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穿著碎花裙，在紅紅的爐灶前看火，像將軍握著刀一樣捏著一支干枯的秸稈，代替火鉗，戳弄燒的通紅的木柴。外婆往鍋里澆入一瓢山泉，于是上下一齊沸鳴——尖叫的水汽往屋頂飛竄，頂動開得高高的排氣扇，呼啦呼啦繞起來，仿佛風(fēng)車在轉(zhuǎn)；歡騰的火舌咀嚼秸稈，發(fā)出一片咔嚓咔嚓的聲響?！肮怨?，火燒大點?！蓖馄攀滞笠环?，倒入洗凈的白菜，接觸到鍋內(nèi)的溫度滋啦一下卷曲起身體。小孩“誒”一聲，費力撈起沉重的火鉗，一開一合，夾住一根木柴往灶臺里塞，火焰左右搖曳，幾次三番翻過木柴粗糙的外皮試探后，終于接納了它，于是雙臂一振，歡呼雀躍起來，頂?shù)妙^上白菜滋滋生響，在鍋中滾了一身褐色的外袍，撒上星星鹽點作飾。

小孩戳一戳木炭，因為其中轉(zhuǎn)瞬的火星而歡欣。朱紅浸潤她的臉頰，方前的白霧縮作水滴懸在她一晃一晃的發(fā)辮上，又撲向灶爐化身水汽回歸屋頂。

在干柴一聲聲哀嘆里，青紅交織的菜式擺滿白瓷盤，擺上桌后引來橘貓，它適時探身進廚房看了一眼，喵喵叫著表達滿意與欣慰。外婆把圍裙并一身煙火氣摘下，掛在門口的掛鉤上，笑盈盈地擦了擦手：“吃飯啦。”

這時太陽掛在正空，懶洋洋傾吐出明晃晃的金光。村中煙火纏繞，柴火在每一間灶臺里舞蹈。

小孩，橘貓和外婆圍坐桌旁，樹梢的麻雀也吱呀吱呀叫幾聲熱鬧，爐火與山泉盤桓碗碟之上，變成一勺一勺米飯與菜肴，順著落入鄉(xiāng)村人的胃里，融入鄉(xiāng)村人的骨里。

也許在久遠的未來，久到村落已然退離歷史舞臺，久到看不清過往，仍有一處水與火的交織，在怦然不止的心中蕩漾。即便小孩已抽條長個，在城市冷漠的鋼筋水泥的森林間，也丟不了這份思念與歡喜。只愿在靈臺中開辟一方靈秀天地，置一臺青黝石缸，燒一團柴火，以泉水澆灌，灶火熔鑄，守佑一份純真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