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逝速度無疑是兔缺烏沉的，就像駟之過隙一般迅速，尤其是對于失去意識的生物而言。

不知過了多久之后……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感知著周圍。光線重新透入烏珠，很快，視野內(nèi)的事物漸漸由糊到清，渾渾噩噩的頭腦也開始逐漸變得清醒。

“嗚呃……” 就在這時，彤萱的呻吟聲從旁邊傳來。她雖也蘇醒了，但卻仍然乏力虛脫地癱倒在地上，保持著蜷縮成一團的姿勢，動彈不得。

“…………” 我挪動臂膀以支撐起軀體，顫顫巍巍地站立起來，步伐踉蹌地走向彤萱。而后俯身屈腿，拿出一顆新鮮的藍橘果，刺破細(xì)嫩的果皮，讓清新甜美的果液淌入她的口中。

彤萱費力地將其咽過腫痛的喉頭，吞飲入腹。藥到病除，隨即，她便感覺到元氣以極快的速度恢復(fù)，氣力也在不斷涌現(xiàn)。

她舒展肢體，長呼了一口氣，然后猛地一個打挺就起過身來，精神抖擻。

我則把那顆還有些存余的藍橘果塞進嘴里，咀嚼起來，做到物盡其用。

彤萱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想到早已消失得無蹤無跡的毒髏探險隊，面色郁忱地道:“唉，如果當(dāng)時我能早點發(fā)現(xiàn)就好了……說不定還有挽回的機會……”

我欲語還休，轉(zhuǎn)而看向這片除了戰(zhàn)斗痕跡外什么都沒留下的草坪，還有那棵古樹。它已經(jīng)被破壞得狼藉不堪、樹干一整圈全是巨大的坑洼缺口，仿佛再推上一把就會轟然倒塌，繁多的完美蘋果更是被褫奪得蕩然無存。

彤萱也意識到了，道:“完美蘋果……都被他們奪走了嗎?呃……宇樹，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我淡淡地道:“回去吧?！?br/>
她一開始遲疑不決，但在抬頭看了看斑斕似火的晚霞和正在西墜的落日之后，還是點頭說道:“……嗯?！?br/>
于是，我們沿途返回、一路無話。歸來時，已是銀盤皓月照天地，澄熒清光鋪乾坤。寶藏鎮(zhèn)黑燈瞎火，口袋妖怪們也大都已休寢入眠了。

唯有胖可丁公會的某些房間依然燈火闌珊。

“什什什什么?!你們、你們失敗了?!”

等候了我們整整一個晝夜、期待良久的聒噪鳥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惡訊，其心旌登即劇烈搖曳不止。

他慌得語無倫次，急得緊蹙眉頭，像無頭綠蠅似的在大廳里四處亂竄，口中還不時含糊地嚷嚷些什么。若是教不知情的家伙看到，定會思忖他是不是失心瘋了。

竄著竄著，忽然想到還有兩個“始作俑者”正在一旁看著。聒噪鳥倏然回首，大喘著粗氣，顯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嘶啞地顫聲道:“你們……你們……”

“那個……” 彤萱怯怯地低垂著頭，弱氣地解釋道:“是坦克臭鼬他們……”

“戈嗷嗷嗷嗷!” 聒噪鳥驟然撲展翅膀，發(fā)出與鷹隼無異的嘯唳。

剎那間，平地乍然卷起一股急遽的勁風(fēng)，直刮得我們往后趔趄了數(shù)步。

在如此激昂的心緒作用下，只見聒噪鳥渾身的翎羽紛紛豎立起來，仿佛體型都膨脹增大了一圈。他對著彤萱忿怒地叫喊道:“我不想聽任何借口!”

“呃……”

此時，彤萱心里清楚了，按這個情勢來看，就算她硬著頭皮說出原因，失去理智的聒噪鳥也決然不會相信的。

況且他連聽不聽得進去都是個問題。

可聒噪鳥顯然沒有偃旗息鼓的趨勢。怒不可遏的他此刻認(rèn)準(zhǔn)了“我們沒能把完美蘋果帶回公會”這件片面的事實。

他怒形于色，好似有無數(shù)道業(yè)火直沖向他的天靈蓋，逼走了他的最后一絲冷靜:“明明這項任務(wù)這么簡單，你們怎么就這樣把它搞砸了?!當(dāng)真是無用的朽木爛泥，你們兩個不得死其然的廢物!”

最后那句刻毒的話，是聒噪鳥氣得歇斯底里，一字一頓地喊出來的。

盡管彤萱對此早已做了心理準(zhǔn)備，但這道苛刻的訓(xùn)斥終究還是擊破了她孱羸的心理防線。

一個尚且未及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能有多強呢?這答案恐怕是不言而喻的，沒有誰生來就是蕙心紈質(zhì)的圣者。更何況這件事本就不能完全歸咎于她。

彤萱當(dāng)場就繃不住了。她睫羽顫栗，那若如琬琰的濕紅雙眸中滿盈水光，隨后潸然滑落，滴在地面，無聲地洇染。盡管她覺得自己這幅模樣一定很矯揉造作，盡管她已經(jīng)在極力地去遏制淚水，但還是不住地嚶嚶隱泣。

而聒噪鳥本身就不是什么暴脾氣，今次這樣只是因為實在是氣急敗壞，否則他根本就不會說出那些話語來?，F(xiàn)在，他經(jīng)過剛剛那通發(fā)泄，滿腔的怒火本就已消退了六分，如今又看到彤萱這楚楚可憐的神態(tài)，那余下的四分更是直接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心累與無可奈何。

他看著我們，看著沒有帶回一個完美蘋果的我們，不由得聯(lián)想到等會兒悲催的下場。他的脊椎頓時陣陣發(fā)涼、麻感如閃電般從顱頂傳到腳底。身軀抖若篩糠，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聒噪鳥重嘆一口氣，斟酌片刻，隨后便緩緩轉(zhuǎn)過身，用一種疲憊不堪的語氣道:“你們啊你們……真的是要害死我了……捅出這么大個婁子……唉……罷了罷了，趕緊回宿舍休息吧，畢竟現(xiàn)在時辰也挺晚的了……至于會長那邊，我自己來應(yīng)付吧。”

在我們的視線未及之處，聒噪鳥那雙烏黑光潤的眼眸里閃著一種復(fù)雜的神情。它雜糅了無助、哀傷、畏懼，還有那股因無法抗拒而產(chǎn)生的對生命的絕望。

………………

舉個不太恰當(dāng)?shù)睦?。就是地球上那些即將被宰殺的豬羊牛狗。當(dāng)它們看到血跡斑斑的屠刀、煞氣騰騰的屠夫時，所流露出來的神情大抵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