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你趕緊出去，我把這倆人拎出來！”

　　徐楓催促著特蕾莎出去避險，自己留下來把昏倒下的二人——或許是一人一機——救出來。

　　“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特蕾莎一邊小跑，一邊回頭問，“我的法術(shù)能支撐的時間不多了！”

　　徐楓沒有回答，徑直向昏迷的林言和馨跑去。特蕾莎搖了搖頭，走出了大門。

　　術(shù)式的紅色微光浮現(xiàn)在徐楓的右手上。他緊閉眼睛，閱覽著林言幾分鐘前的記憶。

　　幾分鐘前，依然是在那片空曠得有點詭異的空間。馨坐在灰色的平臺上，盯著正在準備施法的林言。

　　林言閉起一只眼，用手機——也就是被改裝后的法術(shù)釋放裝置——瞄準那座剌穿天空的尖碑。

　　冰藍色的法術(shù)之箭飛了出去，卻和尖碑擦肩而過。馨無精打采地嘆氣，問道：

　　“是沒休息好嗎？再坐會吧。”

　　“不著急了嗎？”林言有點驚訝地回頭問。

　　馨嘟著嘴，沒有回答。林言疑惑地轉(zhuǎn)回頭，繼續(xù)瞄準。

　　林言自認為自己的法術(shù)射擊水平還不錯，至少能在每次魔法考試的時候準確地命中靜止靶的中心。但今天，他的發(fā)揮似乎并不好。

　　“怎么感覺平臺有點晃啊?！彼麎旱吐曇粽f。

　　每一次發(fā)射，冰藍色的光束都會準確地向左或向右偏移那么一丁點的距離，但正是由這樣的差距，林言的法術(shù)始終無法擊中灰色的尖碑。

　　在他的身后，馨點點頭，說：“從你剛站起來就有點晃了。”

　　“那你怎么不早說？”

　　“因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中的，加油?！避袄浔卣f。

　　林言腳下的平臺晃動得越來越劇烈，此時的他才想起一開始二人從天而降時，自己釋放的爆破法術(shù)。

　　紅色的火光不僅推開了他們，似乎還炸到了那座尖碑。白色的空間因為其支柱的破損，扭曲著、崩解著，懸浮著的灰色平臺也一個接一個地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徐楓不用看也能猜得到?，F(xiàn)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這兩個做事不過腦子的家伙搬出圖書館了。

　　“喂？喂？林言，聽得到我說話嗎？”

　　在漆黑的視野里，林言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個粉發(fā)機器的聲音還是不合時宜地闖進了他的腦海里。

　　他試著睜開眼睛，但似乎現(xiàn)在他什么也做不到了。

　　“沒辦法了，我等下就去廁所里整點冷水，直接潑到他臉上吧?！?/p>

　　她那惡魔般清澈的聲音再次響起。不一會，輕快的腳步聲似乎離林言越來越遠了。

　　“可是你不是機器嗎？碰到水會出故障的?！?/p>

　　年輕男子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腳步聲。林言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還是能分辨出這是徐楓在說話。

　　林言在心中默默祈禱著，希望馨不要想出吵醒自己的更餿的主意。

　　“還是我來吧，我去廁所里倒點涼水潑他臉上?！毙鞐鳠o奈地說。

　　也許是因為求生的欲望，林言終于睜開了雙眼?；艔埖乃⒖套似饋恚瑥埻闹?。

　　他刻意躲開了馨那冷冰冰的眼神，確定了這里確實是自己家的客廳。

　　林言正坐在沙發(fā)上，一臉茫然地回憶自己之前做了什么。馨把徐楓喊了回來，與此同時，廁所里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停了下來。

　　“需要我給你解釋一下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馨雙手抱胸，盯著林言說。

　　林言點頭，畢竟他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家的客廳沙發(fā)上。在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討論某個煩人的機器少女之前，他必須先理解圖書館各種問題的源頭。

　　馨冷哼一聲，接著說道：“我們掉進去的地方，相當于是圖書館里所有空間的控制中心哦?！?/p>

　　“所以，我們其實是把所有空間的中心一起炸掉了？”

　　“能查到的錨點全都突然消失了，應該就是這樣了?！?/p>

　　“所以空間混亂呢？”

　　“也全部消失了。恭喜啊，事情全解決了?！避捌ばθ獠恍Φ卣f。

　　林言又癱回沙發(fā)上，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友好”對話。

　　徐楓小跑著迎接門外的客人?；宜{色頭發(fā)、扎著麻花辮的魔控委干部帶著一大袋資料，面帶微笑地向徐楓點了點頭，走進了門。

　　“亞爾薇特？”馨又驚又喜，“怎么又是你？”

　　亞爾薇特的黑眼圈似乎淡了不少，但這依舊改變不了她無精打采的狀態(tài)。她盡力止住哈欠，向馨解釋：“在找你們麻煩這件事上，我應該是全權(quán)負責的……大概是吧。”

　　“找麻煩？”林言敏感地察覺到了亞爾薇特的來意。

　　馨卻完全忽視了這一點，好奇地盯著亞爾薇特扔到桌子上的文件袋。

　　亞爾薇特粗暴地從亂七八糟的廢紙中抽出一張嶄新的文件紙，拍到桌子上。

　　“賠償。”她指著白紙黑字的條款，“圖書館搞出了這么大的亂子，其他干部都快氣瘋了，抓著我找你們賠錢?！?/p>

　　“我們沒錢?！毙鞐鲹屧诹盅院蛙爸盎卮稹?/p>

　　“可是……唉?！眮啝栟碧乇緛硐腴_口解釋什么，但突然改變了主意。

　　以這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和面積來看，這兩人似乎不會和“錢”過不去：這棟樓與大海只有一排洋房和一條公路之隔；和南濱新區(qū)的商業(yè)中心也相當近，徒步來回不是什么問題。

　　但是，徐楓在把林言和馨抬回家時，和亞爾薇特提到了他們近期的計劃。

　　“你們是想做法術(shù)釋放裝置嗎？”亞爾薇特咬著手指，沉思著，“這是不是有點……高風險低回報？”

　　徐楓點頭，承認了這一點。

　　“不管是材料還是設計都很復雜啊！”他感嘆著。

　　“那你們?yōu)槭裁床蝗プ鰟e的事？以你們倆在大學里的水平，應該不用擔心找不到工作……”

　　徐楓瞇起了眼，把手放進了口袋，問：“你查了檔案？”

　　亞爾薇特回答：“作為魔法控制委員會的科研干部，查檔案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了，你應該能理解吧，蒼華首屆大學生魔法技術(shù)開發(fā)大賽的一等獎得主？”

　　“這種黑歷史都被翻出來了嗎？”徐楓面帶苦笑，“我當時是被林言硬拉過去組隊打比賽的，結(jié)果一不小心就拿了個獎……真要說對技術(shù)感興趣的，應該是林言啊?！?/p>

　　“我記得你們當時研究的東西，也是法術(shù)釋放裝置吧？”亞爾薇特回憶起檔案里關(guān)于那次比賽的內(nèi)容。

　　“那時我們的研究還并不成熟。”徐楓的神情放松起來，“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還很長??！”

　　“那你現(xiàn)在又是為什么和他一起做研究呢？”

　　“大概是，想找一個人吧？”

　　徐楓隨后把話題岔到了林言大學時的無數(shù)事故上，亞爾薇特認真聽著，同時對林言的擔憂加劇了無數(shù)倍。

　　小到把宿舍的床單燒起來導致被趕出去，大到差點炸毀了半座實驗樓。亞爾薇特聽著這些“光輝事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必須想個辦法規(guī)避讓他們?nèi)税褳I海市破壞掉的結(jié)局……她這么想。

　　于是，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nèi)ソ鉀Q濱海市里與日俱增的，“更可怕的東西”的方針，就這樣被定下了。

　　

　　“你們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么當時要叫上你們，才能解決圖書館里的問題嗎……”

　　但是，很明顯，亞爾薇特并不擅長正常的“交流”。她捏住自己的臉，讓自己保持最基本的專注。

　　“不是說擅長空間魔法的人都忙著做其他事嗎？”馨首先回想起來——其實她只要稍微調(diào)用一下數(shù)據(jù)庫就可以了。

　　亞爾薇特搖了搖頭，從文件袋里取出另一沓嶄新的文件。

　　“比起圖書館里的那種只是有點奇怪的現(xiàn)象，”她把文件遞給林言，“他們要應對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危險?！?/p>

　　林言簡單地翻了翻資料，表情凝重了起來。

　　“需要我解釋一下嗎？”亞爾薇特問。馨搶先點了點頭，湊到林言身邊，盯著他手上的資料。

　　亞爾薇特清了清嗓子，馨期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可是魔控委的秘密啊?！眮啝栟碧仡┫蚺赃叄安贿^今天我就直說了吧?！?/p>

　　“七月初，濱海市北畔區(qū)出現(xiàn)了幾起食物中毒事件，魔控委初步確定這是魔法事故——這個你們在新聞里應該聽說過吧？”

　　徐楓回答：“去采購材料的時候我聽那邊的人講過?！?/p>

　　“但我們沒有公開的是，導致這起事故的魔法師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一些很嚴重的問題?！?/p>

　　“什么問題？”馨好奇地問。

　　“那位魔法師叫愛希愛莉·波伊松，是在溫莎的魔女院進修的見習魔女，暑假來濱海市做研究的?！眮啝栟碧貒@氣，“但是當我們再見到她時，她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不對勁了。”

　　林言把資料翻到前幾頁，指著上面的表格，問：“你是指精神力這方面嗎？”

　　“你翻得未免太快了吧？”馨悄悄地說，但林言似乎沒有聽見。

　　“是的，不僅情緒不穩(wěn)定，而且精神力的數(shù)據(jù)達到了正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眮啝栟碧亟又f。

　　“沒抓到她嗎？”林言問。

　　“目前她可能躲在北畔區(qū)或者芬艾區(qū)的某處，所以魔控委的主力大部分被調(diào)到那邊了?！眮啝栟碧剡z憾地補充，“而且，食物中毒的現(xiàn)象還沒有結(jié)束?！?/p>

　　馨的語氣中充滿疑惑：“你的意思是，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投毒，然后你們還沒抓到她？”

　　“那位見習魔女自第一起食物中毒事件之后，就一直都沒有露面。”林言把資料翻到后面的某頁，遞給馨。

　　馨從上到下仔細看著資料。

　　“是魔法毒素吧?！蔽ㄒ灰粋€沒搶到資料的徐楓猜測，“她只需要把毒素擴散出去，自己躲在某個角落里就可以了?！?/p>

　　“沒錯。”亞爾薇特點頭，“但這樣又有一個問題：為什么她意識到自己犯了事，需要躲起來，但是她還在繼續(xù)擴散毒素，以致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呢？”

　　“她的魔法失控了?！绷盅該屧谄渌酥盎卮?，用的卻是冷冰冰的語氣。

　　“完全正確?！眮啝栟碧卣f。

　　房間里的四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只留下了馨翻閱手上的資料的聲音。

　　最后，馨“啪”地一聲把資料合上，一言不發(fā)地把資料還給了林言。

　　“怎么你也不說話了？”林言看向馨。

　　“我在想問題啊！”馨著急地說。

　　“這時候你不應該活躍一下氣氛嗎？”林言半開玩笑地說。

　　馨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言識趣地閉上了嘴。

　　亞爾薇特無視了爭吵中的二人，接著介紹起濱海市的事故：“一小時之前，魔控委已經(jīng)把目標縮小到三個地區(qū)了。不過依我所見，這事一時半會解決不了?！?/p>

　　“為什么？”徐楓問。

　　“我懷疑這是‘異象’……你們聽說過吧？”亞爾薇特發(fā)覺自己可能說錯了話，立馬慌張地改口，“當，當然只是懷疑而已。”

　　“異象是什么？”馨歪著頭，問。

　　“大概就是失控的人吧?！眮啝栟碧乇M量簡潔地回答?？吹杰袄Щ蟮谋砬?，亞爾薇特無奈地繼續(xù)解釋。

　　“你是機器，應該不太清楚正常人使用魔法的方法吧？”她打了個哈欠，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玻璃杯。

　　“一般而言，魔法師都會自行收集環(huán)境中逸散的精神力，然后灌進術(shù)式，最后釋放魔法的效果。”亞爾薇特比劃了一下，假裝把水倒進玻璃杯，然后再把玻璃杯的水倒到地上。

　　她把玻璃杯放回茶幾上，繼續(xù)說：“不過呢，使用魔法需要精神力，不代表著使用魔法一定需要精神力啊。”

　　“什么意思？”馨認真地聽亞爾薇特講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個世界上不止只有一種可以驅(qū)動術(shù)式的力量哦?！眮啝栟碧鼗卮?，“就好像能被倒進玻璃杯的不止普通的熱開水，茶、果汁或者是咖啡都可以倒到里面去。”

　　“但是，使用其他力量的后果非常嚴重——即使我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樣找到所謂其他力量的。其中一種后果就是導致異象，這會使魔法的效果增強無數(shù)倍，但魔法師本人也會因為無法承受這種強大的力量而迷失心智。明白了嗎？”

　　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站在旁邊的徐楓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問：“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貿(mào)然前去調(diào)查是不是太危險了？”

　　“是的?！眮啝栟碧乜隙ǖ卣f，“雖然我們能保障魔法師不受毒素影響，但很難確保那位見習魔女不會使用其它的能力?！?/p>

　　“所以，我以我私人的名義雇你們幾位去調(diào)查真實情況，順便幫我記錄一些數(shù)據(jù)，傭金用來償還圖書館的將近十八萬元的賠償，不知道怎么樣？”她終于提起了精神，直起了腰，向三位發(fā)出邀請。

　　沒等幾秒，徐楓就首先無奈地回應：“我沒辦法拒絕?！?/p>

　　他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手上的資金不足。

　　“但其實你的真正目的是收集資料吧？不然你也不會好心地來這里和我們長篇大論了?！?/p>

　　“沒錯。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手段讓你們不會受到生命的威脅?！眮啝栟碧厮斓鼗貞?，“具體方法保密?！?/p>

　　“那我也同意。”馨跟著說，“但是事成之后能讓我離這兩個人遠一點嗎？”

　　“沒問題?！眮啝栟碧厥栈刭Y料，塞回自己的文件袋，“林言，那你呢？”

　　林言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雙手緊緊握成拳。最后，他的神情放松下來，回應亞爾薇特：

　　“首先我聲明一點，我完全不擔心會有什么人身危險，而且也不怕什么麻煩?！?/p>

　　林言平靜地面向亞爾薇特，此時的徐楓也擔憂地望著林言。

　　“然后，我可以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