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退魔師選擇終局

兩個魔法師，背著明月，從被踹開的門口走了進(jìn)來，甚至連鞋都沒脫。

即使史提爾與神裂再度出現(xiàn)在眼前，茵蒂克絲也已經(jīng)不會擋在上條前面了。當(dāng)然，更不會喊著要他們走開。如今的茵蒂克絲像得了熱病，全身冒汗，反覆著幾乎隨時會停止的細(xì)微呼吸。

“.......”

似乎連積雪的輕微聲音都會讓頭蓋骨破裂似的，劇烈的頭痛。

上條與魔法師之間，沒有任何言語。

沒脫鞋子就踏進(jìn)來的史提爾，伸出一只手把茫然而立的上條推開。雖然力量不大，上條卻完

全沒辦法保持平衡，如同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跌坐在老舊的榻榻米上。

史提爾甚至不看上條一眼。

他來到手腳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茵蒂克絲身旁，蹲了下來，嘴里好像在喃喃自語什么。

他的肩膀在發(fā)抖。

那是一種“凡人的怒火”。是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在眼前被他人傷害，所引起的怒火。

“依據(jù)克勞利（注：AlesterCrowley，被稱為二十世紀(jì)最偉大的魔法師，‘月之子（MoonChild）’為其著作。）‘月之子’書中，應(yīng)用天使捕縛法，建立妖精的召喚、捕獲、使役連鎖。”

史提爾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站了起來。

當(dāng)他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jīng)不再具有任何人性。

那是為了拯救一名少女，而自愿拋棄人性的魔法師表情。

“──神裂，來幫我吧，把她的記憶完全消除?！?/p>

史提爾的這句話，似乎刺穿了上條胸口最脆弱的部分。

“啊.........”

雖然心里早就明白，奪走茵蒂克絲的記憶，是為了救她。

之前上條也曾經(jīng)對神裂說過，如果真的是為茵蒂克絲著想，就不要害怕消除她的記憶。不管消除幾次記憶，只要下一次能夠給她更多的幸福，創(chuàng)造更有趣的回憶，相信她也可以不再害怕失去記憶，衷心期待“下一年”的到來。

這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可想時的最終備案，不是嗎？

上條在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拳頭，幾乎要把指甲捏碎。

這樣真的好嗎？真的要就這么放棄？學(xué)園都市內(nèi)有著無數(shù)個研究人類記憶與精神領(lǐng)域的機構(gòu)，在那些機構(gòu)里說不定存在能讓茵蒂克絲更幸福地重獲新生方法，難道要在這時候就放棄了？使用魔法這種老偏方，把人最重要的回憶給奪走，真的是對的嗎？依賴這種全世界最草率，全世界最殘酷的方法，真的是對的嗎？

不，別再自欺欺人了......

這些無聊的推論，根本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上條當(dāng)麻。

你能夠忍受你與茵蒂克絲一起度過的這一個星期的回憶，全部化為烏有，就好像游戲的存檔被刪掉一樣嗎？

“.......等一下。”

于是，上條當(dāng)麻拾起了頭。

為了與眼前正打算拯救茵蒂克絲的魔法師，正面對抗。

“等等...住手！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知道了！這個學(xué)園都市內(nèi)擁有兩百三十萬名超能力者，統(tǒng)籌的研究機構(gòu)也有一千個以上。讀心能力、洗腦能力、心電感應(yīng)能力、思念操縱者！‘操縱人心的超能力者’與‘開發(fā)人心的研究機構(gòu)’到處都是，只要去請他們幫忙，我們說不定根本不必依賴這種最不得已的魔法！”

史提爾.馬格努斯什么話都沒說。

即使如此，上條依然持續(xù)在火焰的魔法師面前哀告。

“你們也不想用這種方法吧？你們應(yīng)該也在心里祈禱，希望能有其他方法，不是嗎？既然如此，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一定會找出讓大家都露出笑容，讓大家都幸福的方法！所以......??！”

“.........”

史提爾.馬格努斯什么話都沒說。

上條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做到這種程度。與茵蒂克絲的相遇，不過是這一個星期的事。在過去的十六年間，上條即使不認(rèn)識她，依然活得很好.既然如此，當(dāng)她消失之后，上條應(yīng)該也可以平凡活下去才對。

不過，他就是做不到。

不知道理由。甚至不知道需不需要理由。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痛。

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的一舉一動，都將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在眼前。

這一個星期的回憶，將被他人按下重開機鈕，輕松地化為泡影。

一旦想到這個可能性，心中最重要且最溫柔的部分，便開始隱隱作痛。

“..........”

沉默支配著周圍的空氣。

如同身在電梯內(nèi)的沉默。并非沒有可以發(fā)出聲響的物體，而是明明有人，但是大家卻都不說話的沉默。只能聽見細(xì)微的呼吸聲，詭異的“沉默”。

上條拾起頭來。

他顫抖著凝視魔法師的臉。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你這個沒用的假好人?！?/p>

只有這句話。

從符文魔法師史提爾.馬格努斯口中說出來的，只有這句話。

他并非完全沒去聽上條在講什么。

上條說的每一個字都進(jìn)了他的耳里，被他推敲琢磨，甚至連隱藏在文字背后的感情，他也聽得一清二楚。即使如此，史提爾.馬格努斯依然不為所動。

上條說出來的話，完全無法打動他。

“少礙事！”

史提爾的這句話，讓上條甚至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肌肉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模樣。

史提爾甚至不發(fā)出一聲嘆息聲，只是對上條說：

“你看......”

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

在上條照著手指的方向移動視線之前，史提爾已經(jīng)用力抓住他的頭發(fā)，扯了過來。

“你看！！”

上條用著僵硬的嗓子發(fā)出了“啊”的聲音。

在上條眼前的，是呼吸隨時會停止的茵蒂克絲的臉。

“剛剛那些話，你有辦法看著這孩子的臉再說一遍嗎？”史提爾用顫抖的聲音說：“對著這個下一秒可能就會死的人，對著這個已經(jīng)痛到張不開眼睛的人！你能告訴她說，你想試個可能有用的新方法，叫她再等一陣子？”

“........”

茵蒂克絲的手指不斷顫動。不知道是意識勉強還維持著，或者是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做出的動作，茵蒂克絲拚命移動著如同鉛一般重的手，想觸摸上條的臉龐。

如同想要保護被魔法師抓住頭發(fā)的上條一般。

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痛楚。

“如果你還說得出口，那你根本不是人！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你還想把從來沒試過的藥打進(jìn)她身上？讓從來不認(rèn)識的醫(yī)生玩弄她的身體？把藥灌入她的口中？那根本不是人應(yīng)該做的事！”史提爾的怒吼聲如同貫穿了上條的鼓膜，刺進(jìn)他腦中：“──回答我??！超能力者！你還是人嗎？或是舍棄了人性的怪物？”

“........”

上條沒有回答。

史提爾繼續(xù)落井下石，如同準(zhǔn)備拿劍刺穿死者的心臟。

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條項鏈，項鏈上有個小小的十字架。

“......這玩意是施行消除記憶法術(shù)時的必備道具?！笔诽釥柲弥旨茉谏蠗l面前晃動：“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這是‘魔法’的道具。只要用你的右手觸摸，它就會跟我的‘獵殺魔女之王’一樣，失去力量?！?/p>

就好像拿五圓硬幣來玩催眠術(shù)一樣，十字架在上條的眼前晃動著。

“但是，你有勇氣觸摸它嗎，超能力者？”

上條如同全身凍結(jié)，只能看著史提爾的臉。

“看看他痛苦的樣子，你有勇氣將‘魔法’從她眼前取走？如果你真的那么相信你自己的力量，就去觸摸它吧，你這個一心想當(dāng)主角的異端！”

上條看著前方。

看著在眼前搖晃的十字架。能夠奪走他人記憶的可怕十字架。

如果史提爾說得沒錯，只要破壞這玩意，茵蒂克絲的記憶就不會被消除。

這一點也不難，只要伸出右手，用指尖輕輕觸摸一下就好了。

就這么簡單而已。

上條將不斷發(fā)抖的右手，握得如同巖石般堅硬。

但是，他做不到。

魔法是“目前”唯一能夠確實且安全地拯救茵蒂克絲的方法。

看著如此痛苦，只能不斷忍耐的少女，誰又能從她眼前取走“魔法”呢？

“配合事前準(zhǔn)備，最短將在.....午夜零時十五分，藉獅子宮的力量消除她的記憶?！?/p>

史提爾看著上條，用無趣的口吻說著。

午夜零時十五分.....大概剩下不到十分鐘吧。

“......！”

很想大喊住手。很想大喊再給我一些時間。但是，這么做的結(jié)果，受苦的將不是上條。上條任性的報應(yīng)，將全部被加諸在茵蒂克絲身上。

他只有承認(rèn)。

“我的名字叫茵蒂克絲！”

事到如今，也只有承認(rèn)了。

“如果你能讓我吃得飽飽的，我會非常感激你的?！?/p>

承認(rèn)自己根本沒有力量拯救茵蒂克絲。

上條沒辦法哀嚎，無法吼叫。

上條只能看著天花板，咬緊牙關(guān).....忍耐不住的眼淚流了出來。

“........魔法師...我問你.....”

上條把被靠在書架上，望著天花板，表情茫然地問著：

“最后這一刻.........我該跟她說什么.......我該怎么跟她道別？”

“沒那個時間讓你做那種無意義的事情。”

上條依然帶著茫然的表情，“喔”了一聲。

對于似乎要永遠(yuǎn)僵在那里的上條，史提爾繼續(xù)落井下石。

“你還不給我從這個地方消失，怪物！”魔法師看著上條說道：“....你的右手曾經(jīng)消滅我的火焰，雖然我到現(xiàn)在還不能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可不想讓等一會兒的儀武又受到你的右手干擾?！?/p>

上條依然帶著茫然的表情，“喔”了一聲。

他就像全身就這么變成尸體般，輕輕地笑了。

“──她背上被砍傷的時候也是這樣......為什么我總是什么都做不到......”

史提爾沒有回答，只用眼神訴說“關(guān)我屁事”。

“我的右手......明明連神的奇跡都可以消滅......”上條以隨時會崩潰的口吻說道：“....為什么......救不了......區(qū)區(qū)一個受苦的少女......”

上條笑了。

并非詛咒命運，并非把錯全推給不幸，他只是認(rèn)清了自己的無能。

神裂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于是栘開視線說道：

“儀武舉行的時間是午夜零時十五分，距離現(xiàn)在還有十分鐘空檔......”

史提爾瞪著神裂，表情像是看見了什么令人無法置信的東西。

但是，神裂看著史提爾，輕輕地笑了。

“......我們第一次決定消除她的記憶那晚，不是整晚都坐在她的旁邊哭泣嗎，史提爾？”

“...！”只有一瞬間，史提爾維持窒息般的沉默，接著說道：“可...可是......誰知道這家伙會玩什么花樣！要是我們離開之后，他妄想跟這孩子殉情怎么辦？”

“如果他打算這么做，剛剛他早就去觸摸十字架了。就因為你相信他的心中還有‘人性’，所以你才用了真正的十字架來考驗他，而不是假貨，不是嗎？”

“可是.........”

“反正在時刻來臨之前，儀武是無法舉行的。如果讓他心中帶著遺憾，說不定會在儀式過程中妨礙我們，那反而更危險啊，史提爾。”

史提爾咬緊了臼齒。

牙齒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史提爾壓抑住想要像野獸般咬斷上條咽喉的心情說道：“你只有十分鐘，聽到?jīng)]......”

史提爾轉(zhuǎn)身走向公寓房門口。

神裂一言不發(fā)，跟在史提爾后面出了房間。她的眼神充滿了辛酸的微笑。

啪！門被關(guān)了起來。

房間內(nèi)，只剩下上條與茵蒂克絲──這是賭上了生命所換來的十分鐘。而且賭的是茵蒂克絲的命。但是，上條不知道該做什么。

“啊──呼......”

癱在地上的茵蒂克絲，嘴里發(fā)出了聲音，讓上條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茵蒂克絲的雙眼，微微地張開著。她的表情，奸像只擔(dān)心著自己為什　會在棉被上睡著了，

還有原本睡在這里的上條跑到哪里去了。

完全不為自己的事?lián)摹?/p>

“........”

上條咬緊了牙齒。面對眼前這個少女，比對抗魔法師還要令人害怕。

但是，絕對不能逃走.

“當(dāng)......麻......？”

上條靠近棉被?？匆娚蠗l的茵蒂克絲，流滿汗水的臉孔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打從心里感到安心的表情。并且，因放松而微微吐出了一口氣。

“.........對不起......”

上條在棉被的旁邊，俯視著茵蒂克絲的眼睛道了歉。

“........？當(dāng)麻......房間里面......畫了魔法陣......”

剛剛才恢復(fù)意識的茵蒂克絲，不知道這些魔法陣是那兩個魔法師所畫的。她看著靠近棉被的墻壁上的魔法陣圖案，如同少女般歪著腦袋思考。

“.......”

只有一瞬間，上條咬緊了牙關(guān)。

但是在下一個瞬間，在沒有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便恢復(fù)了原本的表情。

“.......這是回復(fù)魔法啦！誰叫你的頭痛那么嚴(yán)重！”

“魔法......？誰來施......？”

說到這里，茵蒂克絲終于察覺到“某種可能性”。

“！？”

勉強移動著原本動彈不得的身體，茵蒂克絲想要跳起來?？吹揭鸬倏私z露出痛苦表情的瞬間，上條不禁抓住茵蒂克絲的肩膀，硬將她壓回棉被里。

“當(dāng)麻！魔法師又來了對吧？當(dāng)麻！趕快逃??！”

茵蒂克絲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望著上條。她非常清楚魔法師有多危險，打從心底為他擔(dān)心。

“.........夠了。茵蒂克絲......”

“當(dāng)麻！”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茵蒂克絲細(xì)聲念著“當(dāng)麻”，接著放松了全身的力量。

上條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臉上到底是什么樣的表情。

“....對不起......”上條說：“我會變得更強的。我絕對不會再輸給他們。等我變強之后，我會把那些如此對待你的家伙全部打倒......”

如今連哭泣，都是卑鄙的行為。

想要博取同情，更是罪大惡極。

“.....你等著，下次我一定會完美地把你救出來！”

如今的上條看在茵蒂克絲的眼睛里，是什么模樣？

上條說的這些話聽在茵蒂克絲的耳朵里，會被如何解讀？

“嗯，我會等你?！?/p>

如果不知道來龍去脈，這些話聽起來只像是輸給敵人的上條，為了保命而將茵蒂克絲出賣。

但是，她卻笑了。

艱苦無比的笑容，完美的笑容，隨時會崩潰的笑容。但是，她笑了。

上條完全無法理解。

為什么她可以如此信賴別人？上條真的完全無法理解。

但是，上條已經(jīng)有所覺悟。

上條告訴她，等你的頭痛治好了，我一定會打倒那些壞蛋，讓你獲得自由。

上條告訴她，等到暑假的補課結(jié)束，一起去海邊玩吧。

上條問她，等到暑假結(jié)束，你要不要干脆轉(zhuǎn)進(jìn)我們的學(xué)校？

茵蒂克絲說，我想要制造很多我們之間的回憶。

上條跟她保證，一定會的，我們一定會制造很多回憶。

貫徹自己的謊言。

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如今已經(jīng)不重要了。冷酷而無情的正義，雖然正確但卻連一個少女都無法拯救的正義，如今根本派不上用場。

上條當(dāng)麻這個名字，不需要正義或邪惡這些標(biāo)簽。

上條當(dāng)麻這個名字，只需要“偽善”。

所以，上條當(dāng)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

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啪的一聲，茵蒂克絲的手失去了力量支撐，跌在棉被上。

再度失去意識的茵蒂克絲，有如一具尸體。

“可是......”

看著如同患了熱病的茵蒂克絲，上條慢慢地咬住了嘴唇。

“.........這樣的結(jié)局......也太悲哀了一點吧......”

咬緊的嘴唇，溢出了血的味道。

好不甘心，明明知道是錯的卻無法阻止。上條什么都做不到。沒辦法消除占據(jù)她８５％腦容量

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也沒辦法守住剩下１５％的“回憶”。

“..........咦？”

原本已經(jīng)陷入絕望的上條，突然在剛剛的念頭中感覺到一絲絲不對勁。

８５％？

慢慢地。

上條慢慢地，望向如同患了熱病般的茵蒂克絲的臉。

神裂的確是說８５％。茵蒂克絲的腦容量的８５％，都被使用在記憶十萬三千本魔道書上了。所以她的頭腦受到壓迫，剩下的１５％只能儲存一年份的記憶。如果超過了這個限度，她的腦袋就會被撐爆。

可是......等一下！

１５％的腦容量，只能儲存一年份的記憶？

雖然上條并不清楚“完全記憶能力”這種體質(zhì)有多罕見，但應(yīng)該不至于罕見到全世界只有茵蒂克絲具有這樣的體質(zhì)。

而其他擁有“完全記憶能力”體質(zhì)的人，又不可能像茵蒂克絲一樣用“魔法”這種荒謬的方法消除記憶。

如果說腦容量的１５％，只能儲存一年份的記憶.........

“....那其他人不就只能活到六、七歲而已......？”

如果真的是這樣類似不治之癥的體質(zhì)，一般來說應(yīng)該會更有名才對不是嗎？

等等，更何況......

神裂是怎么得知８５％這個數(shù)字的？

到底是誰告訴她的？

追根究柢......

８５％這個情報，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被耍了......”

假如，神裂根本沒有任何關(guān)于腦醫(yī)學(xué)的常識，只是將自己的上司──也就是教會上層，所告訴自己的情報囫圃吞棗就這么信了呢？

不知為何，上條有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

上條毫不猶豫地沖向房間角落的黑色電話機。小萌老師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她的手機號碼剛剛已經(jīng)在房間內(nèi)翻箱倒柜找到了。

機械武的鈴聲持續(xù)地響著，讓上條感到非常焦躁不安。

神裂所說的，關(guān)于“完全記憶能力”的解釋，一定有問題。如果這中間的“錯誤觀念”，是教會故意灌輸?shù)哪?？這里面到底隱藏了什么樣的秘密？

嗶的一聲雜音之后，電話接通了。

“老師！”

上條幾乎是反射性地叫了出來。

“啊，啊，這個聲音，是上條吧？不可以玩老師家的電話喲?！?/p>

“.....老師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舒服？”

“啊，老師現(xiàn)在正在大眾澡堂，啊，手里拿著咖啡牛奶，試用新型的按摩椅呢～啊～”

上條忍不住想把話筒捏爆，但是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關(guān)于茵蒂克絲的事。

“老師！你安靜地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上條向小萌老師詢問了關(guān)于完全記憶能力的事情。

那是什么樣的能力？真的儲存一年份的記憶要花１５％的腦容量？也就是說，六歲到七歲就會喪命，是一種不治之癥？

“怎么可能有那種事，”

小萌老師一句話就否決了這個說法。

“完全記憶能力的確會記住所有的垃圾記憶──就連去年在超市廣告單上面看到的東西也忘不了──但是腦袋絕對不可能因為這樣而被撐爆的，他們只會把一生將近百年的記憶全部帶進(jìn)墳?zāi)估锶ザ?，因為人類的大腦可以記憶一百四十年份的資訊呢，”

上條的心臟用力鼓動著。

“可...可是...假如一個人記住了非常多的東西呢？例如說憑著他的記憶力，把一整個圖書館的書都全部記了下來......那他的腦袋會不會爆炸？”

“唉...看來你的記憶開發(fā)課要不及格了，”小萌老師用充滿幸福的音調(diào)說道：“老師跟你說，人的‘記憶’并不是只存在于一個區(qū)域。記憶區(qū)分成很多地方，例如掌管語言與知識的‘意義記憶區(qū)’、掌管運動熟練度的‘手續(xù)記憶區(qū)’、還有掌管回憶的‘經(jīng)歷記憶區(qū)’等等，非常多種喲～”

“呃......老師......我聽不太懂啦......”

“簡單地說，”喜歡給人上課的小萌老師愉快地說道：“放置每種記憶的‘容器’都不一樣的，就像垃圾分成可燃跟不可燃一樣啊。即使一個人因為撞到頭而失憶，也不會爬在地上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嬰兒，不是嗎，？”

“......意思就是說......”

“沒錯，不管看了多少本圖書館的書，增加了多少‘意義記憶區(qū)’的情報，也不會壓迫到掌管回憶的“經(jīng)歷記憶區(qū)”的。這在腦醫(yī)學(xué)上，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這句話讓上條的腦袋如同受到重?fù)簟?/p>

話筒從手邊滑落。跌落的話筒撞在電話機的中斷鈕上，切斷了通話。但是現(xiàn)在的上條根本沒時間在意這些小事。

教會騙了神裂。

茵蒂克絲的完全記憶能力，根本不會要她的命。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

上條茫然地自言自語。為什么要這么做？教會為什么要將原本很健康的茵蒂克絲，說成每隔一年不接受施法就會死掉？

更何況，在上條眼前痛苦萬分的茵蒂克絲，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果原因不是完全記憶能力，那讓茵蒂克絲如此痛苦的元兇到底是什么？

“──哈?！?/p>

想到這里，上條不禁笑了出來。

沒錯，教會只想在茵蒂克絲的脖子上套上項圈而已。

教會只是想讓她每隔一年就必須接受教會施予的維生措施，否則就活不下去而已。只為了讓擁有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茵蒂克絲，絕對無法背叛教會。

如果，她的身體原本根本不需要仰賴教會的魔法？

如果，她的身體就算沒有接受教會的魔法，也可以活得下去？

教會敢如此讓她自由自在嗎？對于隨時有可能帶著十萬三千本魔道書消失無蹤的茵蒂克絲，教會怎么可能不給她戴個項圈？

重點就是，教會希望在茵蒂克絲的脖子套上項圈。

想通了這一點，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教會在原本沒有任何問題的茵蒂克絲腦中動了手腳。

“───哈哈！”

就好像在原本可以裝十公升的水桶中灌入水泥，讓水桶變得只能裝一公升的水一樣。

教會改造了茵蒂克絲的腦袋，讓她的腦袋“只要儲存超過一年份的記憶就會被撐爆”。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茵蒂克絲不得不仰賴教會維生。

同時，也可以讓茵蒂克絲身邊的魔法師同伴，不得不遵從教會的指示。

──利用了人性的善良與憐憫之心的惡魔技倆。

“....但是，這些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p>

沒錯，這些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什么？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點。那就是教會加諸在茵蒂克絲身上，讓她痛苦萬分的“項圈”，是什么性質(zhì)的東西？若說領(lǐng)導(dǎo)上條等超能力者的學(xué)園都市是“科學(xué)”的最高峰，那統(tǒng)治著魔法師的必要之惡教會，又是“什么”的最高峰？

答案不用說，當(dāng)然是“魔法”。而既然魔法也屬于“異能之力”。

──就算是神的奇跡，也會被上條當(dāng)麻的右手給消除。

上條在沒有時鐘的房間內(nèi)，思考著現(xiàn)在的時間。

距離儀武開始的時間，應(yīng)該沒剩下幾分鐘了。接著上條望向房門口。就算把這些“真相”告訴魔法師們，他們會相信嗎？答案當(dāng)然是不會.上條只是區(qū)區(qū)一介高中生，并不是擁有腦醫(yī)學(xué)執(zhí)照的醫(yī)生。更何況上條跟魔法師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用“敵人”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絕對不會相信上條說出來的話。

接著，上條又將視線往下栘。

上條看著攤開手腳倒在棉被上的茵蒂克絲。全身上下都因不自然的汗水而弄得濕答答的。銀色長發(fā)好似剛被潑了桶水一樣濕。臉色泛紅，如同像是得了熱病，不時痛苦地抽動眉毛。

“看看她痛苦的樣子，你有勇氣將‘魔法’從她眼前取走嗎？如果你真的那么相信你自己的力量，就觸摸它吧，你這個一心想當(dāng)主角的異端！”

想起剛剛史提爾所說出來的，讓自己完全無法反駁的那句話，上條輕輕地笑了。

如今的世界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上條輕笑著：

“并不是我想當(dāng)主角──”

上條笑著解開包覆著右手的純白繃帶。

如同正在解開右手的封印。

“──我就是主角。”

上條喃喃自語微笑著，將傷痕累累的右手放在茵蒂克絲額頭上。

雖然號稱可以消滅神的奇跡，但是卻沒辦法打倒不良少年，沒辦法增加考試分?jǐn)?shù)，沒辦法拿來把妹，原本以為毫無用處的右手。

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

如果能夠拯救眼前這個痛苦的少女，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右手啊。

........。

........、

........？

“──────咦？”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教會加在茵蒂克絲身上的“魔法”真的被消除了嗎？可是，茵蒂克絲好像還是皺著眉頭，露出痛苦的表情?。扛杏X好像什么變化都沒有發(fā)生。

上條疑惑地歪著腦袋，用右手在她的臉頰、頭頂?shù)雀魈巵y摸。但是，依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什么變化都沒發(fā)生。這時候，上條想起了一件事。

在這之前，上條已經(jīng)好幾次觸摸過茵蒂克絲的身體。

例如說在學(xué)生宿舍揍了史提爾之后，抱著受傷的茵蒂克絲移動的時候，就已經(jīng)摸到她身上很多地方了。茵蒂克絲在棉被中說出自己的過往時，上條也曾經(jīng)用手輕輕敲過她的額頭。當(dāng)然，那時候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反應(yīng)。

上條歪頭苦思。難道是自己判斷錯誤嗎？不，不可能?；蛘呤请y道有連上條的右手都無法消除的“異能之力”？不，這應(yīng)該也不可能。這么說來......

......難道茵蒂克絲身上還有上條沒有觸摸過的地方？

“..................................................................啊?！?/p>

完全想歪了的上條，拚命將自己的思緒從成人的世界拉回來。

但是，這是最后唯一有可能的推論了。既然加在茵蒂克絲身上的是“魔法”，而任何“魔法”只要被上條觸摸過就會消失，那唯一的結(jié)論就是上條的右手還沒觸摸到那個“魔法”。

問題是，那個魔法到底在哪里？

上條看著如同患熱病的茵蒂克絲。既然是關(guān)于記憶的魔術(shù)，那施法的位置是不是應(yīng)該在頭上，或者是靠近頭部的位置？這樣的推論是不是正確？但就算這個想法是正確的，如果魔法陣是畫在頭蓋骨內(nèi)側(cè)，那上條也只能舉手投降了。怎么可能把充滿細(xì)菌的手指，伸到一個人的身體里───

“..................??！”

上條再一次望向茵蒂克絲的臉。

痛苦顫抖著的眉毛，緊閉的雙眼，流滿汗水的鼻子──上條的視線沒有停留在這些東西上。

而是繼續(xù)往下，看著那維持著虛弱呼吸的可愛嘴唇。

上條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伸進(jìn)她的雙唇問，將她的嘴剝開.

喉嚨深處。

由于沒有頭蓋骨保護，以直線距離來說，這里可以說是比頭頂更接近“大腦”的地方。而且很少有機會被人看見，更不可能被他人所觸摸。在暗紅色的喉嚨深處，上條看見了一個黑色符號。就像電視的占星節(jié)目中會出現(xiàn)的詭異符號圖形。

上條只瞇著眼睛看了一眼，便決定將手伸進(jìn)她的口中.

右手在她的嘴里，感覺到如同完全不同生物的濕滑觸感。唾液帶著異常的高溫，沾在上條的手指上。上條因這種詭異的舌頭觸感而猶豫片刻，但馬上決定一口氣將乎伸進(jìn)她的喉嚨深處。

或許是因為強烈的嘔吐感，茵蒂克絲的身體──似乎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啪的一聲，上條的右手食指似乎感覺到一股靜電般的觸感。就在這時──

咚！上條的右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飛向后方。

“唔........??？”

數(shù)滴鮮血滴落在棉被跟榻榻米上，滴答作響。

如同拿手槍在手腕上開槍一般的沖擊力，讓上條不禁舉起右手來看了一下。原本在神裂的攻擊下造成的傷口，如今再度裂開，鮮血滴落在榻榻米上，發(fā)出聲音。

而就在眼前這只右手的對面不遠(yuǎn)處...

原本昏倒在地上的茵蒂克絲，靜靜地張開雙眼，眼中泛著紅光。

那不是眼球的顏色。

在眼球中浮現(xiàn)的，是如同血液般鮮紅的魔法陣。

（糟糕......！?。?/p>

上條本能地背脊發(fā)麻，甚至還來不及將受傷的右手伸出去...

茵蒂克絲的雙眼便射出了可怕而耀眼的鮮紅色光芒，并且發(fā)生了爆炸。

隨著一聲強烈沖擊，上條的身體撞上了書架。組成書架的木板全部裂開，大量的書本發(fā)出聲響掉在地上。上條也感受到全身關(guān)節(jié)似乎都要碎裂的疼痛。

上條用正在顫抖，隨時可能會垮下的雙腳勉強站了起來.口中的唾液，混著如同鐵籩般的鮮血味道。

“──警告！第三章第二節(jié)，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禁書目錄的‘項圈’，第一至第三結(jié)界已確認(rèn)破壞。再生準(zhǔn)備......失敗?！椚Α療o法自行再生，依現(xiàn)狀判斷，為保護十萬三千冊的‘書庫’以迎擊侵入者為優(yōu)先?！?/p>

上條看著眼前景象。

茵蒂克絲如同完全沒有骨頭跟關(guān)節(jié)，就像塞在塑膠袋里的果凍一般，緩慢地用詭異的動作站了起來。兩眼中的紅色魔法陣射向上條。

那已經(jīng)不能稱作是人類的眼睛。

眼神完全不帶絲毫人性，也看不到少女應(yīng)該有的溫暖。

過去，上條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眼神。就是當(dāng)她被神裂砍傷背部，倒在學(xué)生宿舍的地板上，如同機械般解釋著符文魔法時的那個眼神。

（我沒有魔力，所以沒辦法使用魔法。）

“....對了，我好像少問了一個問題。”

上條握緊傷痕累累的右手，在嘴里小聲說著：

“你又不是超能力者，為什么沒有魔力？”

理由，大概就是這個吧。教會在她身上，布下了多層防御網(wǎng)。如果有人知道了“完全記憶能力”的秘密，而且想解開“項圈”，茵蒂克絲就會自動運用十萬三千本魔道書中的知識，施展出“最強”魔法，將知道真相的人滅口。茵蒂克絲的所有魔力，想必都被用在這自動迎擊系統(tǒng)上了。

“──依照‘書庫’內(nèi)十萬三千本書的情報，逆算突破防壁的魔法公武......失敗。沒有找到符合條件之魔法。開始準(zhǔn)備執(zhí)行對抗侵入者用的特定魔法，以取得魔法公武?！?/p>

茵蒂克絲如同被絲線所操縱的尸體，微微偏了一下腦袋，

“──成功準(zhǔn)備執(zhí)行對抗單體侵入者最有效的魔法。接下來將發(fā)動特定魔法‘圣喬治圣域’，摧毀侵入者。”

隨著一聲巨大轟響，茵蒂克絲兩眼中的兩個魔法陣一口氣擴大了。在茵蒂克絲眼前，兩個直徑兩公尺多的魔法陣交疊在一起。如同分別被固定在兩顆眼球上，茵蒂克絲輕輕擺動腦袋，浮在空中的魔法陣也跟著移動。

“? ? ? ? ? 。? ? ? ? ? ，”

茵蒂克絲開始唱歌──以人類的頭腦已經(jīng)無法理解的“歌”。

一瞬間，以茵蒂克絲雙眼為中心的兩個魔法陣突然開始放出光芒，發(fā)生了爆炸。那個景象就像是空中的一個點──靠近茵蒂克絲眉心位置的地方，產(chǎn)生高壓電流的爆炸，閃電向四面八方飛散的感覺。

但是，冒出的并不是藍(lán)白色火花，而是漆黑的閃電。

雖然完全不符合科學(xué)原理，但看起來就像是空間被撕裂產(chǎn)生了裂縫。接著又是啪的一聲巨響，以兩個魔法陣的接點為中心，如同朝玻璃開槍一般，漆黑的龜裂再度朝四面八方散開，直射到房間各個角落。這些龜裂看起來仿佛本身就是一道防壁，阻止任何人靠近茵蒂克絲。

在龜裂的內(nèi)側(cè)，似乎有某種脈動，正在發(fā)出聲音向外膨脹。

從微微開啟的漆黑龜裂縫隙中所流出的，是某種類似野獸的味道。

上條在那一瞬間，突然有種感覺。不是理論，不是邏輯，不是理性，不是道理，甚至也不是歪理。而是某種更加根源的，接近本能的部分在呼喊著。雖然不知道隱藏在那道龜裂背后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看了“它”一眼，只要從正面看了“它”一眼，上條當(dāng)麻的一切存在要素似乎都會被摧毀。

“啊........”

上條在顫抖著。

龜裂越來越寬。明明知道內(nèi)側(cè)的那個“東西”距離自己越來越進(jìn)，上條卻動彈不得。他顫抖著，在顫抖著。他真的在顫抖著。為什么會顫抖？

因為，只要打倒了那個“東西”。

上條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茵蒂克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上條因興奮而顫抖。

害怕？沒那回事。上條早就在等這一刻了。因為，上條擁有雖然號稱可以消滅神的奇跡，但是卻沒辦法打倒不良少年，沒辦法增加考試分?jǐn)?shù)，沒辦法拿來把妹，原本以為毫無用處的右手。

當(dāng)少女因為自己的關(guān)系而被砍傷背部時，自己會妨礙回復(fù)曉法進(jìn)行而被迫離開公寓時，自己被操縱鋼絲的武士少女打得一敗涂地時，上條總是一邊詛咒自己的無能，一邊多　希望自己能夠擁有拯救少女的能力。

上條并不想當(dāng)這種故事的主角。

如今消滅這個過于殘酷的故事，撕裂一切不幸的能力，正隱藏在自己的右手中！

只有四公尺。

只要再觸摸一次眼前的少女，一切就會結(jié)束。

所以，上條朝著“龜裂”──以及置身其后的茵蒂克絲沖了過去。

握緊了他的右手。

為了將這個殘酷的故事，這個永無止盡的無聊結(jié)局，劃上休止符。

但是在同一瞬間，龜裂啪的一聲一口氣“打開”了。

感覺就像是處女膜被強行撕裂般，有種莫名的疼痛感。延伸至房間各個角落的巨大龜裂深處，某樣“東西”正在看著上條。

轟的一聲，從龜裂的深處發(fā)出了一道光柱。

若要打個比方，就好像是一道直徑一公尺的雷射光束。似乎連太陽都會被溶解的白色光束，

在朝上條射來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將傷痕累累的右手伸到眼前。

一瞬間，發(fā)出了如同將肉片放在燒燙鐵板上的吱吱聲。

但是，一點也不痛。甚至不覺得燙。如同從消防水管中噴出的水柱，撞在透明的墻壁上一樣，光柱在接觸到上條右手的瞬間便朝四面八方飛散。

但是，“光柱”本身卻沒有被完全消除。

簡直就像是史提爾的“獵殺魔女之王”一樣，不管再怎么消除也沒完沒了。踏在榻榻米上的兩腳逐漸向后退，沉重的壓力幾乎要將右手給撞飛。

（不對......這玩意......沒有那么簡單............）

上條不禁用空著的左手抓住快被撞飛的右手手腕。右手手掌的皮膚開始感覺到疼痛，看來魔法正逐漸侵蝕上條的手掌......右手的處理能力趕不上魔法的速度，光柱正逐漸一公厘、一公厘地朝上條逼近。

（這并不只是單純的“量”的問題......！每顆光粒子的“質(zhì)”都不同?。?/p>

說不定，茵蒂克絲是運用了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知識，同時發(fā)出了十萬三千種魔法，每一種都有“必殺”的威力。十萬三千種。

這時候，房門外傳出了吵鬧的聲音。

上條正在心里想著...你們也察覺得太晚了吧？就在這時，房門被快速地打開，兩個魔法師沖了進(jìn)來。

“可惡！你又干了什么？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死.........！”

原本在呼喊著什么的史提爾，才喊到一半，突然像是背上被捶了一拳似的，連呼吸都停了。

看到眼前這道光柱，還有正在放出光柱的茵蒂克絲，史提爾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好像連心臟也已經(jīng)停止了。

神裂......原本如此孤高，仿佛天下絕無敵手的神裂，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樣呆了。

“....龍......‘龍王的嘆息（Dragon Breath）’！...這怎么可能！這孩子......應(yīng)該完全無法使用魔法才對??！”

上條沒有回頭。

他沒空回頭，也不愿意把眼睛從茵蒂克絲身上移開。

“喂！你們知道這光柱是什么嗎？”上條背對他們呼喊著...這垣玩意叫什么？實體是什么？弱點在哪里？我應(yīng)該怎么做？快從頭到尾說給我聽！”

“.......可是......這......不可能啊......”

“你最好再遲鈍一點！看到這個狀況還不明白嗎？茵蒂克絲使出魔法了！這已經(jīng)證明了教會告訴你們的‘茵蒂克絲無法使用魔法’這件事根本是個謊言！”上條一邊用右手沖散光柱，一邊吼叫：“沒錯！‘茵蒂克絲每年都要被消除記憶否則就會死’這件事也是個漫天大謊！她的腦袋只是被教會用魔法動了手腳而已！也就是說只要消滅這玩意，茵蒂克絲就沒有必要再被奪走記憶！”

上條的腳，逐漸地被推向后方。

插在榻榻米上的腳趾活像要被扯斷似的，光柱的威力像惡夢般不斷增強。

“你們冷靜點！冷靜地想想吧！制造出‘禁書目錄’這種殘酷系統(tǒng)的人，怎么可能好心地把全部真相告訴你們這些小嘍啰？你們現(xiàn)在親眼所見的才是事實！如果不相信，何不問茵蒂克絲本人看看？”

兩個魔法師似乎茫然地把視線栘向龜裂的另一側(cè)──茵蒂克絲身上。

“──‘圣喬治圣域’對侵入者無法發(fā)揮效果。切換為其他魔法，繼續(xù)執(zhí)行摧毀侵入者任務(wù)，保護‘項圈’安全。”

沒有錯，這樣的茵蒂克絲，不是兩個魔法師所熟之的茵蒂克絲。

沒有錯，這樣的茵蒂克絲，不是教會所告訴他們的茵蒂克絲。

“.........”

史提爾在一瞬間，真的非常短的一瞬間，仿佛要咬碎牙齒般咬緊了牙關(guān)大喊：

“──Fortis931！”

從漆黑的衣服內(nèi)側(cè)，飛出了幾萬張紙片。

畫著火焰符文的紙片如同臺風(fēng)一般制造出漩渦，在非常短的時間內(nèi)便貼滿了天花板、墻壁、地板所有角落，不留一點縫隙。

但是，他并不是為了救上條。

為了救一個名叫茵蒂克絲的少女，史提爾決定將手放在上條背上，準(zhǔn)備放出火焰。

“我不需要任何曖昧的可能性！只要消除她的記憶，至少可以保證她的生命安全！為了這個，我可以殺任何人，摧毀任何東西！我在很久以前就發(fā)過誓了！”

原本不斷退后的上條的腳，突然停了下來。

一股無法置信的力量，讓腳趾下方的榻榻米發(fā)出了吱嘎的悲鳴聲。

“至少可以保證她的生命安全？”上條依然沒有回頭，喊道：“那又怎樣？這些現(xiàn)在都不重要！我不要聽任何理由任何想法！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魔法師！”

上條吸了一口氣，喊道：

“──你到底想不想救茵蒂克絲？”

魔法師的呼吸停止了。

“你們不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不用再奪去茵蒂克絲的記憶！不用再扮演茵蒂克絲的敵人！每個人都開懷地笑！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期望的，最完美的幸福結(jié)局！一

勉強擋住光柱的右手手腕，這時發(fā)出了詭異的聲響。

但是即使如此，上條依舊沒有放棄。

“你們不是對這樣的劇情已經(jīng)期待很久了？不需等待英雄的到來，不需等待主角的登場！不需仰賴其他任何人或是任何東西，用你們自己的手，幫助眼前這個平凡的少女！你們不是早就在心里如此發(fā)過誓了？”

啪的一聲，右手的食指指甲產(chǎn)生裂痕，鮮紅色的血液溢了出來。

但是即使如此，上條依舊不想放棄。

“你們不是想當(dāng)主角想很久了？就像故事書一樣，就像電影一樣！賭上自己的生命保護一個少女！你們不是想當(dāng)這樣的魔法師？快??！一切都還沒結(jié)束！甚至還沒開始！別因為序章太長了點，就這么快陷入絕望之中！”

魔法師不再發(fā)出聲音。

絕不放棄的上條，他的模樣看在魔法師們的眼里，到底有什么感覺？

“──伸出你們的手，馬上就可以觸摸得到！快點行動吧！魔法師！”

喀的一聲，上條的右手小指發(fā)出了奇妙的聲響。

上條才剛發(fā)現(xiàn)右手小指朝著不自然的方向彎曲──被折斷的瞬間，光柱以極可怕的氣勢，終于將上條的右手完全撞開。

上條的右手，整個向身后彈了開去。

光柱接著以可怕的速度，襲擊處于無防備狀態(tài)的上條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