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wù)劇缎慕?jīng)》對我的影響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這是出自《心經(jīng)》里面的一句話,對我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句話之一。
如果你去學(xué)佛理,你就會發(fā)現(xiàn)“心無掛礙”是最終的目的。我這里說的是“學(xué)”,而不是“信”,所以你大可不必有被束縛之感。大多數(shù)人,對于佛教不甚了解,只是聽說過,或者自以為是怎樣,然后就算自己是知道了,其實大多數(shù)的知道和覺得與真正的佛教理論相差甚遠,甚至相悖而道。
佛教典籍浩如煙海,幾乎沒有人可以看完,而且也不必看完,大多數(shù)也只是重復(fù)的理論,用不同的角度去分析和論證而已。佛教有八萬四千法門,對治凡人八萬四千種煩惱,但是不論多少種,都只是因人而異的方便法門,核心思想還都是那幾條。所以不論你看了多少佛典,聽了多少佛言,在最后的最后,都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總結(jié),它是佛的一切思想終點——
“所以心無掛礙,究竟涅槃。”
其實《心經(jīng)》是觀自在菩薩的一次總結(jié),并非佛親口所說。佛就好比老師,當(dāng)時其身邊大比丘眾和大菩薩七萬多人,聽佛說經(jīng)。觀自在菩薩聽完后,心有所感,于是在佛的加持下,為舍利弗和眾學(xué)生們做了總結(jié)。佛贊嘆觀自在菩薩說得非常正確。
原文這樣說:“爾時世尊,從三摩地,安祥而起,贊觀世音自在菩薩摩訶薩言:‘善哉善哉!善男子,如是如是,如汝所說,甚深般若波羅蜜多行,應(yīng)如是行。如是行時,一切如來,悉皆隨喜。’”(出自《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
由此可見,佛是非常認可這次總結(jié)的。既然,學(xué)生代表已經(jīng)為我們做了極為簡潔的總結(jié),那我們只需要認真研讀其中的內(nèi)涵即可。
《心經(jīng)》中的每一句話都令人醍醐灌頂,其中我以凡人之心感受最深的一句就是“菩提薩埵(duǒ),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般若”是“智慧”的意思,“波羅”指“彼岸”,“蜜”是“到”的意思,“多”是語氣詞。所以連在一起就是“到達彼岸的智慧”。
“菩提薩埵”是指“菩薩”?!缎慕?jīng)》和《金剛經(jīng)》都是大乘經(jīng)典,里面的內(nèi)容是說給“菩薩”聽的。“菩薩”是求大覺之人,發(fā)愿上求無上菩提(智慧),下化迷途眾生。相比而言,小乘佛教里面的最高果位是“阿羅漢果”和“辟支佛果”,以自我完善和解脫為最終目的,隨緣度化眾生。(大乘小乘有很多爭論,但是在我看來,并無差別,畢竟任何事都只能是由己及人,否則誤人誤己。)
那么,上面那段話的意思是:菩薩依靠著到達彼岸的智慧,心中沒有掛礙,也因此沒有恐懼,自然就不會迷戀這個夢幻泡影般的虛相世界,終達無余涅槃。
這里面有個奇怪的詞混了進去——“恐怖”。
“到達彼岸的智慧”就是佛的智慧。佛說的一切理論和經(jīng)典,都是智慧,我們需要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了并且也實踐了,然后“心無掛礙”。按理說,到這就可以直接說“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了。但是原文又多了一句話“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或許就可以換一種說法了:心無恐怖,可達涅槃。
恐怖?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
我想起了洛夫克拉夫特《克蘇魯神話》中的一句話: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未知。
結(jié)合來看。人因有恐懼而是人,當(dāng)一個人消除了這種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時,他就是佛。
但是有一個矛盾的地方。佛說,“掛礙是恐怖”;洛夫克拉夫特說“未知是最深的恐怖”。這兩種觀點矛盾嗎?還是殊途同歸?
其實,我還有一個普遍的說法——“能預(yù)知的負面狀態(tài)是恐怖”,也許從層次上,并不能和上兩種并列。但也就先模糊地歸為第三種恐怖吧。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本褪恰澳茴A(yù)知的負面狀態(tài)”令人恐懼。上次考試不及格,挨了一頓打,這次又不及格,擔(dān)心又要挨打,雖然還沒有挨呢,但是恐懼已經(jīng)爬上心頭。這些都是很普通的恐懼,也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一種恐懼。
而“未知是最深的恐懼”,這一點也很好理解。我們從未見過的事物,不知道它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樣影響、有多么嚴重,所以就會恐懼害怕。有人害怕蜘蛛或小蟲子,就是無法判斷如果被接觸了,會導(dǎo)致什么結(jié)果。如果真被爬到了身上或者被咬了兩口,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嚴重的后果,那么習(xí)慣幾次,也就不害怕了。就像《金剛》里面的女主角,初見山丘一樣的金剛,害怕得要死,但是發(fā)現(xiàn)金剛并沒有傷害她,而且還通人性時,就不再害怕了。而其他人類并不了解這些,也不愿意相信這些,仍把金剛當(dāng)成最大的威脅,無論如何都要消滅它。
上面兩種恐懼在生活中太常見了。擔(dān)心別人不喜歡自己,而陷入孤獨。擔(dān)心工作的失誤讓自己丟失飯碗,難以維持家庭的生計。擔(dān)心惹惱了體格比自己強大的人,而受到毆打。擔(dān)心做錯了事,被父母責(zé)罵。擔(dān)心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或者工作,生活無望逐漸落魄。擔(dān)心子女生氣,到自己老時,無人照顧。擔(dān)心沒有滿足愛人的愿望,又會生氣吵架。擔(dān)心如果自己拒絕了別人,自己就會變成一個令人討厭的人,而遭到孤立。擔(dān)心熬夜對身體不好,又擔(dān)心明天很快就會到來。擔(dān)心自己的努力不夠,又擔(dān)心自己的努力白費。有太多的擔(dān)心了,生活就好像是在恐懼中度過……
對已知的事?lián)?,?dān)心曾經(jīng)的疼痛再次涌來;對未知的事?lián)?,?dān)心無法應(yīng)對未知的詰難,而遭受痛苦。
在我的意識中,我也是一直認為,人的恐懼來源于未知和無法掌控。但是《心經(jīng)》告訴我,恐懼不是來源于未知,而是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p>
人恐懼未知,那未知有多大呢?可以想象,在茫茫的宇宙中,地球連一顆塵埃都不算,而人連地球的一半都不了解。像這種渺小和浩瀚相比,未知顯得如此得巨大且不可計量,對于這種無窮的恐懼,難道我們永遠都要被困在其中么?
可《心經(jīng)》說,不必擔(dān)心,無論未知多大,只要心無掛礙,就再也沒有任何恐懼可言。
人害怕一切,無非是心中掛礙身體,掛礙得失,掛礙寵辱,掛礙名利,掛礙攀比,掛礙差別,掛礙心中那永無止境的欲望。
當(dāng)心無掛礙時,一切恐懼都沒有立足點,一切擔(dān)心也都無從生起。一個萬米深海的巨大怪物,頂著黑夜,翻涌著滔天海浪,來到我的面前,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它無非是把我肉體碾碎,還能怎么樣呢?當(dāng)頂頭上司無故責(zé)罵我時,我也不會有半分恐慌,無非是重新工作,又能怎么樣呢?當(dāng)世界一起朝我施壓時,我也不會擔(dān)心,它們想要什么,都拿走好了,沒什么值得我留戀的,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釋迦摩尼佛有一個故事。說的是在還未成佛之前,有一世是忍辱仙人,正在林中打坐。被歌利王帶著出來游玩的宮女們,看到了忍辱仙人氣質(zhì)莊嚴,都圍了過去。歌利王嫉妒之下,說道:“你是忍辱仙人,那我看你有多能忍?”抽出寶劍,砍斷了忍辱仙人的四肢。忍辱仙人告訴歌利王,并同時向天發(fā)愿:“如果我沒有生嗔恨心,請讓我身體恢復(fù)如初?!痹挳?,忍辱仙人身體恢復(fù)如初。
《金剛經(jīng)》原文:“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于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節(jié)節(jié)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yīng)生嗔恨?!?/p>
心無掛礙。無掛我相,無掛人相,無掛眾生相,無掛壽者相。無掛諸相,無有恐懼。無有恐懼,無有嗔恨,無有渴愛,無有一切無明煩惱。
說到這,可能有人心底還有一絲疑問,為何不掛?
《心經(jīng)》中“心無掛礙”的前一句就是“依般若波羅蜜多故”,是“到達彼岸的智慧”,是佛的智慧,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因為一切皆虛,所以為無明之煩惱,所以不掛。
我記得很久以前,我看到兩個外國人靠著墻,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其中一個人說的很賣力,厚嘴唇不停地開合,喉結(jié)上上下下,發(fā)出一種對我而言不明所以的各種音節(jié)和音調(diào)。另一個人站在他對面,手舞足蹈,看起來很氣憤,像是隨時都可能對路過的人飽以老拳。
我自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是我心中猜測可能是家仇國恨之類的事情。在那一刻,我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他們的言語交談、思緒感情,對彼此而言,都是無比的真實,他們可以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而我卻毫無感覺,他們的義憤填膺和珍惜的一切,對我來說,什么都不是。同樣的,我在他們的世界里,恐怕也還不如一顆黏在臉上的灰塵重要吧。那時我被這兩種混亂的情緒攪亂,心中也又多了一個模糊的問題。
漸漸地對于這個問題,我也有所感悟。人在出生之前可能是一片混沌,一點靈覺,或者一絲意識也好,這些是無法得知的。但是,人出生之后,就有了性別、樣貌、家庭、身份、地位、國籍,就有了對與錯、愛與恨、你與我。這個世界賦予你生,但同時賦予你一切條條框框和是非認知。當(dāng)人們在強調(diào)“我”時,卻無法意識到,對面的“他”和“我”,又有何區(qū)別。為何為了這個世界給與的枷鎖和差異,而爭論不休,甚至你死我活。我是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高的如何?低的又如何?對錯差別,真的重要么?這些不過是出生后,人為的認知枷鎖。
說不定,人在出生之前都來源于同一個意識,只是出生之后,被賦予了一切差別,而形成了一切不同的人。
可是人,誰又不死呢?《心經(jīng)》中說:“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蔽覀兊乃幸磺卸冀⒃谏眢w的眼耳鼻色身意之上,終生為其忙碌不止。要看精彩的,吃好吃的,聽好聽的,冷暖適宜的,萬事如意的??扇怂篮?,身體化為塵埃,六根一樣隨著身體的腐敗而消失。到這時,性別、樣貌、家庭、身份、地位、國籍、對錯、愛恨、你我,也都不復(fù)存在。這樣一個人生,又是為何而有意義呢?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薄耙磺杏袨榉ǎ鐗艋门萦?。”“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边@些佛語,都是在告知人們,莫要為了那些顛倒夢想,而在苦海中不知歸途。
其實,我是不信佛的。你可能會笑,不信佛,我這是干啥呢?但是我學(xué)佛,只是在學(xué)的過程中,還有疑惑和不明,所以我不能信。如果不懂而信,那就真的迷信了。而且,我還有一些想法和佛家的理論不盡相同,他沒辦法說服我,我也沒辦法裝糊涂。我覺得學(xué)佛不錯,但是也不會去出家當(dāng)和尚。我明明白白做一世人,換一生體驗。愛恨情仇我經(jīng)歷過,但也因為學(xué)佛,我也從不掛礙。知道了那種感覺,卻也從不留戀或嗔恨。我知道一切起于幻象,歸于虛無,但我心中卻也因這一切,多了點感覺。
我是不愿涅槃的,也不愿多么偉大。我只想心無掛礙,無所恐懼,曬曬太陽,看看蜜蜂就好。我想要把自己當(dāng)成一團意識,沒有性別,沒有年齡,沒有對錯,沒有差別,安安靜靜地享受陽光和風(fēng)雨。至于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隨心就好,不刻意,不沉溺,順其自然。
文/金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