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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地毯佳作】消失大陸的愛情(上)

2020-04-25 17:15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 ? ? ? ? ? ? ? ? ? ? ? ? ? ? ? ? ?【陸地】

金雨霏可能永遠(yuǎn)也忘不了,她和顧淮告別的那一天。當(dāng)時她沒想到那就是最后的見面。她穿過熙攘奔逃的人群,人群如狂風(fēng),幾乎將她卷起,如落葉般裹挾。但她抓住一道殘垣,讓自己站定,身體依靠斷壁,如薄紙貼在墻上。

不知過了多久,顧淮才露面。

顧淮從她身體一側(cè)出現(xiàn),焦急地問:“你怎么在這里?”聽到這句話,雨霏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人群越來越擁擠,風(fēng)沙越來越大。黃沙在身前狂嘯而過,一張嘴就糊滿嘴唇舌頭。雨霏張嘴想說話,但是舔到了舌頭上的沙子,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邊的烏云又如大軍壓境。

艱難地逆著人流走了好一陣,兩個人才找到一座只塌了一半的房子。從房間的內(nèi)飾看,這曾經(jīng)是一間高檔餐廳,一面墻上還有沒完全被毀壞的牡丹國畫。但房間里的物品已經(jīng)全被搬空,只留下靠墻的一排舊沙發(fā)??帐幨幍膹d堂,跌落的燈罩,半面破碎不堪的墻。

雨霏和顧淮靠墻坐下,都有話說,都在開口之前咽了下去。

“預(yù)報說,暴雨會下三天……”顧淮先開口了。

“可能不止三天?!庇牿f。

相互又沉默了片刻。顧淮說:“你聽說了嗎?連瑞士都快淹了?!?/p>

雨霏點點頭:“聽說了。我沒想到的是,連芝加哥這種內(nèi)陸城市都淪陷了。”

“畢竟海拔低?!鳖櫥凑f,“海拔低的地方,早晚都得淪陷吧。”

“不知道最后能剩下多少陸地……”雨霏輕嘆道。

顧淮沒有接話。這個話題太令人沮喪。暴風(fēng)雨不斷,海水持續(xù)向陸地蔓延,歐洲大陸還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上海、紐約、悉尼、巴黎……曾經(jīng)世界上最令人向往的繁華都市都成了海底的亞特蘭蒂斯。這兩天聽說非洲大陸也有一半淹沒到海洋里。歐亞大陸的人都向蒙古和青藏高原轉(zhuǎn)移,美洲人也統(tǒng)統(tǒng)向安第斯山脈附近逃亡??瓷先ナ遣豢赡孓D(zhuǎn)的陸地消失過程,雨水和海洋從天空腳下兩頭進逼,侵蝕人類的生存空間。從來沒人料到,地球生態(tài)圈內(nèi)竟然有如此多水量,持續(xù)不斷融化的嚴(yán)冰和地下滲出的水汽都變?yōu)樗闹虚g形態(tài)——水。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一年有余,而且是以一種詭異的正反饋形式自我加?。罕鶎尤诨⒑K蠞q,帶來更大的海洋面積。而更大的海洋面積帶來更不確定的洋流和颶風(fēng),導(dǎo)致持續(xù)不斷降雨,火山爆發(fā)加劇,二氧化碳和塵埃漂浮在空氣里,阻止地球散熱,更高溫的氣候條件讓更多冰雪融化,水汽蒸發(fā)。大氣進入永不停息的湍流狀態(tài)。這些事情一般居民都搞不懂緣由,如果不是因為顧淮在基礎(chǔ)科學(xué)研究所工作,他也很難接觸到一手信息。民眾只知道恐慌奔逃,只有研究所的研究員還在鍥而不舍試圖尋找改變命運的楔子。他們的努力最終打動了政府,顧淮聽說,他們要飛上高空了。

“霏霏,我來是跟你說一件事,”顧淮終于穩(wěn)了穩(wěn)情緒,進入正題,“我得到了內(nèi)部通知,政府從去年開始一直在擴容空間站,準(zhǔn)備作為危急時刻的逃生島,近期已經(jīng)擴容成可以容納一萬人的小社區(qū)。在地球同步軌道上,和地球月球都有聯(lián)系,能供人長期生活。下個月政府準(zhǔn)備先護送一批科學(xué)隊伍上去,從高空研究解決危機的辦法。我們研究所可以派出三百人,我在其中。你跟我一同上去吧。”

顧淮說完,等了屏息凝神的十幾秒,才聽到雨霏充滿猶豫的回答。“淮……”雨霏輕聲說,“其實……我聽說這個消息了?!?/p>

“你聽說了?你聽誰說的?那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走不了。”

“這是什么意思?”顧淮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往下沉。

“意思就是……我不能跟你走?!?/p>

“為什么?”

“我在地上的事情……還太多了?!?/p>

雨霏只說了這么幾個字,就沒有再繼續(xù)下去了。顧淮心急如焚,想快速問個清楚,但又怕催得太急,引起雨霏反感。他伸手想握住雨霏的手。但雨霏雙手相互緊緊握著。

“是工作上的事情,還是什么事?……”顧淮輕聲問。

“有工作上的,也有我媽媽……”雨霏說。

“伯母怎么了?”顧淮一驚。

“她也染上HC375了?!庇牿f,“我爸爸帶著她,到了川藏邊緣。可是高原她的身體又吃不消,現(xiàn)在停下來休整了?!?/p>

顧淮聽到HC375,心里驟然沉到谷底。那是新近流行起來的一種疫病,最初可能是從羊或牛身上爆發(fā)出來,傳到人身上之后,變得異常嚴(yán)重。就像每次大濕大熱環(huán)境中的新病毒,在取上千人性命之前,很難找到控制其蔓延的辦法。目前的氣候極易病毒傳播,死亡的人數(shù)幾天之內(nèi)就直線上升,根據(jù)前一天晚上的新聞播報,目前達到了7268人。雨霏自己的專業(yè)就是生物醫(yī)學(xué),在這次大遷徙之中,一直是在醫(yī)療隊,隨遷徙人流解決病痛難題。目睹太多死難本來就讓人心理壓力過大,這次疫病感染到自己母親身上,可想而知會有怎樣的崩潰。顧淮恨不得立即將雨霏帶走,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二人靜坐的殘垣斷壁此時竟有了一種即將沉沒的帆船之感。

“那你接下來……怎么打算呢?”顧淮問。

“我想去青藏線,跟我爸媽匯合?!庇牿f。

她和顧淮目前都在青藏線上,自從大陸全面被海水淹沒,所有人都朝青藏高原大逃亡,從前令人避之如洪水猛獸的高原反應(yīng)也沒人在意了。畢竟高原反應(yīng)怎么都能適應(yīng),洪水來了是真的要死人的。更何況,自從氣候變暖,喜馬拉雅山脈高山冰雪融化消失,高原的空氣也沒那么稀薄冷冽了。仍是只有青藏、川藏兩條進藏線,而現(xiàn)在高原上的居民已經(jīng)過億。

“什么時候去?”顧淮問。

“……”雨霏聲音更輕了,“明天?!?/p>

“這么快?”顧淮著實吃了一驚。

“HC375擴散很快,我怕我趕不到,媽媽就……”雨霏的話生生剎住了,顧淮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恐慌,但片刻之后,雨霏的聲音又鎮(zhèn)定下來,“我已經(jīng)跟川藏線的醫(yī)療二隊聯(lián)系了,加入研究組了。其實這次,即使沒有我媽媽的事,我也想留在地上。需要的新藥和新的疫苗太多了,急救處理也多,我們現(xiàn)在全員七天輪轉(zhuǎn),還是應(yīng)付不過來。”

“那我明天就見不到你了?”顧淮問。

雨霏勉力笑了一下:“希望咱們都快點研究出東西,快點解決問題吧。等水退下去……”

她沒有再說下去,或許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接下去了。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假設(shè)前提實現(xiàn)的可能非常渺茫,基于這個前提的所有暢想都顯得如此蒼白。顧淮攬住雨霏,讓她靠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雨霏的手。但即使是如此親密無間的姿勢,兩個人之間也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玻璃隔著,相互觸不到對方的溫度。

從廢舊餐廳里出來,已是暴雨如注。只有下午四點,但天黑如夜幕降臨。

他們本就在高速公路邊緣,四面是一馬平川的原野,此時人影稀落,車輛寥寥無幾,更增添了龐然空曠的感覺。低云遍布四野,傾盆大雨蒙住視線,天地仿佛進入宇宙之初的混沌,但不斷被炸雷和從天至地的閃電撕裂。每次閃電撕開烏云,就會看見整片大地的荒寂蒼茫,仿佛人類文明從來不曾在地球上存在。

落雨之前,雨霏跟隨的人流隊伍此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絕大多數(shù)人可能進入了兩公里之外的休息站。此時的公路上,只還有三三兩兩被困在雨中仍在艱難趕路的人。路上多數(shù)房屋的自來水已經(jīng)斷流,而按照經(jīng)驗,這大雨不下三天是不會停息的,因此所有路人都知道,必須趕到運營中的休息站,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顧淮摟著雨霏的肩膀,兩個人頂著暴雨向西行進。在他們身后,仿佛有什么一直追趕,或許是從東部一路蔓延的海水帶來的壓迫感,或許是兩個人心里對于未知命運的不確定感,他們一路走,一路感覺身后的陰影。

他們很清楚,這不僅是他們兩個人命運分岔的節(jié)點,也是整個地球命運分岔的結(jié)點。

? ? ? ? ? ? ? ? ? ? ? ? ? ? ? 【天空城】

顧淮等待雨霏通話的時候,經(jīng)常站在天空城最偏僻的一條走廊里,從落地窗俯瞰腳下的地球。這里是通向天空城能源中繼站的一條通道,距離居住和科研區(qū)都遠(yuǎn),能源中繼站運行良好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到這邊來。顧淮在這里,可以有最自由安靜和地面通話的時間。

他等待著,但雨霏許久都沒接聽電話。

顧淮的心思紛亂。他進入天空城已經(jīng)一個月了,但不知為什么,他心里一直有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進入了一個電影場景,或是進入了一場夢,總覺得隨時可能結(jié)束、醒來,回到地面上他曾經(jīng)住了五年的博士宿舍。他時常俯瞰腳下的地球,看變幻莫測的白色氣旋和不斷擴大的藍(lán)色海洋,這種遙遠(yuǎn)的俯瞰也像極了一場夢。

只是每天早上,他都從天空城的小房間里醒來。

天空城的生活樸素極了。他們每一天都延續(xù)前一天的模式,早晨起來吃兩袋營養(yǎng)食物包,進入實驗室研究,十二點吃一頓素食三明治,然后一點開始下午的工作,一直到五點,之后是強制的體育運動時間,七點吃唯一一頓正餐:天空城無土種植的高蛋白植物,做成偽肉排配意大利面。顧淮起初受不了食譜的單掉,但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與他們憂心忡忡的工作相比,沒有什么飲食問題是值得花心思的。

實驗室彌漫著嚴(yán)肅而壓抑的氛圍。地球上的氣候變化是大范圍的,影響的范圍尺度大,而想要對其產(chǎn)生影響,需要的能量也是極大的。想要扭轉(zhuǎn)氣候變化的趨勢,所需能量基本上要在萬億瓦特級別,這樣大尺度的能量工程,哪里是一個簡單的天空實驗室能夠做出的呢。人類對氣候的影響是全球性、經(jīng)年累月的,化石能源燃燒了消耗了地球十億年的能量儲備,碳排放的能量已經(jīng)對地球表面層能量總量產(chǎn)生了顯著影響,而如今,若想讓這樣的趨勢扭轉(zhuǎn),也需要同樣調(diào)動地球自身存儲的能源——從46億年前地球形成就存儲在體內(nèi)的熱能。而這又談何容易。更不用說天氣本身是混沌系統(tǒng),一旦出現(xiàn)了紊亂,想要逆轉(zhuǎn)趨勢回到有序,是人類整個科學(xué)系統(tǒng)還處理不了的復(fù)雜情形。

天空城匯集了來自地球各個國家最優(yōu)秀的研究人員,各種語言、各種學(xué)術(shù)背景的對話,相互交流,這原本是最能促進學(xué)術(shù)新知迸發(fā)的理想氛圍,但幾乎無解的困境,讓所有研究員臉上都有幾分沉重,餐廳里的交談也缺少愉悅的興奮,更見不到新發(fā)現(xiàn)誕生時的閃閃發(fā)光了。他們都知道,自己背負(fù)著無法背負(fù)的責(zé)任。

天空城的中心研究區(qū)是馬蹄形建筑,各個實驗室沿半環(huán)形分布,在共同的中央?yún)^(qū)域安裝了一個巨大的地球模型,隨時按地球上的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出實時天氣和水文,也把各個實驗室研究出的新方案不斷在模型上模擬。每到下午的模擬和集體會議時間,研究員都從實驗室里出來,圍繞在地球模型四周聚集成一圈,共同仰望著他們心中的家園,也共同承受著一次次失敗的模擬效果。

那是嘴里干冽而苦澀的感覺,壓在人心上。

顧淮很想把這里的一切都告訴雨霏,想告訴她自己的壓力、忙碌、挫敗感、生活的單調(diào)以及他對她的思念??墒敲棵康搅苏娴囊曨l時間,他又把話都壓回肚子里。告訴她那些挫敗和無力感有什么用呢?她又沒有辦法幫他,而且徒增她的心理壓力。要知道,她正和地球上所有其他人一樣,期待著天空城的拯救和突破。如果告訴她所有的希望都是渺茫的,對于她和地球上的其他人未免打擊太大。地面上還生活在一片艱難困苦中,遠(yuǎn)比他們更艱難困苦,每天都有人在眼前死去。相比而言,他的研究上的挫敗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顧淮的平板通訊器突然響起來,把陷入沉思的他驚醒。

是雨霏。她看到了那些未接的通話記錄,回?fù)芰诉^來。

“霏霏……”顧淮剛想說一些想念的話,突然看到她哭得紅彤彤的眼睛,“你怎么了?”

“我媽媽……”雨霏說不下去了。

“阿姨她……她……”顧淮怎么都說不出那兩個字,“……是嗎?”

雨霏點點頭:“昨天下午?!?/p>

“你還好嗎?”顧淮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我沒事,”雨霏說著,突然又捂住了嘴,嗚咽了,“我只是想起媽媽臨走時,看著我爸爸的眼神……”

“霏霏,霏霏,”顧淮幾乎要把頭鉆進屏幕里,“你聽我說,你別太悲傷了,身體要緊啊,越是這個時候,你越不能太悲哀。你爸爸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呢。你聽見我說話嗎,霏霏?!?/p>

“嗯,我知道了?!庇牿宋亲樱拔覜]事了?!?/p>

“你自己最近怎么樣?”顧淮問,“感冒好點了嗎?”

“沒事了。你放心?!?/p>

“如果有什么癥狀,一定要趕快檢查……”

“我知道?!庇牿f到自己,反而異常平靜,“我每天都做疫情檢查,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我還有很多工作,不會讓自己那么容易死掉的?!?/p>

“霏霏,壓力也別太大了?!鳖櫥从l(fā)感覺自己的力不從心,“工作的事情,做也做不完,你還是該休息就休息?!?/p>

“我怎么能休息呢?多休息一個小時,可能就多死一個人。”霏霏有點凄然,但不是為了自己而委屈,更多是對現(xiàn)狀的痛惜。

“情況……已經(jīng)這么嚴(yán)重了嗎?”

霏霏點點頭:“嗯,最近這個禮拜,死亡率飆升。有一些疫病突然爆發(fā),你都沒法想象,像肺結(jié)核和瘧疾,原本多少年都沒出現(xiàn)過的?,F(xiàn)在所有人的風(fēng)聲鶴唳。不過這可能也難免。最近新來的移民太多了,居住區(qū)密度太大了,你都不知道人們是怎么住的。四個人躺一排,他們身上還能橫著躺兩個人睡。飲用水也不干凈,但人們還是得喝。……最近這幾天,天氣又不好,一直沒有風(fēng),又濕又熱,HC375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兩個變種。我們真的有點走投無路了,實驗材料越來越少,還不知道下一批什么時候能運過來?!?/p>

顧淮聽著雨霏的講述,越聽越覺得自己離她實在過于遙遠(yuǎn)。他能明白她現(xiàn)在的絕望,就像他自己在研究中時常遇到的絕望感。但他也知道,與她遇到的困難相比,他研究中的困難太微不足道了。不管怎么說,他只是面臨數(shù)據(jù)模擬的失敗,而她要面對的,是一條條生命在她面前倒地逝去。

“霏霏,別太憂愁了,”顧淮盡可能表現(xiàn)出輕松的語調(diào),“會好的,你相信我,真的。我們最近加了科研強度,一定會想出辦法的。到時候能讓地球降溫、冰山結(jié)冰、海水退回到海洋里,一切都會和從前一樣的。我們最近已經(jīng)有了一些進展了。”

“真的嗎?”雨霏顯然有一點被鼓舞了,“你們的研究有突破了嗎?”

“還不算是。就是……有了一點新進展,還要再看看模擬效果。”顧淮語焉不詳,掩飾自己的心虛,“不過你放心吧。天空城的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會好起來的?!?/p>

“嗯,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庇牿α艘幌拢@是顧淮這兩周第一次見到她笑。

關(guān)了平板通訊器,顧淮久久站在窗前,看著腳下地球的云霧繚繞。這顆看上去寧靜美好的小小星球,誰能想到在它上面正有如此多災(zāi)難正在發(fā)生。他們生活在天空城里,就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清潔、穩(wěn)定、規(guī)律、高智能,這里的一切都和地球上如此不同。他們在想辦法拯救地球,可是他們抽身世外,沒有對地球災(zāi)難的切膚之痛。有那么一瞬間,他忽然很害怕自己忘掉了地球上的生活,如果是那樣,他就永遠(yuǎn)沒辦法貼近雨霏的心了。

他多希望明早一醒來,所有洪水災(zāi)難、所有這一切都是夢。

晚上從實驗室出來,運動和晚餐之后,顧淮一個人回到房間里。房間只有六平米左右,但各種功能一應(yīng)俱全,墻壁上各塊壁板落下之后有不同功能的模塊,一體化餐桌和簡單餐具、工作臺和電子設(shè)備、個人清潔裝備應(yīng)有盡有。平時模塊壁板收到墻壁之后,墻壁渾然一體,是乳白色泛光的高分子聚合材料。單人床上方,有幾個小格子用來放個人紀(jì)念品。其中最大一格里是顧淮和雨霏的合影。

顧淮將房門在身后關(guān)上,打開燈,房間里赫然出現(xiàn)兩個人影。

另一個是一個女孩身影,端莊地坐在顧淮床沿上。顧淮蹲下身子,面孔平視女孩面孔,女孩的眼睛里亮出一抹藍(lán)盈盈的光。藍(lán)光迅速消失,女孩的眼眸恢復(fù)到平常的黑色。隨后,女孩站起身,說:“你回來了。要喝水嗎?”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站到女孩面前,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女孩的面容和她身后照片中的雨霏,一模一樣。如果雨霏自己看到,會驚訝地叫出聲來。

“小C,”顧淮說,“你坐下。我跟你說一些事情?!?/p>

“好。什么事情?”女孩順從地在轉(zhuǎn)椅上坐下,聲音柔順。

“小C,我想告訴你一些事,你一定要替我記住,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要提醒我?!鳖櫥锤杏X非常疲憊,聲音也很低,“你一定要記得?!?/p>

小C乖巧地點點頭:“好的,我一定記得?!?/p>

顧淮躺倒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說:“我和雨霏——你就把她當(dāng)作你自己好了——是在大學(xué)里認(rèn)識的。那大概是九年前了,那個時候,地球上還沒有海難,只是氣候已經(jīng)有點不正常了。我還記得那一天,特別特別悶熱,熱到了40°C吧,人快被汗水淹沒了,所有人和樹都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我下午搬了好幾箱子書,整個人都被熱暈了。傍晚的時候,天上的云越來越低,氣壓也越來越低,能聽到很遠(yuǎn)的地方有悶雷,肯定是要下雨了,大家都往宿舍跑,我也跟著。但是喘不過氣,不知怎么的,我就暈倒在路上了。當(dāng)時就記得,暈倒之前一個漂亮女生過來扶住了我,那就是雨霏……”

顧淮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像九年前那個雨天一樣昏昏睡去。這一次在他身邊的仍然是同樣美麗的面孔。

小C坐在轉(zhuǎn)椅上,面向顧淮床邊,靜默良久。她眸子里又閃了一抹藍(lán)光,然后暗下去,之后就一動不動了。

房間一夜寂然無聲。

?? ? ? ? ? ? ? ? ? ? ? ? ? ? ? ? 【陸地】

如果說不斷爆發(fā)的疫病是壓在雨霏心上的沉沉的包袱,那么這個早上目睹的事情,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雨霏沒有想過,一旦危機到來,人和人的分裂來得如此之快。

早上她去旁邊的一個居住村里,給居民打針,中途感覺頭暈?zāi)垦?,一照鏡子看到嘴唇都白了,于是決定提前回來。因為是提前回來,所以無意中目睹了她本不該看到的一幕。

這幾日,暴雨沖毀了公路上一座臨時修建的橋,運送物資的車都被堵在河流兩側(cè)。雖然工隊夜以繼日趕工重建,但物料不足,按最快的速度估計也還要一周。運藥物的車也被堵在河流另一岸。隨著疫情持續(xù)蔓延,藥物正在一天天消耗,眼看著還有兩天就要見底,剩下的幾天,拿什么補漏洞,整個實驗室都心里沒底。實驗室的主任醫(yī)師黃曦一直在帶領(lǐng)實驗室,用僅有的實驗材料生產(chǎn)簡易藥物,有一些進展,但量不可能大。

當(dāng)雨霏回到實驗室園區(qū),離得很遠(yuǎn)她就看到院外的爭吵。為首的一個人她認(rèn)識,是隔壁居住村的王老伯。五十歲上下,干瘦干瘦,但精力旺盛,是那個村落的帶頭人。隔壁的村落居住的以北方人為主,都是從華北或中原長途遷徙而來,人口密度極大,各種疫病傳播迅速,起初只是瘧疾,就大面積造成數(shù)百人死亡,近來又出現(xiàn)了第一例HC375變種案例。王老伯經(jīng)常帶人來園區(qū)找他們,求取更多藥物和醫(yī)療服務(wù),雨霏也去過幾次他們村子,他們的居住條件實在令人不忍直視,一頂帳篷里能擠十五六個人,男人女人身體交錯,即便再小心謹(jǐn)慎,殘破的衣服也露出大片肌膚。

此時,王老伯正往園區(qū)院子里沖,但被兩個研究員拉住了。兩個研究員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因此縱使王老伯沖勁旺盛不斷掙脫,也還是難以脫身,更難以沖進院子。

“這是怎么了?”雨霏上前去,問兩個同事,也問王老伯。

“金姑娘,”王老伯顯然認(rèn)出了雨霏,“你跟你們領(lǐng)導(dǎo)說說,讓我進去說句話行不?我就說幾句話。金姑娘,你行行好?!?/p>

雨霏看了看她的兩個同事,其中一個小伙子皺皺眉,微微搖了搖頭,腦袋向院內(nèi)偏了偏,示意雨霏院子里有情況。

雨霏邁進院門,小小的院子里很安靜,并沒有預(yù)想中的騷動。院里只有三座單層房屋,分屬于三個實驗室,也是臨時建筑,但設(shè)施還算齊備,比起密集居住的村子條件好了太多。雨霏朝自己的實驗室走去,還沒走到大門,就聽見玻璃門里氣氛僵硬的爭論聲。為首的聲音她很熟悉,低沉而略啞,這是她們整個實驗園區(qū)的領(lǐng)導(dǎo)人,第一實驗室的老教授杜魁。和他爭執(zhí)的,正是她的實驗室主任黃曦。

“我知道你的意思。”杜魁教授說,“但你也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

“……但他們村的情況,也很緊急?!秉S曦說。

“那畢竟是一個小村的事?!倍趴f,“你要救的是天下人?!?/p>

“下禮拜橋通了,還會有新的材料過來。到時候研究還可以繼續(xù)的,不會影響大局的。”黃曦的聲音一直高于杜魁,但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卻沒有杜魁有氣勢。

“一禮拜,一禮拜是多少分鐘!時間爭分奪秒,你怎么知道這一禮拜不會研究出決定性方案?那能救活多少人你知道嗎?”

“但是……”黃曦還是有點執(zhí)拗,“這一禮拜,可能眼前就死好多人?!?/p>

雨霏漸漸明白其中的分歧所在了。黃曦主任想把剩余的實驗材料都用來配置簡易藥物,用來急救,也許就是幫助王老伯的村子。而杜魁教授堅持希望實驗材料仍然用來攻堅,研究根治疫病的關(guān)鍵疫苗。

“別說了。這件事就按我說的辦吧,不可以再配藥了,抓緊以現(xiàn)有的病人為基礎(chǔ)做實驗研究,”杜魁強調(diào)了一遍。

“但是王老伯說,他們村現(xiàn)在就……”

“別管他們?!倍趴吐暫浅狻?/p>

“您就是想讓所有藥都用來管您小舅子一家吧?!秉S曦卻提高了一點聲音。

這話一出,周圍寂靜了半秒,仿佛把空氣都劈開了。

“你瞎說什么呢!”杜魁有點惱了,“有沒有點大局意識!”

隨著話音,杜魁從內(nèi)廳里走出來,向院外走去。雨霏連忙側(cè)身,避在一旁,以灰土墻的陰影遮住自己的身形,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聽到了剛才的對話。杜魁徑直向外走,目不斜視,黃曦和實驗室里新來的助理跟在后面,還想攔住杜魁說話,但狹小的院子并沒有給他時間。身材頎長的杜魁三步兩步到了院門口。雨霏悄悄跟在后面。

杜魁邁出院子,向還在與兩個研究員糾纏掙扎的王老伯揮了揮手,帶著不容分說的決絕說:“您老回去吧。我們這兒真沒有多余的藥了。”

“領(lǐng)導(dǎo),”王老伯一邊扭動著擺脫胳膊上的四只手,一邊求懇,“您再考慮考慮,考慮考慮,我們村兒好幾千老老少少,都等著我回去給他們條命吶。”

“我知道你們難熬,”杜魁皺了皺眉,“可是我們也沒有藥了?!?/p>

“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我求求您了……我們村兒前天還只有仨,昨天就有十二個了。這眼看著,大家都要沒命??!”

“隔離吧。這病全世界都沒轍。藥也是一時的。你走吧?!倍趴悬c生氣了。

王老伯整個身子都往前傾斜了:“能救一時算一時啊。領(lǐng)導(dǎo)……”

“我也沒辦法,”杜魁又揮揮手,“你快點走吧?!?/p>

王老伯又求懇了幾次,眼看著沒有辦法說動,忽然站定了,再次甩手,面色頹喪地說:“好,我走,我這就走。放開我?!?/p>

兩個研究員聽了這話,不由得撤了手,向后退了半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王老伯臉上。他半低著頭,顯得很失落,又莫名帶著一股子嚴(yán)肅。

突然之間,王老伯低頭彎腰,伸手抓向自己的褲腿。他用所有人都沒看清的快速動作,從小腿褲腿里抽出一把長刀。長刀銀光一亮,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雨霏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沒有人做出任何反應(yīng)。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都以為王老伯會刺傷自己,或者刺向杜魁時,王老伯舉起右手,把刀高高地?fù)]起來,刺向自己的大腿。一刀狠入肌肉,幾乎沒過刀身。雨霏驚呼了一聲。而動作沒有結(jié)束。王老伯又狠命將刀抽出來,不顧噴出的鮮血,第二刀繼續(xù)向自己大腿刺去。雨霏不敢看了,下意識捂住眼睛。就在這個時候,其余人也反應(yīng)過來,黃曦叫著“攔住他”,王老伯身后的兩個研究員又重新抓住他的手臂,奪下了他的刀。此時,王老伯已經(jīng)深刺自己大腿兩刀,第三刀將將刺下去。被奪過刀時,大腿已然血肉模糊。

杜魁一言不發(fā),仍鐵青著臉站在一邊。

“快抬進去!”黃曦連忙指揮身后的助理去幫助兩個研究員,“抬到后面,給包扎一下?!?/p>

杜魁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雖然面色仍然是不以為然,甚至有一點惱怒,但是面對這等慘烈的場面,也不好再說什么。

王老伯被幾個人手忙腳亂抬到后面去了。黃曦看了一眼杜魁,也拔腳進了院子。

雨霏見狀,連忙側(cè)身閃進院子,跟上黃曦?!爸魅巍庇牿瓎枺皠偛拧?/p>

黃曦?fù)u了搖頭,示意她先不要說話。兩個人閉著嘴向屋后走了好一會兒,黃曦才開口,給雨霏解釋了上午發(fā)生的事。跟雨霏料想得差不多,因為物資斷流,僅有的實驗藥物資源的分配,成了明爭暗斗的焦點。杜魁的小舅子一家,就住在實驗園區(qū)后面的病房里,都感染了HC375變種病毒,干脆做了試驗志愿者,接受新疫苗研發(fā)的測試。

黃曦越說,越有一點悵然?!斑@才是一切的開始啊?!彼麌@了口氣說。

雨霏發(fā)現(xiàn),黃曦額角的頭發(fā)突然白了許多。“希望下周橋能按預(yù)期修好吧?!彼f。

“橋也只是一時的。苦日子還在后面。”黃曦看著遠(yuǎn)處冰雪褪盡、露出荒涼脊背的棕黑色蒼茫山嶺,有點宿命似的,“你看到的,只不過才是開端而已?!?/p>

當(dāng)天晚上,雨霏心里堵得難受。她特別想和顧淮通話。這么多天,她還從來沒有這么想找顧淮傾訴。不僅是想把所見所聞講出來,更多的是因為她自己內(nèi)心害怕。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自己到了更糟糕的境地里,會做什么事情。而后者更讓她恐慌。她急切需要一個擁抱,一些安慰,一種能讓她穩(wěn)定下來的錨定感。

視頻通話的提示音響了很久,顧淮都沒有接聽。

直到最后一次她幾乎放棄的時候,視頻忽然通了,但畫面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像是房間沒有開燈。雨霏只聽到一個甜美而似曾相識的女聲問:“請問您是哪位?我是小C。顧淮不在,我可以幫顧淮記錄留言。”

雨霏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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