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辰樂】紅塵里的她 | 第三十三章 人性考驗

? ? ? ? S市的冬天和P市相比, 便顯得暖和多了。
一個零下十度,一個零上十度。
只是,氣溫暖和歸暖和, 這兒氣候卻十分潮濕,和月初霖的家鄉(xiāng)十分相像, 濕冷濕冷的,寒意不刮皮膚, 卻能順著骨頭縫鉆進去,激得人牙齒打顫。
屋里沒有暖氣,更不大曬得到陽光, 反而比外面更冷。
月初霖在P市待了好幾年, 也已適應不了這邊的氣候, 雖然穿著保暖的羊絨大衣, 一直遮到小腿, 還是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鐘辰樂讓人去給她買了十幾片保暖貼,往衣服里頭貼了兩片,這才讓她覺得舒服些。
白天, 兩個人開著車在市里兜風, 有時一路往前,有時在路口看心情拐彎,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駛過了高架, 駛過了江畔,又駛過了隧道。
餓的時候, 兩個人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小吃店停一下,吃點東西。
月初霖掃一眼菜單,隨手點了份薺菜小餛飩和小籠包。
鐘辰樂連菜單都沒看,便將每樣都變成兩份。
小吃店地方狹窄, 總共只有兩排桌椅,收拾得最干凈,到底因為年代久了,看起來有些破舊。
月初霖輕車熟路地從消毒柜里拿了碗筷擺到桌上,然后有興致地看著鐘辰樂,問:“鐘總是不是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今天就要體驗一下平民生活了?!?/p>
鐘辰樂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將桌邊擱著的那一小罐油辣子推到她面前。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也吃過倫敦巷子里的土耳其烤肉和印度咖喱,不至于這么不食人間煙火?!?/p>
“哦,那就是還沒吃過國內這些館子。”
小店的菜上得極快,只片刻工夫,兩碗餛飩和兩籠小籠包便送到了桌上,濃郁的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這便是街邊這些小館子的獨特魅力,用料上興許不及五星級大酒店,但就這撲鼻的香味而言,絕對領先一籌。
月初霖當即嘗了兩個,一下就被薄薄面皮里的燙口肉汁驚艷到。
她又拿起醋瓶和油辣子,往餛飩里加了不少,原本清透微白的湯一下被染出深色。
鐘辰樂看著她吃得正香的樣子,忍不住道:“你是N市人,怎么會這么愛吃辣?”
月初霖喝了口又酸又辣的湯,微微瞇眼,笑道:“和哪里人沒什么關系。我母親還在的時候,很少給我好好做飯。那時我小,不太會做飯,又沒錢,只能用家里現(xiàn)成的食材勉強對付一下。為了吃得下去,只有多加點調料,時間久了,自然口味重了?!?/p>
鐘辰樂皺了皺眉,低頭看著碗里的清湯,忽然覺得自己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樣的。
他吃慣了珍饈佳肴,什么都是最好的,可偏偏從來都是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
久而久之,什么樣的美味到他嘴里,都變得寡淡無味。
在遇見她之前,他甚至鮮少能感覺到食物口味的區(qū)別。
每天都有五星級酒店或是米其林餐廳水準的菜肴,他卻始終覺得味同嚼蠟。
月初霖看看他,忽然提起醋瓶,往他面前的小碟里到了點。
“小籠包,得蘸醋。”
鐘辰樂依言夾起一只小籠包,在醋碟里蘸了蘸,送進口中。
鮮美的肉汁混著極有沖擊力的酸味,直沖他的雙眼。
他忍不住皺眉瞇眼,淡漠的臉龐終于有了表情,一下子顯得生動又滑稽。
月初霖笑了起來,引得四周其他食客紛紛側目。
她很少笑得這么開心,微微瞇起的眼眸像兩彎明亮的月亮。
“好吃嗎?”
鐘辰樂看著她,將一整只小籠包咽下,點頭道:“好吃。”
月初霖忽然不說話了。
她有種直覺,鐘辰樂也許是理解她的感覺的。
這讓她心里一陣空落落的不安,好像站在高處,視野開闊,景色極美,卻隨時擔心下一秒就要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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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鐘辰樂帶著月初霖回了酒店。
他來S市,除了帶她散心,還要參加一場商業(yè)酒會,見幾個即將達成協(xié)議的合作商。
酒會就在今晚,他早早約了造型師地月初霖做簡單造型。
禮裙、首飾和鞋都已經(jīng)挑好了,一身暗紅色長裙配項鏈和一雙緞面高跟鞋,婀娜美艷,風情搖曳。
鐘辰樂看得移不開眼,盯了好半晌,才強迫自己扭開頭,挽著她下樓,開車去會所。
算是一場行業(yè)間的酒會,來的幾乎都是上下游幾個產(chǎn)業(yè)的同行,互相之間多少都有生意上的往來,因此,交談之間,很自覺地便帶上各種消息和暗示。
月初霖盡職盡責地跟在鐘辰樂身邊,扮演著花瓶的角色,但凡有人用驚訝的目光看她,也依舊保持大方得體的笑容。
只是,鐘辰樂的身份太受歡迎了些,想上前同他私下交談的人實在太多,月初霖看了看,只得自己找了個地方,一邊喝酒,一邊吃蛋糕。
在場也有不少和她一樣百無聊賴的女人,互相聊了幾句,又不大熟悉,便很快安靜下來。
她吃完一塊蛋糕,轉頭看一眼還在同一個年紀略長的男人交談的鐘辰樂,干脆拿起手包,走到露臺邊點了一支煙,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
這家會所設在某高檔小區(qū)內,使用了恒溫恒濕技術,正月里也溫暖如暮春,連身邊的墻,靠上去的時候,也帶著些許溫度。
只隔著一道虛掩著的玻璃門,里面的交談聲便低了大半,倒是露臺欄桿幾步外的樹叢里,似有潺潺的流水聲。
煙抽得差不多了,可月初霖并不想太早回去,依然靠墻站著,只當是醒酒。
方才喝酒的時候腹中空空,現(xiàn)在后勁上來得也快,她覺得臉頰微微發(fā)熱,腦袋也隱隱有些漲。
包里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李楷燦打來的電話。
“終于回國了!初霖,有空不?出來喝酒?!?/p>
月初霖抹了把泛紅的臉頰,笑著拒絕:“不了,我不在P市,下次吧。你的相親怎么樣?是不是又被你氣走了?”
她還沒忘記,除夕夜的時候,他還跑去了夜店。
“那倒不至于,這回這個,也是個愛玩的主,你猜怎么著?除夕我居然還在夜店里碰見她了,比我還浪!這不,說好了,回國之后繼續(xù)各走各的路,就當沒見過面。”
“這姑娘有意思,聽起來竟然和你有點般配。”
“可別,姐姐,饒了我吧?!蹦穷^的李楷燦趕緊求饒,隨即話鋒一轉,“說起來,你難道不也是這樣的?照這個道理,你和我也挺配的。”
月初霖腦袋有些發(fā)懵,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只好道:“不對不對,我不可能和你相親。”
那邊沉默片刻,很快道了聲“也對”。
“不過,初霖,說起相親,我得提醒你一句?!崩羁瑺N忽然嚴肅起來,“鐘辰樂,他的身邊,一定早就有門當戶對的女孩,只等著到了時機,便會結婚?!?/p>
月初霖忽然停頓一下。
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們那個圈子的人,哪個能完全在自己的婚姻上做主的?
“我知道?!?/p>
她低低應一聲,仰頭看著因為陰雨而灰蒙蒙的夜空。
“知道就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將來受傷。不過,你總是最清醒冷漠的那一個,我的提醒很可能是多余的?!?/p>
月初霖無聲地彎了彎唇角,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樣的感受。
“倒也不多余,至少……證明了你還有點良心?!?/p>
“喂!月初霖,說話要負責任,我平時難道沒良心了嗎?”
“開玩笑的?!彼鋈灰舱J真起來,“李楷燦,謝謝你的提醒。我現(xiàn)在,還是清醒的。當初我告訴過你,選擇他,是因為他站得高,擁有的東西太多,一定不會為了感情而沖動。等到那天……我自己走就好?!?/p>
她始終覺得,人性是最經(jīng)不起考驗的東西。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心里總有個價值尺度,用來衡量每一件事到底值不值得賭一把。
如之前那個姓邵的,愿意花十萬一個月包養(yǎng)她,可見她的價值便是十萬,遠比不上他的妻子。
而他的妻子,又遠比不上他自己的無恥欲|望。
這樣的事,她經(jīng)歷過太多了。每一個人都看似珍視她,可實際上,她對他們來說,并非他們以為的那么重要。
她早就厭倦了這種感覺,被捧起,再被放下。
而鐘辰樂,他比她過去的任何一個男人站得都更高。
在他擁有的財富和地位面前,她的價值實在不值一提,更別提撼動他那顆冷冰冰的心。
他雖在她面前時常像個幼稚的孩子,可大多數(shù)時候,卻是個冷靜、沉穩(wěn)、理性、清醒的人。
她相信他,大事面前,絕不會有半點動搖。
“你——”電話那頭似乎有些糾結,“算了,只要你別受傷就好。”
月初霖覺得情緒莫名有點低落,掛斷電話后,本想再抽支煙。
可手包的搭扣剛剛打開,她又猶豫一瞬,到底忍住了,重新扣了回去。
陰沉的天空不知怎的,慢慢飄起細雨,如密密的軟針,撲進露臺里,扎在她身上。
她后退兩步,卻總也躲不過這一陣鋪面的雨絲,只好轉身推開玻璃門,重新走進會場。
只是,才踏進去一步,她便驀地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那雙眼冰涼如終年積雪,空洞似幽暗深淵,就這么無聲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