那那,我們明日去品桃花釀?”
危月燕打了個哈欠,“我不飲酒?!?/span>
天璇:“你騙人,上次送的桃花釀你明明都喝了!”
危月燕挑眉看著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天璇不敢多嘴,只得說別的,“那東陸品茶?”
危月燕的目光掃向身前的桌子,“這不是么?”
天璇又琢磨著說了個別的,“昆侖山的桃花早過了時節(jié),但是楓葉卻正紅,明日一起?”
危月燕:“明日我要當(dāng)值,沒空?!?/span>
天璇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總覺得危月燕還是在拒絕他。
危月燕見天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不由得輕笑——
“明日是沒空了,不過昆侖山的楓葉當(dāng)不會這么快便消失,后天如何?”
這一笑,便映進(jìn)天璇心里,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