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近日市中心靈氣壓紊亂，特殊戰(zhàn)術(shù)隊和特別行動隊成員都要時刻待命。新出現(xiàn)類型A怨靈，等級……”
　　“唉……”小椒揉了一把臉，抬手關(guān)掉了正在播放著退魔師專用頻道的收音機，一屁股癱坐在床上。白天被隼白用琳的殘余靈體打中的胸口還在隱隱作痛。
　　她將手探向身側(cè)，打開了錦囊，死魂從錦囊中涌出。有了隼白今日給她的這剩余的靈體，琳的死魂才收集完全，并在錦囊內(nèi)繡的繁密的靈符包裹下襄助靈魂的愈合。
　　這幾年小椒費盡心思幫琳修補魂魄，可是無論怎么補，也只是一靈囊的散魂。她甚至懷疑那一天姑獲鳥是不是傷到了琳的魂魄。今日散魂與殘魂自動融合，甚至都沒需要小椒的修補，她這一顆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來，但是沒過多久，擔(dān)心又被愧疚取代。
　　她當(dāng)日沒有找全她的魂魄啊……
　　淡藍色的靈體懸浮在小椒身側(cè)，散發(fā)的琳歪了歪頭，看著小椒，澄澈的目光里帶上了一絲迷惑。
　　小椒長出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抬頭看著琳，向著靈體伸出了手。然而琳的死魂沒有實體，她的手指穿過了她的裙擺，讓靈體微微震蕩了一下，接著，靈體身側(cè)突然涌起了幾團小靈體，像鬼火一樣歡快地跳動著，圍著琳轉(zhuǎn)圈。
　　琳似乎愣了愣，緩緩抬起手，戳了一下小靈體。
　　小靈體猛地一跳，然后像小孩子一樣快樂地爬上了琳的手臂。小椒能感受到，那些靈力是快樂的，而琳的靈體散發(fā)的靈力，不帶一絲感情。
　　像黑夜一樣死寂，像冰一樣冷。
　　“琳……”
　　小椒又朝琳的方向挪了挪，卻被刺骨的寒意逼退。琳周身縈繞著冰系的寒氣和亡魂的陰氣，兩者混合，竟是讓她這個火屬的退魔師都覺得陰冷異常。
　　小椒只得作罷，她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琳，琳卻沒有絲毫回應(yīng)。她的目光直視追著那幾團鬼火一樣飄忽不定的靈體，眼神有些不明所以的波動。
　　小椒愣了半晌，有些難過地垂下眼睛，打開錦囊，將琳的魂魄又裝了回去。她剛聚成人形，靈力很不穩(wěn)定，小椒不敢讓她在外界呆這么長時間。
　　更何況，是在她，一個已經(jīng)覺醒靈力充足的退魔師身側(cè)，毫無攻擊性的靈體很容易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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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小椒是最后一個到的，她平復(fù)了一下氣息，便打開了靈囊。琳的魂魄緩緩從囊中涌出，聚成人形，懸浮在一旁。還不待眾人詢問，小椒便半個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伸出手拍了拍蒼牙面前的桌板。
　　“牙哥，臭劍客再來找你的時候，記得叫上我，我要問他點兒事情?！毙〗奉D了頓，語氣有些遲疑，“可能……還要去武士城一趟……”
　　“去那種地方干什么?！?雖然蒼牙帶著面具，小椒卻也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臉色沉了沉，“你還想借用武士城的方法？或者，把她煉化？”
　　蒼牙站起身，鬼淚村正也在同一時刻出鞘：“人死了就是死了，亡魂若沒有執(zhí)念都會去輪回，留于世間的，總歸是怨靈?！?br/>　　暗紫的刃鋒纏繞著陰氣，帶著風(fēng)朝前刺出，蒼牙卻突然覺得刀上阻力變大，垂眼一瞧，小椒抬著一只手，牢牢地握著長刀。
　　刀刃割開了她的手掌，細細的血線順著村正的血槽緩緩流下去，小椒淡金的瞳眸毫無波瀾：“她現(xiàn)在是沒有任何感情的靈體，連靈智都沒有，除了靈力強一些，其余的甚至都比不上類型D的怨靈……你……我們?yōu)槭裁床荒苤匦屡囵B(yǎng)她？”
　　“誰規(guī)定退魔師必須是活著的？誰又說過，亡魂不可以殺滅亡魂？”
　　蒼牙的手一抖，便想要抽回長刀，可是小椒依舊牢牢地握著，像是注意不到傷口越來越深一樣毫不讓步。
　　“牙哥，如果你有一天，見到了赤鬼的靈體，他還是清醒的，沒有被仇恨侵蝕，你又會怎么做。”小椒微昂著頭，掌心的疼痛讓她渾身發(fā)抖，但她就是倔強地不肯放開鬼淚村正，生怕自己一松手，蒼牙便一刀斬出，“如果見到了他，你能……你能毫不猶豫地下刀嗎？”
　　蒼牙抿了抿嘴，眼神有些暗：“他已經(jīng)死了，如果他變成了怨靈，環(huán)境省不會像這樣太平的，退魔師化為怨靈，至少是類型A?！?br/>　　“我只是說如果。”小椒向前走了一步，把鬼淚村正又向蒼牙懷里搥了幾寸，還要再說什么，蒼牙卻連忙退了幾步，打斷了她：“你……先松手，我把刀收起來，我不動手……”
　　小椒這才緩緩松開刀刃，退后了一步，看著蒼牙還刀入鞘，可眼神中還是帶著一絲警惕。
　　正無言間，小椒突然覺得周遭的空氣變冷了，一些細密的雪粉飄進了她的鼻腔，她打了個噴嚏，冷得渾身一激靈。小椒微微側(cè)過頭，余光里立著一個青藍色的身影。
　　琳的靈體靜靜地飄著，她歪了歪頭，不帶一絲感情的紅色瞳孔里似乎閃過了一絲疑惑。她緩緩伸出縈繞著寒氣的手，食指貼近小椒的傷口戳了戳，小椒立刻被凍得打了個寒顫，但是幾乎是瞬息間，掌心的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愈合后的掌心光潔如初，只有手掌邊緣幾滴干掉的血跡才能顯示出這里剛剛受過傷。對策室眾人都驚訝著地看著這一切，小椒張了張手掌，略微詫異地抬起頭看著琳，語氣里充滿了試探。
　　“……琳？”
　　琳眨巴著眼睛，眼神里滿是迷茫，顯然不知道小椒在說什么。她只是又緩緩地戳了戳身側(cè)鬼火形狀的小靈體，靈體興奮地在她手腕上跳動起來。
　　“為什么，那些鬼火都有感情，而琳的靈體空有人形卻不帶一絲感情？”蒼牙瞥了一眼看呆了的小黑，緩緩彎下腰將鬼淚村正放在了座椅上，“正常的靈體散發(fā)的靈力都應(yīng)該是有感情的?。吭趺磿?br/>　　“我要去武士城。”愣怔著看著琳的小椒突然出聲，“我要去，不要攔我?！?br/>　　“小椒，我跟你一起。”身后是椅子拉動的聲音，小黑默默地站起來，握著朱雀走到她身邊，“我……我還是要……再親口問一問他……”
　　小椒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里有幾分無奈：“也好。但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對我們動手?！?br/>　　“有了殺生石，他可能比那天銀梟的力量還要強?！?br/>　　“那我讓血影在武士城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你們?！鄙n牙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就是……要是真的有危險，他還是能把你們安全帶回來的……”
　　“小椒，你先試試這個吧？”正說著話，犬妖捧著一把武器從里間走到了大屋里，“這個是天晶苦無的前身寒晶苦無，它的靈力和性能當(dāng)然都比不上天晶苦無，但是你可以試試把它和琳的魂魄融為一體，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激活她的靈智……”
　　“那我把天晶苦無也煉化不行嗎？”小椒接過了寒晶苦無，認真地看著犬妖。犬妖被她盯得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子，糾結(jié)著說：“如果琳的意識真的恢復(fù)了，總不能讓她沒有武器用吧。”
　　小椒聽了這話，眼睛一瞇，調(diào)侃地拍了拍犬妖的肩膀：“狗老板，你這可就不地道了吧。臭狐貍體術(shù)又不是很好，我肯定不會讓她一直用苦無的啊。你是不是想偷懶？你該研發(fā)新武器了！”
　　犬妖連忙舉起了手：“好好好，我回去就研發(fā)，回去就研發(fā)，那你把兩個武器都煉化輔助她的靈體吧?！比肆藥撞剑坪跤窒肫鹆耸裁?，“哦，對了，琳畢竟是亡魂了，就算她恢復(fù)了神智，可能也會性情大變，你要……有心理準備?！?br/>　　小椒點了點頭，將琳收回了錦囊，轉(zhuǎn)頭對小黑說：“你等我兩天，我先融合琳的靈魂，咱們再一起去武士城，找……隼白隊長。”

Chapter 23

　　“哎，這個……”小椒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的琳抓耳撓腮。那天她聽了狗老板的建議，回去后將兩把苦無煉化，作為靈力輔助與琳的魂體融合。折騰了大半天，小椒累得渾身是汗，而琳還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唯一的進步是時不時能說幾個詞。

　　“真的……就要借助殺生石的力量嗎……”小椒疲憊地一屁股坐在床沿，撩開劉海，掌根拄在額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直到小黑來找她，她也維持著這個姿勢。

　　“有人敲門。”漂浮在一旁的琳生硬地說出幾個字，歪了歪頭，看著坐在床邊灰心喪氣的小椒，眼神里帶上了一絲不解。她也不管小椒聽沒聽見她的話，只說了四個字之后便不再重復(fù)。

　　小黑在外面敲門敲得逐漸暴躁，門才嘎吱一聲開了。

　　“我說啊……這大中午的，你好歹先給我開個門……”小黑埋怨著進了屋，他見小椒的神色有些沮喪，剛想問怎么了，便覺得一股寒氣將他剛在太陽下曬出的熱汗變成了冷汗。他猛地一激靈，眼前便出現(xiàn)了一個青藍色的身影。

　　“琳姐！你嚇死我……”

　　“琳，是誰？”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語氣，再加上被兩把苦無強化后的靈力，琳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不知道零下多少度的寒氣，嚇得小黑踉蹌著退了兩步，求助似的望向小椒。

　　“唉，別提了……怕是不得不用殺生石了?！毙〗啡嗔巳囝~角，將小黑拽進了屋，琳默默地飄在后面跟著小椒，讓小黑的后背一陣陣發(fā)冷。

　　繞過樓梯，小椒從保溫箱里取出飯菜，端到餐桌上：“咱們吃完就動身吧，牙哥幫咱們聯(lián)系好了血影前輩，到時候武士城有他接應(yīng)，我們行動也能順利些?！?/p>

　　小椒扒拉了幾口飯，卻還是沒什么胃口，便索性放下了碗轉(zhuǎn)頭去看琳。

　　琳靜靜地飄在她旁邊，微垂著頭，赤紅的瞳孔閃爍著不明所以的光芒，身側(cè)鬼火一樣的小靈體也沒有像昨日那樣歡跳，而是靜靜地懸浮在她身側(cè)。

　　小椒猶豫了一下，朝著琳伸出手，卻看見自己的手穿過琳的手，攪和得那一塊兒的靈力涌動了一下。

　　猩紅的眸子緩緩看向小椒，疑惑地眨了眨。小椒愣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靈囊，將琳裝了進去。

　　兩個人一言不發(fā)地吃完了飯，小黑也很識趣地沒有問什么。兩人帶好東西，動身前往武士城。

　　他們搭上直達武士城的車，在武士城邊界下了車。沒走多遠，眼前閃過一道紅光，煙塵四起，小椒忙拽著小黑向后一錯。待煙塵差不多散盡，兩人低頭一看，面前的土地上是一道深深的溝壑。

　　“哈哈哈哈，小崽子們反應(yīng)速度還不錯啊?！睒渖蟼鱽硪魂噺垞P的笑聲。小椒抬頭一看，血影吊兒郎當(dāng)?shù)匦碧稍诖执蟮臉滂旧?，腰間的居合刀掛的就像要掉下來一樣。他微一縱身，便輕盈地落在了二人面前。

　　“走吧，我?guī)銈兊侥沁吶??！毖半S手拔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背著手轉(zhuǎn)身就走。“白夜叉在劍爐那邊。這幾天砸劍爐砸得起勁，弄得周圍大半夜都睡不好覺?！?/p>

　　“血影……前輩，”小黑遲疑了一下，還是叫出了前輩二字，“你……你們沒有去圍剿……隼白隊長吧？”

　　血影連頭都沒有回：“有什么可圍剿的，武士城就差把城獻祭給怨靈了。”

　　“可是，天照陽炎與你們處世的法則相背??！”小黑緊走幾步，竄到了血影身邊，“武士城的高層，一定不想看到這種局面吧……”

　　“嘁，你真的好天真啊……”血影終于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嗤了一聲，“武士城那些狗東西巴不得巴結(jié)上這樣的高級怨靈呢，只不過劍爐是圣地，當(dāng)然得派些人去，意思意思了……”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zhuǎn)，“派一些立場不堅定的嘍啰，借刀殺人罷了。”

　　借刀殺人。小椒聽到這兒，不禁打了個寒顫。夜蘿說殺生石吞噬的冤魂越多，力量就越強。那隼白照比之前究竟還會強上多少？

　　“前輩，那你……”小椒看著血影形狀不甚規(guī)則的面具，后半句吞了回去，沒說出來，“師父還說要再請你吃飯的，你不要跟殺生石的力量對著干?！?/p>

　　血影斜睨了一下，將居合刀往上提了提，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這小丫頭，是在擔(dān)心他？

　　“武士城還不會傻到讓一個半自由的劍客去給他們辦這么重要的事兒，”血影在前面走著，聲音瀟灑，“更何況，我當(dāng)初加入武士城，也是為了找人，在加入的時候也聲明過我也許會隨時退出?！?/p>

　　“那你……找到了嗎？”小椒說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火了這位前輩。

　　“他啊……找到了，也沒找到……”

　　還不待小椒繼續(xù)問下去，血影便停住了腳步，用刀柄向前方指了指：“吶，那邊就是陽劍劍爐了，我去你們環(huán)境省探一圈消息?！?/p>

　　“前輩！”小椒突然回神，看著血影，一字一頓，“我按照師父的配方做了桂花糕，你記得讓牙哥拿給你。”

　　血影并沒有回身，他的身影只是微微頓了一頓，抬手揮了揮居合刀的刀鞘，便揚長而去。

　　小椒和小黑轉(zhuǎn)過身，看著不遠處的劍爐，默默地吞了一口唾沫，額角滑下幾滴冷汗。

　　再往前走，地面的溫度越來越高，整個環(huán)境都是橙紅色的，地面的巖石在熱氣的蒸騰下顯得有些扭曲，燒紅的交錯著的鐵鏈時不時被徹底融化掉落下來，還有被燒得變質(zhì)的石塊，尾部著著火，像流星一般砸落。

　　“這邊……真的好熱……”小椒咬了咬嘴唇。兩個火系的退魔師在劍爐附近都幾乎要抵御不住這股滾燙的靈壓，念及此，小椒抬手覆上了靈囊，靈力涌動，靈囊外隱隱現(xiàn)出一層保護殼。

　　“隊長到底……”

　　話還未說完，小椒便覺得走在她前面的小黑停住了，她抬起頭

　　——那個黑衣白發(fā)的頎長身影立在山崖一般高的火色巖石上，手中的長刀散發(fā)著暗淡的藍色陰氣。千夜尸炎的靈力不是很穩(wěn)定，時而暴漲，時而平和，似乎是對陽劍靈力壓制的一種示威。

　　“來了啊……青行姬?！?/p>

　　山崖上的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一抬手，周圍的溫度瞬息間降了不少，小黑仔細一看，這居然是一個超大的控溫結(jié)界。

　　“隼白隊長！你……”

　　隼白卻沒有理會小黑，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小椒。他抬起手，掌心靜靜地躺著一塊幽藍的殺生石。

　　“狐族之后，靈魂與殺生石契合度應(yīng)該很高吧。”男人的瞳色猩紅，目光犀利，如同嗜血的利刃，“讓我看看，她還有什么愿望……”

　　“她沒有愿望?！毙〗泛箦e一步，下意識地捂住了靈囊，“她現(xiàn)在很干凈，像一張白紙，她可以做一個純潔的靈魂，不去考慮各種紛爭?！?/p>

　　“但是她也沒有靈智?！宾腊椎淖旖俏⑽⒁还矗稚弦廊煌兄鴼⑸?，“更何況，她曾經(jīng)與玉狐一族有半生的糾葛，又怎么可能完全放得下。你耽擱了這么久，想來其他方法也用過了吧？”

　　“但是畢竟這么多年了，你想讓她和從前一樣，殺生石怕是也辦不到?！?/p>

　　小椒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許多。

　　“就一點都不想殺我嗎？”

　　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蠱惑，小黑和小椒聞聲詫異地抬起頭。

　　“那只姑獲鳥，你就不覺得它強的離譜嗎？”

　　小椒眨了眨眼，冷汗順著背脊緩緩流下。她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她努力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依稀覺得，那時候一堵墻的墻角下似乎閃過了一道白影。

　　殺生石……白影……原來那時候的隼白，便已成了怨靈。

　　“隊長……隊長……你……”小椒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中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流了滿臉。類型B的怨靈，琳借助圣女之力一個人就可以殺死，兩人當(dāng)時也沒太在意。而隼白……他搶先融合了殺生石與姑獲鳥?！笆悄銡⒘怂?！”

　　結(jié)界內(nèi)已經(jīng)降低的溫度突然升高，小椒腳底炸開火焰，朝著隼白直沖而去，還未近身，她便全身都抽搐了一下，狠狠地摔了出去，“是……力哥的電流……這是……雷盾？”

　　隼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的耐心有限，你還需不需要殺生石？”

　　小椒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隼白的目光有幾分陰沉，半晌，她打開了腰間的靈囊。青藍的魂魄緩緩溢出，在空中凝聚成形。琳看了看小椒，又看了看隼白，有些不明所以。

　　小椒上前幾步，想要接過殺生石，卻又猶豫著縮回了手。

　　隼白挑了挑眉：“不敢？怕碰到就被蠱惑？”

　　“我……我不會，隊長你來吧……”小椒咬著嘴唇，忍氣吞聲地往后退了退。

　　幽藍的光籠罩了魂體，琳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意識，殺生石緩緩融合在她眉心，融入魂體，消失不見。

　　在靈力融合的過程，隼白淡淡地看了一眼小椒，輕飄飄地說：“殺生石只能予她新的力量，她現(xiàn)在只知道自己是青行燈一類的靈體，你們?nèi)羰菍⑺?dāng)做別的人，我可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p>

　　“隼白……隊長……”小黑嘴唇翕動，雙眼有些失神。

　　那個男人明明站在巔峰，身前是一片光明，是除魔界的信仰，是黑夜的羅剎，為什么……為什么如今他眼底全是陰郁和暗沉。

　　“你，”正發(fā)呆的小黑被突然響起的隼白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向隼白，不禁紅了眼眶。

　　“想要跟我一起，推翻武士城和環(huán)境省創(chuàng)造新的凈土嗎？”

　　“你是我選中的退魔師?！?/p>

　　“怨靈……和人類的性命，不是你能主宰的！”小黑突然仰頭吼出，淚水噴瀑而出，“隼白隊長，收手吧……我求求你，殺生石，真的是怨念的化身！”

　　“想要攔我，除非殺了我！”千夜尸炎出鞘一寸，陰氣鋪天蓋地壓來，強大的力量使小黑和小椒幾乎抬不起頭，“這是我必須要走的道路！”

　　“我暫時還不會動手。”半晌，隼白輕描淡寫地將陰劍的劍鞘牢牢地合上，“你沒必要現(xiàn)在就給我答復(fù)，等你考慮好了，再來找我吧，我等著你的加入。”

　　“到那時，如若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那就只有刀劍相向了。那時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可別怪我下手無情。”

　　隼白緩緩轉(zhuǎn)過身，望著劍爐的方向，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如果你變強了，那就殺了我?！?/p>

　　“去劍爐，拔出那把劍。”

　　“用天照陽炎，殺了我?！?/p>

Chapter 24

　　話剛說完，隼白頭都沒回，足尖輕點地面，向著劍爐的方向飛身而去。而剛剛與殺生石融合的琳似乎還沒有適應(yīng)這股力量，在昏迷狀態(tài)下就摔落在了地上。小椒撲上前想要扶起她，手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靈體狀態(tài)的琳就那樣躺在地上，周身泛著幽藍的光。小椒擔(dān)心地蹲在她身側(cè)，盯著她緊閉的雙眼。

　　就如同盯著這世上的一塊珍寶。

　　小椒見琳沒有太大的問題，才連忙抬起頭去看小黑。小黑呆愣愣地站著，手里死死地攥著朱雀，望著隼白離去的方向，目光空洞麻木。

　　“小黑……小黑！”

　　一連叫了幾聲，小黑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向小椒。

　　“你……還好吧……”小椒有些擔(dān)心地拍了拍小黑，又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琳，回過神的小黑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看琳。

　　“我沒事兒，”少年的語氣很平淡，眼神里也沒有了往日的歡脫。夜行衣裹著單薄的身軀，依然鮮紅的圍巾幾乎融入了周遭火色的環(huán)境，在熾熱的微風(fēng)中輕輕飄動著，“他……這么說了，琳姐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了?！?/p>

　　“琳姐恢復(fù)意識后，你就先帶著她回去吧?！毙『谡f著，將朱雀收回了刀鞘，又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我最近先留在武士城里啦，你也告訴大家一聲不用太擔(dān)心。”

　　“小黑你……”小椒瞳孔一縮，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眼前的黑衣少年靜靜地立在熱風(fēng)中，莫名的有種煢煢孑立的感覺。明明是和她關(guān)系很好的伙伴，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小椒卻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無論怎樣努力，也夠不到他。

　　“沒事兒的呀。”

　　小小少年回過了頭，一襲黑衣在紅色的巖石背景中顯得有幾分扎眼。他輕輕地歪了歪頭，燦爛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甚至連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那笑容如同破開云霧傾瀉而下的陽光，撫平著小椒的心緒，溫暖，且溫柔。

　　卻也凄涼。

　　“我就在劍爐附近修煉，逐漸深入，直到我能拔出陽劍，直到……直到我能……”

　　輕松的語氣逐漸帶上了哭腔。

　　殺了他。

　　這三個字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說罷，小黑背好了朱雀，隨意地抹了抹臉，向小椒揮了揮手作為告別，便離開了這片區(qū)域。

　　小椒有些不知所措地守著琳，過了半晌，躺在地上的琳才緩緩睜開眼睛。

　　熟悉的紅色的瞳眸，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寒氣。只不過，那目光和神情，帶上了面對陌生人才有的冷意。

　　“青行姬沒有為害世間，這樣的怨靈，你們退魔師，也要殺嗎？”

　　曾經(jīng)溫軟的語氣，如今竟是變得冷漠生硬。話音未落，周遭便鋪開一股寒意。小椒一聽這話，便慌了。

　　“沒有沒有，不是啊，琳……哦不對，我……”小椒手忙腳亂，想要向琳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辦法跟目前只知道自己是青行燈靈體的琳進行“正常的”交流。半晌，她只好陪著笑，連連向琳擺手：“沒有沒有哦，我只是在守著你，在……”

　　冰凌聲響，小椒話未說完，便看見空氣中憑空出現(xiàn)了一根粗大的冰錐，迅速變長，直指她咽喉。

　　小椒被嚇得緊閉雙眼，一動也沒動，任由那根冰柱不斷伸長，直抵咽喉。

　　但也就在似觸非觸，即將接觸皮膚的時候，冰柱不再延長。

　　停頓了幾秒，冰柱突然在空氣中化作虛無。小椒緩緩睜開眼睛，眼角還帶著幾滴剛剛閉緊眼睛時條件反射擠出來的淚水。面前的琳依舊面無表情，只見她戳了戳身側(cè)跳動的小鬼火，淡淡地開口：“妹妹說她覺得琳這個名字很好聽?！?/p>

　　小椒的嘴唇輕顫了兩下，似乎想要說什么卻沒能說出口。琳歪了歪頭，像是意識到什么了一樣又接了一句：“青行姬也覺得這個名字不錯?！?/p>

　　小椒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幾乎是同時，她和身撲向了琳。

　　性格變了。

　　說話風(fēng)格變了。

　　但她，還是那個她。

　　是琳的魂魄，是她的琳。

　　但她就偏偏在那一瞬間激動得忘了眼前的琳沒有實體。

　　小椒撲上去的時候太過激動，根本來不及剎車，當(dāng)寒氣逼近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即將穿過琳的身體。琳眨巴著眼睛，似乎沒有弄懂她想干什么。

　　“不對你沒有實……唔！”

　　她撲進了一個懷抱。

　　雖然很冷，但是是軟軟的，是她曾經(jīng)熟悉的琳的觸感。

　　小椒詫異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眼前是實實在在的琳，她撲了上去，撲了個滿懷。琳微張著雙手，稍稍垂下頭看著撲進自己懷里的小椒，紅色的眸子里滿是不解。

　　“青行姬可以化出實體的，”琳一本正經(jīng)地將小椒的身子扶正，“如果青行姬剛剛沒有化出實體，你就摔了?！?/p>

　　小椒怔怔地望著琳，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

　　“很冷嗎？”琳歪了歪頭，語氣沒有太大的波動，“你是火系退魔師，青行姬不認為自己會凍到你，想要你給出解答?！?/p>

　　“冷……”小椒在琳懷里被凍得牙齒都發(fā)顫，可是還不待她多說一句，周身的寒意便在瞬息之間散盡。琳默默地看著她，收回了周身的靈力：“青行姬平時不會收斂靈力，如果你冷，我就不讓它們隨便釋放。青行姬這樣解釋可以么？”

　　也許是過了這么長時間，琳逐漸適應(yīng)了殺生石的力量，也意識到小椒就是幫助她愈合靈魂、找回神智的人，才漸漸收起了殺氣。

　　小椒退后幾步，抹了抹臉，朝著琳揚起一抹笑：“我叫小椒，你……要跟我走嗎？”

　　“可以?！睅缀跏菦]有任何猶豫，琳便點了頭，“青行姬還不熟悉這個世界，你可以，帶我看看嗎？”

　　帶你看看這個世界。

　　終于可以站在你身前，保護你，把你教過我的，如數(shù)展示給你，讓你看看我為了你現(xiàn)在變得有多強大。

　　剛剛好不容易被小椒憋回去的眼淚險些又要流出來。她一邊在心里埋怨自己不爭氣，一邊笑得開懷。

　　她向著琳伸出手，琳猶豫了一下，將手搭了上去。她化出的實體與從前的觸感別無二致，只是少了些曾經(jīng)的溫度，但也不像靈魂剛剛?cè)诤蠒r的寒冷刺骨。小椒感受著掌心清涼的溫度，不禁收緊了自己的手。

　　發(fā)上帶著熊貓掛飾的金瞳少女回過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眼神溫柔，神色如春風(fēng)拂過。

　　“我?guī)憧匆豢催@個世界呀?！?/p>

　　“我?guī)慊丶??！?/p>

　　“我們的家。”

Chapter 25

　　小椒騎著燭龍，帶著琳飛過武士城，飛過環(huán)境省，還帶她去看了竹葉寨，最后停在了離玉狐族有一段距離的雪山上。當(dāng)然，這全程還用了琳的幻術(shù)打掩護，才沒有影響到地面上人類的生活。

　　“青行姬覺得，到家了?！?/p>

　　琳站在雪山山頂，寒風(fēng)拂過，她發(fā)絲微亂，青衣飄搖。她看的方向，正是狐族所在的地方。

　　小椒心里莫名地一緊。

　　小椒本來靠著燭龍雙手抱膝坐在雪地上，一聽這話，她捏了捏拳頭，站起身走到了琳身側(cè)：“那是你的老家，我們的家，在環(huán)境省?！?/p>

　　“青行姬覺得那里的氣息很熟悉。”琳微微側(cè)過頭，幾綹碎發(fā)被風(fēng)吹起，拂在小椒的臉上，“我們的家，是什么樣？青行姬認真地看著你，一本正經(jīng)地問?！?/p>

　　小椒轉(zhuǎn)過身，一把抱住了琳。

　　“我們的家啊……你帶我練功，教我靈力，以前還帶著我除魔，”小椒將頭埋在琳的頸窩里，聲音悶悶的，“你雖然天天懟我，但是關(guān)鍵的時候還是會保護我，帶我回家。”

　　“你是最好、最好、最好的姐姐?！?/p>

　　這些話，小椒在這兩年里不知道在唇齒間醞釀了多少次，為的就是保證自己在見到琳的時候能毫不磕巴地說出來。畢竟從她來到環(huán)境省，同琳拌嘴是每天的必修課，突然要說出這么肉麻溫情的話，哪怕這些都是心里話，小椒也會覺得不自在。

　　所幸，現(xiàn)在的琳，什么都聽不懂。

　　也很不幸，現(xiàn)在的琳，理解不了這些話。

　　“不要看了，我們回家吧。”小椒的下巴拄在琳的肩頭，聲音有些啞，“我冷?！?/p>

　　臉頰上突然覆上了一個涼涼的東西，冰的小椒差點尖叫起來，待她適應(yīng)了這種溫度，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琳的手。

　　“體溫正常，火系退魔師體溫偏高，立毛肌不收縮，骨骼肌沒有輕微戰(zhàn)栗……”琳探了探小椒的體溫，一板一眼地說道，語氣很平靜，不摻雜任何情感，“你在說謊，青行姬覺得你不冷，你只是不想呆在這里?！?/p>

　　懷里小椒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你很討厭……這里嗎？”琳的聲音輕輕的，這是她恢復(fù)神志以來語氣第一次有了輕微的波動。

　　“就是……有點抵觸，那里有很不好的回憶?！?/p>

　　琳忘了她的樣子，很嚇人。明明是那么溫柔的一個少女，在那一刻卻像是手握鐮刀的死神。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小椒站直身子的時候，感受到琳的靈力有輕微的波動，她有些擔(dān)心地剛要開口詢問，琳卻垂下了眼睛：“殺生石的力量過于強大，青行姬沒有完全適應(yīng)，還需要修整。所以，那個錦囊……”說著話，琳便抬眼看向了小椒腰間掛著的靈囊。小椒連忙應(yīng)了一聲，打開靈囊，琳虛化了實體，鉆進了囊中。

　　陽光下的雪粉熠熠生輝，綿軟輕盈，像琳與她初遇那日，天空中緩緩飄落的那撮云狐絨毛。

　　小椒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她打算先回家過夜，再同隊友們說小黑的事情?？墒撬€未走近房子，便看到家門口立著一名男子，火色衣衫，長發(fā)飄然。

　　“師父！”小椒先是一愣，緊接著便迫不及待地跑上前，一下子撲進了盛桂的懷里，“師父，你怎么來啦？”

　　“去武士城找隼白了啊?！笔⒐疠p輕撫了撫小椒的頭，沒有回答小椒像是問句實則是撒嬌的話，語氣里帶著一絲輕微的責(zé)備，但是他也沒有過多的說什么。這兩年來，對策室的人不知道，可他卻清楚，自己的徒弟為了融合那個玉狐族女孩兒的殘魂，修煉得有多拼命。

　　“劍客讓我跟你說一聲，手藝不錯，桂花糕他很喜歡?！闭f到這兒，盛桂輕笑了一聲，跟小椒一同走進了屋內(nèi)，“他說你這手藝跟我差不多了，怎么，這幾年廚藝大有進步啊?！?/p>

　　“老板娘天天在研制菜品，我哪敢松懈啊，作為食神的徒弟，我當(dāng)然不能讓她比下去啦?！毙〗仿詭湴恋匕毫税侯^，眼神里帶著幾分調(diào)皮，歡快地望向盛桂。殊不知，與此同時，正在家里幫夜蘿洗衣服的貓妖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

　　貓妖：？？？

　　“誒，對了，師父，你今天怎么來這兒了啊？”小椒給盛桂倒上茶水，這才算是正式問他為什么來這里。盛桂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掛飾。

　　那個掛飾散發(fā)著炫目的紅光，鈴鐺形狀，晶亮的紅光鋪滿了還未開燈有些陰暗的房間。

　　小椒看著那股紅光，一時間有些眩暈。而掛飾上附著的力量，卻又讓她覺得莫名的熟悉。

　　“這股力量你短時間內(nèi)可能還不能完全適應(yīng)，畢竟它的力量太過強大?！笔⒐疠p輕地嘆了口氣，將這樣物什戴在了小椒的手腕上，“這是神炎琥珀，你們神炎滅族后以族人靈力充沛的精血煉制而成的。在知道你要去找隼白之后，我就把它拿去改造了。我搜集到了殺生石碎片，用神炎琥珀的力量凈化、封印它的妖力，與之融合……你戴著它，可以輔助你的靈力，里面融合的殺生石碎片也可以讓你感應(yīng)到那個狐族女孩兒的狀況。畢竟……現(xiàn)在陰陽兩隔，有的東西只能靠靈力交流吧。”

　　一聽這東西鑲嵌著殺生石，小椒嚇得直甩手：“別別別，師父，殺生石催人欲念，我……我可不敢……”

　　“無妨?！笔⒐鹫Z聲溫和，就著茶杯啜了一小口茶，“這是經(jīng)過封印和凈化之后的殺生石碎片，力量沒有那么強，何況這只是輔助你與那個女孩兒更好的交流的。你的重點要放在這顆琥珀上，那是你族人的力量，與你同出一脈，好好利用，你會變得很強的?！?/p>

　　終于是時候，將這族中遺物交還與你了。

　　神炎一族，終是后繼有人。

　　“好好練功，累了就研究研究美食，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笔⒐鸬穆曇艉苁禽p柔，他喝完了茶，站起身同小椒道別。臨出門前他對小椒說了這樣一句話。

　　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

　　離開小椒住處的盛桂抬頭望天，輕笑了一聲。

　　怎么就想到這一茬了呢。

　　是因為想到了蒼牙剛加入他們時的落魄嗎？還是想起了銀梟尋遍了各處也找不到青木半片殘魂時候的瘋癲與癡狂？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盛桂搖著頭自嘲想得太多，他摸了摸腰間的折扇，看向了玉狐一族的方向。

　　神社，神木，樹靈。

　　貌似是個有趣的東西呢。

Chapter 26

　　“什么？！”

　　次日，對策室內(nèi)，小椒的話還未說完，帶著風(fēng)屬靈力的手里劍就深深地插在了桌面上。

　　“他是瘋了吧！就算隼白沒有殺了他，天照陽炎的靈力也不是他的身體能承受的?！鄙n牙目眥盡裂，幾乎要將眼眶瞪出血。

　　“攔不住的……其實黑仔那瓜娃子脾氣倔得很?！卑⒘@了口氣，用毛茸茸的手掌抹過滴落在桌面上的酒，掌上的絨毛被沾濕，變成了一綹一綹的，“也不知道隊長和……”

　　阿力的語氣突然一頓，他抬眼看了一下貓妖身邊蔫蔫的夜蘿，嘴角抽動了幾下，終究是沒有往下說。

　　數(shù)十秒的寂靜后，夜蘿的那個角落傳出了悶悶的聲音：“沒事兒，你們說吧，哥哥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沒有人答話，因為也確實沒有人清楚銀梟的去向。

　　“那個……”小椒猶豫著緩緩抬起了一只手，在眾人都將目光聚集到她身上時，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件他們沒見過的飾品。

　　“師父昨晚來找我了，給了我這個，它封印著殺生石碎片，是給我輔助靈力的。你們要不要……研究一下？”

　　“盛桂前輩……對了，琳怎么……”

　　蒼牙微微沉思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問問琳的情況，可是還不待他說出完整的話，眾人便聽見對策室的一塊玻璃喀啦一聲碎的稀爛，一個小巧的手里劍裹挾著凌厲的風(fēng)直奔蒼牙而來。蒼牙側(cè)身一躲，那個手里劍卻直接刮上了他的面具。

　　面具被強勁的力道掀開，而手里劍余速不減，竟是生生將面具釘在了對側(cè)的墻上。

　　少年鬢邊的發(fā)絲在他震驚的目光中被風(fēng)帶起，拂過柔軟的唇。繼而他的面色逐漸漲得通紅，羞憤地喊了一聲：“血影！”

　　“誒呀呀呀，怎么就生氣了呢？”已經(jīng)沒有玻璃遮擋的窗口傳來了玩世不恭的聲音，眾人紛紛看去，只見血影離了歪斜地倚在窗框上，還滿不在乎地用腳踢了踢剩的碎玻璃渣子。

　　“你這個星期已經(jīng)打碎幾塊玻璃了？”蒼牙二話不說拔出鬼淚村正便向血影走去，抬手就要一刀斬下，卻劈了個空。血影一閃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只用一只手便壓住了蒼牙的肩頭。蒼牙的反應(yīng)也不慢，當(dāng)即曲肘回縮，狠狠地頂在了血影的肋骨上。

　　一瞬間血影覺得喉間一窒，肋骨火辣辣的疼。他踉蹌著后退了幾步，猛咳了幾聲，才恢復(fù)了狀態(tài)，坐到桌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你怎么又來了？”蒼牙漲紅了臉，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每一個字。

　　“怎么，不歡迎我啊?！毖巴崃送犷^，嘴角勾起了一絲不可名狀的笑，形狀不規(guī)則的面具微微反著光?！叭绻艺f，我是來帶你走的呢？”

　　對策室眾人都是一愣。

　　“帶我……走？”蒼牙愣愣地握著鬼淚村正，一時間有些語塞。

　　“是啊，”血影撩了撩額前的頭發(fā)，“去武士城和云之國周邊探查一些時日，看一看那些老東西的執(zhí)念，不是才能更好地除魔嗎？而且，我也需要個幫手，武士城的人我素來不會全信，就來找你們了?？丛谑成竦拿孀由?，我們還是會合作的很愉快的吧？”

　　蒼牙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搞什么？讓他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都和這個討人厭的臭劍客在一起出任務(wù)？他剛想拒絕，耳邊卻又驀地響起了血影低沉的嗓音：“有危險?！?/p>

　　“?。俊?/p>

　　“有危險，只有你合適。”暗紅的瞳在面具之下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只有你跟我去，才不會拖后腿?！?/p>

　　蒼牙愣愣地掃視了一圈室內(nèi)，小椒抱著錦囊呆呆地看著他，他肯定是不會讓女孩子再去冒這種危險的了，更何況，她剛修復(fù)琳的魂魄，對策室如果有任務(wù)還會需要她；小黑只身留在武士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而且他的靈力和體術(shù)本就不如自己；阿力作為竹葉寨的少主，這兩年已經(jīng)扛起了不少重任，他不可能分出時間再去忙這些事情；而貓妖犬妖夜蘿他們，擅長的方面更是側(cè)重于情報和后勤……目前對策室里要是真的論起靈力精神力的強弱，就真的是他排第一了。

　　握著鬼淚村正的手緩緩垂下，良久，蒼牙嘆了口氣：“我跟你去吧?！?/p>

　　血影又跳出了窗口，臨走前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蒼牙：“明天一早，我在對策室樓下等你?！?/p>

　　蒼牙一愣，莫名的覺得這個眼神有些熟悉。

　　等到血影的背影縮成了一個小點，他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臭劍客！你找人給我把玻璃修好！”

　　吼了這么一嗓子，蒼牙才覺得心情舒暢了些。他走到墻邊，將自己裂了一條縫的面具從手里劍上摘了下來，嘆了口氣：“唉，小椒，琳怎么樣了？”

　　“啊哦……她啊……”小椒連忙打開了靈囊，“她現(xiàn)在性格和以前不同了，而且什么都不懂。”

　　室內(nèi)溫度驟然下降，青藍色的魂體緩緩從錦囊中涌出，匯聚成人形。少女紅寶石一樣的眸子眨巴著，第一時間看向了小椒，化出了實體。

　　“琳，你以后跟我們一起修煉好不好啊，你以前也是個退魔師的?！毙〗泛敛华q豫地一把抱住了琳，還在她胸口蹭了蹭。

　　“青行姬……以前是退魔師？”琳攬著懷里的小椒，語氣有些猶疑。

　　眾人都圍了過來，琳只是淡淡地抬頭掃了他們一眼，沒有過多的反應(yīng)，還是小椒嘰嘰喳喳嘴不停，把具體的情況都跟大家說明，琳也重新認識了一遍這些昔日的隊友。

　　可是琳的態(tài)度總是淡淡的，只有在面對小椒的時候，眼底才會浮起一些細微的波瀾。

　　“狐貍狐貍，今晚回家我給你做炸雞呀。你有實體，應(yīng)該是可以吃飯的吧?！毙〗费瞿樋粗?，眼睛里似有星星在閃，“你有味覺的吧？”

　　“青行姬是亡魂，不需要吃飯?！绷瘴⒋怪^，解釋得很是認真，“沒必要浪費食物?！?/p>

　　“嗨呀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想做給你吃，你能吃就行了！”小椒滿臉的驕傲，同時還示威一般地瞟了一眼貓妖，給貓妖看的一愣。

　　“哎，小夜?！必堁酶觳仓馇倪溥鋼€了搥夜蘿，“這小丫頭是不是對我鉆研廚藝有點意見？”

　　夜蘿翻了個白眼：“只要琳更喜歡吃她做的飯，你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p>

　　那天環(huán)境省還是一如既往的太平，也沒有任務(wù)。眾人找了工人把對策室的窗玻璃修好，便紛紛回了家。

　　蒼牙收拾著包裹，阿力悠閑地躺在竹葉寨的山頭喝著酒，貓妖跟小椒在相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做著不同的飯菜，均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幾乎是同樣的時間，盛桂在玉狐神社的鳥居之下抬頭嘆了口氣；銀梟不知在何處，靠著一棵樹摩挲著手中的殺生石，身側(cè)銀蝶飛舞；血影躺在房檐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星星，居合刀擱在一旁，懷中抱著一個破碎的面具；小黑渾身浸透了汗，勉力對抗著劍爐中紛飛的熔巖雨；隼白站在一地的尸體中緩緩抬起頭，猩紅的眼瞳在暗夜中閃著詭異的光，圍巾上斑駁血跡，卻沒有一滴是自己的，身后有四個身影，正在恭敬地拱手行禮。

　　人各有志，因為心有所向，所以一往無前。

Chapter 27

　　這幾日也沒什么任務(wù)，蒼牙跟血影也是杳無音信，對策室的工作十分輕松，小椒大部分時間都在家和琳一起訓(xùn)練。

　　琳的靈力本身就可以超過類型A怨靈，不需要什么訓(xùn)練，小椒陪她練的都是體術(shù)。她不敢再讓琳去冒險，雖說二人一起生活了這么久，琳的體術(shù)比她初遇小椒時也有所提升，可如果，只是如果，琳的體術(shù)再好一點，是不是就可以躲開那年那次姑獲鳥的攻擊。哪怕傷的再重，也至少，不會死。

　　竹葉寨體術(shù)相當(dāng)有名，小椒更是將腿法練得出神入化。她飛起一腳，帶著凌厲的風(fēng)，踢向琳的腰間，琳腳步一錯，堪堪躲開。雖然她依舊面無表情，神色如常，但是從她逐漸凌亂的步法中已經(jīng)能窺見她余力所剩無幾。

　　“狐貍，注意了！”小椒的衣帶被旋轉(zhuǎn)的身體帶的啪啪作響，那一腳來勢洶洶，似乎還隱隱約約裹挾著靈火?！吧洗芜@一腳你就沒躲開，這一次……”

　　琳微微一愣，小椒的那一腳已經(jīng)近在咫尺，避無可避。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然后身體在一瞬間虛化——

　　“?。。　?/p>

　　小椒眼見著琳可能還是躲不過去便稍稍收了些力道，放慢了速度?？捎鄤盼聪?，她沒能剎住車，也沒想到琳會在瞬間虛化，便直直的從琳身體里穿了過去。

　　琳的身后便是練武室的墻。正當(dāng)小椒以為自己的臉就要跟墻來一次親密接觸的時候，手腕上突然一涼，她踉蹌幾步便剎住了車。回頭一瞧，琳又化出了實體，正牢牢地抓著她的手腕。

　　“沒事兒吧，青行姬覺得很抱歉?！绷照０椭劬?，把小椒的身子拉正，“青行姬實在是躲不開，青行姬不記得自己從前有過太多關(guān)于體術(shù)的訓(xùn)練?！?/p>

　　小椒看著離自己的臉近在咫尺的墻壁，猛地松了一口氣，這要是撞上了，估計半張臉都得陷進墻里頭去了。她回過神看著琳，眉眼彎彎：“沒關(guān)系的呀，你以前也是修煉靈力居多，體術(shù)練的少，你的幻術(shù)沒有人比得上呢。”

　　小椒擦了一把汗，帶著琳離開了練武室。兩人回到樓上，小椒顛顛地跑進房間拿了套衣服出來。

　　“琳！你試試這身衣服，我昨天托老板娘做出來的，應(yīng)該很適合你。”金色的眸子閃著星星的光，專注地看著琳。

　　“可是青行姬……”

　　“誒呀我知道你可以變出衣服來的，但是我就想看你穿啊?！毙〗纷焐喜煌?，一把將衣服塞進琳的手里，推搡著她進了里屋。

　　等琳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小椒看的眼睛都直了。腰封上細密的針繡，衣角上淺粉的櫻花，還帶著靈力煉化后淺淺的花香……面前的少女緩緩睜開眼，瞳中似有漫天繁花落了又開。

　　“琳……”小椒微張著嘴，一時間竟想不出話來夸這只狐貍好看。僵了半晌，她只是說：“我?guī)闳€地方。”

　　--------------------------------------

　　“這里就是竹葉寨外圍的樹林啦！”

　　小椒松松地握了一下祝融，燭龍被收回了弓里。琳靜靜地站在她身旁，目光中有些好奇。

　　“琳，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p>

　　竹葉寨外山的樹林，桃樹居多。此時正值三月末，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漫山盈香，一地芳菲。偶爾有幾片被風(fēng)吹落的花瓣一晃一晃地飄落到地上，又被附近一掠而過的調(diào)皮鳥兒帶起的風(fēng)卷到空中。

　　“好香。”琳輕輕地抽了抽鼻子，但還是不太明白小椒帶她來此處的用意。

　　“誒呀，練武室太小了不能練大招。你的大招可好看啦，還記得嗎？”小椒興奮地看著琳，用舌尖蹭了蹭自己的小虎牙，“你第一次見我，用冰把周圍的東西都蓋住了，像冰雕一樣，陽光一照，還能反光……你看，就像這樣！”

　　話音剛落，小椒身側(cè)便亮起了火光。火苗很有活力，像螞蚱一樣在地上跳動著，像蛇一樣纏繞著樹枝?；鹧娓采w了兩人所在的空地，也包裹住了周圍的桃樹。但在小椒的控制下，火焰如同獲得了生命，對周圍的一切皆是裹挾而不燒毀。橘紅的火焰點綴著枝頭繁密盛開的淡粉桃花，形成了一副絕美的畫面；火焰的熱度讓桃花的馨香逸散的更快，小椒微微瞇了瞇眼睛，很是享受這股香味。

　　琳看著裹著周圍一切的火焰，那些火焰在她眼中慢慢形成了冰層。驀地，她甩了甩頭，甩掉了這些畫面，有些郁悶地看了一眼小椒，后者還沉浸在美景中無法自拔。琳覺得心里莫名有些堵，這么好看的風(fēng)景，不該拿來修煉的啊，那……那該干什么呢？

　　而且，火焰配上桃花，兩種顏色都很暖，而她的冰……她一定會破壞著景象的。

　　掌心忽然一熱。

　　“琳，怎么啦？”琳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一抬頭，入眼便是小椒金色的眸子，帶著掩不去的興奮，“試試嘛，你的大招像水晶一樣，很好看的?！?/p>

　　琳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猶豫。她看著滿山的桃花映著自己新衣服的顏色，又看了看小椒新?lián)Q上的帶桃花花紋的衣裳，最后想到自己的靈力化成冰的顏色……好丑。

　　這是什么神奇的配色。

　　可她終究拗不過小椒，也不想讓她的期待落空，還是遵循著本能調(diào)用起了自己的靈力。

　　靈力灌注全身，瞳孔的顏色也變得淺了，其中似乎有桃花緩緩綻開。纖纖素手緩緩抬起，袍袖帶起了一股微風(fēng)，風(fēng)里夾雜著春日鮮活的氣息。廣袖當(dāng)風(fēng)，衣服的顏色與桃花的顏色完全重合，一時間竟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桃花。

　　抑或是，人即是花，花即是人。

　　人面桃花相映紅。

　　琳不知道這是不是小椒口中所謂的大招，這只是她的本能，似乎是刻在靈魂里的習(xí)慣，又好像是自己的靈力獨立的行動。

　　“冰天雪葬！”

　　伴隨著靈力涌出的不似以往小椒聽過的清脆的冰棱炸裂聲，應(yīng)聲而起的是一股風(fēng)，微風(fēng)，風(fēng)里裹挾著草木抽芽的新鮮氣味，以及不知是桃花林里還是琳身上的盈盈淺香。

　　小椒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套衣服上附著的靈力已經(jīng)幫琳真正地融入了這片山林。自打琳的靈力涌出，桃林里的香氣便是琳的靈力，琳靈力的香氣也來源于桃花天然的香味兒。

　　恍惚間香氣似乎又濃郁了幾度，熟悉的冰晶沒有落下，只有溫度稍稍冷了些，隨著氣溫微微下降而一同降落的，竟是整朵整朵的櫻花。

　　“這就是……我的……”琳看著滿天飄落的繁華，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花瓣，花瓣微涼，“青行姬的……招數(shù)嗎？”

　　“青行姬……不自覺地就用了幻術(shù)……”

　　原來她潛意識里不想用冰晶破壞好看的風(fēng)景，幻術(shù)便不受控制地使了出來，靈力化作花香，冰晶化作花瓣，飄然而落。

　　耳邊忽然響起了小椒溫柔的聲音：“狐貍，不要總覺得自己哪里不好。在我眼里，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我都最喜歡了?！?/p>

　　耳邊溫?zé)岬臍庀橹鴾\淺的桃香，激得琳的瞳孔猛地一縮，那一瞬間她似乎擁有了她本沒有的呼吸與心跳，并且節(jié)奏紊亂。

　　她有些張皇地回過頭，又一次對上了那雙漂亮的金色瞳孔。

　　只一眼，便覺得眼前的少女明艷桀驁，情動一刻，如萬頃春光。

Chapter 28

　　夜已深，琳已經(jīng)換回了象征青行燈身份的衣服，靜靜地立在窗前。窗簾被她挑開了一道縫，月光透過縫隙射進屋內(nèi)，在琳有些蒼白的皮膚上打下一條亮光。旁側(cè)床上的小椒，陷在軟軟的床里睡得正香。

　　亡魂不需要休息。而琳本就是不帶怨氣的高階怨靈，可以在周圍引起低階怨靈的滋生，同樣的，也可以用駭人的靈壓宣誓自己對這片領(lǐng)域的主權(quán)，讓低階的怨靈不敢在這里生長。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對策室一眾人都覺得這里很安全，再加上為了方便琳的進出，蒼牙便撤去了設(shè)在房子周圍的結(jié)界。

　　琳輕輕地張了張手掌，室內(nèi)的溫度低了幾度，小椒在睡夢中不自覺地縮成了一團。琳嘆了口氣，垂下頭，掌心正緩緩綻開一朵櫻花。

　　“青行姬的……幻術(shù)……”

　　琳抿住了嘴，看向掌心那朵實則是一個冰晶的櫻花，她盯著櫻花看了一會兒，便收回了那股力量。

　　她沒有生前的記憶，這就意味著她本不知她從何而來因何而生，身如浮萍，命似蜉蝣。殺生石賦予了她更強的力量以及其他怨靈沒有的靈智，融合了殺生石，除了超強的靈力，她本該與人類無二，卻還是始終理解不了人類的情緒與情感。她記得在她清醒前，幫助她融合的那位大人說，她回不到從前。

　　這個“從前”，究竟是怎樣的從前？

　　她的記憶從成型之初開始。她在散魂的時候，沒有什么意識，有一天周圍微弱的靈力突然開始襄助她的靈魂愈合，她迷迷糊糊感受到了人間的嘈雜；后來，有溫暖的靈力加入她的身體，那靈力與她本身不符，可她卻不知為什么沒有那么排斥那股靈力，意識漸漸清晰，世界在眼中開始變得清明。

　　是小椒真正意義上的喚醒了她。

　　一睜眼，便是她。從此往后，她也就只能看見她了。

　　直到殺生石與自己融合，琳才徹底有了神志，清醒過來的一瞬，身側(cè)退魔師的靈力波動讓她下意識地對小椒發(fā)起了襲擊，過強的力量讓她幾乎收不住自己的招數(shù)，身側(cè)鬼火一樣的靈體漸漸撫平了她的心緒，她才完全清醒過來，收住了殺著。

　　眼前退魔師的靈力讓她熟悉，那是夾雜在她體內(nèi)、幫助她靈體成型的火屬靈力。她說了幾句話，本想帶上些情緒，出口卻依舊是冷冰冰的。

　　她本以為這樣的態(tài)度會嚇到那名退魔師，因為不管怎么說，她也是一名類型A的高級怨靈?？墒悄莻€軟乎乎的女孩直接和身撲進了她懷里，慌得她連忙化出實體接住她?；鹣低四煹纳眢w是溫?zé)岬模煌谒@種沒有生命的東西的冰冷，她看著凍得打顫的小椒，最終還是收斂了自己的靈力。

　　經(jīng)過了這些天的磨合，琳也漸漸猜到了她生前與小椒的關(guān)系，也因此更是好奇她生前的各種事跡。

　　今天白天的訓(xùn)練給琳的心里帶來了別樣的悸動。與殺生石徹底融合后，她總覺得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她去做什么，卻聽不真切。而今日訓(xùn)練過后，那個聲音似乎又多了一層意思。琳作為亡魂，本不該有呼吸和心跳，可是今日每當(dāng)看到小椒，她卻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有生命的人類，有呼吸，有心跳，會慌張。

　　有她理解不了的念頭在心底悄然放大，可這念頭不止一個，不止關(guān)于小椒。

　　琳想不清楚。

　　良久，她合上了窗簾的縫隙，走到小椒床邊伸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

　　第二天一早，小椒便同往常一樣去做飯，琳就趴在門口歪著頭看著。小椒也曾對琳說過她可以進來看，但是琳總覺得自己化出實體站在廚房里很礙事兒，要是虛化的話確實是不占地方了，但是小椒在自己身體里走來走去……總覺得說不上來哪里怪怪的。

　　這些日子，本不需要進食的琳迷戀上了小椒的廚藝，小椒更是興致勃勃地努力研制新菜品，還時不時用炫耀的語氣跟貓妖提上那么一嘴。

　　早飯用過后，小椒就往客廳的沙發(fā)上一癱。今天小椒并不打算和琳一起訓(xùn)練，她本想給自己和琳都放個假隨處散散心，琳卻走過來戳了戳她，然后帶著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門口。

　　有靈力波動，不弱。

　　小椒眼神一沉，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周身靈力護體，抬手拉開了門。

　　“見過神炎大小姐，見過圣女魂魄?！?/p>

　　門前一群人身材高挑，清一色的藍白服飾，袍袖飄搖。小椒以前曾聽琳講過，這套服飾被她們族人稱為“藍雪”。

　　小椒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看向身后的琳，一閃身擋在了門正中央。她抬頭看向站在門口拿著法器的狐族長老，金色的瞳眸里滿是敵意。

　　“當(dāng)年就是沒給你們解開那幻術(shù)，至于幾年之后追到這里來嗎？”

　　想當(dāng)初琳恢復(fù)記憶用幻術(shù)牽制了狐族長老和祭司孤身逃離雪山，后來夜蘿向小椒索要解開之法的時候因為琳在休息小椒便直接回絕了他們，后來也不知那幻術(shù)是如何解開，總之肯定對長老和祭司的功力有影響就對了。

　　“大小姐莫要慌張，只是昨日我們在竹葉寨附近感受到了圣女的靈力，也聽聞圣女兩年前不幸殞命，所以想來一探究竟?！遍L老的臉上依舊堆著和藹的笑，“不想居然在此處迎到了圣女的魂魄，還望大小姐能放魂歸家。圣女活著的時候，在哪里是她的自由，可是這人死了總要回家的是不是？”

　　小椒的手垂在身側(cè)，手指輕輕地屈了屈。

　　人死了總要回家的是沒錯，可是哪里算是琳真正意義上的家呢。

　　小椒的思緒轉(zhuǎn)了幾圈，腦子都快轉(zhuǎn)迷糊了也想不出什么有立場的說辭，干脆一抬手臂，橫在了門口，讓狐族人一步不能上前：“不放！琳在我這兒住的好好的，憑什么你們說帶走就帶走！”

　　“若是她真把那破地方當(dāng)家，當(dāng)初又怎么會剛一恢復(fù)記憶便對你們動手？”

　　長老的神色暗沉了幾分，頗有些不痛快。她剛要抬手吩咐手下?lián)屓?，卻見小椒橫在門前的那只手握緊了拳頭。

　　“讓她選?！?/p>

　　“什么？”

　　“我說，讓她……自己決定?！?/p>

　　小椒微垂著頭，額前的劉海在臉上投下一片影子，金瞳在那片影子里，沒什么光澤。

　　她站了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身，拉住了琳：“狐貍，你想走嗎？你是想，繼續(xù)和我住在這兒，還是回家？雪山的環(huán)境對你的靈力修養(yǎng)會更好一些，而我的靈力屬性和你相克，我……琳？”

　　說話說到一半的小椒突然感覺手掌一空，琳將手從她掌中滑出，緩緩走向了門口。小椒愣愣地站著，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濕濕的。在琳與她身體交錯的一瞬間，她感覺到琳停了下來。

　　琳默默地看著門口的族人，他們身上逸散的靈力都極為熟悉，似乎在召喚著她回家。烏泱泱十幾人都用一種敬畏的眼神看著她，而長老的眼中，卻是一種志在必得。

　　心口莫名地有些難受。

　　或許是殺生石催動的欲望。

　　或許是抓不住自己妄圖留下之人的心痛。

　　不對，是殺戮。

　　本來沒有感情的魂體猛地瞪大了眼睛，獸瞳閃爍著陰冷的殺意，有一股意義不明的執(zhí)念在腦海里瘋狂的叫囂，殺了她，殺了她，殺了這些，毀了你家的族內(nèi)高層。

　　不對，她說過的，她很干凈，沒有執(zhí)念。

　　呵，沒有執(zhí)念的亡魂，早就去輪回了。

　　殺了他們吧，殺生石予你力量，把這個世界，變成你想要的的樣子。

　　殺了她。

　　“琳……”

　　不對，我不想……

　　“你如果……”

　　我想要她快樂，我想要她平安，想看她笑，想和她鬧?？墒俏颐髅鲃倓傂褋恚乓姷剿贿^半個月，又為什么會這么想。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不過一個她罷了。

　　“如果真的想走，就走吧?！?/p>

　　掌心突如其來的溫暖忽然間驅(qū)散了琳周身的殺意，轉(zhuǎn)過頭，入眼是小椒帶著淚痕的燦爛的笑。

　　如一道光，狠狠地斬滅了殺生石蠱惑人心的力量。

　　“青行姬，不喜歡那里?！闭f著話，琳也不再看族人，而是轉(zhuǎn)頭認真地看著小椒，微涼的手緩緩回握。

　　“青行姬認為，沒有你的地方，不叫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