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軾言：臣聞聖人之行法也，如雷霆之震草木，威怒雖甚，而歸於欲其生；人主之罪人也，如父母之譴子孫，鞭撻雖嚴(yán)，而不忍致之死。臣漂流棄物，枯槁餘生，泣血書詞，呼天請命，願回日月之照，一明葵藿之心，此言朝聞，夕死無憾！中謝。

臣昔者嘗對便殿，親聞德音，似蒙聖知，不在人後。而狂狷妄發(fā)，上負(fù)恩私，既有司皆以為可誅，雖明主不得而獨(dú)赦，一從吏議，坐廢五年。積憂薰心，驚齒髮之先變；抱恨刻骨，傷皮肉之僅存。近者蒙恩量移汝州，伏讀訓(xùn)詞，有人材實(shí)難，弗忍終棄之語，豈獨(dú)知免於縲紲，亦將有望於桑榆。但未死亡，終見天日，豈敢復(fù)以遲暮為歎，更生僥覬之心！

但以祿廩久空，衣食不繼，累重道遠(yuǎn)，不免舟行。自離黃州，風(fēng)濤驚恐，舉家重病，一子喪亡。今雖已至泗州，而貲用罄竭，去汝尚遠(yuǎn)，難於陸行，無屋可居，無田可食，二十餘口，不知所歸，飢寒之憂，近在朝夕。與其強(qiáng)顏忍恥，干求於眾人，不若歸命投誠，控告於君父。臣有薄田在常州宜興縣，粗給饘粥，欲望聖慈，許於常州居住，又恐罪戾至重，未可聽從便安，輒敘微勞，庶蒙恩貸。

臣先任徐州日，以河水浸城，幾至淪陷，臣日夜守捍，偶獲安全，曾蒙朝廷降敕獎(jiǎng)諭。又嘗選用沂州百姓程棐，令購捕兇黨，致獲謀反妖賊李鐸、郭進(jìn)等一十七人，亦蒙聖恩。保明放罪，皆臣子之常分，無涓埃之可言。冒昧自陳，出於窮迫，庶幾因緣僥倖，功過相除，稍出羈囚，得從所便。重念臣受性剛褊，賦命奇窮，既獲罪於天，又無助於下，怨仇交積，罪惡橫生。群言或起於愛憎，孤忠遂陷於疑似，中雖無愧，不敢自明，向非人主，獨(dú)賜保全，則臣之微生，豈有今日！

伏惟皇帝陛下，聖神天縱，文武生知。得天下之英才，已全三樂；躋斯民於仁壽，不棄一夫，勃然中興，可謂盡善。而臣抱百年之永嘆，悼一飽之無時(shí)，貧病交攻，死生莫保。雖鳧鴈飛集，何足計(jì)於朝廷；而大馬蓋帷，猶有求於陛下，敢祈仁聖，少賜矜憐。臣見一面前去至南京，以來聽候朝旨。干冒天威，臣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