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槍擊案兇手身份曝光
對薛律師開槍的中年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后大搖大擺地來到街上。
他拿著裝在網(wǎng)球拍套里的槍,舉起來在大馬路上攔截車輛。
連攔兩輛,司機都沒有停下。
他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寶馬車,用槍指著剛在附近店面買東西歸來的司機,威脅司機下車。
司機一看他手中的槍,嚇得打開車門撒腿就跑。
他開著搶來的寶馬,揚長而去。
1個小時50分鐘后,他被布控嚴密的武漢警方緝拿歸案。

他是誰?
他為什么要殺害薛律師?
03
這個人渣姓雷,出生于1973年,武漢本地人。
在光天化日之下,槍殺律師、搶劫車輛之前,他有過看似光鮮的人生:
他曾參股多家公司,開豪車住豪宅,被相熟的人稱為“雷總”。
雷某,自小家庭優(yōu)渥,曾是多家企業(yè)的老板,雷某父親開了一家機械廠,他也占股20%。;因為長相俊朗,身高1.75m,雷某往往被喊“小老外”。

雷某朋友圈頭像
他還是武漢某建筑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這家公司成立于2013年3月,注冊資金200萬元,他占股60%。
主要經(jīng)營范圍包括路橋工程、室內(nèi)裝飾和園林綠化等。
但2018年,該公司就因為經(jīng)營不善,遭遇大量投訴,被洪山區(qū)市場監(jiān)管局列入經(jīng)營異常名單。
他本來和薛偉幸律師的人生,沒有什么交集。
但他因為拖欠農(nóng)民工的工資,陷入建設工程分包合同糾紛。
4名帶領農(nóng)民工干活的包工頭,分別告了他。
而薛偉幸律師,是這4起民事案件中,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之一。
洪山區(qū)人民法院的判決顯示:
2020年5月20日,張某武、張某進、李某、韓某思等四人,分別向洪山區(qū)人民法院申請訴前財產(chǎn)保全,請求查封、凍結(jié)雷某公司和個人名下的財產(chǎn),分別是40.3萬元、21.6萬元、21.2萬元和42.7萬元,共計126萬余元。

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四人申請符合法律規(guī)定,同意了四人的申請金額。
雷某名下的不動產(chǎn)、動產(chǎn)和銀行存款被查封。
但案件判決后,雷某并沒有履行給付義務,被法院列為“老賴”名單,限制了高消費。
無奈之下,法院只得將其名下的財產(chǎn),進行拍賣。
雷某槍殺薛律師的原因,就是他對自己的房產(chǎn),被法院強制拍賣強烈不滿,酗酒后作惡殺人。

但,復盤上面的內(nèi)容,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3個基本事實:
第一,雷某的公司,早在3年前,就經(jīng)營不善,屢被投訴,被列入異常名單。
第二,雷某之所以被告,是他自己賺黑心錢,拖欠他人工資,賴賬不還。
第三,薛律師只是按照法律程序,幫委托人打官司,討要血汗錢。
我為什么要強調(diào)這3個事實,因為這起案件發(fā)生后,薛律師尸骨未寒,薛家人悲痛欲絕,但就在這個時候更惡心的事情發(fā)生了,網(wǎng)絡上竟然出現(xiàn)了陰陽怪氣的各種質(zhì)疑聲:
“為啥律師中槍?”
“這個律師是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遭到如此報應?”
“槍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么打律師這個問題。”
“這個男人(指嫌疑人雷某)要不是被逼急了,怎么可能持槍殺人?”
“吃了原告吃被告,律師死得不虧!”
更令人恐慌的是,這些不明真相就信口開河的評論,在多個平臺還獲得了高贊。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薛偉幸律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04
薛偉幸律師不幸去世后,家人、同事和同學的回憶,拼湊出了一個寒門貴子勵志且短暫的人生。

他出生于甘肅農(nóng)村,靠一路苦讀,才擺脫了父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粗糲人生。
他考到高校云集的武漢,攻讀法學,并因成績優(yōu)異,在大學畢業(yè)后留在了這座美麗的城市。
他還有一個弟弟,也非??炭鄡?yōu)秀,剛剛參加工作。

他去年五六月份才結(jié)婚。
他和妻子剛剛買了婚房,在武漢安了家。
他的大學同學聽說他去世的消息后,失聲痛哭:“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善良,陽光,熱情,愛打籃球?!?/p>
他的同事說,他執(zhí)業(yè)3年正義感很強,對法律業(yè)務鉆研透徹,是法律維權(quán)中心的骨干力量,經(jīng)常幫助弱勢群體打公益官司。
包括出事的這次,也是他受法院委托,為農(nóng)民工提供法律援助。
我干過多年政法新聞。
知道所謂法律援助,其實就是不要律師代理費的公益訴訟。

而他所在律所旁邊的小商販,在他出事后,這樣回憶他:
“他不忙時愛和大家聊天,且剛剛在旁邊賣電動車的商戶那里,買了輛電動車。
他隨和,善良,溫暖,猶如很多從寒門來到城市的年輕人?!?/p>
他的家人聽聞他遇害的消息后,不愿接受這樣的事實,抱頭痛哭,又連夜趕到武漢處理后事。
他猝然逝于這個早秋。
他像極了我們身邊各行各業(yè)謀生的人們。
包括出身卑微也心懷熱望的我們自己。
作為一個律師,30歲的他原本還有漫長的人生和似錦的前程。
那么,瘋狂的雷某緣何把烏黑的槍口,對準了只是盡職履責的他?
這里面,有一個隱秘且需要警惕的心理,叫仇恨轉(zhuǎn)移——
05
我在前面的文字里也說了,雷某的公司被注銷,是他自己經(jīng)營不善,是他自己作死,是他拖欠他人工資,是他罪有應得——他槍殺薛律師后,還被曝出犯罪前科。
但是,惡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一旦利益受損,他們不會像我們這樣常人一樣去反思自己:
這些錢財散去,是不是來源就不正當?是不是我早就該償還他人?是不是我自己的因果?
他們只會把一切原因,都歸罪于他人。
也就是說,雷某名下的財產(chǎn)被查封后,他知道,討薪的農(nóng)民工不懂法律,文化水平低,也不懂維權(quán)。
哪怕他拖欠了他們的工程款,霸占了他們的血汗錢,他們也不懂怎么討要。
這時候,薛偉幸這樣的律師站了出來,運用自己的法律知識,搜集證據(jù),法庭辯護,凍結(jié)他的財產(chǎn),要求法院強制執(zhí)行,一下子把老賴雷某扒得只剩褲衩。
不想把農(nóng)民工的血汗錢吐出來的雷某,在肉疼中就把仇恨轉(zhuǎn)移到了薛律師身上,認定是薛律師害得他走投無路。
其實,薛律師不過是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雷某是自食其果。
今天,我之所以復盤這個案件,除了因為我也是農(nóng)村出身的人,對薛律師和農(nóng)民工,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對網(wǎng)絡上胡亂帶節(jié)奏的噴子,出離憤怒,還有一個原因是:
這起案件發(fā)生后,我聽到這樣一句話,很是難過:
“律師是高危職業(yè)?!?/p>
“高危職業(yè)”這個詞,在陶勇醫(yī)生被砍時,在用身體護住學生的李芳老師犧牲時,在疫情發(fā)生后50名人民警察因公殉職時,我們都聽到過。
有些高危,是忠孝無法兩全的家國情懷。
而有些高危,卻是讓人望而卻步的心寒。
救人性命的醫(yī)生,如果因為做個了正常的手術(shù),而被患者家屬砍死在急診室;
教書育人的老師,如果僅僅因為批評了幾句淘氣的學生,而被學生家長追著告狀;
懲奸除惡的警察,守護正義的律師,為弱勢群體發(fā)聲的記者,為人民服務的公職人員,如果僅僅是做了他們該做的工作,幫扶了弱小,得罪了某些人,就被人用烏黑的槍口,指著腦袋,打死在血泊中……
那么,恕我直言:
不是這些職業(yè)高危,而是我們這個時代做得遠遠不夠。
我們對這些職業(yè)敬畏不夠,尊重不夠,保護不夠。
這樣的后果就是,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愿從事這些職業(yè)。
當我們生病了,找不到醫(yī)者仁心的醫(yī)生;
我們想讀書,找不到有教無類的老師;
我們被壞人傷害,找不到懲惡揚善的律師;
我們遭遇不公,找不到主持公道的媒體……
薛偉幸律師去世后,有個律師朋友在朋友圈這樣寫道:
“我的同行倒在了你的槍口下,過不了多久,當你站在被告席上,還會有我的同行,依法為你辯護。
我想辯護之前,該有一段禱告詞。
那是對職業(yè)精神的尊重。”
是的。
武漢槍擊案中,槍口對準的,不僅是那個年輕的律師。
還有整個社會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