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人物】吃人——阮豐外傳

巴倫,其實我叫阮豐,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1
我是在一場饑荒里出生的,父母雙亡,被一個和尚養(yǎng)大。他叫阮智旭,我叫他師傅。師傅長得很像畫里的魯智深,還真有一把沉甸甸、臟兮兮的禪杖。只是沒見他拿起來過。他很用心照顧我,但是脾氣很爆,總說出家人,不能這,不讓那的。
他最后也死在這上。
師傅叫我阮豐,可能就是希望我這輩子能多趕上豐年。但饑荒里的人連點吃的都沒有,奢望什么豐年呢?他好像不知道這點,不僅堅持吃齋,而且有點什么吃的,就往外布施。他好像一直活在豐年。
他越來越瘦,病倒在床。我看不下去,偷了一只野兔給他。他躺在床上,虛弱地,用盡水腫的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咆哮著說,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修行時。出家人不能在戒律上讓步,一步讓步步讓,誰知道最后怎么樣?
我當時很害怕,很委屈,跑開了。
那天他死了。
當天我就把野兔吃了,從那天開始,我不再是個和尚,我是個散人。
我要吃東西,我要活著。
2
后來我云游天下,也可以說四處乞討??傊腔钕聛砹?。我總是啃著雞腿,餓怕了。
再后來,我遇到了四哥和30幾個兄弟,這一段,不好意思,現(xiàn)在也不能細跟你說。你就知道這段因緣讓我碰巧獲得了傳給你的能力就行。唾液、腸胃可以消化萬物,因而長春不老,神氣完足。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當時正值戰(zhàn)亂,所謂投戈散地,六親不能相保,我和他們也走散了。
饑荒又來了。
餓殍遍地,哀嚎四野。
有了這手段,我倒不愁餓著。但是看著災(zāi)民流離失所,鬻兒賣女,我突然想起師傅來了。他當時餓死也要布施,可能就是不忍心吧。
現(xiàn)在的我,像個小嬰兒,神氣完足,精力充沛,四肢百骸充斥力量,但是又沒處撒火。
我決定救人。
我也沒有米飯饅頭,但是我有血。我的血喝一兩滴就可以解餓三天。而我自己再造血也遠比普通人方便。
開始也覺得怪怪的,只是在路上看到將死的人,偷偷給他一兩滴。有的人像小孩兒那么吮吸,讓我感覺像當媽媽一樣。
這無數(shù)的災(zāi)民都像我的孩子。
呵呵,我那時還太年輕。
直到我走到一個村莊,十分寂靜。一個孩子還有意識,勉強能動。我救活他后,他說他叫小峰,他們村子互幫互助,有我一顆糧食,就不讓你餓死。所以他還能動,而其他人也很可能還沒有死的。進到屋里,發(fā)現(xiàn)竟然每一家人似乎都還有氣。我很激動,就覺得這些人不應(yīng)該死。于是用血救活了他們每一個人。我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虛弱和開心。好像能理解師傅一點了。
他們緩過來后,紛紛表示感謝。說要留我吃飯。我很奇怪,饑荒有什么可吃,觀音土?但看他們都諱莫如深,卻很積極地準備裝飾、鍋碗,我也留下來想看看熱鬧。只是沒注意小峰的眼神,好像有些猶疑,總是欲言又止。
宴席那天,大家上桌,請我到場。
我才發(fā)現(xiàn),我就是菜肴。
飯桌上村民抽出刀斧。領(lǐng)頭的是小峰的爸爸,他有點抱歉,又充滿貪婪地說,幾滴血能救活人,一個身體沒準像唐僧肉,能長生。他們村子本來耕地就少,靠打劫為生,這段時間沒有出入的災(zāi)民,他們存的肉都沒了,所以他們都半死不活。好在我送上門來。
我當時紅了眼,卻笑了起來。
越笑越大聲。
笑得聲嘶力竭,唾沫橫飛。
村民開始驚訝,但在意識到之前,就被我的唾沫腐蝕得只剩骨頭了。
直到我看到小峰驚恐的臉,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現(xiàn)在惡魔一樣的我。
我收住招,沒讓消化液傷到小峰。但我依然是殺了他的爸爸和其他親人的人。
面對小峰讓我想起了遙遠的事。許多年前,智旭師傅也曾這樣面對著我。那時他揮舞著禪杖,魔神一般剿滅了為害一方的吃人強盜團伙,在剩下未滿月的首領(lǐng)獨子前停手。放下屠刀,抱起孩子,成了一名山林老僧。
我的腦子里開始回響著師傅那句“出家人不能在戒律上讓步,一步讓步步讓,誰知道最后怎么樣?”
他們錯了嗎?人想活著,錯了嗎?饑荒年間或許吃人才是正常吧。
我呢?我也想活著啊…
我想不通。
我轉(zhuǎn)身便走,一直走。沒管什么方向,走了上千公里。腳底磨破了,又迅速地愈合。
直到走到一座雪山,終于可以一個人清凈清凈。我覺得應(yīng)該想明白,但我又不想去思考?;秀遍g找到一個山洞就睡了下去,好像在睡夢中又回到和三十五兄弟姐妹結(jié)義時的快樂。
直到你們擾醒我清夢。
哈,見到你真的讓我覺得投緣。但可惜這些事也只有你走了之后,我才能說。昨天你走,我說這技法不是獎勵,你可能很快就會懂了。
這最讓人自在的能力卻也讓你永遠不得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