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有什么理由保留所謂的奇跡部門？”

“我下轄的小隊以兩人的傷亡的代價阻止了帝國的丑聞?！?/span>

“警察也可以——”

“警察死了八個，傷了二十二個，殺手的兇器就在這里——哦，里面有三分之二的傷亡是因為警車相撞造成的交通事故。”

TAC-50從桌下提起，然后被橫置于會議桌上，槍口正對著咄咄逼人的帝國委員。

“你怎么敢！——”

“如果帝國的廢物警察有哪怕一點點用，我的隊員也不會死在那里?！?/span>

“易柳安......你不要以為你父親可以——”

扣動扳機后，空膛的武器發(fā)出一聲清響。

高高在上的委員幾乎失去了血色。

“既然你有自己的路子可以解決問題，為什么還要過來找我呢？”

一組的組長把來客送到了電梯門外，多少為他保留了一點禮節(jié)。

“喔，你在啊，從哪里開始聽的？?！?/span>

“從最開始的地方。”

朔月抱著雙手，背靠著會議室的外墻，似乎等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那位新人呢，奇跡測試的結(jié)果是什么？”

“......是被稱為【镕金】的全新奇跡，可以自由控制金屬在固態(tài)與液態(tài)之間轉(zhuǎn)化，液化的金屬可以延伸到相當遠距離，凝固以后也不會改變金屬本身的性能?！?/span>

“子彈對她完全無效？”

“熱量和沖擊沒有辦法消除，但是金屬制的子彈的確不會對她造成威脅?！?/span>

“還有其他特性嗎？”

“她可以隔空抽取金屬元素，城市建筑里的鋼筋和電纜里的銅線都可以拿來當作【镕金】基礎材料使用。【镕金】狀態(tài)下甚至可以感知到周圍金屬的分布狀況。”

“精度呢？”

“可以感知到金屬絲線的狀態(tài)，同時觸發(fā)五個以上也可以識別出方位?！?/span>

“強的離譜......這完全是上位奇跡的水準?！?/span>

朔月沒有接話。

“還在想著茜的事情嗎?！?/span>

“......為什么讓我們出那個任務，二隊出擊只是個借口，怎么可能幾個人都抽不過來。”

“因為有不方便說明的原因?！?/span>

“因為這個‘不方便說明的原因’，茜死了?！?/span>

“她的壽命已經(jīng)到了極限，這對她也是一種解脫?！?/span>

“我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開的那些玩笑......而已。

金屬絲線攀上姬識夏的手腕，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這些金屬仿佛是變成了某種液體，順著極細的絲線緩緩流淌。

空曠的訓練場上空無一人，不管是朔月......還是茜。

這里只有自己。

鋼鐵被回收進防彈衣的夾層中，重新凝固成細密的金屬網(wǎng)。

適應奇跡也是訓練的一環(huán)。

姬識夏看向手上尚在閃爍的銀色流光。

在那天回來以后，雫重新檢測了自己的身體，確認了自己的第二奇跡。

每一份二次產(chǎn)生的奇跡都是永遠的詛咒，姬識夏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

每一次觸碰到金屬，心臟都會有灼痛的感覺。

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那個時候的痛感。

朔月的【不死】......一定也是這樣的奇跡。

死者附加在生者身上的詛咒。

解下身上沉重的裝備，今天的訓練暫時告一段落。

姬識夏走向出口處的電梯，還有人在等她回家。

“姐姐，有人給你寫信。”

打開房門，姬知秋已經(jīng)回到了家。

“......??？”

非常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是打印機打印出的班級和班主任的名字。

猜不出是誰寄來的東西。

“靜讓我把它轉(zhuǎn)交給你。”

“又是因為加班沒空回來嗎......”

臨近國考，靜的工作會越來越忙。

姬識夏接過信封，薄薄的紙張里面似乎夾著什么東西。

她的手指僵在原地。

“......姐姐？”

姬知秋看著姬識夏僵硬的身體，臉上帶上了擔憂的神色。

“身體不舒服嗎......臉色突然變得這么差?！?/span>

某種巨大的情緒幾乎溢出自己的胸腔。

姬識夏要竭盡全力才不至于讓自己在姬知秋面前失控。

“我......”

剛剛吐出一個字，喉嚨就被外溢出的情感堵在一起。

【镕金】感知到了信封里放置好的物件。

是一把鑰匙。

“我出去一下?！?/span>

必須盡快遠離姬知秋，姬識夏不知道自己還能強忍住幾秒。

所有的感情在下一秒就會失控。

拆開火封，里面是一張薄薄的紙和一把鑰匙。

她給自己留下了這樣一段話。

“如果你收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jīng)遭遇了一些變故?！?/span>

姬識夏輕輕捏住紙張，一點點瀏覽著她的留言。

“也許是我離開了這個國家，也許是我死在了什么地方......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我們以后都不可能再次見面?！?/span>

“......希望你可以到這個地方休息一會，我還有些話要對你說?！?/span>

最后的目的地是衛(wèi)星城里的某處公寓。

一處荒無人煙的單身公寓，甚至沒有像樣的小區(qū)大門。

外墻上滿是開裂到搖搖欲墜的墻皮，樓道墻上還滿是PVC材質(zhì)的各種小廣告。

姬識夏撕開了貼在鑰匙孔上的開鎖廣告。

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住所。

鑰匙嚴絲合縫的插進了鎖孔，輕輕旋轉(zhuǎn)半圈就能打開房門。

房間的構造一覽無余，真的真的真的，很小。

鎖舌被推進了孔洞里，房門重新合攏，姬識夏背靠著防盜門框坐了下去。

五米之外就是整面的落地窗，欄桿都被拆放在墻角。

那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

遠處的霓虹燈光直落進房間，被落地窗的窗框分成了幾塊，均勻地鋪陳在地面上。

房間的每一處地面都鋪上了絨毛細毯，脫掉鞋就可以直接在上面行走。

整個客廳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個不大不小的折疊臺幾。

深色瓶里的香氛已經(jīng)見底，只有靠近才能聞到淡淡的甜橙香氣。

姬識夏打開了窗戶，迎面而來的微風揚起了薄紗窗簾。

窗戶正對著姬識夏的來路，底下是高矮交錯的居民區(qū)和縱橫交錯的公交線路。

更遠處是尚在運行的城際地鐵。

茜在這里日復一日地看著這些景色。

姬識夏坐到臺幾以前，輕輕移開信紙上的鎮(zhèn)紙。

那就是她留給自己的話。

第一頁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謹望夏啟。

姬識夏翻過一頁。

是不是太尬了......好了這是我生造的詞，所以我希望這封信是小夏你在看。

當然了，你能看到這里也就意味著我......我應該已經(jīng)死了。

啊啊，人死以后的事情我真的沒有想過。因為我是唯物主義者，我才不會相信鬼魂和地獄之類的說辭，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可能復生，所以也不要太過傷心，只要小夏還記得我就好。

如你所見，我真正的家就是這里，衛(wèi)生間的水泵經(jīng)常會壞，廚房也接不上火，冰箱還經(jīng)常會停電，所以你不要再奇怪我為什么不會做飯，我又沒有可以點火的奇跡。

哈......

說到奇跡......我想你應該已經(jīng)了解到了朔月和茜的奇跡，特別是朔月的第二奇跡。

朔月她雖然看上去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樣子，但她比任何人都要關心自己的同伴，如果有人會在自己的面前受傷，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上去擋刀喔。

第二奇跡會違背奇跡者的意志，她奇跡的表現(xiàn)是【不死】，那么她在絕境中的最后愿望一定是讓自己接受死亡。

......她是因為自殺才得到了【不死】的詛咒，她在過去的任務里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同伴，從那以后她就拒絕和雫以外的任何人有過多的往來。

就算我們一隊的人真的很少，你也是例外中的例外。

朔月真的很喜歡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和一個人親近到這種地步。

終結(jié)奇跡的詛咒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最簡單的辦法，從樓上跳下去就可以逃開一切煩惱。當然，這條對朔月不起作用。

如果選擇了第二種方法，就要完成奇跡者最初的心愿，詛咒自然會消除。

......她的愿望決不是死亡。

她的愿望是保護同伴，拯救同伴，懲罰過去的那個自己。

為了做到這一點，死亡也是可以接受的一部分。

我希望你可以幫她從這種詛咒中解脫出來。

以下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姬識夏翻開了下一頁。

信紙上有鉛筆勾勒出的畫面，就是姬識夏向外看見的景色。

遙遠的天際線下閃爍著或明或暗的光。

姬識夏，我厭惡著這個國家。

這是姬識夏第一次看見雫明確地表達出負面情緒。

姬識夏多少明白了茜的用意，這種東西如果裝進信封里再查到自己的頭上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這個國家病得很重，它的首都不過是一個吞噬人類血肉的牢籠。

當初我選擇法律的道路就是希望用這種工具去改變它，但是我的力量實在太過有限，僅僅是幫助你就已經(jīng)如此困難。

很抱歉......我欺騙了你，我們并不是維護正義的警察。

我們僅僅消滅了出現(xiàn)在明處的有限罪惡，沒有辦法去徹底消除罪惡的根源。

換句話說，我們只是在幫這個國家維護統(tǒng)治，而這種統(tǒng)治下會不斷地產(chǎn)生新的罪惡。

這不是你或者我一個人可以改變的事情，僅僅是消滅這些有限的罪惡就已經(jīng)用上了我們的全部力量，而放任他們作惡會傷害到更多的人，我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我只能做到這樣的‘有限正義’，這是我能力的極限。

罪惡的根源來自于這個國家，是這個重病扭曲的怪物造就了這一切。

......很可惜，我應該沒有時間看到發(fā)生改變的那一天的到來了。

奇跡會摧毀人類的身體，隨著基因崩解的擴大，人類的身體機能會慢慢受到損壞，早期的癥狀可能是失去味覺或是其他感官細胞，而接近完全崩解的奇跡者一方面會強化奇跡的幅度，另一方面則會表現(xiàn)為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奇跡，也就是奇跡失控。

......奇跡者無法掌控自己的奇跡是最危險的事態(tài)，在最近的行動里我似乎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失控的情況。

這意味著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雫告訴我，我的的壽命還有一年，但我的身體狀況絕對不可能支撐那么久。

也許在最近你就會看到這封信，希望那時的我已經(jīng)幫你贏得了訴訟。

我?guī)湍阍陟o那邊編好了理由，說你和出版社有簽約作品，不過以后要靠你自己去圓了。

至于我......我準備告訴阿靜我要出國，希望你也可以替我保密。

這間房子已經(jīng)屬于你了，阿靜的房子不可能容下三個人一起睡的，這里離基地也不算太遠。

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奇我為什么會住在這里。

姬識夏繼續(xù)翻動到下一頁。

......我想我只是厭惡自己的出身，我容忍不了我的身份凌駕于正義之上。

在這里好好生活，姬識夏。

你的生命一定會比我更有意義。

雫的筆跡到此為止。

姬識夏重新抬起頭望向窗外，帝都的夜色似乎也是一成不變的模樣。

走到窗戶的邊緣，還能看見曾經(jīng)固定住欄桿的螺絲孔。

這一定是茜親手......

姬識夏伸出手輕輕觸碰帶著銹痕的欄桿。

啊......

【镕金】告訴自己，這堆金屬是最近才被安裝到這里，它們還很年輕。

那是做舊粘上的銹痕。

“前輩你又在騙我......”

她是最近才收拾好這里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有一處容身之處。

“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我呢......”

姬識夏失去了抬起頭的勇氣，她不敢面對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

低頭就能看見墻角的垃圾桶。

姬識夏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無聲無息地流淌出來。

茜不可能處理掉所有的痕跡，空空的垃圾桶里只有幾根沾著血跡的消毒棉簽。

她在拆卸欄桿的時候弄傷了自己的手，僅僅是是為了再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示她的強大與無所不能。

她比任何人都要想念她的存在。

姬識夏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發(fā)聲的能力，淚水無聲無息的劃落過她的臉頰。

永遠，永遠不要忘記她。

她于心底起誓。

“嗯？你要搬出去??？”

“是的......前輩簽的是五年期的合同，現(xiàn)在那里空了出來，剛好可以讓我過去住?！?/span>

“......是嗎，已經(jīng)走了嗎?！?/span>

靜靠在緊急通道的樓梯上，雙手插在一起。

“你去給她送行了？”

“......嗯，就是今晚的飛機?！?/span>

“安心吧，她在哪里都吃得開的，你也不要這么傷心?！?/span>

靜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巾。

“收拾好再回家，小秋看見你這副樣子恐怕會覺得你被人甩了。”

“嗯?！?/span>

姬識夏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哭了多長時間，等她趕回家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下班的靜。

“沒想到上次就是最后一面啊......”

靜似乎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們能互相多學習一點?！?/span>

“前輩教了我很多東西?！?/span>

“她也不過大你兩歲而已，只是跟你一樣喜歡逞強裝樣子?！?/span>

“......我沒有?！?/span>

“還在哭就別說這種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靜摸索著全身的口袋，但是一張多余的面紙都找不出來。

“陪我下去買點紙給你擦眼淚，總之你絕對不能這個樣子回家，小秋絕對絕對會發(fā)超大的火?！?/span>

連靜都覺得頭痛的事態(tài)。

“你們的關系什么時候好到這種程度了？因為在那里借宿了一個月嗎？”

“嗯?！?/span>

“聽說你在負責她的飲食，我都在擔心她出國能不能照顧好自己?！?/span>

樓道口吹過一陣微風。

初春的風還帶著尚未消散的寒氣，姬識夏本能的靠向靜的身后。

“你也是，這種天氣穿得這么少，不怕感冒嗎？”

靜把姬識夏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端。

深夜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商店也都關上了門窗，最近的自動販賣機還有好一段距離。

“靜?！?/span>

“嗯？”

“茜前輩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啊......”

靜似乎陷入了沉思。

“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很特別，明顯是早熟到過分的類型。我也是后來才了解到她家父母的那些情況，在剛失去父母的那段時間里她根本不敢一個人睡覺?！?/span>

“然后呢？”

“然后我就搬到她家里住了一段時間?！?/span>

就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很符合靜的風格。

“......噗?！?/span>

盡管眼睛里還帶著淚水，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也多少也去學一點表情管理，這種別扭的樣子會很難看?！?/span>

“......因為......真的很好笑......”

姬識夏扶住身邊的墻壁，慢慢蹲到了地上。

“喂，怎么了？不舒服嗎？怎么又哭起來了，真的有人欺負你嗎？”

姬識夏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想起了關于她的一些事情。

“那你們誰先來認錯？”

姬知秋站在餐桌前望向兩名當事人。

“抱歉......沒想到你做了晚飯等到現(xiàn)在?！?/span>

“加班怎么能怪我......”

姬識夏趕緊戳了戳靜的胳膊。

“咳，怪我沒有早點回來。”

“怪我沒有狠心打出租車回來?！?/span>

多少有了認錯的態(tài)度。

“好啦，趕緊吃點飯休息吧?！?/span>

姬知秋把裝著食物的盤子端進微波爐，設定好了加熱時間。

“姐姐走的那么匆忙，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span>

“......是的。”

“所以我不會生氣的?！?/span>

“......謝謝?！?/span>

“和我還需要道謝嗎......姐姐能陪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點落寞。

姬識夏不敢對上她的目光，只能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要出去住的消息。

“是嗎......”

完全可以聽出來的失望。

“我會經(jīng)?；貋淼??！?/span>

“沒事的，姐姐要寫東西也要自己的個人空間?！?/span>

“......不會生氣嗎?！?/span>

“生氣也不能把姐姐留在這里，所以——”

計時結(jié)束的叮響之后，冒著熱氣的食物擺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姐姐要好好信守承諾來看我?！?/span>

她模仿著茜的樣子，擺出一張好看的笑臉。

“嘗嘗吧。”

姬識夏和靜一起擺出進食的架勢。

靜咬下一口荷包蛋。

“......好甜啊！為什么荷包蛋加了這么多糖?。　?/span>

“因為一直感覺甜度不夠的樣子......”

“蛋湯為什么越喝越渴......你是倒了一整袋味精嗎？”

“......手滑了？誒嘿嘿......”

“......以后不準你進廚房?！?/span>

“?。蛄?！——你看姐姐怎么就沒有這么多意見?！?/span>

姬知秋終于耗盡了耐心，也放棄了一切偽裝形象的打算。

而姬識夏還在面不改色地進食著菜品。

“嗯......嗯？”

兩份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姬識夏趕忙咽下嘴里的荷包蛋。

“怎么了嗎？”

“姐姐覺得我做得怎么樣？”

“還......還好啊。”

姬知秋也許是忘記放調(diào)料了，嘴里的食物沒有任何味道。

之后要抽些時間好好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