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因為是你

周書逸恍神走在校園，腦子里浮現(xiàn)的全是同一張臉孔，就連那個人 說過的話，也像按下循環(huán)播放的歌曲清單，不斷不斷地在耳邊重復(fù)。

「周書逸……」

呼喚名字的聲音模糊得仿佛從遙遠的遠方傳來，就連逐漸走向自己 的那張臉孔，也像大開濾鏡的偶像劇劇照，只要再飄幾片粉紅色的櫻花 花瓣，他絕對給上傳這張帥哥照片的 Ｉ Ｇ帳號按下點贊的愛心符號。

「周書逸，總算找到你了?！?/p>

「又是幻覺?！?/p>

看著居然開口說話的帥哥照片，周書逸自嘲苦笑，看來大腦制造幻 覺的能力又升級了。瞧瞧，都從靜態(tài)的照片升級成附加語音的動態(tài)貼 ? 圖。

「什么幻覺？」

「喲，還能對話？」

沒想到眼前的幻覺還能跟自己說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帥哥的臉 頰，卻聽見眼前的「高仕德」發(fā)出疼痛的聲音。

「別鬧，痛！」

太過真實的反應(yīng)，終于讓恍神的腦子瞬間清醒，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站在 面前的是高仕德本尊。

「靠！是真的！」

周書逸嚇得猛地后退，卻因此不穩(wěn)而腳踝瞬間一拐，劇烈的痛意瞬間直沖腦門。

「可惡！害我扭到腳?！?/p>

「我送你去保健室?！?/p>

「不必?！?/p>

遷怒推開伸向自己的手臂，卻看見高仕德皺起眉頭，強勢地說。

「用背的還是用抱的？自己選一個?！?/p>

「扶我就好?！?/p>

在比較不丟臉跟超級丟臉之間，選擇了比較不丟臉的選項，然后被 高仕德捉住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拐一拐走去能處理傷勢的保健中心。

保健中心

「又是你，無良校醫(yī)?！?/p>

周書逸坐在椅子上，不爽地看著身穿醫(yī)師袍的男人。砰！

裴守一把手一揮，關(guān)上放置藥品的置物柜門板，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 音，勾起諷刺的笑容，指著男孩扭傷的右腳：「不要我?guī)湍憧梢裕蔷?自己解決，反正痛的人不是我?！?/p>

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原本站在周書逸旁邊的人嘆了口氣，不懂這兩個人為何這般水火不 容，于是走向裴守一，委婉問著：「繃帶在哪？我?guī)退幚韨麆??！?/p>

男人睨了眼試圖打圓場的人，在對方的腦袋上拍了一下，解釋： 「你以為我出去是要干什么？就是繃帶沒了才要去儲物室拿?！?br/>

「我去。」

高仕德松了口氣，扔下這句話后轉(zhuǎn)身離開保健中心，去存放藥品的 儲物室領(lǐng)取繃帶，沒有察覺自己的每個動作都被另一個人專注看著。

裴守一看了眼不自覺用眼神追逐某人背影的男孩，走到他的旁邊， 反轉(zhuǎn)椅子抱著椅背坐在周書逸的面前，驕傲微笑。

「我放心了。」

「什么？」

「你沒有我好，吸引不了仕德?！?/p>

男人低沉的嗓音把這句話說得曖昧，成功讓涉世未深的男孩用漂亮 的眼睛瞪著他，露出戒備的神情。

「什么意思？」

裴守一用手指輕輕地在周書逸的鼻梁一摸，挑逗地說：「不知道男人可以喜歡男人嗎？小、鬼。」

周書逸訝異地看著對方：「你！所以你對高仕德……」 難道不是高仕德喜歡這個無良校醫(yī)？

而是這個老男人喜、喜歡他？

「沒錯，我對他───勢、在、必、得！」

收回碰觸鼻梁的手指，抵著唇邊比出噤聲的手勢，還挑釁地用另一 只手輕輕梳理著男孩的頭發(fā)。

「所以，噓！幫我保密，我準備下個月動手，祝我成功。」

「成功個屁！」周書逸火大甩開對方的手，沖動吼出這幾天以來不 斷擾亂他情緒的那句話：「高仕德說他喜歡的人，是我！」

卻沒發(fā)現(xiàn)從儲物室回來的人已經(jīng)站在自己的背后，聽見他和裴守一 的對話，也聽見最關(guān)鍵的那句話。

裴守一抬起下巴看著站在周書逸后面的人，說：「看來你想藏的秘密，已經(jīng)不是秘密。」

「……」

周書逸隨著裴守一視線轉(zhuǎn)過頭，果然看見手上拿著繃帶的高仕德。

裴守一勾起嘴角從椅子站了起來，邁開腳步走向臉色慘白的人，剛 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發(fā)，腳踝扭傷的人立刻沖到他們之間，揮開對高仕 德意圖不軌的手，還把人藏在自己身后，警告瞪著穿著白袍的校醫(yī)。

「別碰他?！?/p>

男人笑了笑，把手放回身側(cè)，表情認真地看著高仕德，說：「小子，把話說清楚，別留遺憾?！?/p>

『有我在，你就不孤單了。』

每當(dāng)過年親戚聚會時，別的孩子都不敢靠近自己，只有這個笨蛋無 論他如何漠視，如何冷言冷語趕他離開，都會抱著最喜歡的童話書走進 房間，坐在角落默默看書，默默陪伴。

所以這一次，就由他來償還這份人情，當(dāng)一回多管閑事的媒人婆， 希望讓這個小表弟能和他暗戀多年的人走到一起，擁抱屬于他的幸福。

錯身而過時，裴守一拍了拍高仕德肩膀，然后關(guān)上門走出保健中 心，把空間留給兩個男孩。

「高……」

「有什么話，等處理完再說?！?/p>

高仕德打斷周書逸的話，把他攙扶回椅子上坐好，抬起他受傷的右 腳放在自己的膝蓋，脫去鞋襪后用酒精消毒扭傷的部位，接著拆開繃帶的塑膠包裝，把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在有些紅腫的腳踝后打結(jié)固定。

「……」

看著對方熟練的動作，突然加速的心跳撲通撲通地在胸口震動，為 了讓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于是開口。

「我是不小心聽到的……」

送舊夜游活動的隔天早上，他不是故意裝睡，只是習(xí)慣性地賴在床 上，卻沒想到會聽見讓他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的告白。

高仕德停下包扎的動作，看著已經(jīng)幾天不見的人：「所以才開始躲 我，還跑去跟女生聯(lián)誼？」

「你怎么知……」

「那天沒等到你回復(fù)的訊息，又恰好在圖書館遇見蔣聿欣和方政 文，所以就跟他們問了你在哪，聯(lián)誼的事情就是他們跟我說的?！?/p>

周書逸咬著嘴唇猶豫了幾秒，說出他考慮了好幾天的答案：「高仕德，我沒想過喜歡男生?！?/p>

「我知道?！?/p>

接話的聲音異常冷靜，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旁觀者，就連對方喜歡怎樣 的女孩他都清楚。所以早就明白這份暗戀不會有結(jié)果，朋友的位置，已 經(jīng)是最接近這個人的距離。

高仕德替受傷的右腳套上襪子穿好鞋子，細心地系上鞋帶，然后抬 起頭，嚴肅地看著對方：「不要因為躲我才去交女朋友，這樣對人家很 不公平?！?/p>

「我才不會那么渣?！?/p>

對于情感他非常專一，所以才會暗戀蔣聿欣暗戀了那么多年。

「那就好。」高仕德欣慰地嘆了口氣，撐起僵硬的笑容，說著：「解決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談一場戀愛，祝福你有個嶄新的開始。」

「高……」

不知為何，看著這個人眼里的痛苦，胸口處也跟著難受。只是才開 口說了一個字就被對方打斷，還托著他的手臂幫助他起身。

「站起來試試，應(yīng)該不痛了?！?/p>

周書逸只好配合地站起身子，試著動了動扭傷的右腳，表情復(fù)雜地 說：「好多了，謝謝?！?/p>

確定受傷的人已經(jīng)可以自行走路，高仕德才轉(zhuǎn)身走到擺放背包的桌 子旁邊，抓著背帶掛在肩膀，背對著另一個人，說：「周書逸，喜歡你 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之前威脅你的影片我會刪除，謝謝你這段時 間的陪伴和友情，從明天開始不用再繼續(xù)當(dāng)我的書僮，還有……

站立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后，才又開口。

「忘了我那天說過的話?！?/p>

說完后，背起背包打開被裴守一關(guān)上的不銹鋼門，走出保健中心。留下周書逸獨自站在里面，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發(fā)呆。

高家

啪！

餐桌旁，高媽媽放下碗筷對著正在發(fā)呆的兒子兩手一拍。「媽？」

高仕德嚇了一跳，抬頭看向母親。

「喲，會動喔？我還以為我生了個沉思者兒子，怎么？有心事？」 「沒有……」

「沒有？」高媽媽拉高聲音重復(fù)兒子才說過的話，瞇起眼睛盯著坐 在對面的大男孩，問：「你是我生的，有沒有心事我會看不出來？還想 騙我？快說！到底怎么了？」

高仕德放下筷子，看著母親，說：「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放棄喜歡 一個人?！?/p>

「試著追求過了嗎？」

「……」高仕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試都沒試就在講放棄？我記得我有給你生膽子呀，好像還生了很 大一顆，你弄丟啦？要不要為娘的幫你找找？」

說完還故意彎下腰，假裝在地板上尋找被兒子弄丟的膽子?！笅??！?/p>

男孩討?zhàn)埖睾傲寺?，只見母親笑了笑，鼓勵地說。

「兒子啊，喜歡一個人就要勇敢追求，如果連努力都沒有努力過， 等到幾年后你一定會后悔的?！?/p>

「那如果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會失敗……」高仕德放下用另一只手握住的 飯碗，沮喪地問：「還要試嗎？」

高母看著難得失去信心的寶貝，也跟著放下碗筷起身繞過餐桌，拉 開兒子右邊的椅子坐下，然后說：「怎么了我的帥兒子？有信心一點好 不好？你又不是那個人，怎么知道他會怎么回答你？就算不被接受又怎 樣？告訴對方你的喜歡，跟他會不會接受你的喜歡，本來就是不同的兩 件事情。再說了，人生那么長，感情的路上誰沒有磕磕碰碰？」

母親揉了揉兒子的頭發(fā)，俏皮地眨眨眼睛，接著說道。

「而且受了傷的男人才更有魅力，搞不好對方看到有人愛他愛得那 么深情那么愛到卡慘死，也就回心轉(zhuǎn)意了呢？對吧！」

高仕德被老媽的話逗出難得的笑容，壓抑情緒的胸口似乎也稍稍淡 化原本的疼痛，看著總是用親情的安全網(wǎng)接住自己的母親，開口：

「媽，我能問妳一個問題嗎？」

「問呀！」

「妳為什么會答應(yīng)叔叔的求婚？不擔(dān)心他會和爸爸一樣？」 「……」

高媽媽看著兒子，沒想到他提出的是這個問題。

面對丈夫外遇離婚，身為女人，她自責(zé)自己做得不夠；讓兒子得面 對無法永遠圓滿的家庭，身為母親，她愧疚自己的決定。

直到某一天，還是小學(xué)五年級的兒子，抱著不斷哭泣的她，認真地 對她說……

『媽咪不要哭，不要說自己不好，妳是我最棒最棒的媽咪，我最愛 最愛的媽咪，爸爸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他。這個家沒有變，還是跟以

前一樣，我們只是把三個人的家改成兩個人而已，沒什么不好?！?孩子的這句話，讓她的自責(zé)與愧疚徹底釋懷。

之后，她把全部心力放在兒子和工作上，身為華磐資訊執(zhí)行長的她 把公司打理得井然有序，業(yè)績也逐年成長。

最寶貝的兒子無論課業(yè)還是人品都不需要她特別擔(dān)心，看著孩子一 天天成熟、獨立、 自信，就像曾經(jīng)被摔在地上散落滿地的拼圖，經(jīng)過許 多年的努力與修復(fù)后，慢慢拼回它本該擁有的模樣。

只剩下兩處空白───

屬于她的幸福。

以及，屬于仕德的幸福。

幾年前，認識了即將和她成婚的未婚夫，同樣有過一段不完美婚姻 的男人有一個和前妻生下的女兒。男人無論對她還是對她的兒子都很照 顧，偶然相遇的兩人就像遇見缺角的圓，曾經(jīng)都在情感的路上跌跌撞撞 滿身傷痕，卻仍不放棄尋覓更適合的伴侶。

于是男人向她求婚，希望成為彼此的倚靠，而她也將搬離臺灣前往 美國，和新的家人共同生活。

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高媽媽露出被歲月洗練后從內(nèi)心散發(fā)的自 ? 信，答復(fù)兒子提出的問題：「受一點傷的男人才更有魅力，而受了傷的 女人，會更有智慧。以前選擇伴侶的標準，是他會不會疼我愛我；現(xiàn)在 的選擇，則是那個人能不能除了愛我以外，也能同樣愛護我在乎的『家 人』?！?/p>

說著，忍不住眼眶泛淚，握著兒子的手由衷地說。

「仕德，謝謝你這些年來既是我的兒子，又是我無話不說的好朋 ? 友，才讓媽媽熬過最痛苦的時候?，F(xiàn)在，媽媽已經(jīng)找到屬于我的幸福， 只剩下最后一個愿望，就是看著我的寶貝兒子也能和他真心喜歡的人， 幸福地在一起?！?/p>

「媽……」

母親對孩子的疼愛渲染了被握住雙手的男孩，高仕德哽咽地喊了 ? 聲，聲音中有著太多太多的情緒，太多太多復(fù)雜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 緒。

為了緩解太過感傷的氣氛，高母笑著皺了皺鼻子，仰起臉把淚水逆 回眼眶，用少女般的語氣對兒子撒嬌：「不過就算你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可以因為這樣就不跟我去美國喔。高仕德，為娘的警告你，可別有了情人就忘了娘，如果那樣的話就太沒良心了。」

「不會啦！媽，我答應(yīng)妳的事情一定說到做到?！?/p>

做為婚禮上唯一的伴郎，他將牽著母親的手，帶著她走向幸福的彼端。

「那就好。吃飯吧，難得我親自做飯給你?！?/p>

高媽媽拿起原本放在旁邊的文件，打算一邊吃飯一邊確認合約內(nèi) 容，卻被高仕德?lián)屪吖?，換上碗筷塞到她的手中，說。

「既然都難得親自下廚了，就不要再看公文，好好陪兒子吃飯?！?「遵命，我的寶貝兒子?！?/p>

「這還差不多。」

餐桌上，彼此倚靠的母子互相挾起對方喜歡吃的東西放到另一個人 的碗里，聊天歡笑的聲音滿滿回蕩在只有兩個人的屋子，讓偌大的空間 一點都不孤單。

周家

周書逸坐在自己的房間，看著右腳上的繃帶，想著和高仕德在一起 的時候……

『你就是高仕德？』

『對?！?/p>

『可惡！我記住你了！』

那時的高仕德，就是如同背后靈緊跟在后無所不在。

但凡有他在的地方， 自己就是「萬年第二名」，耀眼的光環(huán)都被對 方霸占。

所以他最最最討厭的，就是高仕德。

『周書逸你有病嗎？』

『你才有病，干么親我？』

『誰叫你死不上來？』

『我上不上來關(guān)你屁事！』

『你就這么喜歡蔣聿欣？喜歡到看見她和方政文告白就難過到連命 都不要？』

『等等，你怎么知道聿欣跟政文……』

『媽的！你監(jiān)視我！』

『如果難過，就別勉強……』

『滾！別逼我揍你！』

意外知道暗戀多年的女孩，喜歡的是自己的好哥兒們。

于是逃進無人的游泳館內(nèi)，不甘心地大哭，然后沖動地跳入水中， 用冰涼的池水隱藏?zé)o法停止的眼淚。卻被默默跟在背后的人誤解，將他 拽回想要逃避的現(xiàn)實，拽回沒了池水的沖淡后，藏不住也止不住的淚 ? 水。

『總算找到你了。』

『說好一起吃飯的，忘了嗎？快點！我下午還有課，得趕回來上 課。抱歉，這個人我借走了。』

蔣聿欣和方政文都沒察覺的尷尬，卻被之前少有交集的人發(fā)現(xiàn)。

『放手！高仕德你放手！』

『不抓著你，你會跟我走嗎？知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什么表情？還是 你覺得讓他們知道你暗戀蔣聿欣也無所謂？』

『被知道又不會怎樣─── 』

『就算這支影片傳給蔣聿欣和方政文也不會怎樣？』

『王、八、蛋！』

『你到底想做什么？跟蹤我不夠，現(xiàn)在還威脅我？』

『沒錯，就是威脅。正好最近缺個書僮，只要你能隨傳隨到，這支 影片和你暗戀蔣聿欣的事情，我會一直幫你保密下去?！?/p>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除了訂立契約時被高仕德威脅，之后相處時他這個 「書僮」反而是被照顧的一方。

不想吃的食物就扔進高仕德的碗里、愛吃又不愛弄臟手的蝦殼也有 人主動幫他剝掉、明明應(yīng)該幫忙抄寫筆記的書僮，卻大剌剌地靠著雇主 的肩膀睡了一整節(jié)課……

『快跟我說，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不想說?！?/p>

『怎么這樣，你都知道我的祕密了，我也要知道你的?！?『對你，我不想說?！?/p>

為何不是「我不想說」，而是「對你，我不想說」？

終于明白兩句話之間為何多出了兩個字，因為那兩個字，是朋友和 暗戀的距離。

面對朋友，或許還能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祕密。

可是當(dāng)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就是「喜歡的人」時，才會回答那句 話……

對你，我不想說。

『你可別因為不敢跟我說實話才否認喔，都什么年代了，如果你真 的喜歡他就勇敢去追，無論你喜歡的人是誰，我和政文都會支持你?！?/p>

『聿欣……』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看著鼓勵自己勇敢追愛的女孩，被努力藏起的祕密仿佛隨時會在下 一秒脫口說出───蔣聿欣，我喜歡妳，我喜歡的人一直是妳！

就在情緒即將失控時，始終站在遠處靜靜看著一切的人突然走向自 己，摀上他的雙眼，遮住快要潰堤的淚水，用臨時編造的謊言，將他帶 離他無法再待下去的地方……

「可惡！」

房間內(nèi)，周書逸抽出靠在腰后的枕頭扔向墻壁，對著墻壁發(fā)泄怒 氣。

『周書逸，喜歡你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之前威脅你的影片我 會刪除，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和友情，從明天開始不用再繼續(xù)當(dāng)我的 書僮，還有……忘了我那天說過的話，祝你幸福?！?/p>

為什么要說出這種話？

為什么要喜歡我？

為什么變得連朋友都做不成？

「什么叫做跟我沒關(guān)系？你喜歡的人是我，怎么可能跟我沒關(guān) 系？」

周書逸越說越氣憤，賭氣地用受傷的右腳踹向旁邊的椅子，卻又因 為扭傷的地方被力道拉扯，痛得飆出淚水。

好不容易才跟一個人成為知心朋友，現(xiàn)在卻被突然拋下。

不爽！非常不爽！

就算要拋棄，他也絕不接受自己是被拋棄的一方。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先對我說出絕交這兩個字。高仕德，你 以為我很稀罕你嗎？偏不！」

火大地把腳踝處的繃帶全部拆掉扔在地上，然后站了起來，紅著眼 眶一拐一拐走進浴室，洗去身上的黏膩。

洗去，霸占他所有思緒，讓他沒辦法不去想到的……高仕德。

學(xué)校

「欸我們?nèi)コ月槔卞伜貌缓?？你不是最喜歡吃辣的？我知道有一間 店在網(wǎng)路上被推到爆，等會兒直接殺過去吃怎么樣？」

「嗯?！?/p>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了，不然找一天一起去環(huán)島？還是去住民 宿？看你喜歡去哪我都可以配合?！?/p>

走廊上，劉秉偉走在周書逸的右側(cè)，不斷提出下課后要去的地方， 然而走在左邊的人卻恍神地想著別的事情，根本沒聽見對方說了什么。

「書逸，其實我想約你去玩，是因為─── 」

劉秉偉看著周書逸異常的反應(yīng)，停下腳步擋在他的面前，偷偷揪著 牛仔褲的褲管，決定攤牌總是沒機會說出口的那句話。

「高仕德？」

然而在周書逸眼中，卻只看見迎面走來的另一個人。

原本和石哲宇討論上課內(nèi)容的高仕德，在聽見自己的名字后反射性 地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卻和平時不同，沒有露出笑容走向周書逸， 反而移開視線假裝摸了摸口袋，扔下一句「我忘了拿手機」后，便轉(zhuǎn)過 身匆匆離開。

留下滿頭霧水的石哲宇，不爽地瞪了眼站在前方的周書逸，然后追 上高仕德的腳步，跟著離開教室外的走廊。

「……」

被拋下的感覺再次涌上胸口，周書逸抓著背包的背帶，掉頭走向相 反的方向。

「教室在那邊耶，你要去哪？喂！書逸！喂！」

搞不清楚發(fā)生什么事的劉秉偉，愣在原地喊了幾聲后，也跟著追了 過去，放棄剛才想說的話，勾著周書逸的肩膀，把心情不好的人帶去麻 辣鍋店大吃一頓。

保健中心

「呃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嗚啊─── 」

殺豬般凄厲的慘叫，從保健中心傳到外面的走廊，每個從走廊經(jīng)過 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里面，裴守一正在替受傷的學(xué)生包扎傷口，卻不像其他醫(yī)護人員會 動作溫柔地減輕傷患的痛苦，反而酷刑般用力拉緊繃帶，痛得男學(xué)生當(dāng) 場哇哇大叫。

「下次再飆車就拆掉你的骨頭，看你還敢不敢這么沒腦子。知道 痛，就該知道什么叫做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

痛到臉色慘白的男生，沒忘記吐槽無良校醫(yī)的中文造詣：「是『不 敢』毀傷，不是『不可』毀傷，大哥你國文要重修喔?！?/p>

裴守一彎起嘴角冷冷一笑，把手指狠狠掐在才剛包扎好的傷口，待 宰的小豬再次發(fā)出哀號。

「嗚啊！痛痛痛！」

「滾?！?/p>

「遵命遵命遵命！」

裴守一松開手，一秒鐘前還很嘴賤的男生立刻孬成鳥樣，跟著陪他 來處理傷口的朋友一拐一拐沖出比地獄還恐怖的保健中心。

高仕德站在門口看著里面發(fā)生的一切，特地讓出門口的通道，讓不 知道是哪個科系的兩人逃離無良校醫(yī)。

「裴守一?！?/p>

「……」

裴守一抬起頭看向高仕德，背對陽光站在門口的身影像極了記憶中 的某個畫面……

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總愛端著泡面站在保健中心的走廊，靜靜看著在 里面忙碌的自己。

「裴、守、一！」

見對方愣愣坐在椅子上毫無反應(yīng)，已經(jīng)從門口走到面前的人不得不拉高嗓子，總算把男人飄走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嗯？」裴守一看著站在面前的男孩，愣愣回應(yīng)。

「發(fā)呆啊？」

「沒什么，看你站在門口，讓我想起以前在高中當(dāng)校醫(yī)時遇到的麻 煩學(xué)生……」裴守一抬頭看了眼臉色不好的人，猜出了原因，說：「怎 么，你跟那小子鬧翻了？」

不然最近總是黏在一塊兒的兩人，怎么可能各自行動。

高仕德把手插在長褲口袋走向穿著醫(yī)師袍的男人，問：「那天為什 么要故意鬧我們？」

為什么要在那個人面前，揭穿他隱藏的祕密？

「誰叫你們偷吃我的泡面?！?/p>

「泡面？一碗泡面有那么重要？」

「你們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不能吃泡面，因為─── 」裴守一止住差 點說出口的答案，拿著資料夾起身走回辦公桌后方，把東西摔在桌上， 說：「那是我的?！?/p>

「如果你不添亂，至少在畢業(yè)前我和他還可以是朋友。」

「我不懂你為何生氣?！鼓腥嗣撊グ着劾_椅子坐下，直視遷怒自 己的男孩，認真地看著他：「把一切都說清楚，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不 好嗎？」

都說感情像火，紙包不住，況且光是這小子看著對方的眼神就足以 出賣他的感情，他不過是把包著火苗的那團紙直接燒了，有什么不對？

「也對，一個連快樂都無法感受的情感障礙患者，怎么能理解我現(xiàn) 在的感受。」

「高仕德！」

裴守一冷著臉，用警告的眼神看著對方，說話的人也察覺自己的口 不擇言，愧疚地低下頭，說。

「抱歉……我去上課了……」

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氣氛尷尬的保健中心，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可惡……」

放置鋼琴的教室內(nèi)，周書逸用手肘抵在琴臺，看著放在譜架上的手 機小聲罵著。

手機螢?zāi)簧巷@示的是他和高仕德的專屬聊天室，里面的每一條對話 都讓他想起兩個人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

「既然這么想見高仕德就去找他啊，干么逞強？」

已經(jīng)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卻被人當(dāng)空氣般無視的女孩，主動走到黑 色的平臺式鋼琴旁，對著一直盯著螢?zāi)粎s不拿起手機打電話或發(fā)送訊息 的人，問。

周書逸頭抬也不抬地看著手機，說：「如果我主動不就表示我很在 意他嗎？很丟臉耶！」

幼稚的答案讓蔣聿欣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回嗆：「你小孩子喔？鬧什么別扭??！」

「不過話說回來，聿欣妳不覺得奇怪嗎？我跟高仕德明明唸的是不 同科系，上課時間和教室地點也不一樣，為什么他總能找得到我？還經(jīng)常在我附近晃來晃去？」

有些話他想當(dāng)面問問高仕德，偏偏對方刻意回避會和他遇到的地 ? 方，害他這幾天跟笨蛋一樣，無論去教室堵人還是去學(xué)生餐廳碰運氣， 都找不到以前把他煩得要死的人。

蔣聿欣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不奇怪呀?！?/p>

「為什么？」

「因為從小到大但凡有你在的地方，只要往附近一看，都能看到 他?！?/p>

「怎么可能。」

「你忘啦？小時候玩捉迷藏，每次只要高仕德當(dāng)鬼，你總是第一個 被抓到，因為啊……」女孩笑了笑，用手指輕彈周書逸的鼻子：「無論 在哪，他的眼神始終放在你的身上?！?/p>

「跟蹤狂?！?/p>

因為這句話而迅速漲紅的臉龐，彎起得意的嘴角小聲罵著。

「書逸……」蔣聿欣往琴椅上一坐，面對面看著小了兩歲的童年玩 伴，認真地問：「你喜歡高仕德嗎？」

「我─── 」

我沒有……

本來要說出口的三個字，卻被劇烈鼓動的心跳聲掩蓋。

以前就算方政文或蔣聿欣有事情要忙，忙到一兩個禮拜沒有聯(lián)絡(luò)， 也不曾這樣難受?？墒潜桓呤说驴桃舛惚艿倪@幾天，無論彈琴的時候、 吃飯的時候、游泳社訓(xùn)練的時候，就連在圖書館，也會不由自主地想到 他……

「高仕德」這個名字就像甩不掉的影子，不斷不斷地在腦海浮現(xiàn)，就連抄寫作業(yè)的筆記本上，都不受控制地寫下「高仕德，喜歡」，然后 又緊張地用原子筆把喜歡的部分用力劃掉。

蔣聿欣露出溫柔的微笑，像姊姊般摟著弟弟的脖子，說出她的觀 ? 察：「雖然不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那個人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可 是身為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鐵三角，身為最了解你的人，我很確定一件 事，那就是───書逸，你愛上高仕德了?！?/p>

看著周書逸的臉龐，女孩繼續(xù)說著。

「還記得我們都很喜歡的，麥可菲爾普斯說過的那句話嗎？我希望 當(dāng)自己回顧過去的時候可以說……」

「我希望自己回顧過去的時候可以說，我已經(jīng)做了所有努力并且我 成功了；而不希望回顧過去的時候說，我應(yīng)該要去做這件或那件事 ? ? 情?！?/p>

I want to be able to look back and say, I've done everything I can, and I was successful.I don't want to look back and say I should have done this or that.

被稱為「飛魚」的麥可菲爾普斯，是熱愛游泳的周書逸最崇拜的偶 像，這正是那位游泳名將曾經(jīng)說過一段話。

「所以書逸，既然感情已經(jīng)在你心中萌芽，要面對還是要逃避都由 你決定。身為朋友，我只希望你的選擇不會讓未來的自己后悔?！?/p>

「我懂了，聿欣，謝謝妳?！?/p>

釋懷且燦爛的笑容，展露在男孩的臉龐。

「謝什么謝啦，我們可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不是嗎？」 「對，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曾經(jīng)，「朋友」這個選項，讓他痛苦。

曾經(jīng)，想要卻得不到的感情，讓他嫉妒過自己的好哥兒們。

然而不得不放下的暗戀卻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欣然接受好朋友這個位置。

也接受了， 自己愛上另一個男孩的事實。

蔣聿欣眨眨眼睛，用指尖戳著周書逸的臉頰：「如果高仕德不要你 的話，歡迎來姊姊懷里哭泣?！?/p>

「妳才會被政文甩掉呢，男人婆?！?/p>

男孩在扔下這句話后，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往教室門口狂奔。

「周書逸你找死??！」

「哈哈哈?！?/p>

女孩氣得追了上去，追逐打鬧的笑聲回蕩在琴房外的走廊，久久不散。

教學(xué)大樓

「高仕德！你是不是喜歡周書逸？」

石哲宇站在教學(xué)大樓前的草地上，面對面看著高仕德。自從那天在 走廊上和周書逸偶遇后，這個人就變得異常沉默，這讓他非常痛苦，痛 苦到必須在今天把該說的話說個清楚。

高仕德看著怒氣沖沖質(zhì)問自己的朋友，皺起眉頭：「放學(xué)把我約來 這里，就是要問這個？」

「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喜歡周書逸？」

「不干你的事。」

說完這句話后，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高仕德！我喜歡你！」石哲宇抓住高仕德的袖子，一臉豁出去的 表情，用力吼出之前不敢告白的話：「我喜歡你，從你轉(zhuǎn)學(xué)過來我們成 為朋友后，就很喜歡你?！?/p>

「我知道?！?/p>

高仕德緩緩抽走被抓在指尖的袖口，沉默片刻后，說。

「你知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卻從不拒絕我的靠近？」石哲宇詫異 地看著對方，眼眶里泛著自嘲的淚水：「高仕德，看我這樣傻傻地繞著 你轉(zhuǎn)，很有趣是嗎？」

「我把你當(dāng)作我最好的朋友?！?/p>

「但我不是！」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哲宇，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強加在別人身上，感情不是你付出就會 得到回報?！?/p>

這句話，不僅說給對方聽，也說給自己聽。

雖然察覺石哲宇對自己的在意卻沒有說破，始終保持朋友之間的距 離，就是不想給他太多期待。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已經(jīng)知道，我就……」才剛脫口說出的話， 就被自己打斷。

就不會陷得那么深？

還是就不會繼續(xù)喜歡高仕德？

不，就算被拒絕，也許痛哭、也許難過，可是曾經(jīng)存在的那份喜歡，不會改變。

高仕德說得沒錯，真正喜歡一個人就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迫地加在 對方身上，感情也不是數(shù)學(xué)習(xí)題，套用公式就能得到解答。

「哲宇，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誤會，我很抱歉。你的感情我無法回 應(yīng)，可是我真的把你當(dāng)作無話不談的朋友，希望以后我們也還是朋 ? 友。」

走廊的轉(zhuǎn)角處，周書逸看著轉(zhuǎn)身離去的高仕德，和依然站在教室外 的石哲宇，默默收回本想跨出的腳步，繼續(xù)躲在轉(zhuǎn)角的陰影處。

『我沒想過喜歡男生?！?/p>

『我知道?！?/p>

即使在確定自己的情感后，這句話依舊不變，他并不想和男生談戀 愛，除了高仕德以外。

他，是特別的。

無關(guān)性別、無關(guān)年紀、無關(guān)任何外在條件，就只是被這樣的高仕德 吸引。

『忘了我那天說過的話，祝你幸福?！?/p>

不想看到那個人露出難過的表情，因為這樣會讓自己更加難受。想讓他得到幸福，得到───被喜歡的人喜歡上的幸福。

「高仕德，我想成為你的『幸福』。」

周書逸喃喃說出這句話，然后挺起胸膛踏出走廊的轉(zhuǎn)角處，避開依舊站在教室外的石哲宇，隔著一段距離跟在高仕德的后方。

西門町

入夜后逐漸亮起的霓虹燈，取代白天的日光負起照亮城市的任務(wù)。

這里始終是臺北市最潮的流行指標，有不少名人就是在這里接下星 探的名片，然后搖身一變，成為紅透華語圈的閃亮巨星。

高仕德獨自走在西門町的天橋，低頭看著橋底下川流不息的車輛。嗡嗡嗡！

放在牛仔褲口袋的手機發(fā)出接收訊息的震動，于是拿出手機看著剛 剛收到的訊息。

───你在哪？我有話想跟你說。

手指猶豫著該不該點開訊息，回復(fù)對方的詢問，最后按下側(cè)邊的按 鍵，保持尚未讀取的狀況。握著變成黑屏的手機垂放在身側(cè)，繼續(xù)低著 頭往天橋的另一端走去。

「為什么不回復(fù)訊息？高仕德，你還真的在躲我?！?/p>

不悅的口氣從后方傳來，走在天橋上的人詫異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 著站在前面的某個人。

從石哲宇在教室外對這個人告白，他就一直跟在這個人的后面，本 想假裝在收到訊息「知道」對方在哪里后，才「剛好」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 方，沒想到傳出的訊息卻始終停留在不讀不回的狀態(tài)，于是快步走到高 仕德的面前，不爽地說。

「跟班游戲玩膩了，就把我甩在一邊了是嗎？」

「影片我刪掉了，不信的話可以拿去確認?！?/p>

以為周書逸的目的是要確認自己是否還留著用來威脅的影片，于是伸出右手把手機遞給對方，然而才剛伸出去的手卻被用力拍開。

「你用影片威脅我，是擔(dān)心我陷在失戀的情緒中，對嗎？說只要我 能贏過你就解除書僮的約定，也是為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對嗎？」

面對揭開事實的質(zhì)問，高仕德心虛地移開視線，看著天橋底下的車潮。

「別把我想得太好，我只不過想借機會跟你成為朋友，然后……更靠近你。」

這樣至少在大學(xué)畢業(yè)前，在和母親離開臺灣前往美國前，能以朋友 的身分替這段感情畫下句號。

「你說的幸運還是我的嗎？」

「什么？」

高仕德轉(zhuǎn)頭看向站在前方的人，被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弄得一頭霧水。

「那天在保健中心，我說被你喜歡是那個人的幸運。后來你以為我 睡著，在我耳邊說，其實那個幸運一直都屬于我?！?/p>

『昨天說喜歡你，并不是開玩笑；那天說會趁虛而入，也是真的； 你說能被我暗戀的那個人很幸運，可惜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個幸運……一直都屬于你?！?/p>

周書逸快步走向高仕德，揪著他的衣領(lǐng)，把人拽到自己面前，認真 問著：「高仕德！被你喜歡的幸運，還是我的嗎？」

「你說……你不會喜歡我……」

說話的聲音透著痛苦，無論怎么努力都不會被接受的感情，一次次將他敲擊成散落的碎片，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就怕在那個人眼中看見 對這份感情的厭惡。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

淋浴間內(nèi)，無論在蓮蓬頭下被水柱沖了多久，都無法沖去紊亂的思緒。

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想到這個人、無論在哪里都追逐著跟他相似的背影，兩人單獨相處的片刻全被深深刻印在腦子里，不受控制地重復(fù)播 ? 放……

「因為是你，害我不喜歡……也得喜歡了……」

于是才意識到，在理智承認之前，他早已把某個人放在超越朋友的位置。

高仕德仰起頭閉上雙眼，把手放在對方的肩膀，緩緩地將他推開， 往后退了兩步：「如果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在拿我開玩笑，很抱歉，我 笑不出來?！?/p>

「沒有人在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p>

周書逸拽著高仕德的手臂，再次表白自己的想法，卻被眼前的人慌 亂撥開，凝視著他，紅著眼眶說。

「你喜歡的人是蔣聿欣不是嗎？拜托，無論你想用什么方法整我都可以，唯獨感情這件事情，我玩不起?！?/p>

從國中時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對周書逸的感情和其他朋友不太一樣，起初以為只是想讓曾經(jīng)忘記他的男孩不會再次將他遺忘。

然而隨著年齡增長，漸漸明白這樣的感覺，是一個男孩子對另一個男孩子的喜歡，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喜歡。于是選擇將感情藏在心底，只 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才偷偷拿出放在衣柜底部的照片，微笑看著照片上 心不甘情不愿，卻還是得和他站在頒獎臺上一起合照的周書逸。

「為什么不相信我?！?/p>

看著高仕德泛著淚水的眼睛，覺得自己的胸口好痛、好痛。

因為他的忽視、他的遲鈍、他的每一次厭惡與拒絕，才讓這個人不 相信自己已經(jīng)愛上了他。周書逸握著垂掛在胸口的項鏈用力扯下，無視 脖子后面被鏈子劃破的皮膚正滲出紅色的血珠，站在車聲嘈雜的天橋， 對著高仕德說。

「是不是要我把這個拿掉，你才會相信，我已經(jīng)愛上了你？」 然而另一個人卻嘆了口氣， 自嘲苦笑……

「拿掉你的幸運物，并不能代表什么?！?/p>

每一次靠近，都讓他燃起或許能改變什么的希望；然而每一次的希 望，都以失望收場。

朋友，是他們最近的距離；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絕不可能。

看著男人滾落臉頰的淚水，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記憶中的小 男孩，有著和高仕德一模一樣的眼神，坐在走廊盡頭處的樓梯，抱著膝 蓋悶頭哭泣。

男孩仰著臉，驕傲拒絕自己遞出的手帕，只因為不想被陌生人看見 他在哭泣，也不想被陌生人看見他的脆弱……

于是轉(zhuǎn)過身抓著欄桿，站在橫越馬路上方的天橋橋墩，對著來往的 車子、對著所有走在鬧區(qū)的路人，嘶吼大喊。

「我！周書逸，喜歡高仕德！最最最最喜歡！在這個世界上，我最 喜歡的人就是他！」

然后在高仕德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時跳下橋墩，撲到他的身上勾住 他的后頸，用力吻上那溫柔又溫暖的嘴唇。

瞬間，仿佛電影中的定格畫面，停留在突破心防的那一秒鐘。

大腦停止了運轉(zhuǎn)，被動地讓周書逸一遍又一遍地吻著，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透過貼合的唇瓣傳向彼此的心口。

高仕德抬起手，輕輕摟在周書逸的背后，閉上眼睛深情回吻暗戀了 許多年的人。直到生澀的親吻讓兩個人都快喘不過氣，才舍不得地分 ? 開。

周書逸漾著笑容，俏皮地問：「這，是你的初吻嗎？」 「不是?！垢呤说驴粗矍暗娜?，搖了搖頭。

「那個人是誰？」

濃濃的獨占欲，不自覺地從這句話中透出。

「有一天，我救了個差點把自己溺死的笨蛋，在泳池里拉扯的時 候，意外地吻上了他?！?/p>

「那、那個不算，你的初吻必須是我的?！?/p>

想起了，在泳池里的意外之吻，于是紅著臉摟住另一個人的后頸， 再次吻上。

喜歡一個人，究竟關(guān)誰的事？

誰被掰彎，誰該負責(zé)。

因為是你，害我不喜歡，也得喜歡了。

此文轉(zhuǎn)載《永遠的第一名》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