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卷，師生年上，8k+

又開學(xué)了，開他媽的學(xué)。學(xué)生時代不喜歡開學(xué)，現(xiàn)在當(dāng)了老師依然不喜歡。

颯站在學(xué)校門口的一家飲品店前，點了一杯檸檬氣泡水，咬著吸管走進校園。

他感覺到漸漸地有許多目光粘在他身上不下來，甚至聽到了一些女生的驚呼，于是趕緊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颯一畢業(yè)就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到了本市最好的高中做一名語文老師，領(lǐng)導(dǎo)美其名曰器重他，大手一揮讓他做高二7班文科實驗班的班主任。面對這一重擔(dān)，哪怕他在大學(xué)期間做過許多與教育有關(guān)的實習(xí)，也不能不有些發(fā)怵。

颯在教室門口停了一會，看著里面的孩子們說說笑笑的樣子，整理好心情才走進去。

在他出現(xiàn)的一瞬間，全班都安靜下來。

好像從漫畫里走出來一個人，眉眼里透著桃花的明媚。

颯也知道，大概是同學(xué)們上了這么多年學(xué)，第一次見到像他這樣年輕的老師。糟糕的是他今天穿得也像個高中生，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條簡單的長褲已經(jīng)是他最顯成熟的衣服了。

更糟糕的是他手里還握著那杯檸檬氣泡水，頭發(fā)也是隨意抓了個中分出來，這樣一來更像是隔壁班走錯教室的同學(xué)。

颯假裝淡定地將氣泡水放在講臺上，實際上心里直喊救命：他也沒比高中生大幾歲啊誰不是第一次當(dāng)老師呢？

然而這一個放下杯子的舉動格外凸顯了他指節(jié)的修長，惹得后排的女生騷動不安，緊接著不知從哪傳來一聲流氓哨，班上最活躍的角落里有個男生大喊：“同學(xué)你哪個班的呀？”

“哈哈哈哈哈哈……”班里的沉默瞬間被打碎，同學(xué)們笑過之后都在等待這位新老師的反應(yīng)。

颯不是沒見識過這種場面，有些同學(xué)就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一開始先試探著老師是不是好相處，然后見菜下碟。他自然不能表現(xiàn)出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于是冷臉注視著臺下。

直到教室里又一次回歸鴉雀無聲，颯才微微笑了笑，抽出一只白色粉筆回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高二7班的華颯同學(xué)，也是你們的語文老師。”

颯著重強調(diào)了“同學(xué)”兩個字，大家會心一笑，就看見角落里作亂的男生低下了頭。

接下來，颯安排同學(xué)去領(lǐng)新學(xué)期的課本、打掃衛(wèi)生、選舉了臨時班委，一上午忙得雞飛狗跳。颯松了口氣，又戳著下巴說：“另外，有誰愿意當(dāng)我的語文課代表嗎？”

“花卷花卷！老師，花卷是我們年級語文第一的大佬！他高一就是語文課代表！”

颯循著同學(xué)們爭先恐后的聲音看過去，第一排的角落里坐著一位氣質(zhì)沉靜的同學(xué)，看到大家都推選他，倒是靦腆地埋下頭。

很特別的是，他是班里唯一一位留著長頭發(fā)的男生，劉海的發(fā)絲在鬢角彎出優(yōu)美的弧度，腦后盤起一個小小的花苞，在陽光里隱隱地閃著光。

與他說話，颯甚至不自覺放輕了聲音：“花卷同學(xué)，你愿意做語文課代表嗎？”

卷抬起一雙明亮的眸子，點了頭。

颯讓他跟著去辦公室?guī)屠蠋焸冋碚n本和材料，這孩子不僅能夠分門別類地放好，還十分細致地貼上標簽。見到辦公室的地面有些臟，安安靜靜地拿了掃把來掃了地，又安安靜靜地離開。

颯雖然沒說什么，但全都看在眼里，悄悄向語文組里資歷較深的宋老師感嘆道：“長江后浪推前浪，那個花卷看著就很優(yōu)秀?！?/p>

宋老師也稱贊：“是啊，你不知道，在高二文理分科以前，花卷可是我的課代表，出了名的勤奮自律，從來都是年級前十。他爸媽工作忙經(jīng)常沒時間照顧他，自己上下學(xué)自己做早飯，這孩子是真的很爭氣?！?/p>

宋老師嘆了口氣又說：“哎，就是有點太乖了?！?/p>

從那以后，颯就有意無意地對卷格外關(guān)注了一些，畢竟也是班主任的職責(zé)所在。

新學(xué)期開學(xué)的第一天，也是颯正式工作的第一天。住校生們的第一節(jié)早讀課從6：20開始，颯早早地來到教室里巡視早讀，卻在朗朗的讀書聲中看到了同樣也在認真讀書的卷。

卷是走讀生，按理來說可以多睡一會，不用來上這節(jié)早讀課的。

下課以后，同學(xué)們都涌出教室飛跑去食堂吃早飯，卷卻依然坐在位子上，安靜地看書。

颯走到他桌子前面問：“花卷，你怎么不去吃飯??？”

卷抬頭，很快站起來回答：“老師，早晨我在家里吃過了?！?/p>

“吃那么早的飯?。俊憋S在心里算了算時間，估算卷怕是五點多就吃了今天的早飯。

卷只是笑笑，與颯對視一眼又垂下眼睛。其實他只是為了省一些時間，畢竟早晨的時間十分寶貴，在食堂里排著長隊等飯就太浪費了。

“那你上午會不會餓呀？自己記得帶一些小零食墊墊肚子?！憋S給了他一袋自己帶的小餅干，卷不好意思收，反復(fù)說著“不餓”又把小餅干塞回颯的手里。

多次推搡過后，颯板起面孔，拿出為人師表的天然壓制強迫他收下來：“對自己好一點，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才能好好學(xué)習(xí)?！?/p>

卷只好低著頭說“謝謝老師”。

上午沒有他的課，颯回到辦公室坐了會，其他老師對他說7班上午有一節(jié)自習(xí)課，學(xué)生們剛開學(xué)的紀律總是不成樣子，所以颯又去了班里巡視一圈。

倒是沒有想象中的吵鬧，只是總感覺教室里少了幾個人。颯朝走廊盡頭望過去，卻看見幾個男生堆里赫然站著一個卷，幾個人正小聲地爭論著什么。

其中卷的聲音最為清脆：“……別他媽以為我沒脾氣，小心我……”

卷感受到腳步聲猛地轉(zhuǎn)頭，臉上的怒意還未盡消，握緊的拳頭還未松開，被颯一個眼神制止。

其他幾個男生瞬間作鳥獸散，還扔了兩根新鮮的煙頭。

“花卷，自習(xí)時間你在這里做什么？”颯嚴肅問道。

“是他們先來這里的?！本泶怪X袋，依然握著拳頭。

“所以就說那種話？”

“他們、他們說您……”卷把拳頭握得更緊了，漸漸地紅了眼眶。

“說我什么？”

“……”

卷倔強地沉默著。颯反復(fù)詢問無果，只能望著他的眼眶越來越紅。

老實說，他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驟然處理這種事實在是發(fā)愁。颯承認自己還是對他的語文課代表有所偏私，暫時沒有將全部的責(zé)任歸咎于他，只拍了拍卷的肩膀說：“如果有委屈一定要和我說清楚，但是這種事我希望下次不要再有了?！?/p>

卷點頭，道了歉，滿眼含淚地回到了教室。

但是颯不能任由這種事堂而皇之地發(fā)生而他作為班主任卻視若無睹，考慮了很久應(yīng)當(dāng)怎樣處理此事，班長就忽然跑過來將他拉到角落里。

班長是一位熱情直爽的女生，貼在颯耳邊開門見山地說：“老師，上午的自習(xí)課不能怪花卷，是普通班幾個混日子的男生路過說您的壞話，花卷才上去制止的。”

話雖如此說，颯依然不認為卷吐出的那幾個臟字就值得原諒，問她：“他們說了我什么？”

班長有些尷尬地抿唇，盡量把話說得很官方：“我直說了啊，他們……他們討論您的性取向，而且質(zhì)疑您的教學(xué)水平?！?/p>

颯回去的時候悶著一肚子委屈，一路上踢翻了好幾顆小石塊。他也是從高中時代過來的人，當(dāng)然知道惡劣的高中小男生會把人形容得有多么不堪。

其實接下實驗班班主任這一職責(zé)的時候，就不是沒有流言蜚語和議論揣測傳入他的耳中，有來自同事的，也有來自學(xué)生的。他早就該想到，花卷那樣乖巧靦腆的一個人，若不是實在氣不過，怎么會輕易露出帶刺的一面。

颯越想越難過，但他現(xiàn)在不再是學(xué)生了，不能像卷一樣想哭就哭，只能在心里對自己說：歡迎來到大人的世界。

放學(xué)后，颯拍了拍背著書包的卷：“一起走走？”

人潮涌動的校園里，卷不敢直視他，也不說一句話，像一個只會走路的機器人。颯笑著逗他：“在生我的氣嗎？”

卷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趕緊把目光落到別處，心不在焉地說：“沒有，是我錯了?！?/p>

語氣里卻帶著犟。

在颯的眼里，那張因為委屈而緊巴的小臉又可憐又可愛，貓貓鼻的弧度剛好映襯出夕陽的光澤，后腦勺的小花苞有些松散了，一看就是主人這一整天忙著學(xué)習(xí)和傷心沒功夫管它。

卷確實不是什么容易捏住的軟柿子，平日里看著性子比誰都軟，一旦遇了事卻比誰都硬氣，不然也不會冒著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和那幾個人正面沖突。

“謝謝你?！憋S看著他說。

卷有些詫異地抬頭，颯繼續(xù)道：“但我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我希望下次不要再有了?！?/p>

卷又低下頭去：“您就不生氣嗎？”

“更多的是委屈。我知道自己太年輕，水平有限，但我也自信我并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不堪?？墒强谡f無憑，我剛剛參加工作我也很緊張，只有盡力做好自己的事才能讓所有人信服。至于其它的事，別人沒有當(dāng)著我的面說，我就當(dāng)沒有聽見?！?/p>

颯想了想，笑了：“你一直都很優(yōu)秀，欲戴皇冠者必承其重，應(yīng)該很能感同身受吧?！?/p>

卷想到高中以來聽到的一些閑言碎語，默默握緊了書包的背帶。

颯陪著他走到校門口，隨意聊了聊其它學(xué)習(xí)上的話題。卷正想著要不要揮手說再見，就被颯拉到一家飲品店旁邊，掃視著各類飲品的價目表問：“熱不熱？想喝什么？今天我請客?！?/p>

九月的暑熱還未褪去，飲品店前涼意撲面，颯覺得十分暢快。

卷一向是學(xué)校與家兩點一線，對于點一杯奶茶這種事甚至都感到極其困難，便拒絕了：“我不熱，我不喝了……”

“你不要的話我就幫你點了?！憋S點了兩杯檸檬氣泡水，其中一杯遞給他：“拿著吧，消消暑，補充一下維生素?！?/p>

卷還是不好意思收：“不行不行……我，我要回家寫作業(yè)了。”

“對別人我早把他趕回家學(xué)習(xí)了，對你就要讓你多放松一下?！憋S抓起卷的手腕，將涼颼颼凝著水珠的杯子塞進他手里?！皩ψ约汉靡稽c，也不要總想著學(xué)習(xí)?！?/p>

卷匆匆后退一步，又是習(xí)慣性地低下頭：“謝謝老師?！?/p>

颯笑著看他，在心里默默長嘆，只覺得卷太乖了。

“在校外就別這么叫我啦，顯得我老。你猜我多大？”

卷看著他含住吸管時鼓起的兩腮，露出了少見的壞笑，小心地說：“三歲?！?/p>

“啊？……”颯氣得跳腳，可惜卷腿腳快，說了拜拜就跑走了，笑得比誰都燦爛。

颯老師叉腰。

原來也不是那么乖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颯決定向優(yōu)秀的花卷同學(xué)學(xué)習(xí)，每天都早早起床去巡視第一節(jié)早讀課，不出意外地每次都能看到認真讀書的卷。過了幾天，兩人甚至像約好了一樣，默契地竟然在校門口就遇上了。

颯聽見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就看見卷背著書包飛跑過來，笑著喊：“老師好！”

早晨六點出頭的天色像電影里的畫面，幾抹朝霞涂在天邊，冷調(diào)的藍將亮未亮，披在并肩的兩人身上。校園里空寂無人，只有他們一來一回的談話聲。

颯問：“家離學(xué)校遠不遠？怎么來的？”

“不遠，我騎車十分鐘就到了?！?/p>

颯見他衣著單薄，不禁又問：“早上涼，還是要穿個外套。冷不冷啊？”

卷抱著自己露在外面散著涼意的半截手臂：“有一點點。沒關(guān)系，馬上就到教室了。”

颯想著如果感冒了會十分影響學(xué)習(xí)，所以立刻找到自己外套的拉鏈，打算脫下來給他披一會。

卻在不易察覺的一瞬間制止了自己，默默垂下雙手，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著談話。

這算什么呢？這樣的關(guān)心到底算不算越界？如果算，為什么他不自覺地擔(dān)心卷會著涼。如果不算，又為什么他會害怕地收回手。

颯看著卷走進教室時，心里還是一團亂麻。聽著同學(xué)們的讀書聲，才如夢初醒。

他現(xiàn)在是一名老師了，不能像在大學(xué)里那樣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在去早讀課的路上他都碰到了卷。他們笑著打招呼，然后聊上一路一直到教室門口。

事情就有點不受控制了。

颯不得不承認，他禁不住開始期待每天早晨的相遇，就連起床都變得不再是一件難事。他只要想到今天又能和那只小卷單獨聊上一會，就可以瞬間清醒過來，再疲憊也能笑出來。

但他的理智又在身后拉扯他，希望今天不會那么巧合地碰上卷。他是老師，和學(xué)生單獨走得近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就這樣半懷期待半懷內(nèi)疚又半懷僥幸地過了許多天，這許多天里偏偏次次都碰上卷。

倒也不是說兩人的緣分就那么恰如其分，只是因為他們到校的時間剛好都在六點十分附近。有一次颯不小心六點鐘就到了，沒有看到卷，就鬼使神差地在門口磨磨蹭蹭多等了幾分鐘，等到卷像往常一樣出現(xiàn)，兩人又像往常一樣結(jié)伴而行。

他們從沒有談?wù)撨^這種巧合是如何發(fā)生的，也沒有約定過明天再見，卻彼此都心照不宣。

然而一天晚上，颯結(jié)束了繁忙的工作回到家，父母拉他去參加晚上的飯局，說是他們要和朋友敘敘舊，要他也跟著去。

颯去了才知道，這哪是個老朋友敘舊局，明明是個相親局。對方也是一對夫妻，也帶了自己的孩子，小兒子調(diào)皮地跑來跑去，大女兒與颯同歲，是他們高中里的一位英語老師，也是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只不過颯只在語文組里走動，便沒有見過她。

雖然彼此沒有明說，但這意思是點到了。颯悶悶地給自己灌酒，回到家就對父母發(fā)脾氣：“你們清醒一點，我才23歲，現(xiàn)在就催婚嗎？”

父母反而讓他清醒一點，所謂成家立業(yè)，既然他現(xiàn)在工作穩(wěn)定了，那么成家這件事也應(yīng)該早點提上日程。

颯沒理，卷了被子就呼呼大睡。卻在酒精的刺激下睡了太久，第二天起床遲了，到校門口時已經(jīng)快六點半了。

他以為不會再碰見卷，就一時沒有下車，嘆著氣回想昨晚的催婚。一抬頭卻望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校門口的小賣部前，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什么，腦后的小花苞轉(zhuǎn)頭之間輕輕顫動，涼風(fēng)里顯得落寞。

颯確認了幾次那是卷，霎時間又開心起來，卻再一次制止了自己打開車門的手。

他始終沒有下車。卷一直等到早讀課過了一半才一個人走進校園，還戀戀地回頭張望了好幾眼。

颯徹底清醒過來，事情不能再這樣發(fā)展下去了。

本來已經(jīng)干脆地回絕，但他晚上回家以后主動從父母那里要來了那位女老師的微信，把父母高興得不行。

他現(xiàn)在也贊同父母的說法了，既然都在一個學(xué)校，那就試著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喜歡了呢。

颯從小到大沒談過戀愛，也沒正經(jīng)喜歡過誰，就算是偶爾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暗戀，也都是很快就忘在腦后了。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更不知道怎么談戀愛，只能扔過去一條消息，請她周五晚上一起吃飯。

既然請了人家吃飯，他又作為男生就更應(yīng)該主動先把人接到，偏偏在要去找她的時候卷進了辦公室，詢問他有關(guān)語文作業(yè)的具體要求，比如周記在多大的本子上寫，有沒有字數(shù)要求這種瑣碎的事。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我只看質(zhì)量?！憋S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卷單獨聊聊天了，倒是有時候看見卷抱著一杯檸檬氣泡水邊喝邊學(xué)習(xí)，此刻還想再說些什么，辦公室門口就有人喊他：“小颯老師！”

颯循聲望去，正是那位叫江文的女老師，穿著還有半個大學(xué)生模樣，笑得大大方方：“小颯老師忙完了嗎？”

“嗯，這就好?！憋S說著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卷身上，用眼神詢問他是否還有別的事。

卷自然很知趣地離開了，颯又將目光停留在卷的背影上。

江文也看著卷問：“那就是花卷吧？聽說成績一直很不錯，難怪呢，看著就是好學(xué)生?！?/p>

颯心不在焉地說著“嗯”。

“就是那一頭長發(fā)很特別。我聽說他高一的時候就多次被領(lǐng)導(dǎo)要求理發(fā)，他怎么都不肯，后來看他成績好也就沒人說了。好學(xué)生就是有特權(quán)啊~”江文笑道。

與江文吃了平淡的一餐，颯心里對她不僅沒什么感覺，反而因為她時不時提起學(xué)校里的優(yōu)等生比如卷，滿腦子都是卷了。

“要不要喝點東西?。课铱茨羌绎嬈返昃筒诲e?！苯闹噶酥改翘祜S帶著卷去的飲品店。

“好啊，我請你。想喝什么？”

“我就要檸檬氣泡水吧?！?/p>

“……”颯頓了頓，仿佛自己被噎住了。他停了好久才說：“換杯熱飲吧，大晚上喝冰的不好?！?/p>

江文一愣，眼中立刻閃現(xiàn)出小女生的光澤，懷著備受寵愛的幸福感答了一個甜甜的“好”。

颯知道她是誤會了，卻也把這話當(dāng)作是戀愛中適當(dāng)?shù)恼{(diào)味品，付之一笑，兩人的感情在那一刻升溫。

只是從那以后卷總躲著他，如果不是出于課代表的職責(zé)所在，卷絕不會和他多說一句話。就連颯有時候和同學(xué)們閑聊打鬧，有人喊著語文課代表一起說說話，他也不肯湊上來。

颯覺得這樣也很好，沒過幾天卻收到了來自英語老師的小報告，說花卷同學(xué)在學(xué)校里寫日記，寫的還是情情愛愛，怕是在學(xué)校里喜歡上了誰。

英語老師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班里幾個同學(xué)打鬧之間從卷的座位上翻出了一個日記本，不顧卷的勸阻要交給班主任，而那時颯恰好不在，所以他們就先交給了英語老師。

颯往辦公室外面一看，卷正抹著眼淚在墻角罰站。

“小颯老師叫他進來，好好問問吧?！庇⒄Z老師出去了，把卷叫了進來。

卷走得極慢，越走越哭得洶涌，就停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不肯挪步。颯叫他過來他便哭出聲，兩只眼睛又紅又腫。颯只好拉他過來，抽些抽紙給他讓他擦擦眼淚。

待到哭聲小了些，颯開口問道：“在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這么緊張，還有空寫日記？”

“我沒有……嗚嗚嗚我是在家里寫的，我只是……要隨身帶著……不然會被爸媽發(fā)現(xiàn)……”

“真的？”

“真的！”卷狠狠點頭，眼淚又洶涌了起來。

颯將那個日記本還給他說：“去洗把臉，回教室吧?！?/p>

卷哭成淚人，濕漉漉的雙手把颯的手也抓得濕漉漉。

“嗚嗚嗚嗚嗚老師……我錯了，您不要告訴我爸媽好不好？我以后不寫了……”

“不告訴。”颯抽過來一張紙為他擦著那可憐見的小臉，溫和地笑了，“你在家里寫日記我可管不著，校規(guī)里沒說不能這樣。我也沒翻看過你寫的東西，我什么都不知道?！?/p>

卷驚喜得幾乎轉(zhuǎn)圈圈，寶貝似的抱著日記本跑走了。

颯又叫過來那幾位搶奪日記本的同學(xué)，警示他們不要有這么強的窺私欲，這事便過去了。

實際上雖然颯沒有主動翻看過日記本，但英語老師來打報告的時候卻翻著給颯看了兩眼。全都是以第三視角的“他”記述的內(nèi)心活動，尤其是“他”近來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讓“我”羨慕又難過。

卷文筆好，寫得讓人感同身受。那幾個同學(xué)和英語老師便以為卷有了喜歡的人，只有颯知道卷在憂愁什么。

難怪卷要躲著他，是以為他名草有主了啊。

颯和江文雖還在處著，但在一起時總是沒意思，至少颯是這么感覺，也不知為何說一句話能有半句都不搭腔，所以一直沒有進展到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

但他不打算向卷解釋，就借著這個誤會，讓卷慢慢淡忘了自己，挺好。

希望也能讓自己慢慢淡忘了卷。

開學(xué)的第一次月考后，語文組聚在一起批改試卷。一位老師對著一份作文嘖嘖稱贊道：“這樣的作文都不舍得給他扣分，他把桃花比作眼睛，真的太有靈氣了?！?/p>

宋老師接過來一看，斬釘截鐵：“一看就是花卷的作文，年級里沒有他這樣好的文筆，也沒人寫得這樣好的一手楷書?！?/p>

“桃花怎么能像眼睛呢？怪怪的?！庇腥藛?。

“怎么不能？哎你看，小颯老師就是一雙桃花眼呢?！?/p>

颯接過來，卻默默不語。那桃花寫得極其曖昧，處處都像一個人。況且九月份的作文題目要同學(xué)們詠一物，卷卻偏偏寫了桃花。

不是桃花像眼睛，而是眼睛像桃花。

過了這么久，卷不僅沒有收心，怕不是這段時間時時都在想著他。

颯黯然，勉強端出標準的職業(yè)微笑：“哪有什么桃花眼。我也覺得把桃花比作眼睛怪怪的，要我說不該給高分?！?/p>

老師們爭論不休，有的說寫得好就應(yīng)該給高分，有的說寫這些并不合適。

后來宋老師做了裁奪，也覺得既然以前總想挑花卷的毛病挑不出來，這次就應(yīng)該借著由頭少給他些分數(shù)，免得這孩子驕傲，所以打了一個平均分。

月考出成績的那一天，學(xué)校里最大的新聞就是花卷掉到了年級五十名開外，就因為那篇語文作文。

卷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卻架不住老師同學(xué)們的悄聲議論。尤其是那日英語老師將卷的日記本一事說給了英語組的所有老師，江文便知道了，以為卷是因為戀愛而耽誤了學(xué)習(xí)。

卷去颯那里送作業(yè)的時候，恰好江文也在，就順嘴說了兩句：“呦，這是花卷對嗎？這次月考考砸了沒關(guān)系，下次可要繼續(xù)努力，不能把心思放在亂七八糟的事情上。”

卷心里委屈，十分干脆地說出了內(nèi)心的想法：“謝謝老師關(guān)心，但是我認為我沒有考砸，這次的問題出在作文上，華颯老師向我說明了作文的情況，不是我的水平退步了，是我不該這樣寫，我下次會改的?！?/p>

颯托起兩腮，笑了：“是這樣，花卷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所以沒必要沮喪?！?/p>

不想這話反而更加激起江文進一步嘲諷的沖動，她抱起雙臂俯視著卷：“要是人人考砸了都這樣找借口，那人人都去談戀愛不學(xué)習(xí)了。小颯，你不能因為他一向成績好就給他特權(quán)?！?/p>

這話說得辦公室里其他幾位老師也聽見了，颯站起身壓低聲音說：“我比你了解我的學(xué)生，花卷沒有談戀愛，他一直都很努力?！?/p>

江文卻偏偏抬高音量：“你當(dāng)我不知道那些膩歪的日記嗎？'多么希望和他一起去上早讀的那段路，能再長一點。'咦，還是惡心的同性戀呢?！?/p>

卷瞬間瞳孔放大，顫巍巍將懷里的作業(yè)本摔在辦公桌上，飛快地跑了出去。

江文得意地笑了：“小颯，你怎么不請家長呀？”

“江文，你住嘴吧?！憋S給了她一個眼神，也離開了。

卷沒有哭哭啼啼，回到教室還是和沒事人一樣。颯放學(xué)又一次將他攔住，提著兩杯檸檬氣泡水要一起走走時，卷卻頭也不回地拒絕，走得飛快。

颯只好追上去抓他的手腕：“你有委屈就和我說說，悶在心里會很難受?！?/p>

“我沒有！我要回家了！”

颯沒奈何，只好將他拉上自己的車，關(guān)上門，像關(guān)住一只難以馴服的兔子。

颯將氣泡水交到他手里，綿延的冷意從卷的手心蔓延開，卷才安靜下來。

“我可不是三歲，我今年二十三歲了，單身二十三年了。”

颯說這話是想告訴卷，他與江文沒關(guān)系，自然也不會認同江文說的那些難聽話。

卷是聰明人，抬起頭聽得更認真了。

“你一向很努力很自律，我從來不擔(dān)心你的學(xué)習(xí)，我只擔(dān)心你有沒有照顧好自己，開不開心?！憋S越說越覺得沒邊，頓了頓又說：“明天要降溫了，記得多穿點?！?/p>

卷始終保持沉默，颯胡亂說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也就該分別了。

“那……你快回家吧，天快黑了。”颯望了望外面的天，打開卷那一側(cè)的車門，“我希望你能一直勇敢地往前走，不要太留戀身后的人和事。等你有一天走到寬敞的大路上站穩(wěn)腳跟，再回頭看看，我會在原地等你。你明白了嗎？卷?！?/p>

卷直直地望進那雙桃花眼，與颯對望良久，直到眼里所有的委屈全部釋然，直到他緊閉雙眼吻上颯的臉頰，又在下一秒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在一條長長的林蔭小道上，杯子里的氣泡還滋滋作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