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菊與刀》(12)
張子彪把外面的布甲脫了,里面是一身土布的短衫,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挽起袖子也勉強(qiáng)像個農(nóng)人。
“可是這兒哪兒有農(nóng)人啊……”他嘟囔著,看著手下的人也把衣服都換成粗陋的土布農(nóng)裝,這倒不是什么問題,硯平來的這批步卒本來就多是出身農(nóng)戶,哪像那些天啟什么掠城營的軍爺,一看就是滿臉精悍,壓都壓不住的殺氣。
現(xiàn)在那些人的首領(lǐng)張孟凱正在檢查他們的弩弓,從夢沼走出來,不少弓都受了潮,掛了水銹,見張子彪扎手扎腳走過來,拱手道:“辛苦張大人了。”
張子彪知道這人雖跟自己有同姓之誼,只怕心里并看不上自己,但禮數(shù)總是要到的,忙還禮道:“張大人客氣。只是這安南亡國之后,荒了不少年,一路上看不見什么農(nóng)田,我們裝農(nóng)民,只怕不大合理吧……”
張孟凱打個哈哈,攬著張子彪的肩膀道:“張大人,陶大人的意思,硯平的弟兄只要轉(zhuǎn)一圈,把反賊引出來就好,到時我們?nèi)f箭齊發(fā),哪里有他們的活路?”
張子彪回頭看了看這些士兵,能用的硬弩大概還有幾十把,雖然離萬箭有些距離,但區(qū)區(qū)三五個反賊,是絕無可能幸免的,便也點(diǎn)點(diǎn)頭:“全憑張大人吩咐?!毙闹袇s依然有些狐疑:既然人數(shù)這么有優(yōu)勢,一擁而入拿下反賊,豈非更加直接?
他們已經(jīng)在那小驛站安平的外面,將驛站團(tuán)團(tuán)圍了,整個東陸叫安平的驛站沒有幾百也有幾十,這個小驛站也沒能免俗,桐油刷過的招牌在秋風(fēng)里吱呀地蕩著。這里本是安南國去平國的要道,只是三年前安南在諸侯兼并中被楚衛(wèi)屠城滅國,這條路也就荒廢下去,只有從云中去宛西的商人還有時在這里歇腳,只是此刻驛站里一片安靜,連燈都沒有,若非那個陶大人堅(jiān)稱反賊就在驛站里,張孟凱早就認(rèn)為他們已經(jīng)跑了。
張子彪嘆口氣,這驛站里連伙計(jì)都沒出來一個,顯然反賊已經(jīng)早有準(zhǔn)備,只怕自己這些手下扮成農(nóng)夫也早被他們識破,這計(jì)策之拙劣只怕連硯平的捕快都要嘲笑,現(xiàn)下也只好行步看步。他把珍愛的腰刀掖在后背,搞得背后突起一條,不過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后背,張子彪又把路邊削的扁擔(dān)扛在肩膀上,叫了一個伍長上去叩門。
那驛站的院門虛虛掩著,伍長李拙拍了兩下,見無反應(yīng),便伸手一推,然后就朝后倒飛出去——一支黑黝黝的短矢只有尾巴露在他咽喉下面一截,空心的桿中噴出如泉的鮮血。張子彪嚇得朝后跳去,李拙的尸身倒在門前,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硯平的步卒大聲叫起來:“有埋伏!”朝樹后和草叢里就躲,張子彪心里暗罵,這下所謂的偽裝全無用處了,不過看那些天啟的兵本來也沒指望他們的偽裝,隨著一聲撞擊,黃土夯的院墻被剛剛砍下的巨大木樁撞破碎裂,土塊還沒有落到地面,兩個套著布甲的掠城營士兵就已經(jīng)跳了進(jìn)去。
張子彪罵了一聲——原來自己的人換下的衣服被他們套在外頭了。跟著,那兩個人就發(fā)出慘叫和倒地的聲音:“釘子!腳下有釘子!”但更多的掠城營士兵已經(jīng)跟著跳了進(jìn)去,那慘叫突然變成“老白你個王八蛋踩我!”然后迅速變成了哼唧。緊跟著,一隊(duì)兵踢開正門,這次沒有飛出短矢,他們猛地涌了進(jìn)去。
張子彪聽到箭矢破風(fēng)的聲音,然后是刀劍揮舞的聲音,嗡嗡聲,更多的慘叫聲。
然后安靜了。
張子彪咽了口唾沫,四周看了看,身后是七八個手里拿著柴刀木桿,不知該不該進(jìn)去的硯平農(nóng)夫。
“若是那個臉上有刀疤的薛大人領(lǐng)兵,應(yīng)該不會這么亂糟糟吧……”張子彪窩在門口懊惱地想,但顯然給他思考的時間并不多。
這些人為了快速追蹤,沒有帶鱗甲,但夢沼的那次刀陣說明天羅的刀絲也不是完全無堅(jiān)不摧,有幾個士兵靠了盾牌和兵器隔了一道,只是受傷,沒有被切碎,因此這次掠城營的兵多套了一層硯平的布甲,也算是不無小補(bǔ)。
只是張子彪的身上,就只有麻布短衫了。他嘆口氣,把頭巾摘了掛在扁擔(dān)上,在門口一晃,一支矢“嗖”地飛來,卻準(zhǔn)頭甚差,釘?shù)介T上去了。他估算一下方位,朝正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張孟凱小聲道:“東邊樓上?!?/p>
張孟凱將手一揮,十幾個弩手涌到門口,噼里啪啦朝里面射了一氣,倒沒人反擊,可聽起來也沒射中人。張孟凱臉上有些掛不住,大喝一聲:“點(diǎn)火!”
張子彪嚇了一跳:“大人,里面還有驛卒??!”張孟凱吞了口唾沫:“反賊如此兇殘,里面的人定然都已經(jīng)遭了毒手,我等忠君為國,正當(dāng)殺敵報(bào)仇!”
他說得慷慨,卻聽到一聲冷笑,陶慕玄從他身后走來,將他正要發(fā)的火壓回肚子里。
“好重的煞氣啊……”這個披頭散發(fā)的宗正寺丞喃喃道,似乎是沼澤的水汽吧,張孟凱聞到他的身上散發(fā)出青苔和水藻的氣味,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退到一邊,就看到陶慕玄大步走進(jìn)了門。那些本已經(jīng)開始在箭頭上裹油布的弓弩手面面相覷,張孟凱著惱地大力揮手,讓他們先不要放火。
但院子卻自己燒了起來。陶慕玄微微閉著眼,火氣繚繞在他周圍——又是那種無色無味的燃油。他面對的對手似乎是一個善于用火的人,南淮城中一次、建水邊一次、夢沼水道又是一次,雖然在建水邊的那次陶慕玄并沒有在,但薛旭被燒得焦頭爛額的樣子他卻記得很清楚。
他并不擅長格斗,更不擅長刺殺或反刺殺,但他依然走進(jìn)了這危機(jī)四伏的驛站,因?yàn)樘煲呀?jīng)暗下去,代表植物生發(fā)之力的星辰歲正已經(jīng)遙遙出現(xiàn)在西方天際——那是他的本命星力,即使火焰中那些木板在發(fā)出呻吟和斷裂的聲音,那綿綿的星力還是一點(diǎn)一滴地在他的心中積聚。
“嘣”的一聲,一道刀絲從無可知處破土彈出,卻是已經(jīng)沒了力道,在半空就萎頓下去,卻是叫地里的草根扳松了機(jī)括,陶慕玄自從谷玄墜飾碎裂之后,歲正之力飛速提升,單以強(qiáng)度而言,已經(jīng)不在幾個教司之下。但他依然感到冷浸浸的寒意從面前那小樓傳出。
院子外張子彪正要退到后邊,讓張孟凱的精兵上前,突然聽到里面?zhèn)鱽砑怃J的嘶叫:“小的從后頭跑了!”正是陶大人的聲音,心中一驚,就聽張孟凱大吼道:“快追!”率先帶了掠城營的人就朝后跑,張子彪嘆了口氣,看看手下那些面露疲色的兄弟:“走唄?!?/p>
驛站的院墻是泥巴混合著稻草夯的,按理說并不應(yīng)該容易燃燒,可此刻卻熱度逼人,時不時有火苗從縫隙中朝外一舔一舔,可以想見朝里那面已經(jīng)燒得很是劇烈,張子彪和硯平的殘部遠(yuǎn)遠(yuǎn)避開墻面,等繞到驛站后邊時,卻看到張孟凱手捂著肩膀,有殷紅的血從他的指縫中滲出,幾個掠城營的兵丁倒在地上,卻看不出是什么傷,正是那幾個持弓弩的神箭手。
在驛站后門朝北是一片山岳密林,張孟凱本在那里派下的守軍也已經(jīng)倒在地上,邊上站著兩個少年和一個瘦得好似竹竿一樣的人?!斑@人好像不是我們追的那個大人……”張子彪依稀記得在他們眼前撐船走掉的那個人沒有如此瘦高,但他的目光立即被那個少年吸引了:“這……這不是公子嗎???”
在夢沼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到三個人在霧氣中撐船遠(yuǎn)去,不曾看清臉面,但此刻秋色霽凈,距離又近,面目卻看得真切了,那個稍微高一點(diǎn)的少年眉眼清秀,面色沉靜,卻不正是百里家的少主百里恬么。
張子彪張口結(jié)舌,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驛站,火還在畢畢剝剝地燃燒,那天啟來的陶大人不知在做些什么,而張孟凱大人卻正在咆哮著:“圍起來!圍起來!”張子彪抹了一下眼角的汗,仔細(xì)看去,那少年也似乎正看到了他,但大概沒認(rèn)出來,將眼睛轉(zhuǎn)了過去,但那一轉(zhuǎn)眼的神態(tài),就似足了百里冀的影子。
“不行啊!”張子彪朝前跑了幾步,沖到張孟凱的身邊:“張大人,這不是反賊,是百里家的少公子!”張孟凱瞪了他一眼:“百里一家都要做反!快去捉了他!”
張子彪腦袋嗡了一下,后退一步:“這……不行啊?!?/p>
硯平雖然離南淮頗有距離,城主也一直和辰月走得近,但終究算是唐國的屬地,奉百里家為國主,百里冀父子也曾經(jīng)去硯平視察,張子彪當(dāng)時是金槍營的領(lǐng)隊(duì),還被百里冀親自賜過一口腰刀。
他摸了摸后背藏著的那口腰刀,那并非什么傳世寶刀、魂印神兵,只是比較精工打造,但吞口上面的金菊花紋,卻是百里家內(nèi)庫的銘記。張子彪瞥了一眼那些跟上來的弟兄,深深吸了一口氣:“張大人?!?/p>
口氣十分強(qiáng)硬,就連張孟凱也聽出有些不對,面目一肅,回頭道:“將軍有何見教?”張子彪雖然軍銜略高他半分,但畢竟只是地方兵長,和他天啟楊拓石嫡系地位相差何啻天壤,此刻叫將軍,顯然是已經(jīng)給了天大的面子。
張子彪又看了看那少年,他們似乎并不著急逃走,倒像是更關(guān)注那燃燒的驛站。他并不是一個口齒便給之人,斟酌了一下,卻只是說:“大人,那真的是百里家的少公子,看在百里家主為國捐軀的分上,能否高抬貴手,放他們?nèi)チ税?。?/p>
張孟凱不由得失笑道:“大人,咱們做軍人的,軍令如山,就是上面叫咱抓自己的父母師長,也得照做,張大人不要因私廢公。”說著將手一舉,那掠城營的勁卒都紛紛挪動腳步,竟是要撲擊了。
張子彪頭上汗如雨下,手在背后摸著的刀柄,似乎也熱得燙手:“大人,這不過是小孩子……”
張孟凱沒有理睬他,眼中神色凌厲,盯著那個瘦高的男子,口唇翕動,就要下令。
“大人!”張子彪漲紅了臉,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詫,那刀似乎是出于本能地拔出來,架在了張孟凱的脖子上,他喘著粗氣,用力將自己的一絲悔意吐出去:“這,這是做反啊……”
“你才是做反!”張孟凱萬沒料到這個逆來順受的地方小將竟敢如此囂張,自己肩膀又剛剛被什么東西打中,酥麻不能行動,竟被人用刀架了脖子:“你莫不是反賊的同黨!”
掠城營的兵卒紛紛將刀鋒向了這邊,硯平的步卒卻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而且又多是農(nóng)夫打扮,有的把扁擔(dān)胡亂擺了個架勢,有的目瞪口呆看著張子彪發(fā)難,還有的左右亂轉(zhuǎn),尚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有兩三個張子彪的親信還算反應(yīng)快,從柴擔(dān)里抽出刀護(hù)住張子彪的背門,但也心中忐忑,不知長官是吃錯了什么藥。
張子彪用力握住刀柄,免得自己的手先抖起來,這一用力,刀鋒沉了一下,倒讓張孟凱把后邊的話吞了回去,他看張子彪眼睛通紅,顯是精神繃到了極點(diǎn)。就聽張子彪啞聲道:“大人,我自從軍,就聽說‘亂命不從’,這追殺國主的遺孤,你說,算不算亂命?”
雖然刀上的力度小了些,口氣卻益發(fā)不善,張孟凱只得道:“張將軍,把刀放下,大家都是聽命行事,有話慢慢商量?!边@擺明是托詞,但張子彪此刻腦子亂得很,聽到話風(fēng)松動,就如同溺水者撈到一根稻草,心里先松了半截,身子略微直起來,按著張孟凱的左手也有些松動。
百里恬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突生的變動,一絲笑意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這是多日來從來沒有過的:“唐國沒有死。唐國還在?!碧K秀行擦了擦眼角:“商哥,幫他嗎?”那被稱為商哥的瘦高青年緩緩搖搖頭:“這些都是小節(jié),我們能不能走得,得看七公。”
蘇七之前把百里恬和蘇秀行安置在驛站,就循著暗記找到了在莫合山南做遠(yuǎn)探出哨的商野衫,也就知道了這天羅山堂真的在莫合山中,但商野衫卻還帶給了蘇七一個消息:百里家的女管家——陰家家長的義女陰無暇——他的妻子音夫人,被辰月的教長殺死了。
殺手的要義是隱蔽,而隱蔽最需要的是冷靜,作為蘇家的天才,蘇藻對情緒的掌控一向精深,即使為世人所看到的驚慌或緊張,也多半是他扮演出來的,但那一刻,商野衫感到他真的爆發(fā)了。這也是他為何會讓商野衫帶百里恬和蘇秀行離開,而自己留下面對那個辰月的信徒。這并不是一個最好的策略,但沒有人敢異議,即使蘇秀行也沒有見過七公那么鐵青的面容。
商野衫把手搭在蘇秀行的肩膀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驛站,火勢漸大,掠城營的兵還有一些在外圍把風(fēng),更多的已經(jīng)集中過來,但他們的頭子現(xiàn)在卻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讓他們不敢再向前。
現(xiàn)在那把刀微微顫抖著,刀的主人正在喘著粗氣:“張大人,你讓他們撤了包圍吧,我愿意去沈城守那里說個明白?!睆埫蟿P連忙道:“這個容易,張兄放下刀便是。”卻聽張子彪的親兵叫道:“大人放了刀,須防他反悔!”
張子彪一瞪眼,將刀又握緊三分,心中卻清醒了一些:眼下已經(jīng)騎虎難下,自己的人本就沒有掠城營的人多,裝備訓(xùn)練更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若放手,只怕當(dāng)場就被格殺,但若不放手,只怕他們一圍上來,自己還是要束手就擒,好在這個張孟凱沒有之前的薛大人勇武,否則只怕已經(jīng)下令強(qiáng)行動手了。
想到此,心中卻有些狠意,大聲道:“天啟的軍爺,你們把兵器都放下!”那些掠城營的如何肯聽,反又逼了一步,此刻硯平的軍卒終于反應(yīng)過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舉了扁擔(dān)里的短矛樸刀,勉強(qiáng)成個對峙之勢。
張子彪把刀一壓,張孟凱的脖子頓時流出鮮血:“快叫他們放下兵刃!”
張孟凱雖然只是臨時提拔的鋒長,終究也是楊拓石手下的老兵,看張子彪眼神不善,心知不可妥協(xié),大聲道:“張子彪!你是唐國的將領(lǐng)還是大胤的將領(lǐng)!”張子彪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瞬即堅(jiān)定起來:“你是大胤的將領(lǐng),還是辰月的?”
就在這時,驛站的外墻突然崩塌了。
“轟”的一聲,火焰卷了出來,即使是掠城營的官兵也都將目光集中過去,雖然他們對那越來越怪異的陶大人有些看不慣,但他們還是感覺到,那個人才是自己這一行的主力。
然后他們果然就看到了陶慕玄。
一陣壓抑的歡呼從他們當(dāng)中傳了出來,陶慕玄從火場中緩步走出,背光下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火光將他的影子投向這劍拔弩張的一群人,如晃動的巨獸,將硯平軍卒的反抗心全都吞噬殆盡——有人已經(jīng)快要拿不住手中的兵器了。
但那影子突然就出現(xiàn)了一條縫,陶慕玄低了一下頭,似乎有些詫異:他的一條腿脫離了身體,然后是手,腰,胸和頭。大胤宗正寺丞,辰月教長范雨時的高第陶慕玄,就在莫合山南麓,安南舊地突然地碎了。
兀然出現(xiàn)的黑色影子吞噬了他的身體,迅速地化為虛無,在生命結(jié)束的時刻,他終于還是回到了最向往的谷玄星力。
即使精銳的的掠城營將士也不由瑟縮了一下,張孟凱雖然被刀架在脖子上,但角度卻恰好看到這一幕,雖然形式和剛才其實(shí)沒什么變化,但陶慕玄的死,就讓他本能地感到自己的勢力驟然消逝。他吼叫了一聲,用力一掙,張子彪的刀就切開了他的咽喉。
熱血濺在張子彪的臉上,他顧不上抹,舉手大喊:“動手吧!”
黑色的羽箭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大叫著撲向一個掠城營的兵士,一刀隔開刺來的長矛,順手將其砍翻,但另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腿,跟著肋下一熱,從血污的眼角看到似乎是一柄砍刀。
張子彪聽到周圍亂哄哄的喊殺聲,親兵的慘叫聲,他緩緩跪下,用刀支著身體。他將目光投向山路,百里家的公子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拔疫@沖動究竟有什么意義?”他的腦子已經(jīng)想不清其中的利害,一個親兵倒在他的眼前,嘴唇翕動,但張子彪已經(jīng)聽不清他要說什么。
“對不起?!睆堊颖胝f。
然后他倒下了,腰刀立在他的尸體邊,吞口上的金色菊花已經(jīng)被血勾得通紅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