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兩則小故事8.2.26

不可見
林中、小霧、青山、行人。不知名的山,行人只身歸家,山后的家離山前的城市只是四五十分鐘的路程,單休的行人在這天如往?;丶?,趁著清晨。在今天晚上,他還要回到城市里,明天還有班要上。
回頭望向城市,他仍然不禁想起項目的各項事宜,這讓他頭腦發(fā)漲,前一周,加起來他不過才睡了不足七個小時。
清晨的霧漸漸起來了,他想起了一些山林的傳說,露出了一些笑容。霧已經(jīng)遮蔽了山路,他熟門熟路的徑直走著。
他開始察覺出一絲不對,他覺得自己似乎走錯了路,但他仍然熟練地穿行著,仿佛沒有走錯般,走了千百遍那樣的熟悉。
到了,他推開前門,秋樹晃動,池塘清澈,妻子已經(jīng)在院中等他。輕輕地抱了下妻子,他習(xí)慣性地脫下西服,換上寬松的衣服,妻子端上新泡的野茶,他坐在門廊,聽著山林的聲音,打趣者妻子,他說,她現(xiàn)在越來越會過日子了。妻子便笑他,說就是說我以前不會嘍。他回想著以前,卻又回想不起來什么,不禁有些愧疚,只是忙說,不是不是。妻子便在那偷笑。
一天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躺在妻子的腿上,望著城市里見不到的星空,他又想起了自己還在頭疼的項目。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細想,仿佛這一磚一瓦將那些煩心的事都攔在了門外,他只想聆聽著夜晚的草聲,靜靜地停在這里。追求也好,欲望也好,都不復(fù)存在。
就這樣,躺在這里,妻子為自己梳著頭,體會著頭發(fā)略過耳邊這小小的電流。他提起了他記不清以前的事了,說自己很抱歉。妻子沒有在意,只是說,是這樣的,本該這樣。
他忽然感到一陣恍惚,是的,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妻子,他是知道的,他覺得有些怪異??粗@位像是熟識已久的妻子,仿佛什么力量的指引下,這一刻,他什么也不在意了,現(xiàn)在這樣就足夠了,自己有沒有妻子,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就隨它去吧。盡管這性格并不像他,但這都不重要了……
秋樹在微風(fēng)中晃動,池水在前門的燈籠映照下,在房檐上投出飄動的漣漪。枕著熟悉而陌生的夜晚,聊著生活與天空。不知名的妻子在耳邊哼著搖籃曲。就這么睡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
清晨的霧已經(jīng)散去,時間仍舊是單休的清晨,行人站在這里。一分鐘?還是一整天?都是。不是南柯一夢,他這么覺著,他記得那天那日的點點滴滴,歷歷如刻。只是疲乏不再,憂愁不再。
《世間?山中》有云:山中有鬼,名曰“不可見”。以人憂愁疲倦為食。有人偶入山林,誤入迷霧。便忘卻自我,與之共度,將人憂愁食盡,便自會離去。人世間最美好,不過此片刻一日。
卻是舊愁任其果腹去,再難遇,多的是新愁愁更濃。
這世界想要殺死你
“這個世界想要殺死你!”自石頭記事起,這是他聽得最多,也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因為這句話可以解釋一切。
漫天火雨,落石。石人族生活在嚴苛的環(huán)境之中。
小時候的石頭,常常問老師,為何我們的皮膚堅硬,為何我們不害怕熔巖?!耙驗檫@個世界想要殺死你,你必須將自己保護起來。所以我們才生出了堅硬的皮膚。”
石頭一直信奉著這些道理,同所有的長輩們一樣。他也活的小心翼翼,絕不冒險探索火山,絕不過多的與其他動物門打交道。這個世界想要殺死你,所以,你必須想盡辦法的讓自己活下去。
直到后來,石頭的肩膀上,長出了奇怪的東西。那是石頭從未見過的。不是天空的藍色,不是云彩的白色,不是火焰的紅色黃色,不是土地的黑色褐色,不是土里的紫色。那東西,生著他從未見過,卻異常美麗的顏色。問遍了鄰里,沒有一人見過這東西。起初沒當(dāng)回事。石頭便伴著這東西,過了一日又一日。
從每天的起床問好,到每晚的晚安。最初的幾個月,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
直到肩膀開始癢,而后隱隱作痛。
事情最終傳到了族長那里,族長聽聞大驚失色。聞訊趕來,說完馬上拔出這個東西。
石頭,卻在此時產(chǎn)生了質(zhì)疑。因為只有石頭知道,這小東西是多么的嬌弱。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要什么。石頭質(zhì)問著,它沒有堅硬的外殼,沒有耐熱的皮膚,甚至缺少水就會干枯,見不到太陽就會萎靡。這是多么嬌弱的東西啊,世界想要殺死它,它卻沒有任何的力量來反抗,如此弱小卑微的東西,我們有什么理由去摧毀它,或者殺死它?
“世界想要殺死你,它就是可以殺死你的東西!”族長怒不可遏,完全不想與石頭理論。
“不,”石頭努力的辯駁著,“我多么討厭這堅硬的皮膚,另我觸摸不到我愛的東西,我多么討厭這冰冷的身軀,令我溫暖不了我愛的人。我多么討厭,我對一切事情的漠不關(guān)心,令我活著,都覺得沒有意義。而你們告訴我,因為世界想要殺死我。所以我們不得不這樣。我相信了你們一輩子。直到,直到它的出現(xiàn)?!?/p>
石頭看著肩上的小東西,他第一次,對世界感到熱愛,他第一次,對人生充滿希望。“它不需要這些,也可以活,那我,又何必需要這些東西呢?”
石頭最終離開了家鄉(xiāng),他決定守護這小玩意一輩子。
石頭肩上的小東西,令他羨慕,那小東西,活出了他最想要的樣子。溫柔,可以不帶傷害的觸摸一切,恬靜,可以親臨雨水的洗禮,細膩,可以聽得到微風(fēng)的軟語。
他羨慕,但他不知道。不知道它柔弱的肌膚所感受到的寒與熱,與別人來說,要強烈多少倍。不知道他細細的腰板,要承受大風(fēng)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不知道他每天要多么努力的去爬向光明,才能換取那一點點的養(yǎng)份。
從癢,到隱隱作痛,到撕心裂肺。
石頭,最終,倒在了一片荒野。小東西撕裂了它,將它牢牢的卡在了地上。它生根,蔓延。將自己的顏色,染滿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