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輝夜紀(jì)》與神秘商店

（一）

狂歡過后是一片狼藉。

這些怪物在人世間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摧殘，以至于他們到今天才能盡情放縱。最終的受害者淳諭，只能瞻前顧后地為脾氣古怪的“客人”端茶送水，累得不成人形。

直到酒會結(jié)束，他的手還在發(fā)抖。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梅爾，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梅爾從死去的狗頭人身上搜出一本書，很顯然，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

“狗頭人這種生物比較麻煩，你只有付出一點(diǎn)昂貴名酒，再略施美人計，才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無意冒犯，我是在夸你漂亮?！泵窢栕詈筮@句話換來一聲黎雅的冷哼。

他翻開這本《ARCHRONICUS》。

“好的，接下來讓我看看這里面究竟寫了點(diǎn)什么……”上一秒他的食指還翻在第一頁，下一秒就已經(jīng)把書合上。

“你們需要去克雷城，找到圣餐杯上的寶石。”梅爾說。

“寶石？”黎雅的女孩天性讓她眼前一亮。

“嗯，一顆精美的寶石?！?/p>

“據(jù)我所知，海域與陸地最近并不太平。南海人?已經(jīng)被現(xiàn)代人類發(fā)現(xiàn)了?！泵筛绲募∪庥行┐来烙麆印?/p>

梅爾聳肩：“即便他們終日生活在水下也藏不了三年，這個時代的人類科技和基恩族人可不是一個檔次。守夜騎士團(tuán)最近也有動作，你們這次去大概要費(fèi)一些功夫?！?/p>

“我們？”蒙哥看了看左右， “不會有我們，斧王一個人就夠了?！?/p>

黎雅不甘示弱：“我也不想帶兩個累贅?！?/p>

淳諭張了張嘴，最終選擇沉默。

“到外面著重看下《召喚之?！愤@一章節(jié)，我和他們有些大人的話要談。” 梅爾把書交給淳諭，他咧嘴在笑，卻看不出絲毫笑意。

淳諭看著那些拼寫混亂的字母：“我不會英語?！?/p>

“沒有神諭者不會的語言?！?梅爾認(rèn)真地看著他。

……

梅爾微笑著關(guān)上門，房間內(nèi)的氣氛陡然變冷，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冷，深入骨髓。

他看起來生氣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大的蒙哥可汗。如果你真的想還和可愛的小古團(tuán)聚，請你分給那孩子一點(diǎn)尊重。記住這句話，你會回來感謝我的。”

蒙哥嗤之以鼻。

“至于你——”梅爾轉(zhuǎn)向黎雅，“你這條命都是他給的，小女孩。”他刻意加重了最后的語氣，以提醒黎雅目前的身份。

黎雅依舊冷著臉。

“不管你們喜歡叫他什么，小鬼頭，小混蛋，小軟蛋等等，我都不管，我只要你們記住，無論這孩子說了什么，做出什么決定，他都是對的，沒錯，他永遠(yuǎn)是對的。淳諭是你們的隊長、船長、首領(lǐng)、老大、領(lǐng)袖，直到你們死——不，即便你們死透了化成灰，他也是你們的頭。我說的夠清楚了嗎？”梅爾的吐字是如此清晰，但仍無法保證每個字都被聽進(jìn)去。

面對如此強(qiáng)硬的梅爾，兩位英雄沒有選擇低頭。英雄的脾氣都古怪。

“不錯的傲慢?！泵窢栃χ贸鲆粔K石頭，紫色的紋路在其中熠熠生輝，咔噠——他把它狠狠擰碎。

久違的紫色英雄憑空出現(xiàn)。

“喔，好久不見，朋友們?！碧摽找姷嚼吓笥押芨吲d，但梅爾并沒有心情聽他們敘舊。

“給他們看?！泵窢栒f。

“什么？”

“迷失的男孩?！彼f出了故事的名字。

“那孩子的故事？哦，若非迫不得已，我真的不忍心看第二次。”

“并非迫不得已，卻很必要?！泵窢栄a(bǔ)充說，“英雄也需要正視自己的傲慢?！?/p>

“好吧。”

虛空面對斧王和莉娜，給了他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等等，他好像沒有眼睛。

這已經(jīng)是第四塊碎掉的石頭了。時間匯成了畫面，畫面集合，形成故事。這個故事的主角叫淳諭，或者說，是幼年時期的淳諭。

畸形的產(chǎn)物，遍布鮮血，從孤獨(dú)、迷茫、無助，再到麻木、釋然……一個孩子的經(jīng)歷是如此豐富，詭異，沒有邏輯，卻十分真實(shí)。他什么都沒有做錯，卻生來就是個“錯誤”。

隨著故事畫面的變化，蒙哥和莉娜的表情漸漸變了。

他們很快就為自己先前的傲慢感到羞愧。

（二）《輝夜紀(jì)》節(jié)選

只為蒼生不受深海的奴役，

只為生魂免去溺靈要塞的災(zāi)戾，

只為讓麥爾朗恩長眠于海底，

璀璨的寶石終歸于沉寂。

（三）

梅爾走出房間時，讀完《召喚之?！返拇局I找到他：“所以你想要找的是真視寶石嗎？”

“沒錯，就是那個?！?/p>

“為什么？”

“為了反眼。哈，開個玩笑?！泵窢栃χ牧伺臎]緩過神來的淳諭，指了指門口的燈：“那燈是特制的，被南海人的血液浸泡過，透過它，你就能看到那些怪物的真面目。當(dāng)然，這種效果通常不持久，你的眼睛想要不出錯地看清東西，必須拿著那塊寶石。”

“所以，你是要靠真視寶石去找到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英雄？”淳諭提出一個想法。

梅爾搖頭：“不，不是去找。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孩子，沒人一開始就是英雄，你不是，莉娜不是，蒙哥更不是。英雄是需要塑造的。我知道你的故事，淳諭，那才是你能成為神諭者的原因?！?/p>

淳諭無法裝出聽懂的樣子，梅爾也沒有繼續(xù)為他解釋，而是拿出一個瓶子，里面裝著橙色的液體。

“喝了它?！彼f。

淳諭略有遲疑，他接過瓶子，先是細(xì)抿一口，有點(diǎn)甜，再閉眼一飲而盡。

當(dāng)他再度睜眼時，眼前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自己。

淳諭很確定周圍沒有鏡子。

“不用緊張，一個幻象而已?！泵窢柵牧伺摹按局I”，示意他回房。

那個“淳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這個淳諭站在原地。

梅爾依舊沒做解釋，他拿出一個小型背包，直接塞給他：“等蒙哥他們出來，你們?nèi)齻€就即刻出發(fā)。我給你們四個月的時間，時間一過，不管到時候有沒有拿到寶石，你們都必須回來，記住這很重要?！?/p>

淳諭拿著背包，感覺很輕。

“里面就一塊石頭，出去之后，拿著它去買東西。對了，記得把剛剛給你的瓶子帶上。”

“買東西？用這個？”淳諭拿出那塊石頭，它和虛空假面的時光石很像，但有些細(xì)微的差別。

“對。”梅爾神秘一笑，“一定要挑些好的?！?br>

（四）

夜晚。

三人組已經(jīng)出發(fā)。

“淳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兩眼無神。

他聽到有人在低語。低語浮動著面紗。

當(dāng)“淳諭”起身去關(guān)窗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半截身體還躺在那兒，鮮血已經(jīng)淌到地上，緊接著他失去意識，死了。

低語結(jié)束，窗外飄來一張字條，名單上寫著：“神諭者，淳諭”。

魅影之紗從未失手，這次也不例外。

（五）

淳諭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太陽。

光灑在水泉上變成光暈，嫩綠的草包圍了這片土地。稀稀疏疏的鳥啼聲喚來安靜，兩只野獸在草地上熟睡。

野獸們既像豺狼又像是鬣狗。它們似乎注意到生人的到來，于是睜眼，呲牙，對著誤入的淳諭低吼。

“小子，別亂跑。”蒙哥碩大的身軀為這片區(qū)域帶來了陰影，像一顆大樹。他身后跟著氣場同樣強(qiáng)大的黎雅。

野獸們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轉(zhuǎn)身逃了。

淳諭松了口氣，雖然之前在梅爾的酒吧里見多了怪物，但他明顯還沒有習(xí)慣這個正在“融合”的世界。

咚——咚——

“注意四周?！泵筛缥站o雙拳，將淳諭護(hù)在身后。察覺到異樣的黎雅也將背部交給了淳諭。

對于同伴突然的親切之舉，我們的新任神諭者有些受寵若驚。

咚——咚——

聲音來自于一只身形巨大的獨(dú)角犀牛。犀牛的每一腳都會在大地上留下一個深坑，因?yàn)樗成蠋缀跏且蛔∩健獢?shù)不盡的貨物。

轟——“小山”倒塌，貨物散落一地，像被強(qiáng)盜洗劫過的倉庫。

蒙哥和黎雅恢復(fù)站位，獨(dú)角犀牛的出現(xiàn)代表著安全。

“啊，你總是能找到完美的地點(diǎn)，弗魯爾，不僅如此，你還找到了絕佳人選?！?/p>

說話的是一個紅鼻子胖大叔。他的下巴很寬，鼻子很大，肚腩很大，塊頭很大，但頭很?。ㄏ啾绕渌裕?。他的左右兩側(cè)各垂著兩個大包，和背上的籮筐一樣，里面放著很多有趣的東西。

“歡迎，我的老朋友們。”胖大叔從樹蔭下走來，他兩手戴滿了戒指，右手還拿著一根——呃，拐杖？或者魔杖？都不是。那是一根普通的棍子，上面放有一只鳥籠，里頭有一只藍(lán)色的鳥。

“它叫洛克拉萊，很美，對吧？”

淳諭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誠實(shí)的孩子，但你應(yīng)該知道，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迸执笫逍χ呦虿莸氐闹行?，身邊滿是狼藉的貨物。

他只是打了個響指。

所有物品先是搖搖晃晃，像酒量不佳的醉鬼，再有序紛飛，像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最后快速組合，棍子連上細(xì)線，液體流進(jìn)杯子，武器入鞘，藥罐上桌……轉(zhuǎn)眼間，“被洗劫的貨倉”成了“琳瑯滿目的帳篷寶庫”。

淳諭仍在學(xué)著讓自己保持鎮(zhèn)靜，但很可惜，他又失敗了。這大叔的手法已經(jīng)超越了魔術(shù)的范疇，那分明是魔法！

“好的，還差最后一步。弗魯爾！”胖大叔大喊一聲，正在水邊喝水的巨型犀牛立刻奔回，它用高聳的犀角將那疊羅漢似的人型雕像拉起。

“去吧，危險的小家伙。”胖大叔笑著打開鳥籠。

洛克拉萊飛到雕像的最頂端，用爪尖鉤了一下旗子，風(fēng)來，旗子順著風(fēng)向展開，上面寫著：“Secret Shop”

“歡迎來到神秘商店，朋友們。叫我商人就好，商人不需要名字?！鄙倘说沽艘槐?，熱氣騰騰。

神秘商店和神秘商人，淳諭恍然大悟。

“那是什么？新的裝飾品嗎？”黎雅望著那個詭異的雕像群，總覺得不寒而栗。

“雕塑而已。” 商人笑說。

蒙哥走上前，開門見山：“斧王不說廢話，我們趕時間，亮出你的寶貝，商人。”

“這個世界的錢幣對我來說毫無用處，因此，我失去了對金錢的興趣，所以最近我想了一個新的玩法?！鄙倘说男θ轁u漸擴(kuò)大，“交換?！?/p>

“你們可以選任何商品，無論樣式，無論價格，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但是必須交出一樣?xùn)|西。如果價值對等，你們就可以安全走人，但如果所得多于付出，就必須為貪婪付出代價。”他指了指身后旗幟飛揚(yáng)下的人型雕像，“和他們一樣?！?/p>

這下黎雅知道雕像群的由來了——貪心的結(jié)果。

“請問誰來界定商品的價值呢？”淳諭舉手問。

商人揚(yáng)了揚(yáng)眉，示意他問出了個好問題。商人指了指自己：“絕對公道，童叟無欺?！?/p>

“神秘商店”即“信譽(yù)”。

“怎么樣？愿意嗎？”商人又倒了杯茶，他很喜歡這種東方茶葉。

蒙哥和黎雅選擇沉默，即便是英雄也需要深思熟慮。

淳諭想到了梅爾先前給他的時光石。

“哦，罕見的石頭，讓我看看，不錯不錯……”似乎是從中看到了什么東西，商人臉上的笑容愈加強(qiáng)烈了，“帶他進(jìn)去，洛克拉萊，老規(guī)矩，若是他伸手拿了多余的部分，嗯——就讓這個孩子成為托舉者……”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淳諭的身材，“不行，這脆弱的小脊柱會斷的。干脆讓你當(dāng)舉旗人，如何？”

淳諭抬頭看了看空中舉旗的雕像，那石紋遍布的臉上滿是恐懼和不甘。

“我不會多拿的?！彼f。

……

淳諭走出來時，手里只多了一張羊皮紙地圖和三張卷軸。

“就這些？”黎雅完全不能理解。

“就這些。”淳諭如實(shí)回答，“我不想變成石頭?！?/p>

單純的想法，如果那些雕像知道就好了。

“讓我看看，哦，這些東西當(dāng)然不會讓你變成石頭，孩子，但會把我變成史無前例的奸商，你需要再拿一點(diǎn)。”商人微笑著說。

淳諭想了想，于是又拿了兩張回城卷軸。

“好吧好吧，還是我來吧?！焙⒆拥男⌒囊硪碜屔倘藳Q定破例為他親自挑選商品。

“好的，五張回城卷軸，魔棒，還有信使一只。別急，那只是石頭的價值，而這個，是故事的價值?！鄙倘诉f來一個精俏的劍袋，里面放有一把武器，顏色介于藍(lán)綠之間，大小適中，約有淳諭的手臂一般長。

“這是什么？”淳諭問。

“Demon Edge.?”商人的笑容擴(kuò)大，“一把只能由英雄持有的武器?！?/p>

聽到這個名字，蒙哥強(qiáng)行抑住心中的戰(zhàn)意，黎雅下意識后退一步。

商人對這兩位英雄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他放下茶杯，對著這位不知貪婪的少年做了個“請”的手勢：“好的，現(xiàn)在跟著我去選一只中意的信使吧?！?/p>

一個帳篷里居然能放下這么多稀奇古怪的信使。

眼神奇特的狂暴野豬，可愛的胡小桃，頭頂寶箱的憨厚樹墩，氣質(zhì)獨(dú)特的翠花，吐泡泡的毛毛魚，吵鬧的咬人箱……

信使很多，也很鬧。它們都希望能逃離這個單調(diào)、無聊的帳篷空間，信使的使命就該是為英雄服務(wù)！

看花眼的淳諭最終選了一只看上去還算正常的狗。

“你挑中了瓦爾迪，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眼光，它的確是個忠誠的伙伴?！鄙倘艘粨]手，瓦爾迪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

忠誠之犬瓦爾迪，腿很短，身子很長，頭頂小氈帽，脖系柔絲帶，兩邊各掛著小巧的木質(zhì)劍盾，屁股邊上還有個小酒桶。

帶上地圖，背上背包，里面裝有五張回城卷軸、魔瓶、地圖、魔棒和一把惡魔刀鋒。淳諭走在前面，腳邊跟著忠誠的伙伴瓦爾迪，蒙哥和黎雅走在他們身后。這兩位也花了點(diǎn)代價與商人交換了物品，至于換了什么，那是秘密。

看著他們漸漸隱去的背影，商人示意弗魯爾去將“Secret Shop”的旗幟撤下。

“奈里夫選了個大人物?！鄙倘诵χf，他手里的石頭有畫面閃動，看上去像是神諭者的星體天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