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章（中）

“殿內(nèi)有人！”禁軍校尉警惕地說道。

“召集所有弓箭手，駐守長生殿外，切不可打草驚蛇，快去！?！眲⒊文砹艘幌率种?，低聲對身后的副將說道。

? ? 凌厲的眸子緊盯著那道緊閉的殿門，得令趕來的弓箭手，鐵質(zhì)的護(hù)腕甲在月光下，盈滿了筆直的弓弦。

? ? 內(nèi)殿中，落下的劍鋒被透著血色的手腕，格擋在半空。李曦鳳目圓睜，對著楊霖那滿是訝異的臉，輕輕搖了搖頭。

“兄長...”李曦放開長劍，垂眼間柔聲說道?！拔?..應(yīng)你，從此許身山水，再不入皇城?！彼丈蠗盍氐氖?，切斷了殺意的顫抖?！拔覀冏甙??！?/p>

? ? 殿內(nèi)的香燭，被驟然打開的殿門帶歪了其上的輕煙。歸鞘的長劍，別在腰間。楊霖拉著李曦跑出殿外，沉腰提氣越過屋檐，卻瞥見了檐下陰影中的木匾。

? ? 描金的字體如同牢籠，封印著歲月底漆的黑?？删驮诖丝?，這寂寥的黑，卻被驟然增添的火把照得火紅?！按竽懘炭托菹胩樱瑲?！”

? ? 雨絲般的翎箭，在弓弦的撕拉聲中，直擊屋檐上攀逃的身影。細(xì)沙琉璃的屋瓦，疊加傾斜，難以立足。楊霖拔出佩劍，拉過李曦護(hù)在身后，大聲說道：“曦兒，你先走。”

? ? 劍身在靈活的手腕中，上下翻飛，將射來的冷箭盡數(shù)打落。但雙拳難敵四手也是不變的事實(shí)。在抵擋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后，楊霖覺得這輕靈的長劍，漸漸開始發(fā)沉。

? ? 李曦感受到楊霖的動作稍有遲緩，正欲上前，卻看到一只翎箭角度刁鉆地急射而來，直取楊霖心口。顧不得腳下溜滑的瓦礫，李曦箭步上前，一把推開身前人，箭首擦著李曦的手臂劃了過去。

? ? 可是，這一動作，那將微妙的平衡瞬間擊潰，李曦立足不穩(wěn)，滑倒在屋檐邊。驟雨般的翎箭沒有停止，楊霖眼睜睜地看著李曦扒著屋瓦上下不得，卻抽不出身去拉他一下。

? ? 無力的掙扎只存在了片刻，李曦終是溜下了屋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嗆疼了胸口舊傷。

“曦兒！”楊霖驚呼著，撥開眼前的翎箭，縱身躍下了屋脊。李曦輕咳了一聲，對著楊霖?fù)u搖頭，忍著胸口的疼，站起了身。

? ? 可這下，原就占于上風(fēng)的禁軍，紛紛涌上前，將手中的兵刃，都對準(zhǔn)了包圍圈中的兩人。

“大魏律令，持械進(jìn)朱雀門者，視同謀反?！崩涞穆曇糇蚤L生殿外響起?！皸顚④?，年長日久，可是連自己的主子是誰都忘了？”

? ? 聞言，二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李暮身著黑袍，立于長生殿外石階之上。搖曳的火把，火光落在他衣襟的金色繡線上，如他此刻浴火的瞳孔，散著最瘋狂的火舌。

? ? 李暮垂首看著龍尾橋上的兩人，輕蔑一笑?！瓣貎?，藥熬好了，跟我回去喝。”

? ? 身側(cè)的雙手收緊，李曦咬著雙唇，退開了一步。楊霖才斂的殺意，此時再次翻涌而來。他舉起佩劍，劍鋒正對李暮。

? ? 舄履在北風(fēng)中向前一步，唇間的笑意熄了紅焰?！瓣貎?，若是藥冷了，我不介意用那些亂臣賊子的血來熱。今天的事權(quán)當(dāng)楊將軍誤會而致，護(hù)主心切。明日起，到邊地修身養(yǎng)性去吧，免得徒增妄念，害人害己...”

? ? 寒涼的北風(fēng)掃動著禁軍手中的火把。楊霖唇角緊繃，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暮的臉。

“曦兒，你最好別讓我等太久?！崩钅乎久即故??！霸偻硇?，我可能會后悔?！?/p>

? ? 風(fēng)過枯枝，李曦站在原地，一顆心如墜在深淵中的浮塵，任由黑暗將他帶向既定的方向。

“陛下，你何時會懂，你握在手心的，一直是他人求之不得的...”楊霖將長劍歸鞘，嘩啦的聲音，撕裂了潛藏多年的心扉。

? ? 釋放自嘲地笑聲激蕩著高高的宮墻?！叭f人仰望，山河無邊，送你如何？”

? ? 玉簪斷裂的聲音，此刻似乎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耳邊。——萬人仰望？山河無邊？李曦抬頭看著石階上的李暮，顫抖的瞳孔，碎了那被日夜紅燭高照，溫燙的心。

? ? 李暮踩下一級臺階，伸出手。“曦兒，過來?！?/p>

? ? 再次握緊的劍柄，咯咯作響。李曦轉(zhuǎn)頭看看楊霖，對著李暮說道：“但愿皇兄，言而有信。”說完，他轉(zhuǎn)身將手按在楊霖的劍柄上，斂了風(fēng)華的眼睛輕垂?！靶珠L，不過片羽光陰，不值得你如此。如今，你是曦兒唯一的牽掛了...”

? ? 劍柄不長，兩只手只在咫尺之間。楊霖看看那春筍般的手指，和被磨破的細(xì)白手腕。瀉了情的手放開劍柄，握上了李曦的掌心。

“曦兒，與我而言，與其活在悔恨里，寧愿活在你心里?！睏盍厝〕鲑N身的帕子?！斑@個，還記得嗎？初見時，你九歲，堂堂雙星太子親手為我包扎?！睏盍剡o這陳舊卻干凈的灰藍(lán)色帕子，其上的“辰”字繡文，擱著掌心?！皸盍睾蔚潞文?，讓你喚一聲兄長。既許了你如影隨形，便守一生...”

? ? 哽咽的笑聲淌了澀，似這無語的北風(fēng)凝噎了情。楊霖泣了一聲，抬眼厲聲說道：“陛下，試問，殺他至親，斷他羽翼，你快樂嗎？”

“兄長，你說什么？”李曦驚訝地問道。

“他一直在維護(hù)你，從始至終都未怨過一句...”

“記得自己是誰嗎？”李暮迸發(fā)著怒火，打斷了楊霖的話?！澳阋才渥鏊男珠L？雖然他傻，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人?！?/p>

“難道陛下就可以嗎？囚九天龍為籠中雀，捫心自問，你是他什么人？”

“兄長，別說了...”李曦在李暮染火的眼神中攔阻著楊霖。

“曦兒，自己回長生殿?！崩钅旱坏卣f道?！拔也粴⑺??！?/p>

? ? 轉(zhuǎn)身的動作清然，卻帶開了袖管。“曦兒...”楊霖拉住他。“見你如此，我生不如死。”

? ? 手慢慢抽回。“兄長，算我自私，有些事，我受不起?！?/p>

? ? 翩然離去的腳步，帶走了風(fēng)中的寒涼。楊霖看著李曦的背影，心中一片惘然。劍柄上咫尺的距離，卻隔著萬里?！拔乙詾榭梢宰o(hù)他，卻原來只是他的累贅...”

? ? 手中佩劍落在地面上?！袄钅海抑挥X得你可憐，君王不足，長兄不足，愛人猶不足。一步之遙，失之千里，荒唐，可笑，更可悲！”

? ? 楊霖抬頭默然地看著石階上黑袍，輕薄的唇角漸漸勾起上翹的弧度。那蔑然的笑容，隨著迎面的北風(fēng)狠狠地插在了李暮的心頭。

? ? 風(fēng)是這樣的寒涼，夜是如此的靜默。清冽的月光落在長生殿的屋檐，在地上留下一道明暗的分界線。李暮轉(zhuǎn)身踏回行下一級的石階，站在這道線上，斷雁孤鴻的身影，慢慢抬起了手。

“放箭?！?/p>

視頻指路：@樹上有只甜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