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咸魚島伯爵

|本文首發(fā)于微信公眾號“上海辭書出版社史地中心”（ID：shcscbssdzx），略有修改

年羹堯是清朝康熙、雍正之際的重要歷史人物，為清朝穩(wěn)固在西北的統(tǒng)治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雍正帝在位之初極獲恩寵。雍正帝說過這種話：“不但朕心倚眷嘉獎，朕世世子孫及天下臣民當共傾心感悅。若稍有負心，便非朕之子孫也；稍有異心，便非我朝臣民也?！?/p>

——結(jié)果，志得意滿、驕狂成性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最后還是被雍正帝一路貶職，逮問京師，最終賜死獄中。為“狡兔死，走狗烹”這句古話作了又一個注腳。

在賜死年羹堯之前，雍正帝曾命議政王大臣、三法司、九卿會鞫，給這位前重臣定罪，最終定了九十二條大罪?！肚迨犯濉肪矶盼濉赌旮騻鳌穬H說：“是月甲戌，具獄辭：羹堯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僣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專擅之罪六，忌刻之罪六，殘忍之罪四，貪黷之罪十八，侵蝕之罪十五，凡九十二款，當大辟，親屬緣坐。”并沒有列出具體罪名。

筆者一時好奇，就去查找。借助數(shù)據(jù)庫，在蔣良騏《東華錄》卷之二十七中找到了年大將軍的九十二條罪?，F(xiàn)抄錄如下：

{需要說明的是：原文中，（）中為誤字，〔〕中為正字；【】中的內(nèi)容是筆者的話，非原文，敬請區(qū)別。}

年羹堯大逆之罪五：

一、與靜一道人、鄒魯?shù)戎\為不軌；

一、將朱批諭旨，輒敢仿寫進呈；【一作：奏繳朱批諭旨，故匿原折，詐稱毀破，仿寫進呈。按：竊以為后一種說法更完整合理，前一種有文氣不通的感覺?！?/p>

一、見浙人汪景祺《西征隨筆》詩詞譏訕，及所作《功臣不可為論》，語多狂悖，不行劾奏；

一、家藏鎖子甲二十八，箭鏃四千，又私貯鉛子，皆軍需禁物；

一、偽造圖讖妖言。

【這條條在基本立場上犯大錯，觸及皇帝的大忌】

其欺罔之罪九：

一、擅調(diào)兵捕邰陽鹽梟，致死良民八百有余。奉旨查詢，始奏并無傷損，后乃奏止傷六人；【此條罪行觸目驚心，為之駭然。】

一、南坪筑城官弁，騷擾番民，不即劾奏；

一、詭劾都統(tǒng)武格等鎮(zhèn)海堡失律；

一、西安解任時，私囑咸寧令朱炯賄奸民保留；【這條罪狀的意思莫非是年大將軍要通過“收買民意”來挽留自己，跟皇帝周旋一番？】

一、縱令劉以堂詐冒已故保題武功令趙勛名姓赴任，知而不奏；【冒名頂替，古已有之】

一、將幕友張?zhí)┗让叭胲姽?，共十八案?/p>

一、家人魏之耀家產(chǎn)數(shù)十萬金，羹堯妄奏毫無受賄；【權(quán)勢熏天，則家仆富貴】

一、西寧效力者實止六十二員，冊報一百九員；【濫報冒報率75.81%】

一、退役王治奇冒軍功，得授州判。

【這部分很多是年在西北任職時期的罪行、爛賬】

其僭越之罪十六：

一、出門黃土填道，官員補服凈街；

一、驗看武官，擅用綠頭牌引見；

一、會府龍牌前設(shè)床正坐；

一、用鵝黃小刀荷包，穿四衩衣服；

一、擅用黃包袱；【禁忌的顏色和顏色的禁忌，好命題】

一、官員饋送曰恭敬；

一、與屬員物件，令北向叩頭謝恩；

一、縱伊子穿四團龍補服；

一、受總督李維鈞、巡撫范時捷跪道迎送；

一、令蒙古扎薩克郡王、額駙阿寶下跪；【受和令差別大了】

一、行文督撫，書官書名；

一、進京沿途填道疊橋，市肆俱令閉戶；

一、館舍墻壁彩畫四爪龍；

一、轅門鼓廳畫龍，吹樂人蟒服；

一、私造大將軍炮令箭，將頒發(fā)令箭毀壞；

一、賞賚動至千萬，提鎮(zhèn)叩頭謝恩。

【這部分的罪狀很多，是年本人驕狂作態(tài)的集中表現(xiàn)。所謂“僭越”，膚淺點理解，就是好大場面、喜歡擺譜；實則是對皇權(quán)秩序的無視?！?/p>

【這一部分也這一作為考察清代等級制度的材料。很多內(nèi)容筆者都是第一次接觸到】

其狂悖之罪十三：

一、兩次恩詔到陜西，不宣讀張掛。

一、奏折不穿公服拜送，只于私室啟發(fā)。

一、不許同城巡撫放炮?！局辉S老年造令箭，不許巡撫放炮】

一、勒取蒙古貝勒七信之女為妾。

一、以侍衛(wèi)前引后隨，執(zhí)鞭墜蹬。

一、大將軍印不肯交出。

一、妄稱大將軍，行事俱循俗例。

一、縱容家仆魏之耀等朝服蟒衣，與司道提鎮(zhèn)等官同坐。

一、違旨逗遛儀征。

一、勒令川北總兵王（允）〔永〕吉以老病乞休。

一、要結(jié)邪黨沈竹、戴鐸等，懷欺惑眾。

一，袒庇私人馬德仁阻回甘撫石文焯參劾奏疏。

一、本內(nèi)引用“朝乾夕惕”，故作“夕乾朝惕”。

【這一部分應(yīng)該和上一部分“欺罔之罪”結(jié)合起來看，集中體現(xiàn)了年氏煊赫之時的驕橫作風】

其專擅之罪六：

一、建筑邰陽城堡，不行題請，擅發(fā)銀兩；

一、委侍衛(wèi)李（峻）〔俊〕等署理守備，奉旨飭駁，仍不令行調(diào)回；

一、擅用私票行鹽；

一、諭停捐俸，仍令照舊公捐；

一、捕獲私鹽，擅自銷案；

一、守備何天寵患病，不照例填注軍政，又屬直督李維鈞勒清苑令陸篆接受前任王（大）〔允〕大猷虧項。

【這部分的幾條罪，概括起來就是違背法定程序，違背既定政策?！?/p>

其忌刻之罪六：

一、凌虐現(xiàn)任職官，縱任私人奪缺；

一、軍前官兵支糧實冊，不先咨晉撫諾岷，欲令遲誤致罪；

一、尚書綽（奇）〔齊〕至軍營商辦糧餉清字咨文，不交新任總督岳鐘琪，欲令違誤軍需；

一、捏參夔州府知府程如絲販賣私鹽，殺傷人命；

一、欲令李維鈞為巡撫，計陷原任巡撫趙之垣；

一、遏抑中書阿炳安等軍功。

【這部分罪行包括朝臣之間的傾軋、上級對下級的刁難和陷害等，可以一窺雍正初年官場之一角】

其殘忍之罪四：

一、邰陽鹽梟案內(nèi)，故勘良民馮豬頭至死；【見“欺罔之罪”第一條】

一、鎖禁筆帖式戴蘇；

一、劾金南瑛等七員，急欲出缺與私人；

一、不善安輯蒙古臺吉（齊）〔濟〕克濟扎卜等，致困苦失所。

【此部分最少，不過也能體現(xiàn)年大將軍行事的暴虐殘忍之處】

其貪黷之罪十八：

一、收受題補官員銀四十余萬兩；

一、勒索捐納人員銀二十四萬兩；

一、趙之垣罷職，發(fā)往軍營，羹堯勒饋金珠等物價值二十余萬兩；

一、受樂戶竇〔經(jīng)〕榮銀兩；

一、收受宋師曾玉器及銀萬兩；

一、遍置私人，私行鹽茶；

一、私占咸寧等鹽窩十八處；

一、收受鴻臚寺少卿（郭）〔葛〕繼孔古玩；

一、索屬員傅澤沄賄，不據(jù)實劾虧帑；

一、西安、甘肅、山西、四川效力人員，每員勒銀四千兩；

一、受參革知府欒廷芳賄，奏隨往陜西；

一、掠各番衣服為己有；

一、私征新?lián)岣鞣忏y；

一、擅取蒲州盤獲私鹽價銀一萬兩；

一、遣仆販賣馬匹；

一、私販馬，發(fā)各鎮(zhèn)勒重價；

一、遣莊浪縣典史朱尚文赴湖廣、江、浙販賣四川木植；

一、令人賣茶得銀九萬九千余兩。

【年大將軍的貪腐一點都不意外，掌握不受約束的權(quán)力往往導致可怕的腐敗】

其侵蝕之罪十五：

一、冒銷四川、西寧等軍需入己；

一、冒銷軍前運米費入己；

一、侵用各員并俸工幾五年皆入己；

一、筑布隆吉爾城，冒銷工料入己；

一、隱匿夔關(guān)稅銀，又加派糧規(guī)入己；

一、盤獲私茶，取罰贖銀入己；

一、侵用河東鹽政盈余入己；

一、西安米萬石未運至西寧，冒銷運費入己；

一、寧夏各衛(wèi)貯倉谷及留西寧養(yǎng)馬銀并收入己；

一、侵用城工余銀入己；

一、抄沒塔兒寺硼砂、茜草諸物，私變價銀入己；

一、侵用紀（廷）韶等捐解銀入己；

一、斫桌子山木植入己，共計贓銀三百五十余萬兩。

【這幾條和上一部分是緊密聯(lián)系的。妥妥的職務(wù)犯罪啊】

【最后大臣們給出了年案處理意見】

罪凡九十二款，供狀明白，律應(yīng)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孫伯叔之子、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皆斬；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并子之妻妾，給功臣家為奴?！緫K烈的懲罰】

【但具體執(zhí)行起來還是有變數(shù)的——皇帝的決定權(quán)也很重要的】

據(jù)《清史稿》卷二九五：

“上諭曰：‘羹堯謀逆雖實，而事跡未著，朕念青海之功，不忍加極刑?！差I(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馬爾賽、步軍統(tǒng)領(lǐng)阿齊圖赍詔諭羹堯獄中令自裁。遐齡及羹堯兄希堯奪官，免其罪；斬其子富；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極邊。羹堯幕客鄒魯、汪景祺先后皆坐斬，親屬給披甲為奴。又有靜一道人者，四川巡撫憲德捕送京師，亦誅死。五年，赦羹堯諸子，交遐齡管束。遐齡旋卒，還原職，賜祭。

“希堯（年羹堯兄——筆者注），初自筆帖式累擢工部侍郎。既，奪官，復起內(nèi)務(wù)府總管，命榷稅淮安，加左都御史。十三年，為江蘇巡撫高其倬劾罷。乾隆三年，卒?！?/p>

查資料的時候，意外得知，原來年大將軍是清末民初民間傳說“西山十戾”中的一員大將。按百度百科“西山十戾”詞條的解釋：

“北京西山有十個修煉千年的精靈（獾、熊、鶚、豬、驢、狼、狐、蟒、猴、癩蛤?。┩巳诵裕短マD(zhuǎn)世，成為伴隨清朝始終的十位重要人物（洪承疇、多爾袞、吳三桂、年羹堯、海蘭察、和珅、慈禧太后、曾國藩、張之洞、袁世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