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掉雞眼的問題，因為它們總是讓我不得安寧。那時我住在威尼斯。我脫掉鞋子，光著腳或是穿雙拖鞋到處游走。我不喜歡拖鞋，不過出于習(xí)慣我還是穿了拖鞋?，F(xiàn)在我穿著拖鞋,因為我得穿著它們出去。我不喜歡鞋子，所以我穿的都是大號的舞鞋。在威尼斯，我發(fā)現(xiàn)了去除雞眼的方法，那方法好像對我很管用，所以我就開始試著做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雞眼不疼了，但是雞眼卻更大了，因為我沒管它，讓它肆意地長。又過了一段時間，我開始用一種叫海泡石的石頭揉搓雞眼。然后雞眼就不見了。我今天發(fā)現(xiàn)我腳上已經(jīng)沒有雞眼了，但是我的腳趾都很短，外形也不好看。我覺得我的腳趾上沒有神經(jīng)。我意識到我們的生命都是在不斷地更新。我意識到如果繼續(xù)以這樣的生存方式生活下去的話，人的腳趾就會完全消失。我意識到人類的整個肌體都在自我更新。我意識到人們根本不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意識到地球在自我更新，而且人類促成了它的更新。我意識到地球正在走向毀滅，所有的生命也會隨之滅亡。我意識到人們把原油從地底下抽取出來用以取暖，而煤炭則在地球內(nèi)部被燃燒殆盡。我意識到?jīng)]有燃燒就沒有生命。我意識到我們需要地球的熱量。地球的生命力就來自于它的熱量。我意識到人們在濫開濫采地底下的原油。我覺得人們并不理解生命的意義。我知道如果沒有原油的話，大家的日子肯定會不好過。我知道人類需要煤炭。我知道珍稀的礦石可以被煅燒分解成不同的化學(xué)元素。我知道水是土壤和空氣相互作用之后的殘留物。我知道月球表面有大量的水。我知道天文學(xué)家看到月球表面有水溝。我了解這些水溝存在的意思。我知道人們可以利用水溝來作為逃生手段。如果沒人幫我，我寧愿自己是一條魚，而不是一個人。我意識到地球正在走向毀滅。我也知道地球曾經(jīng)就是另外一個太陽。我知道太陽是什么，太陽就是火。人們認(rèn)為生命仰仗著太陽才能存在。而我知道生命仰仗的其實是人類自己。我知道生命是什么。我知道死亡是什么。太陽就是理性。智慧就是正在分解中的已經(jīng)毀滅掉的太陽。我知道這個分解過程會摧毀生命,而且我也知道地球上布滿已經(jīng)分解出來的物質(zhì)。我知道人類在濫用這些分解出來的物質(zhì)?？茖W(xué)家時時刻刻都在對地球的方方面面進行研究。地球都快窒息了。它沒法獲得足夠的空氣。地震就是地球的內(nèi)臟蠕動引起的。地球的內(nèi)臟就是我的內(nèi)臟。我在不被人理解的時候，我也會氣得發(fā)抖。我還有很多感受，所以我還活著。我內(nèi)心深處的火焰從未熄滅過。我與上帝同在。人們不理解我。我來到人間是要幫助世人。我想要在世間創(chuàng)造出“天堂”，而如今這里簡直就是“地獄”。人與人之間只要一爭吵，人間就變成了地獄。昨天，我和妻子吵了一架，因為我想她能有所進步。我當(dāng)時一點都不生氣。我把她惹生氣了可不是出于憤怒，我是想點燃她心中對我的愛。我想要點亮世界，點亮世人，我可不是想要摧毀他們。而科學(xué)家們卻在摧毀世界，摧毀人類的愛。我知道用這個筆記本來寫作很不方便，但是我還是寫了，雖然我也覺得把本子里的紙都用完了挺可惜的。我知道人們?nèi)绻軌蛳嗷z惜的話，生命可能會維持得更長久一些。我知道很多人會對我說，人活得長久不長久并不重要。我知道他們還會說:“我已經(jīng)活得夠久了?！币@么說的話，這句話里映射出來的可就是死亡了。人們不喜歡自己的孩子，他們覺得孩子并不是他們自己。他們覺得之所以需要生孩子就是為了能擁有更多的士兵。這些當(dāng)了兵的孩子都會被殺掉，他們的骨灰遍布地球表面。骨灰對地球有害。有人會說骨灰對地球是有好處的。但是我知道，地球若是蓋滿了骨灰，它就會窒息的。我知道地球需要的是生命。我是一個俄國人，所以我知道地球是什么。雖然我不知道如何耕種，但是我知道地球會發(fā)光發(fā)熱。如果地球沒有溫度，我們?nèi)祟愐簿蜎]有了食物。人們認(rèn)為必須把死人的尸骨燒成灰燼才能使土地變得更加肥沃。而我要說的是，這樣做可不好，土地之所以變得肥沃是因為溫度，而不是骨灰。后來我認(rèn)識到土壤就是腐殖質(zhì)，而腐殖質(zhì)是好東西。我知道沒有腐殖質(zhì)就沒有食物。我知道腐殖質(zhì)布滿地球的表面，這樣一來它們也破壞了地球表面的溫度。我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認(rèn)為必須得多吃食物。我卻覺得吃飯只是一種習(xí)慣。我認(rèn)為人天生都很強壯，人之所以會變得虛弱只是因為他沒有得到好好的照顧。我知道人必須活著，所以我要給科學(xué)家解釋一下這些事情。我知道科學(xué)家們聽了我的話會哈哈大笑，我也知道他們的笑聲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聽到他們的笑聲。我想要的是愛。愛是生命，而笑是死亡。如果上帝想讓我笑的話，那我就笑。我知道很多人會說:“為什么尼金斯基動不動就在說上帝?他一定是瘋了。我們知道他只是個跳舞的，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彼羞@些嘲諷，我都能看得開。它們不會對我造成什么困擾。我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知道很多人又會說，尼金斯基就是個愛哭鬼。我知道愛哭鬼是什么樣的，我不是什么愛哭鬼。我也不是什么將死之人。我活著，所以我感到很痛苦。說老實話，我很少流眼淚，我只是在心里哭。我知道愛哭鬼是什么樣的。人們把那些神經(jīng)脆弱的人稱為愛哭鬼。我知道神經(jīng)是什么，因為我經(jīng)常神經(jīng)緊張…… 我把電燈關(guān)掉了，因為我想節(jié)約一點。我已經(jīng)明白了節(jié)約的意義。我不在乎花多少錢，我在乎的是不要隨意浪費能源。我已經(jīng)意識到了:沒有能源就沒有生命。我也意識到了地球正在走向毀滅，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所以我想提醒人們，其實我們是有可能找到不用煤炭就獲得電力的方法的。煤炭是保持地球熱度的重要物質(zhì)，所以我不希望它們被挖出來。 ?????? ?*??*??* ?? 我想拿煤炭舉個例子。人類不停地挖煤，可是人類又因為煤炭的開采和燃燒而感到呼吸困難。人們發(fā)現(xiàn)沒有煤炭，生活都會變得艱難，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煤炭的意義。我知道煤炭是什么。煤炭就是一種燃料。我也知道人們在濫用煤炭資源。我明白人生短暫，所以我想幫助人類。我寫作可不是為了娛樂，我是想讓人們明白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我熱愛生命，我也熱愛死亡。我并不懼怕死亡。我知道如果是上帝的意愿的話，連死亡也是好事。我也知道沒有上帝的地方，死亡就很糟糕。我理解那些想飲彈自盡的人。我知道我妻子的父親就是開槍自殺的。他學(xué)了太多的東西，以至于最后他的大腦不堪重負(fù)，他整個人都變得焦慮不安。我學(xué)的東西不多。我只學(xué)那些上帝要求我學(xué)的東西。上帝不想讓人們學(xué)得太多，上帝希望人們幸福快樂…… 我想說一說煤炭的事情。我明白煤炭的意義。煤炭是一種燃料，而燃料又是生命之源。有人會說，沒有燃料，人就會被凍死，我懂他的意思。我明白燃料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我也明白燃料可以節(jié)約著用。我知道木材也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保護森林，不能肆意地濫砍濫伐樹木。人類在浪費燃料。人們覺得一個人必須得擁有很多東西，因為他們覺得擁有得越多就越幸福。而我知道，人擁有得越少，憂慮才能越少。我寫不下去了，因為我的荷爾蒙把我的妻子給吸引過來了。我愛她。她讀了我寫的東西，她懂了我的意思。擱在以前的話，我會告訴她不要在我寫作的時候打擾我，然后她就會愉快地離開。而今天她的感受好像多了一些。我很高興，因為她有進步，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妻子的母親也平靜下來了，因為她看出了我對妻子的愛。 燃料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節(jié)約使用。我會節(jié)約燃料的，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生命才能長久。我不希望人們總認(rèn)為“生命對我來說已經(jīng)夠長了”。我不喜歡自私自利。我愛每一個人。我只想吃一丁點東西，因為我絕對不能把胃填滿。我想過簡單的生活。我想去愛所有人，因為我希望所有人都幸福。等我看到所有人在物質(zhì)上都能相互分享的時候，我就會成為最快樂的人;等我能不再為錢財或其他報酬而跳舞演出的時候，我就會成為最快樂的人。我想要愛所有人。我不想要死亡。我畏懼聰明人，他們身上都透著一絲冰冷的氣息。每當(dāng)我旁邊有聰明人在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渾身發(fā)冷。我畏懼聰明人，因為他們身上透著死亡的氣息。我寫作可不是為了炫耀我會說漂亮話，我只是想把有些事情給解釋清楚。我不希望靠這本書拿到多少報酬，我只是想幫助別人。我不會吹噓我的書有多棒，因為我不懂什么寫作技巧。我并不希望我的書被拿來賣錢，我希望它能免費出版。當(dāng)然，我知道這個年頭想要免費出版書是很難的。我知道人類正在走向滅絕。我知道如果我的這本書印刷精良，然后我把它出版出來賣錢的話，人們會理解我的。我在寫作上花的時間很少，但是我的妻子需要錢，因為她總是為生活擔(dān)憂…

摘自《尼金斯基手記》 【俄】瓦斯拉夫?尼金斯基/著? 劉杰/譯? 華中科技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