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雙同人 凡妮莎篇——黑日與白夜
記憶中曾有人說過,在黑暗時刻做出的選擇,可以映照出我們最真實的模樣….
那如果我選擇如一個盲人般,只聽從來自內(nèi)心的聲音….那么還有誰可以審判我,還有誰可以拿起圭臬,居高而下地評判我?
在這本就黯淡的世界里,我們都是獨行的盲者,太陽高懸,但眼前一片黑暗;內(nèi)心澄澈,世界卻幽暗無光。
一切本該如此。
斷章其一——背影
淺褐的金屬框架以毫無偏頗的垂直棱角彼此依附堆砌,在分明規(guī)劃的小小領(lǐng)地內(nèi),一切急于掙脫常理與囹圄的生命都在蠢蠢欲動。那是制服筆挺、面容稚嫩的雛鷹,是新生的活火、是未來的脊梁、是戰(zhàn)場的藝術(shù)家,也是舍生無私的勇者…….他們各異的面龐書寫著各自的道路與命運。
而在人生的第一堂軍事理論課開始之前,他們還有些許調(diào)整與熟絡(luò)的微小空間。
“…你好,我叫西蒙,來自外城區(qū),很高興認識你?!?/span>
“…哦哦…哈里喬,你這么叫我就可以了,幸會幸會??!”
“………..”在略顯聒噪的人情關(guān)系中,她輕攥著手中精致的黑色提箱,習慣性要在陌生教室的第一列第一排落座,那是她理所應(yīng)當?shù)奈恢?,也是那些不識趣者蔓延不到的清凈空間,因為是為她量身定做,所以姑且尚有幾分意義。
“…….”從她進入義務(wù)教務(wù)的泱泱隊列以來,一向厭惡他人的她便習慣以頂點自居,唯有成為眾人望塵莫及的存在,才可與庸才廢料劃清界限。她也并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厭惡那些毫無自覺的普通人,唯有他們對自己點頭哈腰之時,他們才算暫且得到了些存在的價值。
就是如此,她靜默地發(fā)出嗤之以鼻的冷哼。
“…..呼…呼….”就在她即將把手提箱放置于第一排的課桌上時,一個完美契合她嗤之以鼻對象的冒失鬼慌張地從教室的正門闖入,他略有顧慮地在教室內(nèi)張望片刻,隨后自然將書包放在她所中意的位置上,“…幸好教官還沒來…”
“….這是我的位置,請你自己找別的地方坐。”她微微挑眉,難得沒有將眼中的不屑一顧全然袒露,而是以近乎揶揄地緩緩道出敬語,雖然她本人此刻可毫無什么敬意可言,“…遲到了還有自覺搶第一排么?”
“….額….抱歉…我只是順手就…實在不好意思?!毖矍暗哪泻@然不出所料地愣了愣,但隨后卻突兀而不明所以地緩緩露出一個堪稱友善的微笑,“…如果有影響到你,還請見諒?!?/span>
“…呵…果然又是這套說辭…我也懶得跟你噓寒問暖。”她微微聚斂起刻薄的眉目,似乎下一刻便有冷硬的薄冰字嘴角譏諷而出,“…入校第一天就遲到,我很期待你以后被趕出軍校時的樣子,恐怕也不會比現(xiàn)在從容多少。”
“……嗯….雖然被這么說心里并不是滋味,但同學你說得的確沒錯….”他沉吟片刻,臉上那毫不自知的微笑似乎收斂不少,但依舊如此顯赫而礙眼,“…請問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她冷漠地凝視著眼前人似乎毫無懼色與退役的眼眸,似乎也無意這么毫無意義地僵持,她輕輕以食指撥開手提箱的第一個卡扣,漫不經(jīng)心地挑了挑眉,“…凡妮莎?!?/span>
“….幸會,凡妮莎同學?!?/span>
“….自己趕緊找個位置吧,我已經(jīng)不想再浪費更多時間了?!狈材萆┦┤宦渥⑽丛倮聿茄矍澳泻⑷魏位蚴鞘蚴菒琅纳裆?,自己以后也不會再與這些被自己羞辱或無視的人有任何交集,無視便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嗯…..”他并未再有過多表示,只是默然走過,在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找了個座位隨意坐下。
“……..”不知為何,她似乎被什么寡淡的不和諧感驅(qū)使著游移書本上的目光,淺淡地朝向他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
他正在和前桌的人彼此歡快交談,那本就單純得愚蠢的臉在清晨里似乎格外快活,絲毫沒有她所設(shè)想的那般頹唐沮喪,似乎…是自己的話術(shù)在他眼中就是不以為意的存在么?
“…….”總有一天,這般自以為是的人終將仰望自己,為自己曾如此愚昧而感到羞愧。
然而,時間的指針流動,世界的參差也開始調(diào)轉(zhuǎn),等到下一次彼此再有交集,那曾被自我嗤之以鼻的人,卻已然于第一次素質(zhì)考核中躋身前列,甚至將那本本該屬于自己的位置干脆而決然地奪取。
“………”她的視線本該直向?qū)儆谧晕?、唾手可得的榮譽,但此刻卻被渺小而陡然宏大的背影徹底阻絕。她默然再度咬緊牙關(guān),那是自我榮譽的墳?zāi)?,是天梯途中的鐵幕,此刻那似乎曾經(jīng)滿懷歉意的人已然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被她兀自打上了某種標簽,他的存在便是對她的否定。
“…下面有請第63屆預(yù)備指揮官月度首席上臺受勛?!焙啙嵢鐗?zāi)沟臅鰸M是宛如亡靈般沉默的人,她本該享受這般規(guī)則的聲響,但此刻這聲音卻又如此刺耳,仿佛替代著他,為自己那個清晨的冷漠發(fā)出有力的回擊。
“………”他緩緩走上臺,在校長贊譽的眼神中低頭接受那小小的勛章,她默然凝視,內(nèi)心不由得聚斂起某種宛如粘稠膠水般的疏離關(guān)注。
“………”走下獎臺的他驀然對上她的眼神,似乎是出于下意識的習慣,盡管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并無時間處理那眼眸中的意味深長,但他緩緩露出了微笑,讓其夾帶著些許晨風與酸橘子露般的滋味。
這般友善而在無意間表露出冰釋前嫌的眼神無意間沖擊著她的傲然,有好像是對她的耿耿于懷一無所知,仿佛…從頭到尾她才是如此介懷的人……
她不動聲色而難有悲喜地凝視著他,直至那刺眼的目光重回那背影之后,隨后她決心要在下一次,徹底邁過他,將他踩在腳下,無數(shù)次。
“人們目不轉(zhuǎn)睛地關(guān)注著你所閃耀之處,
仿佛對著黑色的太陽頂禮膜拜,
在你的光芒中,白晝將黑夜掩沒,
在夜空中翱翔的翅膀不再扇動,
逐夢者的腳步也僵在了半途,
你便是黑色的太陽?!?/span>
斷章其二——余光
在這冗長的音律中,課后的鈴聲正宛如靈活而跳脫的休止符,他們放飛被壓抑的暢想,與志同道合的思想交織或碰撞……
而那些被隨意搬弄的桌椅彼此或是貼近或是疏遠,隱晦地暗示著人與人的親密或疏離。這一點,此刻的她正因切身體會而無比熟悉。
“…首席!下次的越野測試我們倆一組吧?”一位額頭過寬的“指揮官”正仿佛對他搖尾乞憐一般,多么可笑。
“…這我可就不得不多說一句了…”哈里喬略顯淡薄地輕輕擺了擺手,似乎是對這明目張膽的巴結(jié)與取巧表示由衷的否定,“…怎么可以利用首席的善良刷好看的績點呢?”
“….我記得你那天不是拜托過首席,結(jié)果慘被婉拒嗎?”相鄰座位的西蒙騰抄著筆記,頭也不抬地說道,“…我看你是得不到就….”
“…喂…那不一樣好吧….”哈里喬訕訕揉了揉額頭,“…那至少我還有邀請首席的體格資本,如果是你….恐怕首席也得和你一起跑倒數(shù)?!?/span>
“….你…..”
“….大家別吵了….為了公平起見,我還是打算聽從抓鬮的安排?!笔煜さ耐讌f(xié)與和稀泥,所謂溫和的上位者便是無能的上位者,她默然凝視著占據(jù)著她原本座次的背影,心里那猶如燈塔陰影的陰暗情緒開始在她的耳邊嘶鳴,宛如竊竊私語的耳語,又好像急劇升溫的尖嘯水壺。
“…首席~晚上有空嗎….我們一起去看一下最新上映的全息電影吧?你要懂勞逸結(jié)合。”
“…這個….還請恕我敬謝不敏…莉莉婭…謝謝?!?/span>
“……..”又是如此,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又開始不知自尊地擅自接近討好,他們或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又或是追隨欲望的本能,仿佛跟隨藍鯨的魚群般游動。為何她自己會如此憤懣不滿?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簇擁的對象并非自己么?
的確如此,所以她才會用不屑一顧的余光斜視
他和他附庸,尤其是那擅自提出邀約的女性,她在一瞬間之內(nèi)就浮現(xiàn)出了好幾種嘲弄取笑的她的言辭,只是她自己并無必要實施,因為后者已經(jīng)嘗到了輕薄的苦果。
“…如果大家還有一些請求或者學業(yè)問題的話,其實大家可以問問凡妮莎的?!闭斔曋鴷?,思緒卻在陰影游走之際,他的聲音仿佛一塊水泥制的路障,突兀地迫使她停駐下來,意外地承接起暫且屬于她的目光,“…她的軍事理論和戰(zhàn)術(shù)規(guī)劃績點都比我要高,大家更應(yīng)該向她學習才是?!?/span>
“……….”她緩緩放下書本,漠然凝視著那或是畏懼、或是敬仰、或是不屑,又或是淡漠的目光,它們與他的“它們”截然不同,仿佛表明著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她只是他的某種后塵與替代,唯有在不尋常的時刻才會被人們想起。
而他的話語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這是什么?憐憫么?嘲諷么?自己需要他的一言一行才能得到關(guān)注么?
“…….”她默不作聲地強掩內(nèi)心的惡意,只是如往常般悠然起身,自向下的視線道出自己已然言不由衷的嗤之以鼻,“…免了,我可沒有把自己寶貴的時間浪費別人身上的興趣。”
“……..”偌大的教室似乎頓時清凈不少。
“…尤其是你,我不需要你來干預(yù)我的任何事?!彼季w那愈發(fā)嘈雜而激烈的亂流被這脫口而出的判決盡數(shù)吸收,她只覺得解脫而快意,仿佛卸下了身上的沉重沙袋,如同擯棄了疲軟肉體的自由靈魂,她挑釁地注視著他,期待著他的眼眸中會出現(xiàn)被激怒的敵意,這正是她想要的,他也不過是一個有著情緒弱點的普通人而已。
“……….”然而,他只是略顯為難地掩抑眉目,隨后又緩緩露出一個有些復(fù)雜的歉意微笑。
“……..”她無聲地抽動眉宇,徑直走出了教室。
“….那個…我可以坐這里嗎?”比起教室那無所顧忌的喧囂,清凈整潔的食堂反倒是靜謐不少,議論著進食本身便是粗俗無力的舉動,所幸軍事的教育讓這些人總算是得以管束。她輕輕捧起黑色的咖啡杯正打算享受閑暇,而下一刻,眼前那令人不快的不安分因子便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眼前,他歉意地笑了笑,“…貌似沒有多余的位置了?!?/span>
“…….”她淺淡地以余光飛快審視著當下四周,人群稀稀兩兩,他本可以在任何一處角落隨遇而安,卻偏偏刻意選擇坐在自己對面,那蹩腳的謊言似乎正等待著她一眼看穿,“…隨你,正好我也吃完了,不然或許真的會影響我日常進餐?!?/span>
“…嗯….”他端著餐盤安穩(wěn)落座,卻良久未有進食的跡象,只是微妙地旋轉(zhuǎn)著餐勺,似乎等待著脫口而出的契機。
“….如果你有什么話要說,那就現(xiàn)在開誠布公?!彼淖旖请y得有緩慢運動的雅致,只不過驅(qū)動著它運作的并非溫暖人心的善意,而是接踵而至的揶揄,“…你故作深沉的表情就跟你的謊言一樣蹩腳。”
“….嗯….我就是想說….我今天可能說話有點不太注意,沒有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span>
“…怎么會?首席能對其他人吐露金科玉律,那得是他們莫大的榮幸才對,又怎么不滿?”她頗為夸大地調(diào)動著自己的唇齒,以期毫不掩飾的嘲弄從自己的內(nèi)心傳遞至他的耳邊,“….要務(wù)必對自己有信心?!?/span>
“…..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他似乎并未在意她精心設(shè)計的挖苦,比起充耳不聞更像是一無所知,“..你是不是…對我有一些成見…正因如此,我們之間才會有如此誤解?!?/span>
“…你想聽么?”
“…嗯。”
“…比起成見,我只是單純地厭惡你而已?!彼畔驴Х缺?,彼此的目光仿佛相逆的潮水,在飛濺的浪花浮沫間,自表里激蕩起漩渦與暗流。她斂起那揶揄諷刺的弧度,心底的執(zhí)著宛如沉重的鐵幕,在彼此之間豎起高墻,“…所以也奉勸你不要把我當可以和你過家家的好好同學了,我只是你最大的敵人。”
“…..你并非敵人…你是我們?nèi)蘸筮€需仰賴的戰(zhàn)友?!彼⑽Ⅴ久迹羌冋鏌o邪的說辭卻始終不知疲倦地擅自拉近著彼此的距離,“…我并不會這樣看待你?!?/span>
“….我和你不一樣?!彼溆驳刈愿咛幋孤湟暰€,仿佛注視著自己的影子,沁透著黑暗卻又始終隨行,“….我會注視著你、警惕著你,直到抓住你犯錯的契機,將你從本該屬于我的位置拉下來,讓你品嘗流血是如何的滋味…..你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等待著吧。”
“…………”
“………”她并未等及他有任何表示,便驀然離席而去。她走出食堂,全透性鋁板如真實的天幕般投射太陽,她微微掩抑起冷漠的眉目,讓那刺眼而灼熱的陽光不至于讓她過于疼痛。陽光如此炙烈,她的存在卻愈發(fā)鮮明,正如自我那幽暗的影子一般。
似乎這番對白與早該挑明的決裂,讓她更加堅定了自我的存在。
“迎面刮來的風,正阻攔著我前行的腳步,
孑然一身的我,深陷于心內(nèi)那片無星的夜空中。
我無法肯定我們彼此孰對孰錯,
但我必須要試著逃離,
逃離至太陽追獵不到的陰影。”
斷章其三——寬恕
烈日當頭,似乎是因為接觸著來自地表的真實溫度而失去虛擬屏障的蔭蔽,蒸騰的空氣便開始如同重心不穩(wěn)的果凍般搖晃扭曲起來。她素來不喜流汗,因為這會讓她的身體無法保持清潔與體面,但更讓她的潛意識所排斥的,是失去從容的狼狽感。
“…小崽子們,整隊集合。”與世隔絕的孤島上,那平日和顏悅色的蘭斯洛的教官正一如既往地聲嘶力竭,仿佛在所謂的正式場合,每一個音符都像是某種暗地的生死角力,隱喻著不言而喻的重要性。她微微蹙眉,忍耐著那迎面而來的嘈雜與飛揚跋扈,“…這次生存演習可不是和以前那樣,中了暑就會有點擔架給你抬上來揉腿。你們將在這個沒有感染體的島上,用你們手上的家伙存活7天,但別以為沒有感染體就放下戒備!你們這幫吃西蘭花都能噎死的菜鳥,知道了嗎?”
“是!長官??!”
“..很好!現(xiàn)在做最后準備?!碧m斯洛在幾十位一字排開的指揮官面前緩緩踱步,他打量著那將彼此的興奮與恐慌藏匿于堅毅之下的面龐,“..都給我謹慎機靈點,7天之后我親自過來接你們,一個都不能少,明白么?”
“是!明白??!”
“現(xiàn)在,解散!”
“………..”她默然收束好自己的隨行背包,似乎是想起自己先前所施行的“策略”與“計謀”,她又不自覺看向前列那一無所知的人,在輕描淡寫遐想某人難以避免的命運之后,她的內(nèi)心不禁泛起一陣類似暖流的興奮。
按照慣例,法奧斯學院進行生存演練的前一天會分發(fā)給學員各自的求生裝備,還包括一小包壓縮罐頭與飲用水。但為了防止有人舞弊,在學員清點裝備之后,軍官又會將其收回,直到到達地點才會再度分發(fā)。
所以,她趁這個空檔與間隙之際,刻意將他的食物與飲用水調(diào)換為了一包沙袋。最終,恐怕匱乏資源的他恐怕也會不得不屈辱地扣下信號槍,如喪家之犬般悻悻棄權(quán)吧…..
“…….”似乎是終于可以讓那時刻將虛偽的從容鐫刻于嘴邊,仿佛配帶某種勛章的他暴露出倉皇的一面,此刻的她不禁難得放任自己步入幻想,但在腦海內(nèi)的帝國依舊沉浸之際,她的目光仍舊如若膝跳的靈光般找尋到了他熟悉的背影。她默不作聲地跟隨著他,勢必要將那崩壞潰散的瞬間納入眼眸。
“……..”正午的密林氤氳起一陣濕潤的白霧,他走進與丘陵地分野明顯的山壑中,在茫然一片的綠意中留下一條很快便被抹除的足跡。她始終位于不易察覺的后方,宛如追獵的捕食者,不疾不徐地按跡尋蹤。
“.........”她仍舊記得自己倒背如流的生存手冊曾提到,熱帶林地需謹防兩點:極端氣溫與蚊蟲叮咬,離開群落蔭蔽的人類總是脆弱不堪,但她并不會逃避這樣的篩選,她在骨子里仍是達爾文理論堅定的擁躉。
“……..”行至接近水流的半山腰,他似乎是略顯疲態(tài),索性在一顆樹下小憩片刻。他緩緩打開背包,似乎是要拿出飲用水,似乎對自己接下來的挫敗一無所知。
“….咦?”他從行囊里取出封存著食品與水源的包裹,卻宛如夢碎驚醒那般呆滯而困惑,他難以置信地手握著徒勞為他增加負擔的沙袋,仿佛又心有不甘地在背包里繼續(xù)探尋,生怕有所遺漏?;蛟S他還會認為,其余的人也都是他這般幸運,這是天將降大任之前的某種不得不面對的考驗。
“……….”正當他因補給遺失而倉皇翻找之時,樹冠上卻緩緩墜下與綠葉融為一體的陰影,仿佛世界也聆聽著她的心聲,順遂心意地在他毫無防備的側(cè)面與緯度袒露獠牙,它吐著火紅的信子,瞬間咬穿了他肩膀與頸部未被保護的皮膚。
“…….”不知為何,她的內(nèi)心仿佛在一瞬間浮現(xiàn)起一個黑色的光點,仿佛某種躍動的斑紋般,模糊而膨脹地擠占了她的視線,并蔓延至她沉寂的靜脈血管,讓她幾乎再難看清眼前的情景。
“….唔….”他捂住傷口,跌跌撞撞地走出幾步又癱坐于一旁的石墩上。他拿出抗毒血清,毫無猶豫地朝向自己的心臟位置扎了進去了,隨后便因藥物引發(fā)的短暫休克昏倒一旁。
“……..”她無聲地走至他的面前,以自己線條冷硬的陰影暫且將他靜置于陽光的恩澤之外。她微微挑眉,似乎自前所未有的角度與居高臨下的心境俯視著眼前疲態(tài)俱現(xiàn)而毫無防備的愚蠢臉龐。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她欣賞了他遭致愚弄后的狼狽,而他此刻再無可能與自己競爭,更別提傷口還未處理,無需自己的動手,他便會大概率因破傷風二次感染而死。計劃的效果超出了預(yù)期,首席的榮光此刻已跌入塵土…….
“…….”所以自己是要放任他自生自滅,還是索性好意幫扶,讓他毫無痛苦地結(jié)束被她所敵視的生命?她默然捏緊了背包的綁帶,繼續(xù)在無悲無喜的目光中審視乃至審判著他。
“…….”但不知為何,她現(xiàn)在感到異常滿足,滿足到如果任何過好會過壞的因子改變此時的境遇,她便會不滿得出離憤怒,包括他的死亡。她不禁開始思考,自己為何會如此厭惡他,是厭惡他如此優(yōu)秀么?自己喜愛寶石勝過葦桿,理應(yīng)不會厭惡一個比聒噪凡人更有價值的存在。她凝視著他唯獨展現(xiàn)給她的脆弱,內(nèi)心那股微妙的感觸宛如早餐時的酸橘子露般微澀而甘甜,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為何如此介懷于他。
并非是因為他有什么勝過自己,而是因為他有什么未能給予自己。
給予的事物,名為脆弱,她執(zhí)著于讓他暴露出脆弱與不完美,因此才會如此不可求而憤怒。
“……..”她俯下身,略顯粗暴地拉扯開他上身的衣服,然后閉眼俯身以唇齒含住他脆弱的傷口,以自身生命的律動將其間的毒液吸吮而出。
“…呸…”她按住他的頸動脈,再度俯身以撕咬的態(tài)勢吸吮他的傷口,讓枯敗的血液一點點抽離。她緩緩閉上眼,默然感受他仍舊溫熱的皮膚在她的唇畔緩緩綻放滾燙,感受他帶著腥甜的血液在自己的口腔緩緩彌漫,那是他生命的存續(xù),也是自己此刻最愿保留的奢侈物。
“…….”自己應(yīng)該感到愧疚么?當然不會。這一切都是他的疏忽所致,而且自己已然警醒過他,可他依然卻毫無防備,愚蠢而無可救藥。她擦拭著嘴角,略含憤懣地不自覺加重了唇齒的力道,仿佛假公濟私地咬了咬他的皮膚。
“……”她拿出自己的飲用水,讓凝血藥被沖兌著進入他的身體,又轉(zhuǎn)而凝視那略顯疲態(tài)的憔悴臉龐,內(nèi)心那如影隨形的束縛感似乎在霎那間終得解脫,仿佛名為寬恕的剪刀將束縛于自己頸項的繩結(jié)松綁。那么,是她寬恕了他,還是她寬恕了自己呢?模棱兩可的呼喊宛如破曉的緋光,她垂下眼簾,似乎難以在糾纏復(fù)雜的心緒中分明得出確切的答復(fù)。
“……….”她簡易處理好傷口正打算默然離開,卻又不知為何停滯了腳步,在像是無可奈何的鼻息中,她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餅干與一瓶水,放在了他醒來就能夠著的地方。
“…如果你真的那么優(yōu)秀的話,就掙扎著活下來吧,讓我心服口服一次,我也會承認你的。”
但至少,寬恕的情緒真實地存在于她的內(nèi)心,正如流水靜淌,而并非飛鳥無痕。
“為何稱你為黑色的太陽?
因為你所觸碰我之處,
皆是滿是溫度裂痕與碎片,
因為你曾是希冀,但終為塵埃,
是那崩落了、化成了余灰的渴望?!?/span>
斷章其四——目光
夏樹的枝葉被紛亂嘈雜的光線映射出藏匿于血肉的纖絡(luò),仿佛素白指節(jié)中暗埋肌理的紋路與敏感。我們被愁緒的大海淹沒了嘴唇,在寂靜的溺水中抓尋著任何閃耀的泡沫,泡沫里鐫刻著時光與記憶,唯有在臨別之際才會浮現(xiàn)于心。
…..又到了將要別離的夏季。
“….呼…我說你,畢業(yè)禮服不去拿….”西蒙抱著一沓搖搖欲墜的黑色紙盒,如獲大赦般倚靠于來之不易的門框旁喘息,“…在這兒一個人傻笑著畫些什么…”
“…哦?西蒙?”哈里喬手捧著速繪本,嘴角那愈發(fā)詭異的隨即笑意轉(zhuǎn)為某種迫不及待的分享,“…快看,我畫的首席,是不是很本人很像?”
“…嗯…我看看…確實很像啊?!?/span>
“…怎么樣,不錯吧?!惫飭搪燥@夸耀地抖露著手中的肖像,似乎是畫中人在為他的筆觸增色一般,“…我打算在畢業(yè)前這段時間,把我們班上的所有人都畫一張簡筆描?!?/span>
“…所以…就打算從首席開始么?”
“….是的?!?/span>
“…那….第二個豈不是….”西蒙輕輕扶了扶眼鏡,理智而敏感的聲線似乎因冰涼的憂慮而低沉了些許,“…你有打算….”
“…額這個嘛…沒準她會同意?”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空曠平行的光影緩緩在金色的墻面的彳亍變幻,她兩手空空地走入教室,擺脫炙熱的自己似乎還未完全歸于平和,意料之外的聒噪便又接踵而至。只不過比起前者,軟弱的聒噪往往可以得于規(guī)制與掌控,“…當然,如果你的這些所謂的同學社群交流能把我排除在外,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唉…看來我的計劃一開始就失敗了一半啊…”哈里喬垂頭喪氣地將速繪本放在桌上,陡然袒露出那在她眼中莫名高亮的面龐,她顯赫地以刻薄眉目作為掩藏興趣的外殼,漫不經(jīng)心地微微頷首俯視,眼眸中的諷刺似乎有著兩層不同的含義,“…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像首席嗎?”
“…..呵….我可不會指著海牛說這是一只美人魚?!彼坪跏强偹愕鹊搅俗匀∑淙璧恼髟?,她不費吹灰之力地從腦海的智庫中尋得了一例前線的挖苦?;蛟S是正因此刻恰好閑暇,她自身又難得有幾分性質(zhì),她微微勾手,“….把筆給我?!?/span>
“….誒….好…”
“….凡妮莎….你這是…”身旁敏感如尖細嗓音公雞的人又開始多管閑事,他的眼神是怎樣的一番表露?是怕自己將他們好不容易“拼湊臆想”的首席搗毀么?恐怕他們眼下這般粗糙的筆法,才是某種毀滅。
“……..”她緩慢地以精湛的筆觸在原有的朽木上細致雕琢,宛如她所推崇的相機技藝,要將一切原本而自然地復(fù)刻于自己的手心。他的眉宇不應(yīng)如此謙和,還應(yīng)多些謙和下,宛如獅子般的驕傲。他的眼眸也更不似這般呆滯,而是被精湛切分的寶石,正如她習慣飲用的果漿雞尾酒中的冰塊。額發(fā)應(yīng)更為散亂,因為他從不打理,睫毛略微分散著向外挺翹,似乎在正午睜不開眼時額外明顯。
“……”她專注地叩問著自己的眼眸,質(zhì)詢著自己的內(nèi)心,最終將早已刻畫入本能與意識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描繪于紙筆。她默然凝視著眼前似乎會于下一秒生動的面龐,內(nèi)心仿佛閃逝過針刺般的不悅與深沉的寧靜,哪怕再為厭惡著他,他卻早已融化入自己的認知,如同四季一般,讓自己必須適應(yīng)著生存。
此外,她的內(nèi)心還因抹去了他們的符號,而將她的符號鐫刻在他的臉上而感到不易察覺地滿足,仿佛她比他們多了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并非是她如何優(yōu)越于他們,只是因為這個東西,是自己潛意識中真切感到快慰的。
“…..如何?”凡妮莎微微挑起眉目,似乎有些期許看到他們自愧不如的糾結(jié)與惆悵,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確是不如她更了解那個人。
“…唔…這么一看確實更像誒….”
“…嗯…還真是…”
“…我說怎么看不到你們,原來在這兒偷懶啊…”那無比熟悉的聲音摻雜著些許微妙的嗔怒,足以讓被內(nèi)涵涉及的人會心一笑,但對此刻的她而言卻…..宛如風一般的利刃,溫暖而率直地穿透堅硬的軀殼,讓自己的靈魂都流出傷口中的汁液,“…哈里喬…西蒙,一起來幫忙啊….”
“……..”她渾身難以察覺地輕輕一顫,隨后仿佛逃逸般將速寫本扔在桌上,轉(zhuǎn)身開始整理座位上似乎本就齊整的書目。
“….抱歉首席…我實在有些累了…”
“….先不談這個,首席你看看這個像你么?”哈里喬興致盎然地揮舞著手中的速寫本,似乎要借別人之功乞求獎賞。
“…誒…嗯….的確很像啊…”他若有所思地對著畫作點頭贊許,由衷的稱贊的確取悅著冷眼旁觀的她,但她卻并未滿足這般不明對象的稱贊,她的內(nèi)心緩慢地涌起一股異樣的渴求,渴求著有人能夠說出至關(guān)重要的話語,“…我有那么好看嘛…”
“….咳咳…其實這個…”哈里喬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促狹而夸大,“…這個是凡妮莎畫的?!?/span>
“……..”就是這句話,她默不作聲地無動于衷,眼眸里卻難以抑制地流動著某種陌生的弧光。
“….凡妮莎…?”不出所料,他的語氣還果真如此驚訝而難以置信,她頗為舒心地緩慢抬起眉目,緩慢欣賞與品鑒著這因她而生的錯愕,她竟有了一絲愚弄他的志得意滿。他似乎有什么蹩腳的話語如鯁在喉,這樣看來,實在是過于有趣。
“….怎么?是驚訝我會人物速寫,還是覺得你配不上這畫面的樣子?”
“….都沒有?!彼烈髌蹋樕夏呛敛蛔灾奈⑿λ坪跏諗坎簧?,已遠不如初見時那般礙眼又憑空生厭,“….畫的很好,謝謝你。”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內(nèi)心微妙地糾結(jié)了一番是否需要有所回應(yīng),但內(nèi)心宛如詛咒的傲慢促使了言語的怠惰,她一言不發(fā)地緩緩回眸,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她感知著他追隨著自己的目光,無意間使得自己的足步刻意地放緩了些許,宛如童年時期自己曾希求著流星能暫緩它的軌跡,只為片刻地再貪戀些許。
難得心情大好,接下來又該去做什么?她難得有了這樣的困惑。
“為何將你視為黑色的太陽?
只因你的光芒,
仿佛在威懾著蓄勢待發(fā),
不論在何處,
你總是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只因你會本能地讓我審判自己?!?/span>
斷章其五——星月
花園漂泊著流浪。整個寰宇都被特質(zhì)透明舷窗所捕獲分割,有時差的輝光彼此孤立靜止,卻在億萬公里的此處聯(lián)合為壯麗的星云。他們是那黑夜中踟躕的明星,又像是人類點燃的飄飛燈火,朝向黑暗、朝向自己無根地蔓延。
“…所以…大家的小隊都找好了嗎?有沒有想和我換的?”
“….我可不會,我這兒可是清一色女性構(gòu)造體呢…可換不得?!碑厴I(yè)當晚,彼此陪伴扶持著度過青澀的友人們聚在餐桌前,以各自所關(guān)切的角度對未來彈奏著自己的暢想。
“….額…想不到還有換來換去的說法啊…”哈里喬略有困擾地喝下半杯黑啤,酒杯在桌上敲擊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隊員是什么戰(zhàn)略物資一樣?!?/span>
“….但是…我們指揮官不就是要盡可能爭取更強大的戰(zhàn)斗力嗎?”
“….他的意思是…”西蒙扶了扶眼鏡,似乎寬慰般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我們應(yīng)該把構(gòu)造體當作朋友,而不是用之即棄的工具?!?/span>
“…對,西蒙!我就是這個意思!嗝~”
“….好臭…..”
“….呵…..”她嗤之以鼻地微微搖頭,素來不屑這空洞乏味的價值評判,她抬起眉目,轉(zhuǎn)而將目光轉(zhuǎn)移至欲言又止的他身上,似乎期待著又有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論從大言不慚的嘴中抖落而出。
“…..反正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啊。”
“…是的…而且如果一不小心重啟了,不也是重新開始?!?/span>
“…..我其實非常贊同西蒙的觀點….”他放下酒杯,似乎又打算借自己的權(quán)威開始好為人師,但那真的是權(quán)威么?應(yīng)該是某種自己不太了解的情感在驅(qū)使著他們聽從才對,“…構(gòu)造體并非簡單的刀刃,他們也是有著喜怒哀樂的人。如果我們?yōu)樗麄兏冻稣嫘?,他們便將成為最為可靠的伙伴,意識海的協(xié)調(diào)指數(shù)不也說明了這個問題么?”
“…..而且…就像蘭斯洛教官曾說過的那樣….”話及如此,他又緩緩露出一抹看似調(diào)侃的微笑,“…不要總是看著績點說話,功績不過是自私的返祖現(xiàn)象,我的動力來自宇宙?!?/span>
“….噗….他訓(xùn)人一直有一套?!?/span>
“….他不是還老是在越野訓(xùn)練的時候,教我們唱一首他也喜歡的迪斯科樂嗎?”
“…哦..那首啊…那不是被當作我們的班歌嗎?”哈里喬似乎來了興致,他輕輕拍擊著食堂鋁制的桌面,輕快地奏出一則靈動而往復(fù)的鼓點,并堪稱輕浮地喚叫了一聲,“…我現(xiàn)在都特喜歡…oh!”
“親愛的龍舌蘭先生,
你是我生命中可愛的殘留….”宛如近現(xiàn)代堂吉柯德得自嘲描述使得這樣的歌聲多了幾分頹唐的優(yōu)雅與崇高,這仿佛就是他們的寫照,而他們也因此愈發(fā)興奮,彼此要讓平時最受用擁戴之人將此刻的狂歡推上最高潮——
“…首席,輪到你唱了!”
“..可不要不好意思啊首席….”
“…首席不會是音癡吧….”
“……….”在現(xiàn)場徹底失控之前她便起身離席,將難以言喻的喧囂留給樂在其中的他和他們。
“..還有自慰先生,
你能不能不要再問我自暴自棄的理由了?”似乎是在酒精的催促與那宛如自己心聲的眾聲喧嘩之下,他終于略顯興奮地放聲高歌起來,讓臉頰的紅暈掩埋于酒精與迪斯科之中。
“…哦!偉大的宇宙…”哈里喬仿佛被他的豪邁所感染,歡呼般揮舞起空空如也的酒瓶。
“…哦!崇高的宇宙!!”應(yīng)和的合聲此起彼伏,宛如震顫著光線的引力波。
“…就在那星月之間..”
“就在那星月之間??!”
“…….”她靜默著聆聽那經(jīng)流體空氣與無言冷清而變得模糊悠遠的歌聲,仿佛某種近在咫尺的無名火光,誘惑著難以抵擋的人走入溫柔的幻想。星與月么?她從來未曾仔細凝視過那被眾人如此稱頌的光景,有人稱它璀璨,但她只覺得空洞,那幽深的黑色只想讓人將其填滿。她并不喜歡明亮的白晝,因為她總是試圖逃離著太陽,但她又本能厭惡黑夜所帶來的空洞,于是便如此糾結(jié)地在兩者間徘徊,像是詛咒般厭棄著一切。
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值得閃耀與沉寂的支點,她從未覺得善惡光暗有任何差別,它們本都是一樣平庸。
“….凡妮莎…”在她以批判消磨時光的間隙,那突兀聲音正如身影般出現(xiàn)于黑色的夾縫中,他并未點亮周圍的世界,但她卻已然本能地想要遠離,“…你真的不打算和大家道別么?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了?!?/span>
“….他們也只想和首席道別而已…而我也不想與他們有任何瓜葛…..”她輕描淡寫地轉(zhuǎn)過身,似乎要讓自我的嘲弄一如既往地令人熟識,而不至于在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過于柔軟和刻意,“…..你一直這么好心,卻沒有懂任何人的心?!?/span>
“…大家都是團體的一份子,不要把自己與大家分隔開?!?/span>
“…如果不分隔開…恐怕我也會和你們一起唱那么老土的國際大同歌吧…”她微微聚斂起刻薄的眉目,似乎下一刻便有冷硬的薄冰自嘴角譏諷而出,“….你這么樂在其中,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之處。”
“…..畢竟…身處在這個時代…總要有一些什么東西來支撐我們?!彼鴳覓煊诟呖眨瑓s窮盡一生也無法觸及的,被頌贊的“星月”,“…大家其實都很不安,但歌聲可以給我們前進的力量?!?/span>
“….是么….你這樣的人,恐怕也會是那種會在叢林里找竹節(jié)蟲的性格吧?!彼焐涎附莸卣b念著來自自己心底的聲音,宛如緩慢抽剝密封的蠶蛹,讓形同亂麻的心愈發(fā)輕便。
“….竹節(jié)蟲….這是什么意思….”
“…別人端著槍血戰(zhàn),你還很有童趣地趴在樹葉上抓蟲玩,就是這個意思?!彼従彄u頭,眼眸中已然瀲滟起因與自我設(shè)想向左的煩郁與憤懣,“…我認可你的能力,但過了這么久,你天真的性格還是如此無可救藥?!?/span>
“….這…或許并非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他只是略顯為難地掩抑眉目,隨后又緩緩露出一個有些復(fù)雜的微笑,“…不是因為我相信,所以才有星辰..而是因為有星辰,所以我才相信…世上有這么多美好的事物,所以我才會這么一直天真下去?!?/span>
“….又是讓我無動于衷的冠冕說辭…”此刻的他們是在做什么?口角與爭吵么?不知為何,她竟微妙地因爭吵而感覺片刻安然,似乎他們彼此的碰撞總會停歇,袒露的傷口也終會愈合,“…既然你總是喜好這樣的偽例,那我不妨也給你講述一下我的觀點吧。你知道黑日與白夜么?”
“….黑日與白夜?”
“…..有些人就像前者,有些人就像后者?!彼溆驳刈愿咛幋孤湟暰€,仿佛注視著自己的影子,沁透著黑暗卻又始終隨行,“…黑日發(fā)散著令人絕望的光亮,卻又讓人覺得溫暖….白夜讓人知曉自己仍清晰的存在…但卻總是如此寒冷?!?/span>
“…我們肩負著引領(lǐng)人類走向勝利的責任….?那我們屬于哪一類人…?”
“…這是完全錯誤的假設(shè)…”她緩緩從內(nèi)襯中掏出自己的配槍,宛如某種舞臺劇表演般刻意而夸大地游弋著肢體,將槍口對準他的額頭,“…我們注定是完全相反的人。”
“….身為指揮官,在居住區(qū)是會被沒收彈藥的?!彼念~頭直面著駭人的冰涼,卻并無任何倉皇的慌亂,“….所以….”
“….是的….”她緩緩扣下扳機,仿佛某種儀式性的態(tài)度敵對,隨后又將配槍低垂,“….我已經(jīng)申請了政治部的工作,所以還不會和你們一起上前線?!?/span>
“….恭喜啊…聽說那邊升遷很快。”
“….我和你們這群著急送死的人不一樣,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span>
“….嗯….”他微妙地揚了揚嘴角,卻未能讓它持久,仿佛是想對自己祝福但又礙于所謂別離的顧及….他會因為與自己別離而感到傷感嗎?她居然開始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至少現(xiàn)在…這把槍我是不需要了…”她輕描淡寫地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將仍帶余溫的握把朝向他所在的方位,“…你不是抱怨我沒和你們道別么?這個就當作餞別禮了,反正我也用不上?!?/span>
“…..人家都是送畫冊…你送槍….”
“…怎么….給著急送死的人推一把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她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為眼前人唐突的說辭而感到些許惱怒,莫非之前自己其實惱怒么…“…送給你也算是讓它暫且發(fā)光發(fā)熱而已…”
“…嗯….謝謝….”他接過她手中的配槍,又從懷中掏出他的,轉(zhuǎn)而回贈給她,“…禮尚往來?!?/span>
“….你還真喜好在這些方面白下功夫?!彼谥腥绱酥S刺,卻又言行不一地悠然接過他那沉甸甸的溫熱配槍,仿佛那番永不會停歇的溫度正由自己的指尖順淌至心房,向她傳遞著某種她永遠不會認同的思想,“….滿足了么…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請求。”似乎是她的神思陡然敏銳起來,他竟然說出了請求二字,“….你….能對我笑一下嗎?”
“….為什么….?”她緩慢而又謹慎地打量著他,仿佛困惑于這個唐突請求是否正當,又似乎在默然等候著請求背后….是否有某種自己絕不會承認的微妙感情,在他的心間存續(xù)。而這樣的感情,她絕不會認同,因為她對他的感情,已然早已異化為喋血的荊棘。
“….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真正笑過…而且….”他緩緩對自己展露出記憶中最后一抹由衷的笑意,“…我認為你笑起來會很好看?!?/span>
“………….”
“………….”
“….我拒絕?!鼻謇涞钠琳贤鹑缱訌?,穿透寂靜的夜風,直達彼此的心房,好像他們已然向著地方開了一槍。而在下一秒,她又驀然仰起傲然的臉,攥緊他松垮的領(lǐng)帶迫使他又低垂下謙遜的頭顱,隨后….她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淺嘗輒止地停留了片刻。
“…….!”寰宇的美麗似乎正潛藏在星月之間。
“….呼….”她松開他的領(lǐng)帶,那仍泛有緋色的臉龐此刻又收斂起稍縱即逝的平和,再度重歸遙遠的刻薄,“…我是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凡妮莎……”
“…只不過是想讓馬上就要送死的人稍微品嘗一下女人的滋味而已…畢竟你真的是,太可悲了。”她冷漠地凝視著他,似乎已然將內(nèi)心的最后與最初潛藏并和呵護的情感宣泄與他,黑日與白夜彼此交錯,隨后又將更為堅定地朝向相悖的方向離去,“…你死之后,我會親自趕過來見證并嘲笑你不切實際的臆想的,不論多遠..不論我在哪里,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
“….所以…為了不至于被我嘲笑….”她緩緩邁開腳步,決然與他擦肩而過,“…照著你的意愿,可笑地活下去吧?!?/span>
“…..嗯….我會的….”他終于安然而舒心地輕笑起來,只因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憑借著這彼此倔犟而桀驁的理想。今夜沒有星月,只有甜蜜而模糊的混沌,它哭泣著,同時也微笑著。
………….
他們注定是相反的存在。
“不論在何處,你總是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而獨自彷徨的我僅剩的選擇——
便是在每一天、每一日里,盡可能存活下去。
…..又或許我該向感謝你…
因為你的確以某種方式,
使我不再渴望于逃離你去到一個沒有你的人生中。”
續(xù)章其一——彈痕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