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上的風分外猛烈，吹得嫦娥睜不開眼，嫦娥索性閉上眼，靜心分辨周圍的氣息，風中包裹著黃河獨有的泥沙味充斥鼻間。片刻之后，嫦娥緩緩睜開眼，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神情卻愈發(fā)凝重。

　　一旁的哮天犬看著嫦娥嚴肅的神情，忍不住開口問道：“仙子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嫦娥緩緩搖搖頭，遲疑地答道：“我還不確定，我需要去岸邊看看。”說罷，不待哮天犬反應，她身形一晃，便站在崖下。

　　哮天犬一驚，趕忙跟上。出發(fā)前楊戩耳提面命地讓他一定要保護好仙子，自己當時可是拍著胸脯保證的，要是仙子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沒臉回去見主人。

　　待哮天犬也躍至崖下，嫦娥已經走到河畔，涌動的河水一浪接一浪地沖到她的腳邊，打濕了她的裙裾，而嫦娥全然不顧，右手劍指一起，一股細小水流便從河水中分出落入她掌中，嫦娥嗅聞一番后，轉身對哮天犬說道：“哮天犬，你能感受到這周圍都有些什么氣味？”

　　哮天犬依言憑空嗅了嗅，一邊仔細分辨，一邊說道：“有很重的淤泥味，還有些腐爛的味道，還有些許銹味。”

　　嫦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重新取了一掌水，遞到哮天犬眼前，問道：“你可從中聞到什么？”

　　哮天犬哪敢就著嫦娥的手嗅聞，他忙不迭地伸手接過水湊到面前，吸了吸鼻子，不甚確定地說道：“沒什么差別啊，就是腐爛味更重，嗯……多了些妖氣。”

　　嫦娥沉吟片刻，又問道：“你之前也只聞到這些嗎？”

　　哮天犬努力回憶許久，遲疑地說道：“好像是差不多，就是一開始的妖味沒那么重?！?/p>

　　聽了哮天犬的話，嫦娥神色沒什么變化，她回身看向河面，河水洶涌奔騰，在她的注視下流向遠方。兩人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盞茶的功夫，什么異狀都沒有發(fā)生。嫦娥無聲一嘆，卻突然割破指尖，鮮血如線一般滴入河水中，很快就被渾濁的河水吞沒，只留下一小團火焰在水面浮沉。

　　哮天犬不知道嫦娥此舉何意，但他直覺嫦娥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情，趕緊快步走到嫦娥身前，掏出骨棒小心地戒備著。

　　等了許久，因嫦娥血液而燃燒的火焰已經熄滅，奔涌的河水無視岸邊人滾滾向前，河中一如往昔，沒有異狀、沒有敵人。

　　嫦娥面色平靜地注視著河面，淡淡說道：“我們該回去了。”

　　哮天犬終于等到嫦娥說要回去，連忙應和。但跟在嫦娥身后，哮天犬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眼前的仙子，明明什么都和之前一樣，為什么仙子看起來不太高興呢？

　　楊戩和辛天君一直在營帳中等待消息。辛天君嘴上說著沒啥可擔心的，但卻皺著眉不停地走來走去；反倒是楊戩端坐一旁，不言不語地閉目凝神，平靜得好像內心毫不擔憂。

　　就這么過了快三個時辰，楊戩忽然睜開眼，直直地望向帳門。很快便聽有人來報，嫦娥和哮天犬回來了。辛天君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笑著說道：“我就說沒啥可擔心，你看，這不就回來了?！?/p>

　　楊戩附和一笑，站起身走向門口，正好迎上進帳的嫦娥。楊戩上下打量了嫦娥一番，關切地說道：“辛苦仙子。”

　　嫦娥莞爾一笑，還來不及開口，便聽辛天君問道：“仙子此去可有發(fā)現(xiàn)？”

　　嫦娥點點頭，和楊戩走到沙盤邊旁，將先前在河邊的一切簡略復述一遍，爾后說道：“我懷疑宓妃此刻情況不妙，若不是被厄支渾挾制，便是她已然生命垂危，無法控制黃河?！?/p>

　　辛天君看了眼楊戩，又將視線移到嫦娥身上，問道：“仙子此話何意？”

　　“幾百年前宓妃身受本就身受重傷，想要傷勢痊愈，這區(qū)區(qū)幾百年的時間完全不夠，只是她得了河伯的神符，或許可以靠著黃河的靈氣調理傷情。但我今日到岸邊一觀，那河中死氣彌漫，靈氣全無，厄支渾的妖氣都能滲入水中，宓妃的境況可想而知?！辨隙鹜潮P，細細地解釋。

　　楊戩聞言，沉吟片刻后道：“厄支渾身為妖主，一直藏身在西南山林中，他如果只是覬覦宓妃的神力，不會帶著宓妃躲入黃河?！?/p>

　　嫦娥點點頭，接過楊戩的話說：“所以我更傾向于第二種猜測?！?/p>

　　在河邊的這段時間，嫦娥能感覺到河中若有似無的神力，但其過于微弱，嫦娥根本無法追蹤神力來源。她滴血入河，也是想以此激出宓妃，以宓妃的脾性，定會出面應戰(zhàn)，可河中毫無反應，只能說明此刻的宓妃若不是被厄支渾控制住失去自由，便是她情況已經糟糕到無法回應。

　　辛天君想了想，疑惑不解地說道：“可照你們這么說，那現(xiàn)在黃河是誰在控制，厄支渾？神族能耐大神通多倒也罷了，厄支渾的能力能大到這個地步，就連真君的天目也看不出他們隱身之所？”

　　這確實是個疑點，楊戩的實力三界有目共睹，他額間天目乃是神族遺物，若黃河真是在厄支渾控制下，他們肉眼凡胎看不穿，難道天目也看不穿嗎？

　　在場三位，要說與妖族親近非嫦娥莫屬，可要論熟悉，楊戩當仁不讓。他自任司法天神一職，先后與四五名妖主對陣，深知各方妖主各有所長，這厄支渾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匿蹤跡，大概是用上了壓箱底的本事。但就算他妖力再強，沒有補給，他是怎么維持至今？

　　想到這兒，楊戩叫過哮天犬，鄭重說道：“你讓張?zhí)救ヌ粟じ橐徊檫@十年黃河附近的生死簿有無異常，你帶著郭直二人將黃河從頭到尾查一遍，記住哪些地方妖氣最重，然后速速來報?！?/p>

　　待哮天犬領命退下，辛天君這才問道：“真君可是想到了什么？”

　　楊戩看了眼同樣疑惑的嫦娥，說道：“我只是想厄支渾帶著宓妃隱在黃河，那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幫助宓妃治傷，這樣的話，他既要維持障眼法，又要幫宓妃療傷，法力定有耗損。真君殿早就封鎖了整條黃河，他不可能依靠日月精華恢復法力，那么這河中生靈便是他補充法力的唯一來源?！?/p>

? ?楊戩的話讓嫦娥和辛天君都眉頭一皺，楊戩所說的靠生靈補充法力其實并不罕見。據(jù)說此法來自魔族，無論是神族、仙族還是妖族都禁絕修行，但相較于靠吐納天地靈氣修行的緩慢，這種靠吞噬其它生靈獲得靈氣的方法快速又簡便，唯一的代價不過是性格容易變得暴躁嗜血，對很多修行者尤其是妖族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

　　尤其是在仙族掌權后，妖族的修行被天廷牢牢掌控在手中，那些退守妖域的妖族尚且能靠著老樹勉強支撐，流落在外的妖主若想維持自身強大，幾乎都是使用這個方法。

　　若是楊戩猜測為真，那著黃河中泛濫的死氣從何而來，在場諸位便已了然。顯然，依著嫦娥今日查探的情況來看，這河中生靈幾近全無，厄支渾若打算一直藏在河中，那他下一步想要獲得靈氣的方式，只能是岸上的凡人。

? ? 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辛天君神情嚴肅地說道：“我立刻稟明玉帝，讓水師將黃河移到荒無人煙的地方，看那厄支渾能躲多久。”

　　“不可！”

　　楊戩和嫦娥異口同聲地開口阻止，楊戩看了眼嫦娥，對辛天君說道：“天君勿急，我已讓哮天犬去查探河中妖氣最甚之處，厄支渾此時定然急不可待想要帶宓妃沖出包圍，他越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我們先在人群聚居的地方加派人手，待哮天犬回來，我們再按天君所說的處理?！?/p>

　　嫦娥點點頭，緊接著楊戩的話音說道：“是啊天君，貿然挪動黃河，定會驚擾凡人引起恐慌，得不償失。”

　　辛天君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沖動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尷尬笑道：“是我想得簡單了，兩位多包涵多包涵。嘖，水戰(zhàn)就是麻煩，第一次碰上個會水的，居然還是個水王八，我也是昏了頭了，嘿嘿……”

　　三人皆是一笑，便將方才那節(jié)略過。辛天君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這次究竟什么時候才能了啊……”

?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帳中氣氛陡然沉默，辛天君收拾心情，三人圍著沙盤又開始討論，直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