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錘40k][小說翻譯] 阿里曼:放逐者 (8)
本文譯自Ahriman: Exile, John French著。版權(quán)歸GW所有,本文僅供學(xué)習(xí)交流。
碼字機仆Diomedea exulans譯,Ciel校。
第八章?
紅字?
阿里曼抬頭望去。他們?nèi)颊⒅?。蒂迪亞斯倚在墻邊,雙手抱胸,他的武器固定在大腿的鎧甲上??栭T塔站在墻角,是那破碎襤褸的黑袍中,一襲靜默的陰影??ǘ∽谝桓止茏由?,眼角的余光覷著他。青紫的瘀傷與腫脹的血肉占據(jù)了卡丁大半的臉,其下破碎的骨骼使得他看起來甚至比平日里更不似人形。阿斯特羅斯則站在房間的圓形艙門前。阿里曼覺得一種他正被受審的感覺揮之不去。當(dāng)然,某種意義上說,他確實如此。
他們很生氣,阿里曼想,并且,在某種深層的程度上,他們害怕著我將他們所牽涉進的事情。
只有卡爾門塔的心靈是平靜的。實際上,它是一片堪稱令人憂慮的空白,就仿佛她思維的一部分已經(jīng)被關(guān)閉掉,停止了運行。這艘船正在吞噬著她的人性,他想。有的時候,她比他遇到過的任何技術(shù)神甫都要富有人性,可隨后她便會變得孤僻沉默,或是迷茫困惑。他又望向那三名星際戰(zhàn)士。他們都是迷失而破碎的生物,可他需要他們,而他們的信任不會容忍任何真相之外的事物。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發(fā)覺喉嚨那樣干澀。他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們,感受著拼拼補補的長袍上,粗糙的織縷隨著他的動作摩擦著肌膚。在那場戰(zhàn)斗與墜毀之后,他的鎧甲會需要歷經(jīng)許多個小時的修復(fù),才能再度穿起;然而當(dāng)他們將那破碎鎧甲從他的身軀上片片剝離時,他的肉體幾乎毫發(fā)無傷?!叭缡话?。”卡爾門塔如是說。他的軀體上仍舊有一片片冰冷而麻木的地方,但是,那會過去的。
他舉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他的思緒還在陣陣作痛,他需要休息??砂⑺固亓_斯并不會為他的答案而等候。
“我的名字叫做阿澤克 · 阿里曼。”他開口說道。
“正如你已經(jīng)告訴過我們的那樣?!卑⑺固亓_斯說。阿里曼忽視了那打斷。
“我曾經(jīng)是千子軍團的首席智庫。彼時,在大遠(yuǎn)征的那些日子里,我曾與原體們并肩而行、同袍作戰(zhàn),我也曾親眼目睹過彼時的帝皇。我們被帝國背叛,復(fù)又還帝國以背叛?!?/p>
“那些為你而來的可不是帝國的特工?!笨ǘ」緡伒馈?/p>
“不。它們是我的一位兄弟遣來的。”
“為什么?”發(fā)問的是蒂迪亞斯,他的聲音里全然沒有一絲情緒。阿里曼瞥了他一眼。
“他派出的那些生物在亞空間中狩獵?;蛟S它們捕捉到了我的氣息。又或許,我去衛(wèi)星上會見的那個人背叛了我?!?/p>
“我問的不是那個?!钡俚蟻喫拐f。那詞句中平靜的控訴,幾乎要迫使阿里曼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倘若你想要明白整個事情的話,那么,你便需要親自去看?!卑⒗锫f。
“你這是什么意思?”卡丁問道,瞥向阿斯特羅斯。
“我可以將我的記憶投射到你們的思維之中。你們便可以自己來看,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p>
卡丁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抗議似的。
“很好。”阿斯特羅斯說。阿里曼望向卡爾門塔。
“女主人?”
她什么也沒有說。
“我不會進入你們的思維的。我會向你們展示我自己思維的一部分。”他聳了聳肩,“倘若你們想要去看的話,答案便在那里?!?/p>
良久的停頓,而后卡爾門塔僵硬地點了一下頭。當(dāng)阿里曼瞥向蒂迪亞斯時,蒂迪亞斯歪了歪頭??ǘ⊥膬蓚€兄弟,啐了一口,隨后也點了點頭。
“很好?!卑⒗锫f著,閉上了雙眼。他依舊能看到自己的房間,它的影像在他的思維之眼中被細(xì)細(xì)地、一筆筆地,以完美的細(xì)節(jié)描繪出來。緩緩地,那些墻壁、燈光與管道的細(xì)節(jié)黯淡下去,隨后讓位于黑暗。他看見卡爾門塔、蒂迪亞斯、卡丁與阿斯特羅斯的影像,驚異地環(huán)顧四周。“來吧?!彼f,隨后轉(zhuǎn)過身,開始沿著隧道,走向他記憶的宮殿里,一扇封閉已久的門,“透過我的雙眼去看?!?/p>
?
?
那宮殿向著藍(lán)天拔節(jié)生長,它的大理石在陽光下那樣溫暖,它的高塔迎著鈷藍(lán)的天穹閃耀著白色的輝光。阿里曼拾階而上,穿過重重門扉。他能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跟隨著他,卻沒有回望。他并未允許他們說話;在此處,他的心靈之中,他們只是沉默的見證者,但他們的思緒刮擦著此地的寂靜,他們訝異與驚嘆的顫栗震動著宮殿的高堂。此前從未有人進入過他記憶的宮殿。而知道還有其他的心智隨他一起走過他的過去那微涼的陰影,這令他感覺有些怪異,仿佛他沒有了皮膚一樣。微風(fēng)自大敞著的窗中吹拂而過,攜著一縷煙塵的氣息,而他思忖著那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究竟在意味著些什么。
那扇有著銀質(zhì)門環(huán)的石門抗拒著他的觸摸,在他將其拉開時沉重地碾過地面。踏入房間,他感到其他人的目光驚奇地掃過那一架架的大理石罐,直到他們的目光落在那扇窗、與其外巫師之星的風(fēng)景之上。他們望見了那些林立的高塔,還有那滾動著劃過天空的九輪高陽,思緒一個接一個地沉默下來。
阿里曼一步步走向靜臥在房間中央柱狀基座上的那本書。他打開了它,小心翼翼地不去看其內(nèi)的詞句;那些書頁摸上去如此灼熱,好似正在燃燒。
“它便在這里,候著你們來看。”阿里曼說。
他們的身影靠近了些,在他的視線邊緣盤旋。阿里曼垂下眼簾,向下望去。書頁嘩啦啦地翻卷著,好似有大風(fēng)吹過;符號與詞句在羊皮紙上模糊著、盤曲著。房間消隱了。種種影像與情感合攏著將他包圍,隨后一閃而過。其他人和他在一起呢。他們看著他曾看見的,感受著那段過去輕拂著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他看見阿蒙站在高塔的頂端。在他身后,更多的高塔向著遠(yuǎn)方延展鋪陳開來,好一片浸滿黯淡夜色的、銀與藍(lán)寶石的森林。
“我們真的確定么?”彼時的阿蒙說,“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么?”
“沒有了。”那時,阿里曼如是回答。
他又一次看見那密謀團在數(shù)不勝數(shù)的協(xié)約與秘密契約中擴張。他看見更多的千子化為了外形無盡變異著的生物。他看見了一切準(zhǔn)備就緒的那一刻,彼時,最后的組成部分協(xié)調(diào)一致,再無任何障礙橫陳于他與他最偉大的作品 -- 紅字法術(shù)?--?的完成之間。
“是時候了,兄弟?!蹦菚r,阿蒙說。阿里曼感受到了他彼時彼刻最后一次呼吸的記憶。那呼吸嘗起來味如煙塵,攜著熏香的濃郁氣息,還有那周圍平原吹來的風(fēng)里,干燥的金屬余味。
隨后,紅字的記憶如一炬閃電般展開在他體內(nèi),宛若一驟暴雨,盤桓進他的思緒之中。他從未肖想過諸神的力量,可在那一瞬,他看見了千子的每一個人,一團團閃爍的靈魂之焰,散落著鋪展在他身下。他看見他們四肢百骸中每一絲每一縷物質(zhì),看見他們靈魂的色彩。他成為了他們所有人。每一縷半成形的念頭與感知都是他的;他是門卡烏拉,面前攤開的厚重典籍忽然之間遁入盲目的虛無;他是澤布爾 (Zebul),宛如凍結(jié)般僵住在那以覆滿鱗片的手舉起藍(lán)色水晶球的一瞬;他是凱圖爾 (Ketuel) ,眼睛沒入血肉,百條長舌自那些撕裂鎧甲的嘴中伸出著、舔舐著。他是一場颶風(fēng)的中心,是千個靜止的思維與止息的心臟的焦點。他們破碎的夢想、他們的希望、他們的力量都躺臥在他的手中,好似自激流之中抓取的流水。它永無盡頭地延伸下去,一種并無時間存在的感覺,永恒、卻又精致如一縷玻璃。
即便是在記憶之中,那一刻依舊幾乎要將他淹沒。有那么一秒,阿里曼意識到在遙遠(yuǎn)的彼方,他真正的軀殼顫栗著,眼中流著血淚。隨后那便成了過往,更多的瞬間緊隨其后,翻滾著洶涌而至。
他看見他的兄弟們自塵土的云中走出,首先是一個,隨后另一個,隨后又一個,好似尸體自阻塞于淤泥的水中升起一般,聚集起來。塵埃隨著他們的動作,自他們身上灑落;他們靈魂的余燼在每一具甲胄內(nèi)燃燒;除此,再無他物。那記憶好似寒冰,蜷曲盤繞在阿里曼的五臟六腑里,爬上他的脊椎。
“我們都做了些什么啊?”阿蒙問。他的聲音破裂,好似干枯于酷旱的土。
阿里曼無言以顧。失敗沒有答案。
那些影像閃爍著漸漸落定,好似塵埃輕柔地飄落在將逝的風(fēng)中。而它便在那里,一個模糊而變換的影像,仿佛即便是阿里曼的記憶也無法將它容納:一個烈火勾勒而成的人影;無數(shù)的眼睛,旋舞于金光之中,以著千種聲音歌唱;一個扭曲的殘疾身形,肌膚覆著翎羽,雙目只余盲坑。
“父親?!北藭r,阿里曼說。而那影像化為了銅色皮膚的巨人,披掛著青銅的甲。羽翼自他寬厚的雙肩伸展開來,他的手中執(zhí)著一柄頂端浮著幽冥火球的權(quán)杖。獅鬃般的紅發(fā)垂了下來,半遮起他的臉。那面容深深刻著皺紋,一只藍(lán)色的獨眼從那臉上凝望著他。彼時的空氣聞起來是燒焦的血與熏香的味道。
+ 告訴我啊,這便是你所追尋的救贖么?+ 赤紅的馬格努斯如是說。
“我滿意于此?!卑⒗锫f,他的聲音因抵抗而生硬。馬格努斯的影像似乎點了點頭。
+ 你是我所有孩子中最杰出的。你一直都是。+ 馬格努斯說。而那念頭將阿里曼放逐進了群星之間,好似塵埃自伸展著的手中吹散飛揚。
?
阿里曼再度睜開雙眼,房間里寂然無聲。在那樣久那樣久的一刻里,對馬格努斯的記憶如一張漸漸褪色的影像,徘徊在他的眼前,縈繞不去。卡丁顫栗著,薄薄一層汗水在他臉上閃爍微光。蒂迪亞斯只是看了看阿里曼,隨后轉(zhuǎn)過身去??栭T塔沒有動,只是搖了搖頭,她的身軀微微搖晃著。阿斯特羅斯盯著阿里曼,他的仿生眼在他真眼的光亮前顯得那樣黯淡。阿里曼微弱地微笑了一下。
“那就是為什么?!彼f。
“也是那個派遣了獵手和使者的人?”蒂迪亞斯說道,甚至沒有去看阿里曼。
“阿蒙?!卑⒗锫f,聲音染著苦澀?!拔以缭擃A(yù)見到的。那些加入了我的密謀團里的人中,他是最難說服的?!彼哪樕下舆^一絲悲戚的微笑,“永遠(yuǎn)是忠誠的,永遠(yuǎn)在任何爭論中站在正確的那一側(cè)?!?/p>
他抬頭望向阿斯特羅斯,可那變節(jié)的智庫仍舊不曾移動分毫。
“為什么是現(xiàn)在呢?”阿里曼訝異地環(huán)顧四周??ǘ≌粗?,皺著眉,顯得臉上的傷疤又深了些許,“隔了這樣久的歲月之后,為什么他現(xiàn)在來找你了?為什么不是之前更早的時候?并且,為什么他要追捕其他那些和你一起被流放的人?”
阿里曼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起初,我以為那只是簡單的復(fù)仇,可我早該意識到并非如此。阿蒙也許會想要復(fù)仇,可他的思維那樣深邃,是不會囿于這樣的單一目標(biāo)的?!彼v地笑了笑,“我們的軍團可不是慣于在那樣小的格局下思考的?!?/p>
“所以,你現(xiàn)在要探尋答案了么?”
阿里曼感受到了那言語中的緊張。事實上,他還不曾想好下一步的行動,可隨著他的思索,他意識到這問題從來都只有一個答案。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ǘ∽⒁曀季?,隨后轉(zhuǎn)身走向艙門,不曾回頭。片刻后,蒂迪亞斯跟了上去。阿斯特羅斯在穿過艙門前,最后一次嚴(yán)厲地看了阿里曼一眼,隨后猛地拉上了艙門。
“你會希望你從未開始過么?”
阿里曼聽到那聲音,瑟縮了一下。他幾乎忘記了卡爾門塔還站在房間的角落里。她向前走了一步,樹突般的機械附肢在長袍上微微抽搐著,好似緊張的雙手做著無意識的動作。
“你會么?”她再次開口說道。
我會的,他想。我多希望我從未聽從過我內(nèi)心的那些低語。有些人或許會稱那些低語為希望,可那是傲慢。知識的傲慢,以為它所能包含的永無止境,看不見腳下的萬丈深淵。
“我不確定?!弊詈螅f。
卡爾門塔搖了搖頭,仿佛在試圖清掉她耳中的什么聲響。有那么一瞬,他思忖著她是不是又要問另一個問題,可她只是走向了艙門,拉開了它,準(zhǔn)備離去。
“謝謝你?!彼f,留下阿里曼困惑地看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