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變故 （一）東區(qū) 攙著負傷的源，他們又趕到了黑市，幾人很快去到了源所住的那個酒店。 這座地下黑市，地圖是機密的物件，但總體上是可以分成三個部分的——北區(qū)，南區(qū)，和東區(qū)。東區(qū)是整個黑市最繁華的中心地帶，住滿了逃離克里夫統(tǒng)治的人，他們在這里和地上的生活沒什么區(qū)別，不過是缺乏陽光，到現(xiàn)在則是徹底沒有差別了。人們互相都很熟悉，他們住在那些黑色的高房中，燈成了這里的太陽。 東區(qū)的中心，是一座明顯高出其他建筑的教堂，與黑色的建筑形成對比的是，這座教堂是純白的。這座教堂是整座地下黑市的核心，周邊居住著這里的大多數(shù)高層和最精銳的駐軍。 源所住的酒店群，就正好橫跨北區(qū)和東區(qū)，源住在北區(qū)的部分。 十幾天的休養(yǎng)中，沒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每天送來的早報上，用油墨印在頭版的，是大批失利的戰(zhàn)報——夾雜著幾分勝利的，不過微乎其微。最令人震驚和最讓人恐慌的，只有一條： “偉大的奧斯林取代波蘭德?！?其實拋開這條消息，城長燒毀黎明城也足以讓黑市恐慌了——他們此前一直在克里夫的放任下發(fā)展，如果克里夫死了，有人接任這里，黑市肯定會遭遇危險。這幾天，越來越多人涌入了黑市。 其中一些人，穿著破爛的舊衣，擔(dān)著他們僅有的一點東西前來尋找希望。他們用臟污的手指，一枚枚數(shù)著從身上翻出的銅板。面前負責(zé)辦理居住證的年輕人靠在椅背上，用不屑而異樣的目光瞥著這些迫不得已來這里謀生的“賤民”，他真想給這些人都轟去南區(qū)。他將干凈的袖筒向上提了提，好清點這些錢。點清之后，不情不愿地把這些銅板收進袋子，朝面前的幾人漫不經(jīng)心喊了一句，又看著下一個人找錢。 有的人翻遍全身也沒能找到夠數(shù)的銅子，跪在地上哀求著這個人通融。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一把把面前的錢掃到地上，示意下一個人找錢。那個人跪在地上，將手在人與人之前的縫隙中探著，想把那些錢撿起。他用沙啞而又帶著哭腔的嗓音懇求人們幫忙，可大家都不為所動，甚至有人開始撿起他的錢來。過了一會，一群健壯的大漢從門里出來，拖走了這個可憐人。 另一部分則大抵是黑市安插在外的成員。這些人身著黑衣，腰挎長劍。幾乎是沖進黑市，一路朝著那座教堂跑去。即便撞到了人，他們也無心顧及。他們所踐踏的人遠抵不上教堂中的一紙詔令。 最后，大約一百多號這樣的人，聚集在了教堂前。從那座潔白的教堂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穿著一身鑲金的藍色禮服，他整了整領(lǐng)子，將頭抬起，從衣袋中翻出那張黑市領(lǐng)導(dǎo)者的親筆書，向堂前的百余人宣讀。 此人雖然不高，卻站在高高的階梯上，對下面的人不屑一顧。讀罷，他小心翼翼地講那張信紙疊起，揣回兜里，轉(zhuǎn)身回到了教堂中。 此人正是黑市最大的酒店——也就是源崎安所住那一家的所有者，他壟斷了整個黑市的房地產(chǎn)業(yè)，與黑市領(lǐng)導(dǎo)者是十分近的朋友。當(dāng)初黑市的大部分建設(shè)，挖土筑樓什么的，全都有他的參與。 即便是居于這樣一個地位，他也沒有靠這份特權(quán)謀取暴利的心思，一方面，他知道那些不長住的窮鬼不會買賬，另一方面，他吃喝不愁，得過且過，根本不在意撈到多少錢。當(dāng)然，也可能有他對于自己的管理能力沒有什么自信的原因。 不過這幾天，他幾乎沒有合眼，他擔(dān)心黑市會不會覆滅——倒不是擔(dān)心他的那些杰作，而是他自己到底該去向何方。十年前的記憶卷土重來，那樁命案依舊懸在他心上，懸在他脆弱的神經(jīng)上，折磨著他。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想砸些什么泄憤，花瓶？酒杯？碗碟？他抓起它們，嘆口氣，又輕輕放了回去——即便他自己明白，黑市將亡，聽個響也好呢。可他還是心疼它們即將化為烏有的價值，便對著自己的枕頭猛捶了幾拳。 “蘇金大人，門外有人找您?！?“讓他稍等?！?蘇金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將枕頭復(fù)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往常那樣平靜，他右手握住門把，開了門。 “僅僅是那封信還不夠吧，蘇金？”那個人進了門，坐在蘇金會客的椅子上。 “克羅威爾，”蘇金看向了他，露出一副略帶憂愁的神情，“你覺得我們能撐多久？” “哦，伙計，別擔(dān)心那些有的沒的了，陪我小酌一杯，如何？” “算了吧，我還是擔(dān)心……” 克羅威爾自己斟上了酒，喝了一口，蘇金默默關(guān)上了門，坐到了克羅威爾的對面。天花板上的吊燈映照出溫柔的光，落滿整個房間。 “坦白說吧，蘇金。我不在乎能不能再活那一兩天了。如果你想的話，兄弟，”克羅威爾掏出一個錢袋，“這里全是精挑細選的金子，帶它們走，足夠你接著維持這樣的生活了?！?蘇金沒有回答，只是給自己也滿上了酒。 “不想走嗎？有什么不舍還是為何?！?“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想要安穩(wěn)的生活，但現(xiàn)在外面動蕩，我不知道除了這里哪還能提供如此安全的地方。我是說，如果這里被攻陷，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再去一個地方重新建立地下王國，不是嗎？” “蘇金，你到底在說什么，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你大可以逃到別國，不必呆在這個破波蘭德——不對，是奧斯林。” 蘇金沒有再說話，克羅威爾見狀，將錢袋留在了原地：“蘇金·米切夫，我很嚴(yán)肅地說，你必須活著，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當(dāng)初同你我一起建立起這片天地的人?？煨┳甙?，你還有時間。” 克羅威爾走后，蘇金拿起酒杯，對著面前的錢袋發(fā)呆。他準(zhǔn)備打開那個錢袋查看，一陣突然的震動打斷了他。周圍的東西劇烈晃動起來，柜子上的東西——花瓶，酒杯，以及碗碟，都落下來，摔成了碎片。清脆的響聲不絕于耳。 所幸這些碎片并未傷及他，看見已經(jīng)摔成碎片的物件，他站起來，將手上的酒杯也干脆地摔進了那堆碎片中。他知道，那群人來了。蘇金站在門前猶豫了一會，拿上了那袋金子。 酒店中的幾人也著實被這強震嚇了一跳，他們很快意識到這黑市確是不能久待了。于是趕快收拾了東西，離開了這片地下區(qū)。出了地道，幾人明顯感覺出地面還在微微地震動。離這不遠的一處山頭，隱約的燈光穿過霧氣，模糊地顯現(xiàn)出來。 光圈逐漸大起來，幾個身著長袍，用法杖提著燈的人靠了過來。發(fā)現(xiàn)幾人之后，領(lǐng)頭的老頭趕緊拿出了攜帶的哨子，吹了起來。然后將燈取下，掛在腰間，揮起了法杖。 源走向了幾人，想要解釋自己一行并無惡意，但面前的老頭完全沒有聽進他話的意思。在源的腳下隆起了一個土堆，他慌忙躲閃，才避開了這根足以將他絆倒的土柱。源的傷還未完全長好，自然沒法像從前一樣提劍和這些人搏斗。但他依然示意身后的幾人快走，然后拔出了別在腰間的利刃，揮向了面前那人。納普斯得了信，立刻朝著林中跑去。 手無寸鐵的老魔法師自然敵不過源，他被源砍傷了小臂和大腿，癱坐地上。源趁此機會，和本杰明一同逃離了這里。 （二）第二村 蘇金到了樓下，直接翻開了那個放著一大堆飾品的抽屜，擇出了那個紅戒指，然后徑直出了門。走到出口前面，他又一次猶豫了，把那枚紅戒指戴上，他走出了黑市。到了外面，彌漫的重霧中，他看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老魔法師，手腳被砍傷了，正在流著血。他拿起掉在一旁的那盞燈，也走進了迷霧中的樹林。 這片樹林，讓他不由想起了那天的命案現(xiàn)場，忍受著反胃的感覺，油燈照著前往茂城的路。慢慢地，他走進了一片墳地，向深處走去，無名的石碑立在地上，望不見頭，望不見尾。一個立在這的牌子上寫著——“第二村”。 本杰明一行到得要更早，他們跟在納普斯身后，穿越著這片墳場，迷霧讓他們看不到遠處，這些無名的石碑讓人以為自己被困在循環(huán)的空間中。前面的迷霧中，突然顯現(xiàn)出了一抹藍色的光。 一具穿著破舊斗篷的瘦得像骷髏一般的人提著一盞發(fā)著藍光的油燈從迷霧中走出來，骨頭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音?？吹剿谙蜃约哼@邊走來，納普斯急忙后退，慌忙中撞到了源身上。他扣動了一下扳機，什么都沒發(fā)生，他的子彈早在黎明城中用完了，而沒有在黑市中補充。 “不要害怕?！币粋€聲音響了起來。 “別找了，是我?！?本杰明一行都沒有說話。 “你應(yīng)該認識我吧，納普斯。”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我沒有對你說過吧？” “但是我認得你，納普斯·圖克，向上追溯的話，我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你是誰？” “安德森·圖克，很高興找到你?！?圖克，納普斯本以為他是這個姓氏最后的代表了，但現(xiàn)在，面前這個人向他宣稱自己也是圖克家族的一員。如果安德森不認識他，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但眼前的人認得他——更可怕的是，納普斯沒有聽說過安德森這個名字。納普斯是清楚的，對方與自己所知的掌燈人絕對不同，然后他想起了那一支早就被靈力派驅(qū)逐的派別——靈魂域魔法的傳承者，靈魂派。 “別擔(dān)心，你跟你的祖輩沒關(guān)系，我也不會害你的?！?“安德森是你的真名嗎？” “是，當(dāng)然是，怎么了嗎？?！?“你要干什么？” “我來救你們，順帶，我需要你們幫忙解決一些事?！?說罷，他轉(zhuǎn)身又向霧中走去。 “解決什么？”本杰明問道。 “我會告訴你的。” 幾人不知道的是，他們休息的這些天，這片濃霧一直在擴大著。黎明州覆蓋完后，周邊的州也開始被這片霧覆蓋——甚至古水州的一半都已經(jīng)淪陷了。而現(xiàn)在，這片霧向茂城方向的擴散速度正在急劇加快。 很快，幾人走到了一個路口，道路通向兩邊，安德森看了看兩邊的路，對納普斯說到，你，還有那個佩劍的年輕人往那邊走，到出口那邊等著就好。放心，我不會對這個孩子做什么。 但是就算做了什么又怎樣？納普斯跟那個孩子又沒關(guān)系，本杰明就是死在那了他也不會有任何觸動的，現(xiàn)在帶著他只是為了有機會“行個方便”。他覺得自己算了筆很精明的賬，利益連接著所有人。 “你叫什么？”安德森問道。 “本杰明·蒙森?！?“沒事的，本杰明，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些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什么事？” “我很快會告訴你的?！?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黑色石板鋪就的道路，兩人走了上去，走了一段，安德森轉(zhuǎn)身問本杰明：“你覺得前面的霧有什么不同嗎？” 本杰明仔細看了看，那霧氣似乎不那么灰白，而是摻雜著一些若有若無的顏色——本杰明很確信這不是霧氣后面物體的顏色，而是霧本身的顏色。 “這就是霧了，你知道它有什么問題了嗎？” “霧不僅僅是霧？” “一點不錯，霧不僅僅是霧。從沒有一場霧可以持續(xù)這么久——它不會散去，甚至還在不斷地變重，擴大。然后，在霧氣中出現(xiàn)了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是什么？” “世界積壓已久的頑疾，現(xiàn)在出來的只是一小部分?！?“‘世界’是什么？” “我們一般習(xí)慣把維持這個星球運行的東西稱作世界，你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它控制著什么？” “每一件事，植物的生長，大地的運動，區(qū)界的劃定，還有你所用的魔法。當(dāng)然，不包括我們的行為，世界只負責(zé)記錄這個?！?“世界刻在你靈魂中允許你調(diào)用某些東西的刻印，就是魔法。但靈魂并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這只是大家的一種比喻。這些霧氣中流著的，有的就是賦予魔法的物質(zhì)，說不準(zhǔn)有的運氣好的人會碰上它們。” “他們會獲得魔法？” “不會，他們會被這些物質(zhì)殘忍地殺害，因為世界中賦予魔法的部分大概已經(jīng)損壞了?，F(xiàn)在是這些東西流出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看到通車全面停運了。現(xiàn)在波蘭德跟茂斯特在打仗，都要用通車進行運輸，如果沒有通車的話，想想那樣的景象吧?！?“我們已經(jīng)擁有的呢？” “不用擔(dān)心，我說過，這是世界早已刻在你身體里的部分，它的使用完全在你?！?“那，霧會停嗎？” “不會了，它本來有機會被阻止的，但那時我還沒意料到。它會不斷擴大，然后，像這樣的東西會充斥這些霧。霧的后面，是末日?！?本杰明停下了腳步。 “對了，你們?nèi)ミ^黑市南區(qū)，然后拿到那本筆記了對吧？” 本杰明沒有作答，這說的所有話都超出了他現(xiàn)有的認知，他知道這件事更是讓本杰明脊背發(fā)涼。 “那本筆記后面被撕下了一部分，那部分就是調(diào)查世界的。說真的，他離真相十分接近了。對了，你是不是以為，那個人只是個小幫派的醫(yī)生？” “不是嗎？” “他不僅是，他還是一個私家偵探，黎明城被殺的人就有他。然后，那些筆記都被燒毀了。”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對于這些無法理解也無法確定的消息，本杰明保持了本能的懷疑和抵觸。 “人死后遺留下來的物質(zhì)——我們姑且稱作靈魂，是可以攜帶一些信息的，解析這些信息就是我們靈魂域魔法人可以做的事。” “然后，‘靈魂’會怎么樣？” “會消失，除非有我們這樣的人處理它們?！?安德森不再說了，然后，石板路結(jié)束的地方，本杰明看到源和納普斯就站在那。納普斯不耐煩地抽著他的煙，看著本杰明來的方向。 （三）水映平光 寬敞的皇宮中，只剩下了他的聲音。那些人安靜得像一尊尊雕像，有人咬著牙，努力使自己鎮(zhèn)靜，他們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告訴自己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定不是現(xiàn)實。然而國王的尸體——那個他們所支持與臣服的國王的尸體就躺在那，躺在史伊特·羅伯特，這個被彈劾的，大家都覺得已死的人手下。他帶著他的平光城，他們的腳輕輕踏在地面上，卻讓每個人都為之膽寒——他們都清楚，自己即將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現(xiàn)在的寧靜——不過是他發(fā)出指令之前的準(zhǔn)備罷了。 史伊特掃視著下面的每一個人，這些人還沒有從一夜之間的改朝換代之中緩過來，不過他們也不需要緩過來了，他們的頭顱馬上就會脫離他們的身體。 正當(dāng)所有人都在恐懼時，一個衣容華貴的胖子少爺闖了進來，手里拿著條金鏈子，看來是剛剛得到的什么“寶物”。進門之后，對著史伊特就啐了一口唾沫，看著面前已經(jīng)涼透的艾弗爾的尸體，立刻命令現(xiàn)在坐在王座上的史伊特給他跪下。 史伊特看著他，笑了笑，居然真的照做起來。他跪在地上，展露出臣服的姿態(tài)。那個少爺走到他面前，又啐了一口，將腳踩在史伊特頭上。氣焰極其囂張。 “瞧瞧，你還是那個一成不變的失敗者，看到你爺爺我就自己跪下了吧？沒用的東西，真不知道你怎么爬回來的。好好待在你熱愛的黎明城吧，真是可惜你沒戰(zhàn)死在那?！?他命令史伊特起來，狠狠朝著史伊特的腹部來了一拳，史伊特被打得一連退了幾步。 “怎么樣？還手啊，你不是很會打架嗎，遇上我就慫得跟個孫子一樣。趴下，來人，把我的皮鞭拿來?！?等了許久，也沒人送來皮鞭，史伊特也沒像他說的一樣趴下，他看了看身后，達沃特銳利的斧刃已經(jīng)觸及了他的脖頸，利落地將其斬首，血液噴涌而出。史伊特提起了他的頭，向周圍的一圈人展示了這個囂張少爺?shù)慕Y(jié)局。然后，把他的頭狠狠踩在腳下，一腳踢出了皇宮外面。 紅地毯結(jié)成了硬塊。 品著手下人送來的紅酒，他正式給達沃特授職了元帥，其他平光城的人，也都填充到了那些舊官員的空位中。一切都是這么順利，好像這件事早就演練過了無數(shù)遍。沒有人知道史伊特為了這一天籌劃了多久，也沒人知道他花了多久時間，在那個陰暗的地下室中籌劃著今天的復(fù)仇。 地下室嗎？那里的環(huán)境史伊特一點也不想再回想了，潮濕，壓抑……史伊特想不出什么好詞形容那個地方。不過也正是這一個地方，并不寬裕的空間中擺著一張發(fā)霉的木桌，他用著生銹的鋼筆在演練著一切。他搖了搖頭，從那段回憶中抽身，環(huán)顧這個他籌劃了兩年才回歸的皇宮。 權(quán)力的滋味著實好受，那些反對他的，彈劾他的，迫害他的人現(xiàn)在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真是美景，他回味著這些人死前的慘狀。然后，看到了那個胖少爺?shù)念^。 托特諾夫·諾利普斯，諾利普斯家的二少爺，從小就缺乏管教，吃東西一定要用人喂到嘴里，而且對生活的方方面面挑剔至極。打七歲起，小小年紀(jì)的他就調(diào)戲其他人家的女孩，無論貴賤，看見喜歡的就上去搭訕，根本不在乎對方怎么看他。手總是喜歡摸這摸那，大家念在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不敢說什么，只任由他胡作非為。 這更助長了那個少爺?shù)膰虖垰庋妫絹碓讲粨袷侄?。為了在其他女孩面前彰顯自己，他叫自己的兩個爪牙抓來了一個小家族的大少爺，當(dāng)場把那人扒光，拿著根皮鞭，以自己的體重壓在那人身上，表演了一回騎馬。 那個大少爺過了不久就死了，具體怎么死的，史伊特也無從得知，姓甚名誰，史伊特也早就忘了。即便那個人名義上是貴族，可沒有價值的貴族在他眼里沒有存在和記得的必要。那個少爺干的惡事屬實數(shù)不勝數(shù)。對，的確數(shù)不勝數(shù)。 “史伊特，外面已經(jīng)開打了。” 普林特洛夫的聲音驚醒了他，他喝掉了剩下的紅酒，向普林特洛夫詢問情況。 這個黎明城的小酒保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其他人都立刻認出了他。 “歡迎回來，上柯爾特殿下。” 普林特洛夫·上柯爾特，平光城的三把手，和克第斯的國王斯里維亞二世有些交情。先前在黎明城的酒館中工作，喜歡調(diào)制一些藥劑——人們看到他在房間中調(diào)制什么東西時，往往分辨不清是酒或是藥。做事的心思也很縝密，史伊特殺死克里克德的計劃中，他全程負責(zé)保險和善后。不諳武器，靠著電域魔法勉強自保，瘦高的身軀像風(fēng)中的樹，極易折斷。 普林特洛夫帶回了一個讓史伊特震驚而又困惑的消息——克里夫，他眼里的那個軟弱城長放火燒毀了黎明城，他們留駐的幾個平光城成員只回來了普林特洛夫一個。酒館據(jù)點里的那些酒也全部失竊——或是被燒光了。 看著他身上燒焦的痕跡，史伊特確信這就是真的，這件事出乎了他的預(yù)料，他本以為那個懦夫城長會忍氣吞聲接著為他服務(wù)。不過那個城長就算留下也是個棘手貨，死了倒也好。 過去礙在那個城長的面子上沒能掃去的黑市，也終于能順手解決了。 接手這個任務(wù)的人正是普林特洛夫，帶上了幾個史伊特特派的隨從法師，普林特洛夫離開了皇宮。 通車道正在運送兵員和物資，所以普林特洛夫一行并沒得到一輛送幾人去黎明城的專車。不過不是什么緊急任務(wù)，一行人帶足東西，步行倒也足夠了。 幾人走進了黎明州的迷霧之中，樹枝懸在頭頂，織成一塊巨網(wǎng)。霧氣填充著網(wǎng)眼，籠罩著，包裹著周圍可見的一切。頭頂傳來的鳥叫聲令人心里發(fā)寒，隱約傳來的野獸的低吼同樣令人恐懼。提著一盞孤獨的油燈，黎明城的路顯得如此漫長。 （四）霧雨 蘇金停下了腳步，燈光打在牌子上，蘇金反復(fù)確認了字跡。向四下望去，這片墓園包圍著他。他感到脊背發(fā)寒，轉(zhuǎn)過身去，走過的路似乎也沒有盡頭。他接著走下去，注意到了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顏色特異的一縷。 其中一絲游走著，然后，擊中了他。蘇金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納普斯看到本杰明，把煙丟在地上。本杰明感到很驚異，轉(zhuǎn)過頭看那片墳場。安德森看出了他的害怕，說到：“別害怕，我沒有害你的必要。” 本杰明將信將疑地走了出去，安德森也跟了上來。 “我跟在你們后面，先離開大霧的地方再說?！?源倒是不介意，納普斯隨口問了一句：“你要解決的事到底是什么？” “已經(jīng)解決完了，內(nèi)容無可奉告?！?見問不出什么，納普斯也閉了嘴，離開墳場很長一段路，他們走到了一個村子中。這里飄著很重的腐臭味道，本杰明注意到安德森手中的燈光更亮了。走到腐臭味最重的教堂周圍，一支箭從高處射出，筆直地插到地上。 現(xiàn)在本杰明一行都基本喪失戰(zhàn)斗能力，對方在暗處，人數(shù)無法知悉，幾人趕快進到了樹林中。安德森的手中釋放出一條帶著藍色尾跡的“箭”，說是箭也不大合適，因為這個發(fā)光體的形狀極其不固定，給人一種像是要即將解體卻又十分結(jié)實的感覺。它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向著上空躥了出去。然后，一把弩從上面掉了下來。從教堂方向，十幾個拿著斧頭柴刀的村民出來了。 “你們快走吧，我準(zhǔn)備好被解脫了?！?本杰明一行都聽到了這句話，但那些村民像沒聽到一樣，只是往安德森那邊湊過去，甚至沒有四下察看。三人暫且像村口跑去，在一個尸堆旁邊，是這個村子的村名——“荊夫卡”，他們接近茂城了，這片霧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走得足夠遠了，幾人停下來歇腳，本杰明又拿出來了那本筆記。 最初塔利亞特·蒙森病重的時候，蒙森家族其實并沒有到最后徹底落敗的地步，他們還是有相當(dāng)?shù)挠绊懥Φ摹钇鸫a在城中是有的。雖然克里克德的精神似乎有些問題，但大部分人都更樂意追隨他而非是更崇尚自由與和平的次子克里克斯，當(dāng)時的蒙森家族上下都沉浸在蒙森家族可以擊敗這個篡位者的幻想中。于是，在關(guān)鍵的五年里，除了阻撓克里夫，蒙森家族的精力最主要被消耗在了內(nèi)部對那個尚且摸不到的分贓問題的爭論中。等到蒙森家族意識到該團結(jié)對抗克里夫時，克里夫已經(jīng)掌握了相當(dāng)?shù)臋?quán)力，他們在高層的勢力也逐漸被蠶食了。 到這時，蒙森家族其實還有依靠武力奪回黎明城的選擇，但在先前的斗爭失敗之后，人們又重新選擇了克里克斯。這個愛好和平的人最后選擇了和克里夫接著在會議廳中吵架，而不是抄起武器武力強奪，為了換取籌碼和支持，克里克斯親自解散了蒙森親衛(wèi)隊。結(jié)果自不必說，失去親衛(wèi)隊這個重要的武裝組織后，蒙森家族的重要人物先后被暗殺，策反或是逃離，依附他們的最后一點小家族也選擇了與之切割，爭先恐后地向諾利普斯交投名狀。所以蒙森家族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和巨額的財產(chǎn)，塔利亞特去世之后，這兩個合法的繼承人就一直在爭執(zhí)，直到克里克斯偷走滋生法杖，并逃離了黎明城。 而維斯特家，是在本地經(jīng)營了三代的醫(yī)生世家，他們是真正和平民打成一片的人。雖可以靠dimerycunt極不發(fā)達的醫(yī)療狠狠榨取黎明城中的財富，但他們沒有這么做，相反的是，他們的醫(yī)療質(zhì)量很高，收取的錢卻一直處于極低的水平——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家就過著貧苦生活，維斯特家只是不尋求大富大貴而已。 關(guān)于黑市，這里也做了很多的介紹，基本上可以得知的是，黑市的主人是克羅威爾。他是克第斯人，非法移民至此，為了逃脫清理法案建造黑市躲避，黑市的另一個重要創(chuàng)始人蘇金·米切夫，曾故意殺害了施婭·蒙森，也就是塔利亞特的妻子——本杰明的母親。這一段被圈上了紅圈，下面即將詳講這個案子的部分，都被撕去了。 源坐在本杰明的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翻閱這本筆記，看到蘇金·米切夫這個名字時，他突然開口了:“你知道蘇金嗎？” “不知道，這里面大多數(shù)人我都沒聽說過?！?“他就是我們住的酒店的老板?！?“你認識他？”本杰明手上的動作停止了，轉(zhuǎn)頭看向源。 源看向本杰明，點了點頭。 “沒事了，我還挺感謝他的?！?源沒有說話。納普斯抽著煙，看起來對二人的談話不感興趣，他看天色漸晚了，便一個人睡覺去了。納普斯睡著后不久，天空中下起了雨——而他們還在霧中。本杰明合上了筆記，趕快把它收拾起來，但他沒有進去躲雨，還是跟源一起坐在外面。他想起來了今天安德森和他說的話，對源問道:“你知道霧是怎么形成的嗎？” “水汽?！?“不是問你這個，是說我們現(xiàn)在置身的霧，你真的相信它是水滴組成的而不是別的什么嗎？” “有霧的時候，是不會下雨的?！?“問題就在這了，源，你好奇那個叫安德森的人和我說了什么嗎？” “他和你說的，就是這片霧嗎？” “是，據(jù)他所說的，這片霧并不是自然出現(xiàn)的，而是世界系統(tǒng)崩潰的結(jié)果。” “你相信他所說的嗎？” “差不多?！?“那我們假設(shè)他說的是真的，世界崩潰之后，為什么偏偏是以霧的形勢表現(xiàn)出來？” “不知道，也許是從其中溢出了一些東西什么的?！?“安德森沒有告訴你這些事吧。” “沒有，你知道嗎？” “不知道。” “這不重要，源，霧里面，還有更可怕的東西?！?“那些有顏色的霧氣嗎？” “你怎么注意到的？” “逃亡這么久有些能力是必須的，你還是先說說這些霧到底會把人怎么樣吧?！?“會殺人?！?“也是安德森告訴你的？” “沒有，但是他說，這些東西都是用來賦予魔法的，但是世界系統(tǒng)中那部分已經(jīng)損壞了，所以會把人殺死?！?“他確認過，還是見到過？” “不知道?！?“反正無論怎樣，我們要離開波蘭德了不是嗎？” “那的確?！?“那就不要擔(dān)心了，本杰明，去睡覺吧?！?本杰明楞了一下，對源笑了笑:“謝謝，你也早些休息?！?雨還在下，打不散這些彌漫的霧氣，它沖刷著剛剛泛綠的新枝，為已身陷絕望的樹最后一點滋養(yǎng)；它沖刷著已經(jīng)被焚盡的黎明城，給這個靜寂的死城最后一點響聲；它沖刷著已經(jīng)廢棄的土路，給逃亡者的小道再添一分泥濘。但它不會沖刷掉這片凝重的霧氣。 雨還在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