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二十六、過不去的過去與身邊的未來

　 “從前啊，有一個小女孩走丟了，于是她的父母啊，就翻過了最高的山，越過了最湍洶涌的河流，穿過了最危險的叢林，終于在一個小土坑里找到了他們的女兒，正依靠在石頭旁邊睡覺呢?！?/p>

? ? “這個女孩兒已經(jīng)很累啦，就跟她的父母一樣，于是他的爸爸提議在這睡一覺，她的媽媽沉默了一會兒也就同意了，他們一家人就和周圍沒長葉子槐樹和扭扭曲曲長了刺的灌木在一起睡了個好覺。”

? ? 女人用著自己充血而顯得沙啞的嗓子，在這月夜的木棚下靜靜地訴說著那老掉牙的故事。

? ? 爛的只剩下指甲根的手指在半空中劃來劃去，女人指著天空中死寂的群星，仿佛她眼中的那一家人就在星星中一樣。

? ? 她閉上了眼，世界也變得漆黑一片，她緩緩撐起身子，攬過了一旁的希爾薇。

? ? “小諾蘿，你今天受的恩賜可不少，一定很痛吧。來，媽媽給你揉揉?！?/p>

? ? 在這個晚風(fēng)只能吹來人們奄奄一息的囁嚅與血腥味的地方，發(fā)生了太多的不幸。有時候過高的權(quán)勢與地位，帶來的是另一群可能不能稱之為人的人類生命的消逝。

? ? 人類的受難是另一部分人類用以消遣的趣事。 ?

　 “小諾蘿，你餓了吧，來，吃點(diǎn)東西，你要好好吃東西，不能挑食，不然長不高的?！?/p>

? ? 在陽光的照射下，女人的骨骼更加明顯，哪怕她身體的厚度已經(jīng)和自己的骨骼相差無幾，卻依舊咧著干枯的嘴唇，將自己的食物給了她的女兒。皮上層層的皺紋和奴隸營里隨處可見的臟污水洼的漣漪如出一轍。

? ? ?這個地方的食物只有黑面包與水，有時候主人忘了，他們便只能餓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關(guān)節(jié)變得比肢體還粗，肚子癟下去看到自己成條成條的肋骨，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骷髏，之后，等待閉上眼去滿心歡喜地?zé)崃矣佑篮愕暮诎怠?/p>

? ? ?“快走，我的女兒，快走，不要再走丟了，活下去，媽媽愛你，媽媽不想再把你弄丟了，媽媽愛......” ? ? ?

? ? ? 哪怕還有如海般的愛意，說不盡的話語，可就在下一句話即將說完之際，女人的頭就被割下，隨著大量的血噴涌而出，與地上的穢物，動物腐臭的尸體混在一起。她的身體無力倒下，頭顱被踹到希爾薇面前。

? ? ? 女人的嘴巴甚至還在微微開闔。

? ? ? 奴隸營里最后一點(diǎn)人性中的美好也因不該出現(xiàn)在這群稱不上是人的人類們身上而消失。 ?

? ? ? 那個晚上是最冷的。

? ? ? 事實(shí)證明，那些或許一出生便在這里，亦或是之后被馴化了的人們，愛與美可能會從他們的靈魂中湮滅，但嫉恨、媚態(tài)、奴性、恐懼、背叛卻會糾纏著他們的靈魂，成為他們靈魂的根。

? ? ? 同樣的月光，同樣的夏夜，隔壁的紳士頭痛欲裂，被好友的呼嚕聲吵醒，重又昏沉睡去，客廳的深夜轟炸卻并未傳入五號客房中所棲息之人的夢境。

? ? ? 空氣中仍彌漫著人們的歡聲笑語，令人暢快的氣氛在這個豐收的節(jié)日里能讓月光都顯得溫暖宜人。

? ? ?只有希爾薇困在了夢里。

? ? ?“今天又有個人餓死了，被扔到了河的另一邊。老鼠太可怕了，每次有人死了，半夜就會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媽媽告訴我說那是老鼠，在這個地方，不僅人會吃老鼠，老鼠也會吃死掉的人?！?/p>

? ? ?“不行，不能多想了，不然會有很可怕的事發(fā)生。”

? ?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一開始只有我一個人，每天都是聞著一種皮膚發(fā)酵的酸臭味睡著，而自那天之后就多了怎么也擺脫不到的血味。

? ? ?像是生銹的鐵，但會多出一種雨后的腥味。

? ? ?“起來你這個臭蟲！”

? ? ?來自頭皮的瞬間疼痛令我驚醒，劇痛之下讓我看清了眼前高大的人，他滋生著胡渣的下巴竄動著，死命扯著我的頭發(fā)。

? ? ? 他是管理者！

? ? ? 但是明明還沒有到干活時間啊，為什么？周圍的人為什么在看我？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

? ? ? 他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用帶了兩層手套的手攥著我的頭發(fā)，我低著頭被牽著走，不然就會像旁邊那個人一樣背著地的被拖走，還好我有頭發(fā)，不然就會像他一樣整個背都被磨爛掉。

? ? ?他們要把我們帶去哪里？難道我被選中了嘛？天際的太陽怎么永遠(yuǎn)升不起來呢？

? ? ?那天之后我每天的任務(wù)就變成了和其它幾個孩子一起接受“恩賜”。

? ? ?每天的特定時刻都被拖到陰冷的房間，腳下的土很黏，有許多凸起的衣服碎片。之后我被蒙住了眼，能聽到的只有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和身邊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嚎叫。

? ? ?這之后我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等我重新有意識后，感覺眼睛有些看不清東西了，左胳膊也疼得厲害，變得又紫又腫。

? ? ?三天后，那個背著地被拖了一路的男孩，后背長滿了膿皰。

? ? “恩賜”結(jié)束后，他的背上多了兩片白色的塊狀物，隨著他的挪動而上下起伏。他趴在地上，兩只小臂沒了，兩條腿歪歪曲曲，只能靠大臂拄著向前爬，每往前爬一點(diǎn)，他的后背那兩塊白色的塊狀物就會脫出他的背，血肉在他的身上翻涌，膠著，伴隨著每一聲生命消逝的喘息，骨肉生花。

? ? ?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在接受“恩賜”時朦朦朧朧的聽見“恩賜者”好像說過一句：“男孩，你很痛苦吧，你的背既然長滿了這些穢物，你的身體在渴望著自由，擺脫痛苦吧?！?/p>

? ? ? “來，讓我為你插上翅膀，擁有自由吧！”

? ? ?他大聲叫嚷著，狂笑著，我不知道他對那個男孩做了什么，僅是在他說完那句話后，我只聽到了那個男孩逐漸急促的呼吸聲，以及滴答滴答的聲音，緊接著就是讓我這輩子可能不會忘掉的慘叫。

? ? ?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堅持到我們“住的地方”的，但在第四天的臨晨，陽光很冷，覆在那個男孩鐵青的身體上，和這片同樣伏下了不知多少人的土地上。

? ? ?恩賜者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來了，看著他的尸體一臉唏噓。

? ? ?“多么可惜，如此完美的盛景！還差一點(diǎn)，只要再把他的肋骨掰到背上，他就能自由的在土地上飛翔了?！?/p>

? ? ? 沒有人幫助我們，那個男孩已經(jīng)被扔到河的另一邊了吧。希望明天的“恩賜”能夠輕一點(diǎn)。

? ? ? 我真的好累啊......什么時候才能不被疼醒啊。

? ? ? 如果不是媽媽在不知道哪個晚上把我抱到現(xiàn)在我們住的房子里，也許在哪天真就一睡不醒了吧。想一想不用再看到冷漠的太陽和壓的這里喘不過氣的云，也許真的睡不醒才是幸福吧。

? ? ? 我不知道自那天起過了多久，只覺得圍墻外可怕的樹從光禿禿的到長滿葉子，空氣變得更加活泛，卻也雜糅著血的銹味、腐爛的肉的味道——不管是人還是老鼠的、以及一個個困死在這里的連叫嚷都不敢的靈魂。一直沉積在地里面。

? ? ? 我不知道我是躺在泥土上還是躺在尸體上。只知道在這段時間里，和我一起接受“恩賜”的“孩子”越來越少，逐漸......聽不到其他的呼吸聲了。

? ? ? 不過，我是最幸運(yùn)的人了，因?yàn)槲矣袐寢屃?。雖然我并不知道這個詞有什么意義，在這里我并沒有看到其它的“媽媽”對自己的“孩子”做過什么，甚至他們好像都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死活。

? ? ? 不對，在這里好像只有媽媽在乎別人是否還能呼吸。

? ? ? 自從她來到這里，我突然覺得以后也能活下去了，她搭了一個房子，雖然天壓得很低的時候會漏水，樹上沒樹葉的時候會漏風(fēng)，我卻覺得很安心。

? ? ? 她還在“房子”里的角落種了兩株花，我不知道它們的名字，只是跟著給它們?nèi)嘁蝗嗨鼈兊纳眢w。

? ? ? 天氣不冷的時候，能看到晚上的天上有東西在害怕的顫抖，發(fā)出一閃一閃的光，媽媽說那叫“星星”，它們在夜空上眨眼睛，但是它們可沒有在害怕，沒有人碰得到它們。

? ? ?看來他們受“恩賜”的時候并不疼呢，不然也不會動不動就眨眼睛了。

? ?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很努力在“恩賜”上好好表現(xiàn)呢，可能這就是為什么我還活著吧，但是還是會有好多次我真的忍不住，于是就得到了應(yīng)有的“賞賜”，身體不知道哪塊還能動的情況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每次回了“住的地方”都是媽媽揉我的身體才能睡著，也不知道會哭著睡著幾次，也不知道會疼醒幾次。

? ? ?能哭的地方只有媽媽的懷里。

? ? ?每次哭累了，媽媽都會給我唱歌，我聽不明白歌里面的意思，但是真的、真的好安心啊......

? ? ?我不知道媽媽在做什么，有時候“恩賜”不多時，我也會想，為什么沒有人來搶我們的房子呢？或者是拆了我們的房子給自己做一個房子。我不明白，媽媽也只是笑一笑，說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可以去找77495，可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的話，我可能也不在了吧。

? ? ?就這樣，突然有一天，媽媽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月亮，下巴顫得很厲害，她又低頭眉目舒展地看了看我：“我的女兒，你受的苦已經(jīng)太多了，今天媽媽就帶你去別的地方好不好？”

? ? ?“嗯！”

? ? ?我跟著媽媽就好啦。

? ? ?月亮就在天上死氣沉沉的盯著我們，星星也都緊閉上了眼睛，河水為什么不再流動了呢？但是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 ? ?媽媽緊緊握著我的手腕，和以前一點(diǎn)也不一樣，那個晚上也和以前任何一個晚上都不一樣。

? ? ?我從來沒覺得晚上也那么亮過，以至于我能看到其他人的睡姿——扭曲，痛苦，畸形，我完全看不到一絲安心，為什么？為什么？

? ? ?為什么地面那么紅呢？我......走在他們已經(jīng)腐爛的發(fā)臭的身體上嗎？

? ?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四面八方傳來了，草叢里，樹洞里，連月亮上也是，難道老鼠連月亮也要吃掉嗎？

? ? ?我被媽媽牽著走了好久，周圍是什么？已經(jīng)過河了，媽媽以前從來不讓我去河的另一邊，她應(yīng)該是害怕老鼠也把我吃掉，可老鼠真的能長到那么大嗎？

? ? ?腳下的土又冷又硬，可媽媽的手好溫暖。

? ? ?已經(jīng)能看到不帶有紅色的土了，遠(yuǎn)處好像還有一扇門。

? ? ?不對！周圍那是什么？好像是管理者，“恩賜者”也在里面！

? ? ?他們沖過來了！明明還是晚上，剛接受完“恩賜”，不會吧！

? ? ?媽媽把我抱了起來，要帶著我逃，為什么要逃？

? ? ?媽媽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張著，卻只是啊啊了兩聲。

? ? ?我被甩了出去。

? ? ?我閉上了眼睛。

? ? ?我睜開了眼睛。

? ? ? “快走，我的女兒，快走，不要再走丟了，活下去，媽媽愛你，媽媽不想再把你弄丟了，媽媽愛......” ? ?

? ? ?媽媽！

? ? ?管理者們將她蹬在地上，把她的胳膊和腿都掰折了，骨頭都刺出了媽媽的皮，他們狠狠的踩在她的腰上，扯著她的胳膊弄斷了她的腰。

? ? ?媽媽......求你不要那么看我......

? ? ?之后。

? ? ?他們把媽媽的頭砍了下來。

? ? ?他們踩碎了我們的房子。

? ? ?他們踩死了我們的花。

? ? ?把我像扔死狗一樣甩到了地上。

? ? ?他們最后沒有對我做任何事，已經(jīng)不想知道為什么了，媽媽一直不讓我去河對面，其實(shí)我知道的，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安心的躺下，再也不用接受“恩賜”了吧。

? ? ?我已經(jīng)，不再像看見太陽了，能不能讓我在眼睛還能看見的情況下，不再看得到太陽呢。

? ? ?“恩賜者”好像就在遠(yuǎn)處看著啊，媽媽，你看到了嗎，我在抱著你的頭啊，我們一起去河的另一邊好不好？雖然你一次都沒有叫對過我的名字，但你永遠(yuǎn)是對我最好的，所以，等咱們重新在一起，能不能摸著我的頭，叫我希爾薇呢？

? ? ?媽媽，對不起我抱不動你的身體，只能抱著你的頭過來啦，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痛吧，別急，我們就快到了。

? ? ?已經(jīng)能聽到水聲了啊

? ? ?我好餓啊，但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吃飯了，你也不用再把你的面包分給我啦，其實(shí)每次我都知道的，你也很餓，所以我總是裝作很飽的樣子，你把面包塞我手里我也不會吃掉的，你不吃，我也不吃。其實(shí)，有幾次你給我的面包被搶了，我都沒有告訴你，這樣看起來還不如吃掉呢，對吧。

? ? 其實(shí)我根本沒有吃飽過，媽媽，你也是的對吧，我真的好餓啊，已經(jīng)能聽到老鼠啃咬的聲音了，它們應(yīng)該不會餓得吧。

? ? 媽媽......

? ? 原來，根本沒有老鼠......

? ? 77495會在他們之間嗎？我不會讓你被吃掉的，只要不被他們看見，他們就不會吃我們了吧。

? ? 眼前是大樹呢，一直能從我們的房子看見的大樹。就靠一下吧，背會被磨爛也無所謂了。

? ? 媽媽......

? ? 以前明明都是我在你懷里哭，今天你在我的懷里了，為什么還是我在哭。

? ? ? ......

? ?略帶涼意的日光裹挾著空氣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塵，探進(jìn)了窗檐，時節(jié)轉(zhuǎn)變的氣息令菲爾迅悠悠轉(zhuǎn)醒。

? ?醫(yī)生拄著胳膊緩慢起身，腦中持續(xù)的眩暈感讓他嘗試回憶昨晚發(fā)生的事情，腦袋里的空白卻令他無奈。

? ?下意識的選擇了相信友人，卻短暫性的讓事態(tài)超出了自己的把控，甚至連記憶都有些模糊，唯一還有些印象的便只有縈繞在鼻腔里荷艾葉的宜人香氣，可鎮(zhèn)子上并沒有栽種這種植物。也沒有人會用它制成香料球。

? ? 好像是......希爾薇？

? ? 一旦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醫(yī)生腦袋里突然冒出了許多畫面。

? ? 自己好像......讓希爾薇端坐，然后躺在她大腿上了吧...... ?

? ? 咕~

? ? 源自腹中的抗議恰好讓紳士找到了一個避風(fēng)港，他不用去想那些令他心煩的事情。靜待初晨的陽光將腦中淤氣盡數(shù)驅(qū)散，是時候該開始一天的行程了。

? ? 也許希爾薇會把硝石和白樺木綁一起燉肉。雖說五月份時曾與女孩約法三章，倘若條件不合便不能讓其進(jìn)廚房。可之后的日子里倒是受了她不少照顧，他也樂得在一個女孩難以觀察到的視角盲區(qū)偷偷地觀察女孩偷偷練習(xí)廚藝的場景。只要保證安全，就隨她去吧。

? ? 思緒的飄飛被眼前空蕩的廚房抓住，訕訕地回到了醫(yī)生的腦子里。

? ? 與想象不合，菲爾迅并未在鍋灶前發(fā)現(xiàn)希爾薇與食材斗爭的盛景。也并未發(fā)現(xiàn)食物。

? ? 醫(yī)生拉過餐桌一旁的椅子，放縱的將手臂搭在椅背上，盯著五號房間的黃銅門牌。

? ? 看來我已經(jīng)吃習(xí)慣了希爾薇做的早飯，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如果哪一天她有了歸屬，我恐怕需要好一陣子才能緩過來吧。

? ? 想到這里，一種仿若置身于空谷懸崖之上的緊張感從腹腔處漫上心臟，攏住了菲爾迅肋骨包裹下生命的躍動，這不由得令醫(yī)生面容一僵，收回視線，扯了扯自己的衣領(lǐng)。

? ? 環(huán)顧四周，沙發(fā)，旋梯，地毯，桌椅，書架，鑲有鐵邊的云杉木門，躺在沙發(fā)上在夢境大吃大喝的皮爾那，這些東西自希爾薇來之前就在了，可他們卻并不能給紳士一個能夠?？啃撵`的場所。

? ? ?肉眼可見的，它們逐漸消弭，聚成一股股煙流，洶涌奔騰沖向了伏在椅子上瞳孔渙散的紳士。經(jīng)由毛孔滲入，籠住了他的心臟。

? ? ?呃......嘶......

? ? ?瞳仁剎那縮緊，眼前的事物剎那清晰。本決定做好早餐靜待希爾薇醒來的紳士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他猛地站起，扶住傾倒的椅子，起身來到了五號房門前。

? ? ?菲爾迅湊近門板，里面并沒有聲音。他稍微冷靜了一下開始思索。

? ? ?為什么我會想來這里，甚至想進(jìn)去看一眼？也許希爾薇在里面安穩(wěn)的睡著，她睡得很輕，我的動作會吵醒她。亦或者她現(xiàn)在衣不蔽體睡得正香，貿(mào)然進(jìn)去有失禮節(jié)。

? ?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形成了一些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了吧，應(yīng)該會有隱私意識了吧。

? ? ?希爾薇昨天應(yīng)該只喝了一杯酒才對，她的身體狀況不至于一杯酒都承受不了。

? ? ?可就在他轉(zhuǎn)身時，純粹的擔(dān)憂卻刺破了紳士由矛盾編織起來的氣泡。

? ? ?于是他敲了敲門。

? ? ?“希爾薇？”

? ? ?聽力范圍內(nèi)僅有友人的鼾聲。

? ? ?一股無名的驚慌由心底瞬間涌上他的面容，甚至令其都不能保持職業(yè)性的微笑。

? ? ?他輕敲房門，略一遲滯開了門。

? ? ?女孩的小小身影蜷縮在床上，透過單薄的被子存在于這個空氣沉寂的地方。

? ? ?菲爾迅悄步上前，湊近一看，女孩將自己深埋于床鋪之中，在這個尚未轉(zhuǎn)冷的時節(jié)，她卻仿若不可抑制的顫抖著，連帶著被子顫動著，被子仿若一個可憐的巢，無法容納其分毫。

? ? 醫(yī)生俯身，輕輕地將包裹著希爾薇被子向下揭開，露出了女孩的頭后便中止，掖在其肩膀處。

? ? 來到床的另一側(cè)，菲爾迅半蹲在床邊。

? ? 面前的女孩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嘴唇被咬出了血，眼淚由眼眶一直蔓延到身下，打濕了床單。

? ? 很難想象她到底做了個怎樣的夢，她以前也提起過每天都會做噩夢，我卻從未重視過。

? ? 醫(yī)生完全笑不出來，哪怕是一直保持著的微笑，他很難想象希爾薇每天晚上都是怎么睡著的。

? ? 出于愧疚之心，他伸手輕觸女孩的指尖，結(jié)果卻是眼前的女孩哪怕如入夢魘般熟睡，也表現(xiàn)得如同受驚的小獸，僅是略微觸碰，便身體一僵，迅速將手指收回。

? ? 經(jīng)過剛才的試探，醫(yī)生便已知曉，不能輕易叫醒希爾薇，因?yàn)樗F(xiàn)在正處于一種莫名的“狀態(tài)”，貿(mào)然叫醒她可能會導(dǎo)致精神崩潰。他在多年前曾遇到過相似的病例，卻也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

? ? 不過，另一件事更為嚴(yán)重，也是令其越發(fā)心焦的，希爾薇的手很涼，不是一般體虛或是睡眠時人體自然地體溫低，而是一種宛若死人的寒冷。

? ? 他不敢進(jìn)一步的試探，他能見到的皮膚，僅剩下女孩的脖子和臉，他不想因?yàn)橐粋€失誤導(dǎo)致希爾薇就這樣永遠(yuǎn)迷失在噩夢中。

? ? 但他不得不去嘗試。

? ? 再三確認(rèn)自己手上潔凈無異物，溫度略高于體溫的情況下，他搓了搓手，在空氣中稍待片刻，才敢接近女孩的脖子——太熱了的話他也怕會有什么問題，而脖子相對來說是最接近體溫的。

? ? 僅是接近，仍在睡夢中的女孩仿佛有感知一般，脖子上柔軟的絨毛都僵直了起來。而試探的結(jié)果令菲爾迅眼中的焦慮越發(fā)難以遏制。

? ? ? 但思慮過多也于事無補(bǔ)，醫(yī)生再一次為女孩掖好了被角，他不敢輕易地多加床被，怕一點(diǎn)點(diǎn)的壓力都會成為懸崖之上的推手。

? ? ? 起身，輕挪出房間，進(jìn)入藥房，冒著青筋的手無疑彰顯著醫(yī)生的憤怒與焦急。

? ? ? 他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只是又一次在希爾薇身上嘗到了無力的感覺，亦或是他生怕哪怕如此小心翼翼，也會失去這個平日里喜歡在自己身邊笑的小家伙。

? ? ? ?最終，一個簡易的香囊出現(xiàn)在了藥案之上，里面是各種安神驅(qū)寒的藥材，其實(shí)他并不敢斷定希爾薇的狀況，只能用一些較為溫和且中性，不易產(chǎn)生劇烈效果的慢性藥材去配置香囊。

? ? ? ?不知不覺之中，菲爾迅又一次陷入了情緒的泥沼之中，骨子里的節(jié)制令其克制住想要瞬間到那個病床旁邊繼續(xù)觀察的心緒， 稍作深呼吸后，他眼中的擔(dān)憂被深埋，略一考慮，他將一旁的止鼾藥粉混水配成藥劑，拎起香囊出了藥房。

? ? ? ? 大踏著步子來到皮爾那身旁，將止鼾藥給這個大家伙灌下去后，不再管友人砸么著嘴發(fā)出的聲音，迅速上樓，輕手輕腳地回到了希爾薇身邊。

? ? ? ? 被子仍保持著自己走時的樣子，可希爾薇將自己深埋進(jìn)了這可悲的脆弱堡壘之中。

? ? ? 心疼。

? ? ? 逐漸彌漫在心間的情緒令菲爾迅也為之錯愕，宛如冬日里同房檐下的冰凌，透過冰凌能看到的霧氣一般，凝實(shí)，隱隱然卻又真實(shí)存在。

? ? ? 腦中的風(fēng)暴卻并未耽誤手上的動作，他將香囊掛在了床頭，經(jīng)過一些處理后的香囊溫?zé)幔龅乃幭?，溫香宜人，連醫(yī)生眉目間的郁氣都消散了幾分。

? ? ? 任憑素雅的香氣飄散，希爾薇也并未有任何好轉(zhuǎn)的跡象，顫抖幅度仍是令醫(yī)生憂心，她的薄被也已被汗液打濕。

? ? ? ?醫(yī)生知道，需要給她換一條被子，不然她會越來越冷的。

? ? ? ?他猜測薄被下的人不會裸睡，他對了。

? ? ? ?醫(yī)生很輕松的就將被子掀開，并未如想象中的，出現(xiàn)女孩會緊抓著被子不放的情況。

? ? ? ?相反，她縮成一團(tuán)，似乎無論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都給她帶去了莫大的壓力，卻也沒有為她留有容身之所。

? ? ? ? 女孩的睫毛輕顫，臉上仍掛著淚痕，似乎是因?yàn)橥饨邕M(jìn)一步的變冷，她身體顫抖的幅度都為之一僵。

? ? ? ? 被咬破的嘴唇已無血色，這根本不像一個正在做夢的人，倘若說她快要凍死都不為過，可現(xiàn)在僅僅是初秋啊。

? ? ? ? 如此想著，醫(yī)生扯過一條新的被子，蓋在了希爾薇的身上，露出了她的頭，他也想將女孩抱到另一張干爽的床上，對夢魘的謹(jǐn)慎令他只是坐到了希爾薇的床沿。

? ? ? ? 望著女孩充斥著恐懼與不安的臉，醫(yī)生已無計可施，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 ? ? ? 她很冷嗎？

? ? ? ? 說著，他單手覆上了希爾薇的兩只小手，柔軟卻不帶有一絲生命的溫度。又用另一只手虛托著希爾薇的臉。

? ? ? ? 她真的好小啊。

? ? ? ? 為了能夠更舒服的做這一切，醫(yī)生半伏在床上，就這樣，用自己的方式，為對方留有女性尊嚴(yán)的提供幫助。

? ? ? ?尊嚴(yán)嗎？

? ? ? ?呵。

? ? ? ?正當(dāng)紳士回想起他與希爾薇過去的種種時，手心處傳來的微微觸動令其錯愕，旋即大喜。

? ? ? ?就在剛才，希爾薇好像用臉蹭了蹭我的手！

? ? ? ?這樣有效！

? ? ? ?那么......

? ? ? ?現(xiàn)在擺在醫(yī)生面前的是一個尷尬的想法，也許能用自己的體溫把希爾薇拉出來呢？可那就代表著......

? ? ? ?人命重要。她應(yīng)該不會記得的。

? ? ? ? 一念及此，醫(yī)生已經(jīng)褪去上半身的衣衫，將半伏在床的體態(tài)改為完全躺在床上，盡可能小心的靠近這個脆弱的存在。

? ? ? ? 醫(yī)生側(cè)躺在床，抬起手臂，將要放下時卻懸在了半空，然而在看到懷中人的顫抖，便僵硬的覆了上去。

? ? ? ? 抱歉。

? ? ? ? 醫(yī)生如此想著，緊閉著雙眼，將身前的瘦弱身軀輕輕環(huán)在了懷中。身軀入懷冰冷，這令他堅信做這樣是對的。

? ? ? ? 然而令他無法想象到的是，自己的病不合時宜的出來肆虐了。腦后的激蕩令他難以保持神智，身體的處處麻痹令他越發(fā)焦慮。

? ? ? ? 為什么會是這個時候？怎么會是希爾薇！

? ? ? ? 香氣漸漸變得稀薄。

? ? ? ? 與香氣一同飄散的還有菲爾迅的意志，他掙扎著，拒絕接受生理病癥的勝利。

? ? ? ? 你快好起來吧。

? ? ? ? 香氣散了。

? ? ? ? 醫(yī)生的意志已經(jīng)朦朧，精神已麻痹不堪，也許，現(xiàn)在讓他動個手指頭都是件難事。

? ? ? ? 為什么？

? ? ? ? 明明我都吻過她了，現(xiàn)在又與她同床共枕，雖然以前也曾發(fā)生過吧。

? ? ? ? 到時候也許她并不會記得，記得的話估計也不會怎樣吧，莫非還能大聲罵我兩句變態(tài)然后離家出走不成？

? ? ? ? 能令醫(yī)生思維突然輕松，甚至引發(fā)了一些有趣的遐想的事，僅因懷中身軀不再顫抖了。

? ? ? ?......

? ? ?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在這里了。

? ? ? ?每天的變化就只有身上又多了傷疤而已。

? ? ? ?我為什么還活著呢？

? ? ? ?活著是什么？

? ? ? ?還有呼吸，還能吃東西，以及......還能接受“恩賜”嗎？不，媽媽說“恩賜”的本名叫做折磨，意思是讓人痛苦。

? ? ? ?已經(jīng)快忘掉媽媽了......所以想起媽媽的時候，不會再想哭，心口也不會再難受了，那么只要我把自己也忘掉就好啦。

? ? ? ?這樣就不用再痛苦啦。

? ? ? ?可為什么還是那么痛？今天他也撕開了我胳膊上的血痂了，明明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為什么再被抹上那些東西的時候還會痛呢？抹在血痂下面的肉要比好肉痛好多，為什么？

? ? ? ? 他為了讓我聽話，甚至殺了好多“人”啊。

? ? ? ? 對不起......

? ? ? ? 也許我生來就是個錯誤，也不知道我是被誰生下來的，希望她不會因?yàn)榘盐疑聛矶y過。

? ? ? ? 能感受到的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冷了。

? ? ? ? 自媽媽死后，世界就產(chǎn)生了扭曲，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了，他們都一樣，每個人都一樣。

? ? ? ? 果然，只要我放棄思考，就不會太痛啦。

? ? ? ? 可是，我在哪？

? ? ? ? 當(dāng)夢境隨著記憶發(fā)展，整個世界開始扭曲異化，天空是死灰色的，長滿了“恩賜者”們畸形割裂的惡心嘴臉，地面滿是血肉與骷髏糾纏在一起，糜爛的惡臭燒穿了空氣。希爾薇就蜷縮在世界中心，隨著鞭打，嚎出陣陣慘叫，也越發(fā)顯得渺小。

? ? ? ? 就這樣，沒了。

? ? ? ? 什么都沒了。

? ? ? ? 希爾薇的世界漆黑一片。哪怕她的傷口不再流血，無數(shù)凄厲的悲恫嚎哭也從那些傷口冒出，不斷侵蝕著希爾薇自己。

? ? ? ? 她連自己都不會嘗試信任依靠。

? ? ? ? ......

? ? ? ? 好......冷。

? ? ? ? 可是為什么會感到冷呢？她不明白，她更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會有這個想法，同樣不明白的還有為什么自己還會思考。

? ? ? ? 雖不明白為什么會冷，希爾薇卻感受到了一些東西，是它的存在，顯得身周陰暗冷寂。

? ? ? ? 于是她本能性的向那個地方靠了靠。奇妙的感覺在雙手和頭頂擴(kuò)散，沒來由的不再那么冷了，于是她又靠了靠，卻也不敢再接近。

? ? ? ? 如果再接近的話，就會再也忍受不了痛苦的。

? ? ? ? 希爾薇的自我封閉止步不前卻并未令其等待生效，那份不知名的感覺久未消散，這讓她不知為何泛上了情緒的波動。

? ? ? ? 拼命地甩動自己的手，搖晃自己的頭，那些東西卻還在，如同跗骨之蛆，僅是這一點(diǎn)點(diǎn)的感覺便讓她恐懼無比，她能感受得到自己僅剩下的世界在破碎，崩毀，連同她自己一樣。

? ? ? ? 這種恐懼不同于已經(jīng)刻入她骨髓的受折磨時麻木的恐懼那般，她連自己最后的地方都留不住。

? ? ? ? 就跟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媽媽被殺一樣。

? ? ? ? 耳邊仍回蕩著媽媽在死前說過的：“活下去?！?/p>

? ? ? ? 隨后，聲音便散掉了，連同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起，都散掉了。

? ? ? ? 然而，當(dāng)希爾薇再次擁有意識時，發(fā)現(xiàn)一切都沒有變化，在這片空洞的寂寥里，什么都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到，手伸不出，腳踩不實(shí)。

? ? ? ? 除此之外唯一的變化，也許就是不冷的地方更多了吧。

? ? ? ? 為什么感覺那么熟悉？

? ? ? ? 為了確定些什么一樣，希爾薇蜷縮在黑暗中，蹭了蹭溫暖的黑暗。

? ? ? ? 也許這是新的折磨吧。

? ? ? ? 但是不怎么痛呢。

? ? ? ? 于是她就閉上了眼睛。

? ? ? ?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傳來。

? ? ? ? hu i la lau ~

? ? ? ? i ninm si ekla~

? ? ? ? hsi ali wi ksh mdaa~

? ? ? ? lawo isas iw ic he lw~

? ? ? ? 在這熟悉的歌聲中，身后人在為她梳頭發(fā)。

? ? ? ? 希爾薇難以置信，顫抖的睫毛勾連著眼角，卻始終盛不下早已干涸的眼淚。她不敢睜眼，哪怕一瞬間也好，哪怕就這一小會兒也好啊。

? ? ? ? 她輕咬嘴唇。兩手握緊提起，重又放下，想要站起身，卻又害怕牽倒身后人。

? ? ? ? 是的，她害怕的太多了。她已經(jīng)害怕到連溫洵的日光直射心底，都要慌忙逃竄，恨不得趕緊找個東西遮住自己的地步了。直到這時，她才回想起，這種“折磨”不叫作不冷，而是“溫暖”。

? ? ? ? 是誰教我的呢？是媽媽嗎？好像不是，那是誰？

? ? ? ? 是......

? ? ? ? 一念及此，希爾薇瞬間張開了眼睛，入目盡是繁花遍地，草木蔥蘢；入耳滿是水聲潺潺，鳥獸聲息；閉上眼能感受到風(fēng)的吹拂，緩下身是柔嫩的草皮，頭頂是承載著陽光的樹冠，身后是珍藏在記憶中的人。

? ? ? ? 身后人悠然的吟唱著。

? ? ? ? 希爾薇就靜靜地等著身后的女人為她順好最后一縷發(fā)絲。

? ? ? ? “好了?！?/p>

? ? ? ? “......”

? ? ? ? 沒有回應(yīng)身后人的和藹低語，希爾薇轉(zhuǎn)身撲入女人的懷中。

? ? ? ? 她從未等待過，因?yàn)槠诖粫Q來更多的悲哀，她也知道死亡是唯一等待不來的?？蛇@并不代表她不會難過，自從有月亮的時候只剩下她自己的影子開始，她就已經(jīng)不再會開心了。

? ? ? ? 可眼前的身影就是很安全，很安心。

? ? ? ? 僅是進(jìn)入這唯一的避風(fēng)港，滯留在希爾薇心中的狂風(fēng)暴雨便忍不住的往外傾瀉。

? ? ? ? 感受著女人的擁抱，安撫，停留在背后的溫?zé)嵴菩?，希爾薇更不敢睜眼了，她怕再次記住會再也無法停止思考了。

? ? ? ? 就這樣，直到午后的第一縷微風(fēng)吹動了女孩的發(fā)絲，女孩才悠悠轉(zhuǎn)醒，她居然就這樣埋身于那個溫暖的懷中，直至哭昏過去。

? ? ? ? 果然能哭的地方只有媽媽的懷里。

? ? ? ? 這好像是第一次和媽媽在外面的世界吧。

? ? ? ? 希爾薇在女人懷中逗留了片刻，又撒嬌一般蹭了蹭不肯走，但仿佛又想到些什么似的，剛才被媽媽的存在震驚到了而壓下了一件事。

? ? ? ? 于是她站起身，說起了自從來到格林尼這個鎮(zhèn)子之后的事。

? ? ? ? “媽媽，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主人，不，不對，應(yīng)該是先生，是的，那個人讓我管他叫先生。”

? ? ? ? “他給了我很多，允許我和他在同一張桌子上吃同樣的食物，有個面包很好吃，里面帶著果醬，是格里昂先生送的，他是個怪人，人看著很直爽，但在有的時候好像能給先生很多不錯的建議，如果有哪天我也可以幫到忙就好了?！?/p>

? ? ? ? 說到這里，希爾薇神色落寞。卻也僅是落寞了片刻，便繼續(xù)分享起了美好的生活。

? ? ? ? ?“不不不，扯遠(yuǎn)了，我是想讓你嘗嘗那個面包的，聽先生說，我第一次吃都噎到了，說起來烤薄餅也很好吃，聽先生說，我用刀叉很不習(xí)慣，但是吃它的時候雙眼放光，說明它真的很好吃！”

? ? ? ? ? “還有皮爾那，露西亞，他們是先生的朋友，露西亞也教給了我許多東西，應(yīng)該是我的老師，和我在學(xué)校的老師完全不一樣，對了！學(xué)校......”

? ? ? ? ? 女孩繪聲繪色的描述著，不時手腳并用的在空氣中比劃，全程都背對著女人，她知道，她的媽媽一直在那里，也一直會在那里。

? ? ? ? ? “其實(shí)剛開始先生是想要把我送走的，我知道，他明明可以隨便找個地方將我扔在那里，但是他沒有，我不明白，可他一直以來也沒有對我做過任何過分的事，哈哈，現(xiàn)在我都能用過分去形容之前的事情了，因?yàn)楹椭跋啾龋詮谋幌壬震B(yǎng)后的日子真的太幸福了，我經(jīng)常還會懷疑它是不是真的。對了！形容！媽媽，先生教會了我好多好多東西，比如......”

? ? ? ? ? “說起來，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和你一樣，是一名女性了！因?yàn)橄壬橇宋?，說明我不只是個奴隸，我還有被當(dāng)成女人的價值！不過這些不能被先生聽到了，他最討厭我限制自己的價值了，他一直說我和他是平等的，他會尊重我的選擇，剛開始我并不相信，可他真的每一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也不會忽視我做的選擇?！?/p>

? ? ? ? “我好像真的是個人了，媽媽！”

? ? ? ? “媽媽！”

? ? ? ? 希爾薇向前輕躍兩步，好似要與風(fēng)共舞般扭頭，轉(zhuǎn)身向后。

? ? ? ? 長發(fā)重又垂落，身后空無一人。

? ? ? ? 可希爾薇卻如同早已知曉一切一般。坐回了那顆大樹下，倚著樹干。

? ? ? ? 這片寧靜到只有樹葉喧囂的凈土，仿佛從一開始便只有希爾薇一人一般。

? ? ? ? 當(dāng)我們失去所愛之人，在他們逝去之后，我們對他們的愧疚依舊存于內(nèi)心，我們會希望他們可能只是睡著了，在群星之下徘徊于夢鄉(xiāng)。

? ? ? ? 希爾薇張開了雙臂，風(fēng)不在她臂彎中停留，樹葉也只是散落在地，她伸手向前，卻只擁抱了一團(tuán)回憶。

? ? ? ? 也許是時候了。

? ? ? ? 女孩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子，哪怕裙子上并沒有土。她不知道為什么在這里會穿上這件衣服，這是先生在帶著自己吃烤薄餅之后買的一件衣服，不過她很珍惜。

? ? ? ? 向前邁出步伐，前方安詳?shù)氖⒕熬従徤⑷?，露出了最深層次的架?gòu)，仿佛與希爾薇相伴到死的孤寂黑暗。身后的大樹，房屋緩緩散去。

? ? ? ? 希爾薇知道，她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做噩夢，她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會有個好夢，但自己還是有選擇的，這是先生一直說的，她不可能擺脫過去的回憶以分毫。只能盡可能的不再接受構(gòu)成自己存在意志的美好。

? ? ? ?她就這么走著。這片天地也逐漸褪色，解離。

? ? ? ?但是，風(fēng)起了。

? ? ? ?本不該存在的風(fēng)由世界的各個角落鉆出，搖曳著，嬉鬧著，吹起希爾薇的裙擺，撫弄她的長發(fā)，調(diào)皮的將一縷頭發(fā)吹到她的鼻尖，待女孩將其抹到一旁，回頭看去。 ?

? ? ? 風(fēng)卻揚(yáng)起了她的頭發(fā)，她便也不再好奇， 只是向前走去。

? ? ? 世界重歸黑暗。

? ? ? 可希爾薇卻并不能像以前一樣，她的傷口不再時刻撕裂，也不再發(fā)出那些駭人的驚嚎，甚至，它們在緩緩愈合，這已經(jīng)超出了希爾薇的想象范圍。

? ? ? 也許這樣也好。

? ? ? 當(dāng)四周的寒意涌來，希爾薇卻并沒有感受到絲毫寒冷，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身旁一般，保護(hù)著自己，那是一個溫暖堅實(shí)的胸膛，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它就在那里，等著她，接受著她。

? ? ? 希爾薇想知道那是什么，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哪怕這是一道只有一個選項(xiàng)的選擇題，她并沒有想到任何人，但也只想確認(rèn)一下。

? ? ? 于是她醒了。

? ? ? 意識模糊的紳士在眼見懷中的女孩兒有即將蘇醒的征兆時便想離開了，他用攢下的全部力氣想要起身，他做到了，卻只做到了一半，僅是支起上半身，卻在下一刻身體失去平衡，倒在了床上。

? ? ? ? 然而女孩兒已經(jīng)醒了，正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希爾薇的雙眼清透，里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 ? ? ? 在不知不覺間，希爾薇的身軀舒展開了，發(fā)絲散落在身后，她的手覆上了醫(yī)生的大手，正是這雙手，給了她溫暖，教會她一切，此時她腦中沒有任何想法。

? ? ? ? 看著眼前呲牙裂嘴的醫(yī)生，她只覺以前紛繁雜亂的感覺散的一干二凈，現(xiàn)在只是純粹的溫暖，這份溫暖在心底盈育，像每個太陽升起的清晨一般，陽光驅(qū)散了迷霧，帶來了溫暖，這份心里的溫度流向了女孩的四肢，借由指尖觸摸著醫(yī)生，與希爾薇的目光重疊，最終這些暖流流向了女孩心間，滴滴澄澈，縷縷溫情。

? ? ? ? 她知道醫(yī)生的病癥，因此向后挪了挪身體靜靜等待著醫(yī)生緩過勁來。

? ? ? ? 許是香囊彌散在空氣中的安神氣息尚在，醫(yī)生在希爾薇離開自己懷中后便也能夠收回對身體的把控權(quán)。此刻的他疲憊至極，卻也擔(dān)憂地想知道希爾薇的狀況。

? ? ? ?“如何？”

? ? ? ? 僅是發(fā)出兩個字便已經(jīng)是頭暈?zāi)X脹的醫(yī)生的極限了。

? ? ? ? 可他等來的卻并非如以往一般乖巧的回答。

? ? ? ? 女孩兒用無聲的事實(shí)說明她已經(jīng)脫離險情，白皙的臉蛋泛起紅霞，溫潤的嘴唇輕吐氣息，靈動的雙眼蘊(yùn)含太多以至于平添幾分厚重?？上栟备胍杂新暤谋磉_(dá)去吐露心緒。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 ? ? ? 于是她便注視著紳士的雙眼。便也不再思考，僅是憑著直覺，去說自己想說的話。

? ? ? ? “先生，我一直以來都在做噩夢，可是這次，你來了?！?/p>

? ? ? ? “謝謝?！?/p>

? ? ? ? “先生，我愛你?！?/p>

? ? ? ? 與問題相性極差的答案將話題終結(jié)，但醫(yī)生想要知道的，這些已經(jīng)夠了，不再細(xì)思，便面色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需要休息。

? ? ? ? 然而，看著醫(yī)生慘白的面容與驟縮的五官，如果打個比方的話，好像就是便秘了四十年好不容易能夠通暢了需要找?guī)Y(jié)，剛到廁所門口結(jié)果廁所炸了的感覺一樣。 ? ? ?

? ? ? ? ?僅是這么想想，女孩就被腦袋中奇妙的想法嚇到了，自己竟然出現(xiàn)了這樣充滿侮辱性的想法。

? ? ? ? 來不及愧疚，希爾薇便感受到了自己的處境，又呆住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醫(yī)生的懷里。

? ? ? ? ?一瞬間她的小腦袋里出現(xiàn)了很多小問號，自己好像因?yàn)樘潘啥涀约旱纳矸萘恕?/p>

? ? ? ? ?夢里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因?yàn)橄壬鷨?？自己好像還做出了比較親昵的動作，那樣會讓先生厭惡嗎？他一定是在盡一個醫(yī)生的本職工作而已，沒錯，這是工作。

? ? ? ? 哪怕這么想著，希爾薇的臉頰卻越發(fā)緋紅滾燙。

? ? ? ? 先生就離自己不到一條胳膊的距離，可謂觸手可及，她的腦袋中又萌生了另一個令她驚訝的想法。

? ? ? ? 不過這次她沒有經(jīng)歷任何矛盾，靠近了醫(yī)生，用頭發(fā)蹭了蹭醫(yī)生的胸膛，能夠很直白的感受到醫(yī)生的僵硬，她又撒嬌似的用臉蹭了蹭，旋即立馬離開，下了床。床上便只剩下了可憐的醫(yī)生。

? ? ? ? 醫(yī)生略微交代了一下“后事”后便躺平了。

? ? ? ? 希爾薇已經(jīng)這么親近自己了嗎？這可是個好兆頭，說明她進(jìn)一步相信人了。

? ? ? ? 閉上眼睛體會休憩美好的醫(yī)生打死也想不到下一刻會讓他驚訝甚至嚇到。

? ? ? ? 那溫?zé)岬挠|感自臉上傳來，紳士剎那間便瞪大了雙眼，看向了這種“惡行”的主人，希爾薇俯身撩發(fā)，吻了自己的臉一下。

? ? ? ? 僅是瞬間，她便不見了蹤影。

? ? ? ? 世界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