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vare000！”

在接觸到光柱的前一瞬間，上條聽見了神裂的呼喊聲。

那并不是日語。那是一種陌生的語言。但是，上條曾經(jīng)聽過類似的語言──應該說類似的名字.在學生宿舍與史提爾對峙時，史提爾曾經(jīng)提到過的。在使用魔法的時候一定要說的──“魔法名”。

神裂手上那把長達兩公尺的日本刀斬斷了空氣。操縱七條鋼絲所施展出的“七閃”，以撕裂聲音般的極快速度朝茵蒂克絲而去。

但是，目標并不是茵蒂克絲的身體。

七條鋼絲將茵蒂克絲的腳底──脆弱的榻榻米一口氣切成碎片。突然失去平衡的茵蒂克絲，就這么往后倒去。與茵蒂克絲的“眼球”連在一起的魔法陣也隨之移動，原本朝向上條發(fā)出的光柱也完全偏離方向。

如同揮動一把巨劍，公寓的墻壁到天花板全部都被轟開。甚至連夜空中那漆黑的云朵也被撕裂......說不定，連大氣圈外的人造衛(wèi)星都被轟爛了。

被轟開的墻壁與天花板，甚至不殘留任何一片木片。

取而代之的，是被破壞的部分，都變成了一片片如同光柱般潔白的發(fā)光羽毛，飄然而下。完全不清楚具有什么效果的數(shù)十片發(fā)光羽毛，在這夏天的夜晚從天而降，如同冬雪。

“那是‘龍王的嘆息’──與傳說中圣喬治之龍的一擊具有相同意義的魔法。不管你擁有多強大的力量，以凡人的血肉之軀是不可能抵擋得了的！”

從“光柱”的束縛中解脫的上條，一邊聽著神裂的解釋，一邊奔向倒在地板上的茵蒂克絲。

但是，在上條跑到她身邊之前，她已經(jīng)轉過頭來了。

如同揮落一把巨大的劍一般，撕裂夜空的“光柱”再度下劈。

眼看又要被光柱牽制住了。

“──‘獵殺魔女之王’！”

正擺出防御姿勢的上條眼前，出現(xiàn)一道火焰的漩渦。

人型的巨大火焰張開雙手，為上條擋下了“光柱”。

有如一道保護著凡人不受罪業(yè)侵襲的十字架.

“上吧！超能力者！”上條聽見了史提爾的吼叫：“那孩子的最終時限已經(jīng)過了！如果你想要實現(xiàn)你的想法，就必須爭取時間！”

上條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回頭。

與其做那些事，上條選擇繞過正在互相沖擊的火焰與光柱，朝著茵蒂克絲沖過去。相信史提爾也是如此期望的。上條聽見了史提爾的聲音，了解到聲音所代表的意義，更體會到了聲音背后的感情。

上條開始往前沖。

往前沖！！

“──警告，第六章第十三節(jié)。發(fā)現(xiàn)新敵人！變換戰(zhàn)斗思考模式，開始檢查戰(zhàn)場......完畢。依現(xiàn)狀選擇優(yōu)先摧毀最難對付的敵人‘上條當麻’?！?/p>

茵蒂克絲把頭轉了過來，帶動了整個“光柱”。

但是，在那同時，“獵殺魔女之王”也再度來到上條面前，成為上條的護盾。光柱與火焰互相啃食，不斷重復著破壞與再生的沖突。

上條直線朝向毫無防備的茵蒂克絲沖過去。

遺有四公尺。

還有三公尺。

還有兩公尺！

還有一公尺??！

“不行！看上面！”

神裂的呼喊聲仿佛要撕裂一切?，F(xiàn)在的距離，只要伸出手來，上條就可以觸摸到茵蒂克絲眼前的魔法陣。上條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發(fā)光的羽毛。

茵蒂克絲的“光柱”在破壞了墻壁與天花板之后，所產(chǎn)生的數(shù)十片閃耀光輝的羽毛，宛如細雪一般慢慢地飄了下來，如今正要飄落在上條頭上。

即使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上條也可以猜到，只要觸摸到一片羽毛，后果都會非常嚴重。

此外上條也知道，只要使用右手，一定可以輕松地消滅這幾十片羽毛。

但是.....

“──警告，第二十二章第一節(jié)?；鹧婺Хǖ哪Хü淠嫠愠晒?。確定為記載于符文上之遭曲解的基督教教義。對基督教用之魔法準備發(fā)動中......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命名，‘神啊，你為何舍棄了我（Eli, Eli, lamasabachthani）’（注：引自馬太福音第盯章，耶穌受刑時所說的最后一句話），距離完全發(fā)動還有十二秒。”

“光柱”的顏色由純白，逐漸變成血一般的鮮紅色。

“獵殺魔女之王”的再生能力明顯逐漸下降，“光柱”的力量越來越強勢。

如果現(xiàn)在用右手把數(shù)十片的發(fā)光羽毛一片片擊落，那想必會花很多時間。茵蒂克絲有可能重整攻勢，而且更重要的是“獵殺魔女之王”可能也撐不了那么久。

頭上飛舞著數(shù)十片發(fā)光羽毛。

腳底下是一個連感情都被利用，如同正在被絲線所操縱的少女。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要救哪邊，要舍棄哪邊？

當然，上條心中早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在這場戰(zhàn)爭中，上條從來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使用右手的力量。

上條是為了什　才選擇與魔法師對立？當然是為了救眼前的平凡少女。

（如果這個故事的劇本，是依照神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奇跡在走──）

上條將原本握著的五根手指頭用力打開，

手掌朝下，如同要拍打什么東西一般，

（──那我就先殺了這個幻想?。。?/p>

接著，上條將右手用力揮下。

包含黑色龜裂，以及產(chǎn)生出黑色龜裂的魔法陣，都被上條的右手一擊撕裂。

簡單到讓人不禁好笑，剛剛為什么會被這種東西搞得要死不活？

如此的輕松，就好像戳破一張已經(jīng)淋濕的撈金魚紙片。

“──警……告……最終……章……第……零──‘項圈’受到致命……破壞……無法……再生……消滅……”

噗的一聲，茵蒂克絲嘴里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光柱消失了，魔法陣消失了，延伸至房間各角落的龜裂，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

但就在這時，一片發(fā)光的羽毛，也落到了上條當麻的頭頂。

那一瞬間，上條好像聽到了某人的呼喊聲。

是史提爾？還是神裂？是上條自己？又或是可能已經(jīng)清醒的茵蒂克絲？上條完全無法判斷。

如同被鐵錘敲中腦袋，全身上下連一根小指頭的力量，都在這一擊中完全消失。

上條朝著依然躺在地板上的茵蒂克絲倒了下去，仿佛要疊在她身上。

好似為了保護她的身體不受到發(fā)光羽毛的攻擊一般。

如同細雪般飄落，數(shù)十片的發(fā)光羽毛落至上條全身各處。

即使如此，上條當麻還是笑了。

雖然笑著，但是他的指頭卻再也動不了。

這天夜里。

上條當麻“死了”。

終章 禁書目錄少女的結局

“你很健康。”

在大學醫(yī)院的診療室內(nèi)，微胖的醫(yī)生說話了。

坐在旋轉式辦公椅上轉圈圈的醫(yī)生，或許是知道自己長得很像青蛙，所以在胸口的ID卡上面，貼了一張雨蛙的貼紙。

博愛主義的茵蒂克絲，唯獨討厭科學家。

魔法師雖然也都是些怪人，但至少還沒有科學家怪。

她真的不想跟這種人獨處，但是自己沒有其他同伴，所以也沒辦法。

因為，自己沒有其他同伴。

“既然你根本不是病人，那我就不對你說敬語了。我現(xiàn)在要問你一個問題，這是我身為醫(yī)生要問你的最初也是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來醫(yī)院干什么的？”

茵蒂克絲自己當然也不知道。

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把真相告訴她。

原本以為是敵人的魔法師，如今突然告訴自己，過去每一年自己都曾被消除記憶，而為了終止這個受詛咒的不良循環(huán)，一名少年賭上了他的性命。突然被告知這些事情，會感到困惑也是當然的。

“話說回來，突然冒出來三個沒有學園ID卡的人，真是嚇我一跳呢。據(jù)說連監(jiān)視用人造衛(wèi)星都被神秘的閃光給擊毀了一架，現(xiàn)在風紀委員應該都忙得焦頭爛額吧？”

剛剛那句不是最初且最后的問題了嗎？茵蒂克絲心想。

沒有ID卡的三個人……一個是茵蒂克絲，剩下兩個應該是那兩個魔法師吧。從前一天到晚追著自己跑，現(xiàn)在卻把自己送來醫(yī)院之后就消失無蹤了。

“對了，你手上那封信就是他們寫的吧？”

長得像青蛙的醫(yī)生，看著茵蒂克絲手上那封看起來像情書的信。

茵蒂克絲嘟著嘴，粗魯?shù)貙⑿欧鈴娦谐镀疲〕隼锩娴男偶垺?/p>

“喂喂，那封信好像不是寫給你的，是寫給那名少年的耶?！?/p>

“沒關系?！币鸬倏私z滿臉不高興地回答。

光是發(fā)信人寫著“火焰魔法師”，而收信人是“親愛的上條當麻”這點，就讓人覺得一定有問題。再看看信封上貼的那個心型貼紙，更讓人感覺到一陣殺意。

信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

“我就不浪費時間跟你說客套話了。

雖然我很想跟你說‘臭小子你干得好氣但是如果要寫這些個人想法，或許把全世界的樹都砍來做成紙都不夠我寫吧，所以這部分我也省略了，臭小子。”

這種語氣的文章，足足寫滿了八張信紙。茵蒂克絲一言不發(fā)，把每一張都仔仔細細地揉成一團，往身后丟去。工作場所被人亂丟垃圾的醫(yī)生，青蛙臉上逐漸露出困擾的表情。但是看著好像受盡欺負，快要哭出來的茵蒂克絲所放出的莫名壓迫感，醫(yī)生什么話都不敢說。

第九張──最后一張信紙上，寫了這樣的內(nèi)容：

“總而言之，基于最基本的禮貌，既然你幫助了我們，我就把那孩子現(xiàn)在的狀況跟你說明一下。免得你將來還要跑來找我們還人情。我先說好，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我們就是無法信任科學，所以趁醫(yī)生不在的時候，我們也檢查過那孩子的身體。不過看來真的沒有什么異常。英國清教上層所下達的指令，表面上是要我們立刻把已經(jīng)被除去‘項圈’的那孩子帶回去，但實際上他們也是在觀望今后的發(fā)展吧。雖然以我個人來說，實在無法忍受讓那孩子多留在你身邊一秒鐘。但是，那孩子現(xiàn)在有了利用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知識來施展魔法的紀錄。當然，嚴格說來不是那孩子施展的，而是教會輸入她體內(nèi)的系統(tǒng)‘自動書記’所施展的。但是，問題在于現(xiàn)在‘自動書記’已經(jīng)被破壞，她是否有能力依照自己的意志來施展魔法？如果，因為‘自動書記’的喪失而讓她原本的魔力‘恢復’，恐怕我們就得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因應這個狀況了。

不過，失去的魔力再度恢復這種事情是不太可能發(fā)生的。我們只是慎重行事而已。畢竟能夠自由操縱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魔神’，是多么的可怕。

（對了，這可不是意味著我就這么把那孩子讓給你。等到我們搜集了夠多的情報，裝備也齊全之后，會再上門奪回那孩子的。我不喜歡偷襲別人，所以你就做好心理準備等著吧。）

P.S.這封信在看完的同時，就會自動爆炸。雖然多虧了你，才讓我們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但是沒經(jīng)我們的同意就玩這種‘賭注’，算是給你的懲罰。我估計大概會炸掉你那自豪的右手一根手指頭吧?！?/p>

信紙的最后面，竟然畫著史提爾最拿手的符文。

茵蒂克絲才剛急忙把信紙丟出去，信紙便發(fā)出拉炮般的聲響，被炸成粉碎。

“你們這些朋友會不會太扯了一點？呵，他們把信紙浸過液化炸藥嗎？”

目睹這種事情還能保持冷靜的醫(yī)生也有點扯，茵蒂克絲半認真地想著。

可是，不知道茵蒂克絲的感情是不是已經(jīng)麻痹了，她腦中無法想其他事情。

所以，她決定回歸原本來到醫(yī)皖的目的。

“關于那名少年的事……或許我該讓你們直接見面，你一看就明白，不過……”

青蛙臉醫(yī)生用非常帶有深意的口吻說道：

“但是如果你在他面前受到太大打擊，對他來說也是件失禮的事情，所以我決定先給你一點心理準備?！?/p>

咚咚。茵蒂克絲敲了病房的房門兩次。

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茵蒂克絲緊張得心臟快破裂。在對方回應之前，茵蒂克絲慌張地把手掌上的汗擦在修道服裙子上，順便在胸口畫了十字。

“誰？”里面?zhèn)鞒錾倌甑穆曇簟?/p>

茵蒂克絲正要伸手轉開門把，突然想到，里面問“誰？”的話，我是不是應該先問一句“我能進去嗎？”然后再開門？但是假如我這么做，如果反而讓他覺得我這個人真啰唆怎么不快點進來，那該怎么辦？茵蒂克絲真的覺得很害怕。

緊張的茵蒂克絲用類似機器人的動作打開了門。這不是六人一間的病房，而是間單人病房。

由于墻壁、地板跟天花板都是白色的，距離感有誤差，因此感覺起來特別寬敞。

少年在純白的床上，坐起上半身。

床邊的窗戶是開著的，純白的窗簾隨風搖擺。

他還活著。

單是這件事，就讓茵蒂克絲感動得眼淚快掉下來。茵蒂克絲開始煩惱，應該先沖進他懷里，還是應該先去咬他的頭，懲罰他做了這么亂來的事情。

“請問……”頭上包著繃帶的少年微微偏著腦袋，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少年的聲音如此客氣，而且充滿了迷惑，是一種打探對方底細的聲音。

簡直就像是打電話給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時會用的口氣。

──他的情況與其說是記憶喪失，不如說是記憶破壞。

剛剛在診療室中醫(yī)生所說的話，浮現(xiàn)在茵蒂克絲的腦海中。明明是夏天，卻讓茵蒂克絲感到全身冰冷的那句話。

──他不是“遺忘”了回憶，而是腦細胞整個遭到物理性的“破壞”。那種情況，要重新回復記憶應該是不可能了。你們是不是打開了他的頭蓋骨，把電擊棒插進去過？

“.........！”

茵蒂克絲微微停止了呼吸，只敢低頭看著地板。

超能力者使用了太多超能力的反作用，以及茵蒂克絲自己所放出的（雖然她自己毫無自覺有過這回事）光線攻擊，深深傷害了少年的腦子。

如果是一般物理性的──也就是普通的“傷”，就跟茵蒂克絲被砍傷背部時一樣，或許可以用回復魔法來復原傷口。但是，眼前這個表情空洞的少年，卻擁有名為“幻想殺手”的右手。不論善惡好壞，只要是魔法，都會被抹除。

換句話說，用來治療少年的回復魔法也會被消除。

結論就是：這個少年身體沒事，心卻死了。就這么簡單。

“請問……”少年口中發(fā)出來的聲音，帶著些許不安……不，應該說是擔心。

不知道為什么，茵蒂克絲無法忍受這樣的聲音，從眼前這個表情空洞的少年口中說出來。

他是為了我而受傷的。但是，現(xiàn)在他卻反而在擔心我。這讓人情何以堪？

茵蒂克絲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涌上胸口的某種情感給重新壓抑下去。

我現(xiàn)在應該在笑吧？茵蒂克絲心想。

少年的表情是如此空洞，似乎完全不記得關于茵蒂克絲的事情。

“請問……你不要緊嗎？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但是，原本以為完美的笑容，卻立刻被表情空洞的少年看穿了。仔細回想，這個少年似乎總是可以看到自己隱藏在笑容背后的感情。

“嗯，我沒事?！币鸬倏私z一邊吐氣一邊說：“我當然沒事?！?/p>

表情空洞的少年看著茵蒂克絲的臉，過了一陣子說道：

“……請問……我們……原本是不是認識？”

這樣的問題，最是讓茵蒂克絲心酸。

這等于證明了，眼前這個表情空洞的少年完全不認得自己。

完全。真的是完完全全。

“嗯……”茵蒂克絲孤零零地站在病房中央回答他。動作看起來就像漫畫里忘記寫作業(yè)，被叫到走廊罰站的小學生一樣。

“當麻！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是在學生宿舍的陽臺相遇的！”

“我曾經(jīng)住過學生宿舍嗎？”

“……當麻！你不記得了嗎？你的右手把我的‘移動教會’給弄壞了！”

“移動教會...移動教會...‘運動協(xié)會’（注：“移動教會”與“運動協(xié)會”日文發(fā)音近似）？聽起來像是個健身中心?！?/p>

“…………當麻！你不記得了嗎？你為了我還跟魔法師大打出手！”

“當麻是誰？”

茵蒂克絲幾乎不敢再問下去。

“當麻！你不記得了嗎？”

但是即使如此，這句話還是非說不可。

“茵蒂克絲…最喜歡當麻了！”

“對不起……”表情空洞的少年說了：

“茵蒂克絲……聽起來不像是人的名字。我有養(yǎng)過貓或狗嗎？”

茵蒂克絲的胸口，涌起一股想哭的沖動。

但是，茵蒂克絲卻克制住了自己，將所有感情吞了回去。

她忍住自己的感情，露出笑容。雖然，這笑容距離完美的笑容還有非常大的差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心酸無比的笑容。

“騙你的啦！你上當了吧！哇哈哈哈哈哈！”

“咦……？”茵蒂克絲僵住了。

表情空洞的少年帶著不安的表情完全消失，宛如改頭換面，變成一副露出虎牙好笑的表情。

“我說你是貓或狗干嘛還那么感動，你有被虐狂嗎？你該不會很愛戴項圈吧？喂喂，我可不想落得在這種年紀，因為綁架監(jiān)禁女童而被捕的下場?。　?/p>

原本表情空洞的少年，染上了惡作劇的色彩。

茵蒂克絲整個人都傻了。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覺。還伸出小指在耳里掏了掏，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原本尺寸應該非常合身的修道服，現(xiàn)在好像覺得有一邊衣服從肩膀上滑了下來。

“……咦？咦？當麻……咦？你不是……腦細胞被弄壞……忘記一切了嗎……”

“....喂，難道你比較希望我忘記一切嗎？”上條嘆了一口氣說：“你也太笨了吧？的確我是在最后一刻，自己選擇讓發(fā)光的羽毛給碰到。我不是魔法師，所以不知道那羽毛有什么樣的效果，不過聽醫(yī)生所說的話，我原奉應該是腦細胞受損，記憶喪失才對吧？”

“原本……應該？”

“是啊……可是你仔細想想，那種‘損傷’，本身不也是魔法嗎？”

茵蒂克絲不禁發(fā)出“啊”的聲音。

“就這么簡單，就這么回事，就這么無聊。接下來你應該也猜得到，只要拿我的右手放在頭上，對自己使出‘幻想殺手’的能力，不就什么事都搞定了？”

“啊啊...”的一聲，茵蒂克絲不由自主地癱坐在地上。

“簡單地說，就是在沖擊力傳到大腦之前，將這股‘魔法的沖擊力’抹消不就得了？如果是像史提爾的火焰那種類似‘物理現(xiàn)象’的東西，或許沒辦法吧。但是‘發(fā)光的羽毛’這種‘莫名其妙的異能之力’，當然是毫無問題?！?/p>

就像點了火的導火線，只要在火苗燒到炸彈之前把導火線切除，就不會爆炸了。

上條在沖擊力傳到大腦之前就將沖擊力給消除了，就是這么回事。

真是太荒謬的做法了。

雖然荒謬，但仔細想想，這個少年的右手，本來就連神的奇跡也都可以消除。

一片空白。腦筋一片空白。跪坐在地板上的茵蒂克絲，抬頭望向上條的臉。

修道服的一邊肩膀鐵定是滑了下來，因為茵蒂克絲現(xiàn)在的表情，可真是滿頭的黑直線。

“呵呵呵呵。不過你剛剛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平常老是一副犧牲奉獻的樣子，這下子終于體會到自己的笨拙了吧？”

……茵蒂克絲什么話都沒回答。

“呃……咦……？……請問……”

于是上條開始變得不安起來，聲音也變得認真。

茵蒂克絲的臉越來越低，長長的銀色瀏海蓋住了她的表情。

她跪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地發(fā)抖。而且好像咬緊了牙關。

對于這種超級糟糕的氣氛，上條不禁試了一下水溫。

“呃……在下能問一個問題嗎……公主……”

“什么問題？”

“呃……您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呼叫鈐嗶嗶狂響。

頭頂被少女用力狂咬的少年，哀嚎聲響遍整幢醫(yī)院。

滿臉怒火的茵蒂克絲，氣呼呼地走出病房。

門口傳來“哇！”的聲音。看來正打算走進病房的青蛙臉醫(yī)生，跟快步走出去的茵蒂克絲差點撞個正著。

“你們是不是按了呼叫鈐？怎么回事……哇??！這個傷可嚴重啦！”

少年躺在床上，上半身卻倒栽在床下，兩只手按著頭頂在哭泣。嘴里喃喃自語著“會死……這次我真的死定了……”這畫面讓看的人也覺得發(fā)毛。

醫(yī)生再一次從打開的房門望向走廊，然后轉回頭來看著病房內(nèi)的上條。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什么意思？”少年反問。

“其實，你什么都不記得吧？”

表情空洞的少年，沉默不語。

神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現(xiàn)實，是多么地殘酷，根本不敢讓少女知道。

魔法大戰(zhàn)的結果，是一男一女兩個魔法師將倒在公寓中的少年與茵蒂克絲送到醫(yī)院來。他們把前因后果都告訴了醫(yī)生。醫(yī)生雖然完全不相信，但是認為少年有知道這些事的權利，因此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了少年。

就好像閱讀別人的日記一樣，一點意義都沒有。

在別人的日記中出現(xiàn)的少女，看到名字也想不起來長相的少女，不管發(fā)生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剛剛他對少女說的那些話，其實都是他看著別人的日記，自己編出來的謊言。

這只包滿繃帶的右手，隱藏著可以消滅神跡的力量？

這種事情叫人如何相信？

“可是……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p>

表情空洞的少年這么說著。

明明是別人的日記，卻看得好快樂，好心酸。

失去的記憶，明明不會再回來。

但是，少年卻有種感覺，似乎那是件非常令人悲傷的事。

“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想看到那女孩哭泣。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不知道那是種什么樣的感情，或許我再也想不起來了吧。但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p>

表情空洞的少年，露出完全不帶色彩的笑容。

“醫(yī)生，倒是您為什么會相信那樣的話？什么魔法師，什么魔法，都跟醫(yī)生的世界非常遙遠不是嗎？”

“也不見得，”長得像青蛙的醫(yī)生得意地說：“其實醫(yī)院跟靈異學的關系還滿密切的呢……我的意思可不是說醫(yī)院里面鬧鬼喔？只是有時候啊，有些病人因為宗教的關系，輸血也不行，動手術也不行，救他的命反而會被他告呢，所以身為一個醫(yī)生，對靈異學的正確態(tài)度就是‘照著病人說的去做’就對了?！?/p>

醫(yī)生笑了。

但是醫(yī)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笑。只是看到少年的笑容，就好像看到鏡子一樣，自己也不知不覺地笑了。

問題是，到底哪一邊才是“鏡子”？

少年的笑容，不帶絲毫的感情。甚至，連悲傷都沒有。

少年的表情，是多么空洞。

“說不定，其實我還記得呢。”

青蛙醫(yī)生的表情似乎吃了一驚，望向表情空洞的少年。

“可是你的‘回憶’，已經(jīng)跟你的腦細胞一起‘死去’了吧？”

醫(yī)生一邊說，一邊心里想著：我身為醫(yī)生，竟然用了這么感性的字眼？

但是醫(yī)生不禁接著又說：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若以電腦來比喻，就好像整顆硬碟燒壞了一樣。既然大腦里已經(jīng)不再殘留任何回憶的資訊，難道人的回憶還能儲存在別的地方嗎？”

或許醫(yī)生對少年的回答有種莫名的期待。

期待他的回答可以一口氣顛覆我這個無趣的邏輯推論。

“那還用說？”

表情空洞的少年回答：

“──當然是在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