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雙同人 凡妮莎篇——黑日與白夜(續(xù))
無人看清,被遺棄的幻象,
何人鳴謝,被埋沒的記憶
卓爾不群比意想中的更為脆弱
如今的我只剩恐懼,
只因你的光芒似狹小而寂靜的春天,
而我在此一無所有,被蒼白埋葬。
續(xù)章其一——彈痕
緋色的薄霧若即若離般輕貼于徹夜凝凍的薄冰。讓剔透的結(jié)晶于地面融為濕漉的絳末,被橘紅朝陽籠罩的日升之城黯然無聲。霧靄漸次消弭,但硝煙卻逐漸積郁為入肺的毒物,讓人無處遁形地被其灼傷。
“……..”她凝望著殘破樓宇所簇擁的空闊街道,任憑自己一貫欣賞的寂靜屏息凝神,因自己瞭望一切的垂眸避讓閃躲。這是她最為清醒也是最為的沉淪的時刻,當高處刺骨的薄風吹動她的外領、橘色的柔輝與地平線彼此交纏,遙遠而密集的炮火聲伴隨著血肉碎裂的聲音傳來,她才會真切地感覺……
感覺自己手上掌握的東西….并非是虛無縹緲的。
…..?記憶中曾有人說過,在黑暗時刻做出的選擇,可以映照出我們最真實的模樣….
那如果她選擇如一個盲人般,只聽從來自內(nèi)心的聲音….那么還有誰可以審判自我,還有誰可以拿起圭臬,居高而下地評判自我?更何況…現(xiàn)在的她,也再無人可質(zhì)疑。
“……….”混亂而毫無棱角的天幕中,她的目光被一只逆行的信號彈所吸引,但隨即再度沉郁于和這片土地一樣空乏無趣的天空,那哀鳴的信號彈正是無數(shù)個無能所泛起的些微漣漪,死亡便是它們最好的悼詞,而她也從來只是冷眼旁觀,撐傘路過墓園的過客。
“…….”但為何…此刻的她又會一反常態(tài)般要稍廢心神,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去辨別那些閃亮的無能的方位,每當念及如此,她那在硝煙灰燼中蒼白的臉便不由得緩露出自戕般的微笑,似乎想要將心底決議的那份殘忍,一廂情愿地呈現(xiàn)給那個闊別許久之人。
“…..主人…”俊朗的玩偶溫馴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后,令人舒心地以稍縱即逝的喧鬧告知自己的竭誠,玩偶、咖啡與戰(zhàn)略指揮,乏善可陳的人生中免去困倦的調(diào)劑。
“…..進展如何?”她微揚眉羽,嫻熟地拿捏好不怒自威的腔調(diào),看似悠然地道出自己似乎已經(jīng)反復計算思慮多次,打磨為圓潤鵝卵石的問題,“……雖然你無法左右并干涉廢物們的作為….但我仍希望你帶給我的…..是我想要的消息?!?/span>
“….主人,灰鴉小隊已完成任務,即將撤離工廠?!边拊谒⒛孔约旱啮情g,忙不迭將俊朗地臉龐公謹?shù)氐痛?,似乎是在下意識畏懼著平鋪直敘的懲戒與痛楚。
“…..呵…你還真是一無是處啊……居然讓我好等不等十分鐘…..”她微微聚斂起冷若冰霜的眉目,嘴角的弧度卻早已迫不及待地袒露出嘲弄與漠然的言語,精準而高傲地將某人的靈魂釘入虛無的恥辱之中。她似乎不屑一顧地垂眸笑笑,略微審視一番邦比妮塔的眼神,又漫不經(jīng)心地按下天基轟炸的指示按鈕,隨后不屑一顧地轉(zhuǎn)身離去,“….走吧…我可不想缺席我精心準備的凱旋儀式?!?/span>
“….是的…主人….”
垂落的炮火在灰色的廢墟間讓死亡更為輕松寫意,她漫步于滿是沙粒的街區(qū),凝望著愈發(fā)靠近的轟鳴與火光,它們的喧鬧對她而言不過雨夜伴眠的嘈雜,也不知自己是過了多久,才逐漸習慣在臨近血肉轟鳴的的睡塌中安然入睡,兩年…三年….?原來自從那晚的決裂開始,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么?一向規(guī)劃明晰的她只會覺得這段時間是不容荒廢的漫長,但當她感知自己仍舊清晰地憶起那闊別許久的面龐時,幾年的過往似乎又微不足道起來。
“……..”然而當她的腳步隨著炮火的震顫與停歇逐漸清晰,清晰如塵埃中散射的光線,清晰得她能聽見自我意味深長的心跳,清晰到眼前闊別已久與素未謀面之人彼此并肩而立,以她所擅長的漠然面對自己時,她才有些想要哂笑地發(fā)覺,他似乎和自己記憶中的人愈發(fā)分離,更為執(zhí)拗、明朗而又風塵仆仆。
“….凡妮莎….”那堅硬而冰涼言辭似乎要比他的面容更為陌生,仿佛本就暗淡的陽光被風沙所模糊,讓癡愚之人在霎那間感到錯愕的冰冷,兩人的影子似乎被兩個角度的陽光照耀著背道而馳,他靠近了一步,“…發(fā)動轟炸的人是你么?”
“…..呵….怎么,我親自幫你們收拾好了這爛攤子,就沒有一句感謝的話么?老同學?”她似乎不甘示弱地讓自我的言語與眉宇遮蔽話題的關鍵,肆無忌憚地為眼前人本就難有溫軟的神色煽風點火。她深知眼前人的愚蠢與非黑即白,但也無意蒼白辯解自己方才為其破例延時,只是步步攀升地進犯,略顯刻意地佐證著彼此截然相反的立場,
“….?本來不用這么小題大作,但因為你們的失誤,我還不得不用掉寶貴的轟炸機會。”
“…什么….?”一旁叫不出名字的黑發(fā)女性構造體不知謙卑地對她憤懣以視,似乎認為自己在與他風雨同舟,她又怎么膽敢在這種時候貿(mào)然插嘴?
“…喂喂,不知感激也就算了,怎么一個個還掛著這么丑陋的表情?”她輕笑著道出了內(nèi)心微妙的不悅,一時間只覺得解脫而快意,仿佛卸下了身上的沉重沙袋。
“….麗芙因為你的攻擊而下落不明?!彼难垌宓缢畢s又長驅(qū)直入,仿佛漫不經(jīng)心間便滾燙無比,讓她堅硬又單薄的軀殼,兀自被難以言說的情緒灼傷,“….我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她下意識無聲張了張嘴,心里那猶如燈塔陰影的陰暗情緒開始在她的耳邊嘶鳴,宛如竊竊私語的耳語,又好像急劇升溫的尖嘯水壺,嘈雜而敏感地對著她低聲耳語,反復告誡著她,他正真心實意而心無旁騖地關切著某個她素來鄙夷的玩偶的事實….
“……”不脛而走的困惑與不甘在內(nèi)心幽暗的空洞內(nèi)緩慢發(fā)酵,愈發(fā)膨脹的陰郁讓她的心臟無意識地加速了起伏,讓夸大而決然的冷漠以言語的形式袒露,她讓譏諷的笑輕扣于臉頰之上,“….那又怎樣?就算你們小隊在剛才的轟炸里犧牲又怎樣?區(qū)區(qū)一個構造體……她也是我不要才給你的東西。”
“….沒有同伴可以隨便犧牲,他們的生命不該隨意揮霍?!彼o緊地凝視著她,溫軟的笑意似乎隨著那個離別的夏夜再也一去不復返,“…你難道就覺得…他們是理所應當可以拋棄的么?”
“….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呢,首席?!彼鏌o表情而難有悲喜地凝視著他,似乎試圖洞穿那總是比她更為廣博的靈魂,“…還是那么天真又無可救藥?!?/span>
“……我覺得你倒是變了不少。”
“….是么?對了…作為老同學,給你個小建議?!彼p描淡寫地搖頭笑了笑,似乎要讓自我的嘲弄一如既往地令人熟識,而不至于在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過于柔軟和刻意,“…戰(zhàn)場不需要你這種天真的家伙…為了不讓自己不明不白地死掉,你還是永遠離開前線比較好?!?/span>
“…….”他沉吟不語地凝視著她,那被蒼白灰燼暈染得狼狽而雜亂的碎發(fā)下,一雙獅子般驕傲而明朗的眼眸正似乎昭然若揭地審判著她。
“…..乖乖待在空中花園,用著麗芙剩下的資源…在清庭白鷺小隊做后勤我也不介意哦?!彼龜科鹉寝揶碇S刺的弧度,心底的執(zhí)著宛如沉重的鐵幕,在彼此之間豎起高墻,又任憑內(nèi)心微妙的芥蒂與敵意將棄置的玩偶頻繁提及,“…她也正是因為和你一樣天真,才會和被丟掉的破舊娃娃一樣…..落得這樣的…”
“砰—”清脆而悠遠的槍聲打斷了這似乎虛無的惡意,也似乎使得沉悶而難以言說的交談終于迎來代表終結(jié)的句點。似乎在滿是異質(zhì)的空氣中,時間也因此遲滯不少,遲滯到她的眼眸可以清晰辨認出他被包扎的手中舉起配槍,遲滯到血水順著他的手背緩緩滴落在地,她睜大瞳孔,微弱而冰涼的痛楚宛如羽毛般與她擦肩而過。
“………….”一瞬間,她似乎被拖拽著陷入那個于她而言代表著回憶禁區(qū)的夜晚,她總是抗拒著回想,回想那一瞬的陽光,溫暖而又讓人短暫地不再痛苦而絕望。她的體溫不是通過嘴唇抵達他的心房,而是通過彼此交換的…作為軍人的憑證…..
而自己配槍的子彈瞄準的,正是她自己。
“…….”皮囊的痛楚是微不足道的殘留,但自己的靈魂似乎被正中面門,只是猶豫著是要傾倒還是僵硬地站立消亡。他為何如此憤怒?是因為那個不值一提的玩偶么?她不愿他憤怒緣由被他人所分擔,哪怕是慍惱與冷漠,也由不得被他人分去自我的獨享的快意,她感覺自己站在凜冽的雪原中,沉默著以自己的鮮血取暖。
滿足、困擾、不甘、失落?正如她不能分辨溫暖與寒冷一般,她也無法一一道出這充斥碰撞胸膛的潮涌,但當她將自己的傷痕袒露于他的眼前,她又會感到十足的快慰….或許自己真的病了。
“……..”她緩緩蹙眉,將內(nèi)心四分五裂的想法縝密掩埋,只是以這樣的表情讓自己傷痕更為醒目,好以此提醒他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呢…”
對她而言,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置若罔聞的存在,自己的驕傲與氣度似乎已在那聲槍響中四分五裂,就算在那個自己異為記恨的玩偶前,她似乎也只是木楞而沉默的存在,她下意識追尋的場景與畫面,就是此刻。
那內(nèi)心稍許期待的時節(jié),似乎僅是一片凜冽的寒冬。
遙在的夜光,仿佛注入了我的血液
日升與日落,漂浮于這孤島的幻象,
耳畔的嘈雜勸誡著從不盲從的我,前往風拂過的方向….
無數(shù)次獨自走過這灰色的森林,
卻從未有一扇門為我打開——
失去太陽的夜晚在呼嘯肆掠。
續(xù)章其二——殘象
地面的星火是天上熒光的翻版,無聲靜默地融入瀲滟著淡淡波紋的黑夜。她靜默著凝視那經(jīng)流體空氣與無言冷清而變得模糊而細小的光輝,仿佛某種近在咫尺的無名火光,誘惑著難以抵擋的人走入溫柔的幻想。
“……..”又是星與月么?似乎是再度回想起那遺留的舊日,她不禁再度凝視過那被眾人如此稱頌的光景,有人稱它璀璨,但她只覺得空洞,那幽深的黑色只想讓人將其填滿。她并不喜歡明亮的白晝,因為她總是試圖逃離著太陽,但她又本能厭惡黑夜所帶來的空洞,于是便如此糾結(jié)地在兩者間徘徊,像是詛咒般厭棄著一切。
“……..”單薄的睡衣似乎難以抵擋突如其來的寒意,她垂首凝視著通明臺燈下擱筆至此的任務報告,擱置一旁的紫蝶發(fā)卡在燈光下投落狹長的陰翳,她再度提筆卻又不知為何難得躊躇,似乎是為了自過往的經(jīng)驗中尋得粉飾的經(jīng)驗,淺淡的眼眸只是漠然地掃過書架上整齊排放的任務報告,沉默如雕塑。
她總是習慣于在任務完成后,撰寫兩篇任務報告,一篇用作明面的應付與呈遞,一篇私自收留作為某種,別樣而纖薄的勛章。每當深夜閑暇時,她都會花半個小時凝視星與月的相交點,再匆匆掃過這排過往的榮勛,似乎唯有這樣,自己那恒久燃燒的內(nèi)心才會稍許安然。
“…..任務詳述….”她的筆尖再度流動,精準而輕描淡寫地將自我的抉擇與戰(zhàn)場傷亡逐一羅列,卻又再度因為早已縈繞內(nèi)心的糾葛而中斷筆跡。
….是該坦然書寫他的忤逆…還是忤逆自己的內(nèi)心,選擇替他隱瞞?
如果這份報告滴水不漏地呈遞給議長及諸位議席,僅憑單單一屆法奧斯首席的渺小資歷,誰人又有閑心與立場將他保護?再者,面對上級如此嚴苛的冒犯,似乎也已然坐實他軍人資質(zhì)的欠缺。
那既然如此,不妨就讓他從此了然無痕般從滿是廝殺與奸詐的戰(zhàn)場離去,如此自負而天真的人,又怎么會知道獨善其身的道理?
她不愿讓自己的賭約如此迅速地達成,他也不能在自我的規(guī)制與監(jiān)管下就此喪命,雖然黑色的陽光之于自己宛如毒物,但她卻不愿前者如此隕落,就算自我被它逼迫著逃離與痛苦,她也想讓它的溫度長存在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再者…..這樣的處置似乎對他而言也是恰如其分的懲罰。她曾在自己無數(shù)次遠眺的高處冷眼旁觀他和自己所謂的“隊員”合影留念的模樣,微妙的情緒宛如破碎容器中傾瀉的汁液流出,讓人不愿理睬卻又耿耿于懷地難以移眸,他者的安然仿佛無聲的嘲弄,不知疲憊地縈繞著她的胸膛,想到如此,她便再無審慎地在報告上寫下那代表徹底決裂的槍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游移往桌角似乎樸素無華的相框,它的鏡面剔透晶瑩,似乎因目光與思緒的打磨而愈漸精致,那是一張畢業(yè)時的學員合照,依照排名落座的他們…自然而然地毗鄰而坐,她慶幸著鏡頭要求下彼此的平靜與肅穆,只因可以容納掩藏任何多余乃至匱乏的情緒。那是他們唯一一張合照,也是她和其他人融入大流的蒙塵,她卻只因身旁人而將它鄭重其事地裝裱,安放在自己困倦時似乎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輕輕攬過未曾扣好的衣領,似乎終于松懈下緊繃的軀殼,讓自己的臉龐輕枕于手臂之上,深紫近黑的雙眸似乎被燭火與夜色爭相占領,執(zhí)著地增添各自的底色。
如此矛盾,就如她眼里的啞光,如她締結(jié)復雜的內(nèi)心,只因那里既是囚籠枷鎖,又是樂園所在。
…..夜晚短暫又漫長,她取出另一張嶄新的紙張,再度開始偶爾臨摹偶爾粉飾地寫下獨屬于自己的紀念,似乎是自我的私欲作祟,這版的內(nèi)容少了有關他的忤逆,也自然少了一切與誰人有關的只言片語….
這樣的相逢,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不愿憶起。
…………..
花園漂泊著流浪。整個寰宇都被特質(zhì)透明舷窗所捕獲分割,有時差的輝光彼此孤立靜止,卻在億萬公里的此處聯(lián)合為壯麗的星云,它在夜晚靜謐,卻又在白晝被凡塵與喧囂擾亂,注定惱人地與自己消磨過白天的時光。
“…….”她將昨夜撰寫的報告放入文件夾攬于胸前,隨意揉了揉因思慮過多而略顯疼痛的眼眸,徑直走入執(zhí)行部隊大樓的電梯,直欲抵達司令官辦公室。
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鬼使神差之際竟將兩份話術略有差異的報告一同攜帶,似乎冥冥之中,仍有什么權衡利弊的天平正以她這最后時刻的思慮作為制勝的砝碼,她默然凝視著將要閉合的獨單電梯,想借此閑暇閉目養(yǎng)神片刻。
“…等一下!等一下!”一陣勾起雜亂記憶的聲響突兀響起,緊隨其后的手臂也欠缺風度地橫檔在電梯門前,一個完美破壞此刻清凈的冒失者突然走入電梯,似乎正如記憶中那般聒噪而失禮,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一時略顯驚詫地凝視著他略微倉皇的臉龐,現(xiàn)實似乎仿照著記憶的模樣讓她徒生起片刻的感慨。
“……實在抱歉…我…”似乎嫻熟搜羅客套與說辭的他歉意一笑,但在看清眼前人之后,那自然流淌的澄澈便霎時如凍結(jié)般僵在原地,記憶愈是深刻,經(jīng)歷愈是冗長,他眼里的復雜便深沉而克制一分,“……..”
“…….”終于…終于不再是那般友善而在無意間表露出冰釋前嫌的眼神,耿耿于懷而心懷芥蒂之人也并非僅她一人,當彼此終究心懷天塹,就不再有人會狼狽,此刻只需冷漠與無所顧忌變好,“…哼….大清早的,還真是缺乏軍人的儀容與氣度?!?/span>
“……雖然你有權整頓軍紀…”他仿佛閃躲般游移開目光,伸手試圖去點觸樓層,卻驀然發(fā)現(xiàn)彼此想要去往的是同一層,隨后又略有尷尬地緩緩垂下手臂,“….但我想,拿這點心力去研究戰(zhàn)術或許會更好?!?/span>
“….有一天等你坐上我的位置,你才會知道自己該考慮的是戰(zhàn)略…戰(zhàn)術永遠為戰(zhàn)略服務。”她忍不住袒露出一縷輕率又諷刺意味十足的笑意,借著眼角的余光緩慢審視那目不斜視的側(cè)臉,“…不過你應該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了吧?畢竟現(xiàn)在連指揮官的位置…都快不保了呢?!?/span>
“….聽你的語氣,你似乎很期待?!彼晕⒘闼榈念~發(fā)似乎讓他眼眸中執(zhí)著的光亮黯淡了些許,緊攥的右手心仍包裹著白紗,似乎一個倔強的孩子失去了公園的沙堆城堡,“….我從不為我的尊嚴沖動,但我卻有義務守護伙伴的尊嚴?!?/span>
“…..真是振奮人心,為什么你這樣的人才不是總指揮呢?可惜啊…..”她顯赫地以刻薄眉目作為掩藏興趣的外殼,漫不經(jīng)心地微微仰目,眼眸中的諷刺似乎有著兩層不同的含義,“…所以你就為了你那些天真爛漫的友情,直到現(xiàn)在都不肯求我網(wǎng)開一面么?”
“…..因為我認為你早已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多說無益….”鐵門緩慢往兩側(cè)推移,他率先一步走出電梯,遲疑片刻又回眸答道,“…而且….他們也值得我這樣做?!?/span>
“………..”她凝視著那似乎摻雜了毅然的背影,也在不愿追溯彼此陌路的根源與契機所在,因為她早已明晰,選擇陌路的剎那便不會再有希求交織的契機。她收斂好被風吹散的白發(fā),默然地背向他的背影,緩慢離去。
而自己的躊躇,也在方才就已下定決心。
悲苦和隱痛支離破碎,
倒映于倚在墻邊的鏡子,
那是被自我輕視、遺棄的我,
“那份內(nèi)在的美麗,就像朵玫瑰”,
你說……“那我們內(nèi)在的美麗,請讓它茁壯”。
續(xù)章其三——回廊
星河璀璨,成群的艦橋緩緩升降,在寰宇與槍炮中展露人類尚可震駭幽夜的絕響。似乎就在須臾之前,血色蒼茫,赤色的紅霜正蠶食蹂躪著那屬于人類之子的遙遠故土,無情地要將我們的存在抹去。
好在…..殘酷被隔絕于舷窗之外,當自我回眸之時,軀殼與靈魂的痛楚仍舊殘留于心,默契地一同在陰郁與失落的天氣與心情時并發(fā)。
……也不知道邦比妮塔如今是一副怎樣的慘狀,考慮到自己背部的皮膚都難有完好之出,當初奮不顧身護自己周全的玩偶自然也便支離破碎….狼狽又愚蠢,她似乎不屑一顧地輕聲笑笑,意識海完整存續(xù)的她需要再投入一筆修繕維護資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又一次補償性投入。
“…..需要我扶您么?”當她支撐著拐杖略顯笨拙地走下車時,一旁殷勤守候的司機察言觀色地上前了一步。
“…不必,你走吧?!彼坎恍币暤匮鐾潜蛔晕乙曌魃c時間墓碑的樓宇,堪稱隨性地以言語的溝壑驅(qū)使著嘈雜遠去,只剩自己在這陽光略顯陰郁的傍晚回到此處。盡管身體的絕大多數(shù)灼傷處都已植入了人工皮膚,但骨骼的療養(yǎng)似乎仍不可一蹴而就,她在腦海里稍微遐想一番自我拄著單拐的狼狽作態(tài),內(nèi)心翻涌的不甘與慍鬧卻只得反復折射后,再發(fā)泄于自己。
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昏招,當她無數(shù)次無視、拒絕、掛斷某些人不厭其煩的通訊請求之后,那個偶爾前來探望的洋娃娃居然透露…..他和幾位“自己軍校時的舊識”要來看望自己……
….于是,出于掌握事態(tài)的心理慣性與微妙而難以掩抑的雜亂心緒,自己與其說是提前出院,倒不如稱之為逃離般離開了病房,然后…瞞天過海地回到部隊,期許以私人辦公室的房門隔絕一切不請自來的聒噪。
“…….”也不知為何,每當自己拒絕他們的來訪,她都會忍不住悠然并從容地設想,設想某人因她而生的錯愕,每當如此,她總會因愚弄他而志得意滿并真切快慰。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看似從容而優(yōu)越地離去,在那個盛滿星月的夜晚,恒久地失去了某些人容貌的記憶,抑或與那如今已逝生命稍許聯(lián)系的契機。
“…這么迫不及待又想工作了么?”在她以難得的感慨取代批判,借此消磨時光的間隙,熟悉的面容似乎再度出現(xiàn)于意想不到的角落,仿佛每當她試圖走入世界的間隙,他的聲音都會如此質(zhì)樸而深沉地挽留,“….今天明明周五,大家都放假了。”
“…..比起和你們生離死別談天說地…”她輕描淡寫地抬起眼眸,似乎波瀾不驚地將他溫暖而生疏的淺笑認取于心,又執(zhí)著地要讓自我的嘲弄一如既往地令人熟識,而不至于在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過于柔軟和刻意,“…我其實更樂意節(jié)假日無休……我也希望你只是偶然經(jīng)過而已。”
“….雖然事實并非如此,但你當然也可以認為我剛好經(jīng)過?!彼燥@輕快地走下臺階,在她身旁再度若無其事地綻開那惹人厭煩的淺笑,他似乎打算頗為熟絡地攙扶自己,又在那似有天塹的凝視下遲滯片刻,“….呃…..需要我扶你嗎….凡妮…莎…”
“………..”她只是面無表情并難有悲喜地凝視著他,似乎并不打算以凝視的行為暴露自我的傾向與意愿,當然自我此刻似乎也很難分清是要接納抑或抗拒,冷淡的眉目與閃色的眼眸彼此中和,自己的沉默似乎和他的微笑一般僵硬。
“….額…..那就是需要了?!弊孕趴裢怂坪蹩倳乱庾R搶占有利于自己的觀點與情形——不否定即是默許。他略顯尷尬地低垂眼簾,卻也分外嫻熟地將她撐扶拐杖的手輕搭于自己的肩上,溫熱的手掌抓握著她的手背,緩慢地攙扶著她一步步走上臺階。
“……….”陽光似乎在時間的引力下緩緩墜落,金色的輝光也在白色回廊的框架中緩慢游移,自金黃變得橘紅,似乎是因為他的貼近,她此刻久違地注意到了夕陽的暖色與觸感,它們嬉鬧著滲入皮膚,讓內(nèi)在的陰郁與寒冷自指尖緩緩滴落。
“….怎么了?”這般模棱兩可的詢問,與其說是精雕細琢的慰問,不如說是黔驢技窮的試探。
“…. .如果你有什么話要說,那就現(xiàn)在開誠布公。”她的嘴角難得有緩慢運動的雅致,但卻不知為何無法袒露出最為擅長的揶揄,只是強調(diào)自我抗拒的淡泊,“…你若無其事的態(tài)度跟海牛的臉的一樣好笑?!?/span>
“………..”
“………..”
“….嗯…其實我也考慮過,怎樣說出來會比較自然…”他只是略顯為難地掩抑眉目,隨后又緩緩露出一個有些復雜的微笑,“…但除了感謝與愧疚之外,我說不出任何含蓄或者避重就輕的話語?!?/span>
“…..只是戰(zhàn)場需要一個有能力而不貪生怕死的人而已,別太自作多情?!彼谥腥绱酥S刺,內(nèi)心卻難以抑制地漲溢起近乎溫熱的流淌情緒,在她喪失味覺的心間稍顯黏稠地涌動著,“….你當時一副駕鶴西去的模樣,想讓你去送死都不行。”
“…..但是…..”
“…但是你覺得….我是個不會把自己當籌碼的人么?”溫軟的情緒與斜陽一起將自己微弱悸動的內(nèi)心包裹,仿佛有人在耳語著寬慰,勸告著要將內(nèi)心的陰冷傾瀉而出,“….所以你又開始覺得歉意,是么?”
“…………”
“….與其在這兒玩無聊的交友游戲,拿這點心力去研究戰(zhàn)術或許會更好。”她略顯輕蔑地回首,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般淡然在那僵硬而局促的臉龐上又增添上新的溝壑與愁容,“….我認為你說的有道理?!?/span>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如此針鋒相對….”他難掩無奈地輕聲嘆了嘆氣,隨后微微加大了輕攥她手背的力度,“….但我的確沒資格這么說….”
“….知道就好。”不知為何,此刻她似乎居然慶幸于臉上的彈痕仍未消散,若隱若現(xiàn)地成為某人心中的芥蒂,“….想不到你也難得有自知之明起來了。”
“…..那我就當這是一句夸獎了?!彼p笑著回眸,并略有僥幸地凝視著終有松動的戰(zhàn)果,“….凡妮莎..你以前總是說,我們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也是注定不一樣的人,你還有印象么?”
“…..嗯…怎么了?”
“….或許我們所踏上的并非是平鋪直敘的坦途,而是盤旋而上的回廊?!彼难垌坪蹰W耀著微微掠過的霓虹,讓她的凝視似乎多了幾分沉靜的理由,“…雖然總是背道而馳,但我們也會在攀登的途中偶爾相逢,見證彼此是否有所成長?!?/span>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還會時不時被你礙眼?”她淺淡地顰蹙起似乎波瀾不驚的眼眸,嘴上迅捷地誦念著來自自己心底的聲音,宛如緩慢抽剝密封的蠶蛹,讓形同亂麻的心愈發(fā)輕便,
“….我似乎明白…我的人生為何會這么不如意了?!?/span>
“….唉…你是對我有多大意見啊…”他的身體仍有余裕,內(nèi)心卻似乎已然筋疲力盡。他騰出空閑的手伸向衣兜,從中取出微微震顫的通訊器,“…是哈里喬和西蒙,他們肯定來問我看到你沒有的?!?/span>
“…別接?!辈恢獮楹危⑽匆允桦x而滴水不漏的話術解釋自己命令的緣由,仿佛僅是聽從內(nèi)心的呼喚,莫名堅信眼前人會不由分說地遵循自我的旨意,“….不錯,終于會聽總指揮的指示了?!?/span>
“….我主要是想到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也不太方便…..”他微妙地揚了揚嘴角,似乎有些無奈于眼前人那并無惡意的趾高氣揚,“…對了….那過幾天他們組織的同學會,你去么?”
“….我莫名其妙地去做什么?”
“….額…整頓整頓軍紀…讓其他人更聽話?”
“….那好吧…”走上最終的臺階,方才彼此支撐的兩人再度拘謹?shù)乇3趾蒙璧木嚯x,彼此的目光宛如包裹上白布的劍鋒,并不會讓對方因此受傷淌血。
“…你同意了?”不知為何,仍處在錯愕之際的他看起來愚蠢得令人稍顯惱怒,但也不至于煞有介事。
“….是的,如果你露出再這么夸夸其談的表情,那可就不一定了?!彼⑽Ⅴ久?,似乎真的在為眼前人唐突的說辭而感到些許惱怒,“…別讓自己前功盡棄?!?/span>
“…..好….那….”他目光閃躲片刻,再度回眸之際已然多了些許篤定與復雜,就如同窗外的暮色一般,紛繁地璀璨著。他伸出右手,忙不迭解釋道,“理解萬歲?!?/span>
“……….”她緩慢而又謹慎地打量著他,仿佛再度回到那個清晰卻又生澀的夜晚,困惑于這個唐突請求是否正當…..終于,她遲疑片刻,伸出右手與他的皮膚與骨節(jié)慷慨而坦然地合握,盡管內(nèi)心的漣漪卻是隱秘而含蓄的,“….那我勉強…!”
“………”高墻似乎終于裂痕,他忽然沉默著驅(qū)動手上的力道,將眼前恒久淡漠而疏離之人,略顯躊躇而拿捏分寸地摟入懷中,讓那介乎于往日友情與現(xiàn)時私情交織的復雜….自自己左胸的溫度傳導至她右胸的空缺之處,讓彼此的心臟互為完滿,期許著以此冰釋。
“……..”失去重心的她只能略顯被動地倚靠于他的肩際,無法抗拒著被蒙蔽雙眼的陽光包圍,如此溫暖又如此致命,她躊躇著失神,似乎在下一秒變會喪失自己的形神,難以維持自己原本清晰的模樣……那是深灰色和橙色,街燈的橙色,還有電燈下大樹的顏色,聞起來像是秋天的味道,摸起來像是大海的觸感。
“………”他緩緩松開懷抱,神色游移之際又夾雜著些許細碎的忐忑,最終沉默地以視線垂落于她的臉龐。
“………”她緩緩抬眸,素白的臉頰似乎并無任何被陽光烘焙的色澤,“…如果這是你對當年那時候的回應或者報復….我也沒什么好責難你的….”
“……….”
“….不過的確是….”她緩緩邁開腳步,略顯吃力地撐著拐杖自顧自地遠去,“…缺乏了些男人的氣魄與膽量?!?/span>
“…….?”
“….還有,同學會那天….別讓我最先到。”
“…嗯…收到….”
陽光的散落似乎總是毫無邏輯,但又似乎有跡可循,具體而言,它會垂落于心間玫瑰綻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