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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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根肉肉的小手指頭輕輕捏住了我的鼻子。

“快~起~來”

奶聲奶氣的聲音伴隨著甜甜的呼吸吹得我耳朵癢癢的。

我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校服拉鏈的印子。

像是有人打開了聲音開關(guān)，鳥叫蟲鳴，湖水有韻律地拍打岸邊鵝卵石的聲音一股腦鉆進了我的耳朵。

一個小小的人兒笑著從我身邊跑開。

白底藍色蝴蝶圖案小裙子，從鬢角位置編起來的頭發(fā)繞到腦后，

散著的披肩長發(fā)歡快地舞動著。

五官精致可愛，眉眼輪廓透著一絲熟悉。

小女孩跑到一個穿著校服的人身后，一只帶著嬰兒肥的小手抓住那人的校服褲子，只探出個小腦袋，咬著手指頭盯著我笑。

我把目光移到了那個人臉上。

淚水猛地從我的淚腺宣泄出來。

“好久不見，哈士奇?！?/p>

她笑著，岸邊的風(fēng)稍微吹亂了她的頭發(fā)。

但是卻并沒有遮住她眼角晶瑩的淚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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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并肩坐在小小的岸邊碼頭上。

小女孩頭頂帶著我給她做的小花環(huán)，在我們身后追蝴蝶。

她脫去了鞋襪，肥大的校服褲子卷到膝蓋下，露出毫無贅肉的小腿，把雪白的腳丫伸進了微涼的湖水里。

她眼睛和鼻頭紅紅的，縮起肩膀眼睛微閉著打了個冷顫。

“你也來嘛！”她用手肘頂了一下我的肋下。

好久沒被人這么頂過了。

我一邊脫鞋襪一邊看向四周。

剛才完全沒顧得上看別的。

這里是陸奇林家度假區(qū)的那個岸邊。

只不過我剛才醒過來的地方前后放著兩組桌椅。

就和我倆以前在學(xué)校一樣的座位位置，她在前，我在后。

“那小女孩是你的孩子嗎?！?/p>

我冷不丁問道。

她可能也沒想到我上來會先問這個。

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忍著笑說“是啊。”

我的心一揪。

接著她像明知故犯一樣湊過來看著我的眼睛說，“但是不是你的?！?/p>

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笑得快背過去了。

她抓起我的校服下擺擤了一下剛才笑出來的鼻涕。

我把頭埋在膝蓋里。

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接話。

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網(wǎng)易云看到的段子。

腦子里亂的很。

“啦好啦不鬧啦?！?/p>

她看我不說話，就靠過來倚著我。

我滿鼻子都是她常用的橙子香波的味道。

“那是小臭哦。”

我是萬萬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的。

大腦有點空白，茫然地側(cè)頭看著她。

“我以為你能猜到呢?！?/p>

她雙腳撲騰著水花說。

“小臭就是小troll啊。t-r-o-l-l！”

她看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又補充到。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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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小臭是在那個寒冷的下午。

他們「處理」完我之后仍然沒有松開我。

我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嚴重的傷。

劇痛早就對我的意識擊出了本壘打。

他們嬉笑著說要留著我的眼睛好好看著。

我也確實在好好看著她。

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

去找個什么東西幫她蓋上。

大冬天不能就這么讓她躺在那凍得結(jié)實的岸邊上。

但是我好困。

我意識到我可能快不行了。

突然周圍變得無比寂靜。

那幾個嬉皮笑臉的壯漢無聲地爆成了一朵朵血花。

一個表面非常光滑的銀色圓環(huán)懸浮在我的面前。

好像能反射周圍的一切，卻又好像能讓一切光穿過它。

這是我在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

小臭救下了當(dāng)時的我，熔化掉它自身，盡它所能修補了我殘破的身體。

它犧牲了獨立的行動能力，幫我承擔(dān)了很大一部分身體機能。

從此我倆融為一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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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臭說它是反物質(zhì)炸彈爆炸后過來查看人類位面的某個高等存在形式，恰巧出現(xiàn)在這里，其實是你又在騙我唄?！?/p>

我低下頭不去看她。

她伸出手溫柔地摟住了我的肩膀。

“小臭對于當(dāng)時的你來說確實是更高階的存在形式哦。只不它當(dāng)時沒有自主意識，是我派過去找你的?！?/p>

“小臭是我意識的一部分，大概只有我3歲左右的智能?！?/p>

她接著說?！鞍吹览硇〕羰遣粦?yīng)該說話的，我本來想用其他方式讓它教會你如何利用記憶糾纏。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它到你身邊之后就學(xué)會說話了。雖然說的很不熟練?！?/p>

“那我到底救下你了沒有？ ”

“人死不能復(fù)生，發(fā)生的事情就是發(fā)生了，這是誰都沒法改變的。“

“所以說我失敗了嗎？那你又是誰？？??！我們這是在過去還是在哪里？？”

“你做的這一切并不能讓你改變過去，所以你的行為根本不存在成功或者失??；我是誰這個問題稍微復(fù)雜點；而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其實我也只能猜測?！彼ｎD了一下轉(zhuǎn)頭看看周圍。

“看來我的研究還有相當(dāng)多的不充分的地方呢?！?/p>

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上出現(xiàn)了一個陰陽圖。

“人類本身是不應(yīng)該觸碰反物質(zhì)這種禁忌的。反物質(zhì)炸彈被引爆之后原來平整的時間與空間出現(xiàn)了分歧，以爆炸的那一瞬間為原點分成了兩個世界。而我們現(xiàn)在可能就在這兩個世界的分界線?！彼昧硪恢皇种噶酥赴咨c黑色的交界處。

“你可以理解為我是從白色那一部分來的，而你是從黑色那邊來的。我們兩個所在的世界是完全相反的。”

“那就是說你那面的世界沒有發(fā)生過爆炸?”

“認真聽課啊你?！彼罅四笪业哪?。“從爆炸的那一刻分開的兩個世界，爆炸本身是不可逆的。爆炸的影響也是不可逆的，在你的世界被湮滅掉的建筑會在我的世界里同樣的位置出現(xiàn)，而同一個坐標不可能塞得下兩個完全一樣的存在，所以不管從誰的角度看不管爆炸發(fā)沒發(fā)生其影響都會造成，該消失的還是會消失?！闭f著她讓陰陽圖旋轉(zhuǎn)了起來，“古人似乎早就預(yù)測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他們早早就發(fā)明了陰陽的圖案?！?/p>

我腦子里一團漿糊。努力想理清思路。

“那你能在這里出現(xiàn)就說明在另一個世界你沒有死？在那個世界我們沒被襲擊嗎？”

她揮揮手消掉了陰陽圖，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

“不是你想的這種相反，陰陽你懂嗎，陰陽。我們兩個人既是分開的，也是一個整體?！彼穆曇袈晕l(fā)顫。長吁了一下：“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死了。是你被他們擊中了腿。而我坐上了船...”她越說聲音越小。

我有點懵。

“真的對不起，我當(dāng)時腦子一片空白。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陸奇林已經(jīng)把船開出一段距離了。你知道我不會游泳...”

她說著轉(zhuǎn)過身子用力摟緊了我，在我耳邊啜泣著，似乎要把我揉進她的身體里。

“所以你當(dāng)時成功逃走了是嗎?！?/p>

“是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呢喃著，也抱緊了她。她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著抖，就和當(dāng)時我抱著她在岸邊看著湖面上陸奇林棄我們而去的時候一樣。

“我活下來了，加入了戰(zhàn)后重建工作，在我的世界過了30多年之后這片土地的政權(quán)就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人們似乎又回到了戰(zhàn)前的時代?！?/p>

“這一點確實是相反的?！蔽一叵胫疫@面荒涼頹敗的廢土世界。

“反物質(zhì)爆炸模糊了現(xiàn)實和意識的界限，我這邊的人們開始運用以前不會運用的能力。而我則一直在研究能夠重新回到過去的辦法，想改變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想試著救你?！?/p>

她用額頭頂著我，眼淚汪汪地說。

“最后發(fā)現(xiàn)我無論如何都沒法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結(jié)果。我就只能往你這面?zhèn)魉鸵粋€自己的意識碎片小臭。讓它指導(dǎo)你去運用記憶和意識的力量，你的世界和我的相反，人們還沒有學(xué)會運用這一強大的能力。當(dāng)時我還對我們身上的記憶糾纏沒有充足的理解，所以在成功和你取得聯(lián)系之后我又怕給你實現(xiàn)不了的希望，就只和你說了我能確定的部分...”

“記憶的本質(zhì)就是區(qū)塊鏈。每一個人類個體的記憶都是相互認證相互備份的。為了一定程度上改變事實，要么徹底摧毀整個系統(tǒng)，要么只能把所有現(xiàn)存記憶縮減成一個，再對唯一的一個個體記憶進行加工。”

“這正是小臭教給我的最核心的內(nèi)容。但是并不是我理解的那種回到過去，去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是嗎?！?/p>

她點了點頭。

“當(dāng)兩個世界都只有我們彼此對彼此的記憶，沒有互相忘記并且都在確信可以和對方相見的時候，記憶糾纏的力量就會變得足夠強大，足以創(chuàng)造新的記憶，我們就有可能在新的時間線上再次相遇?！?/p>

她慢慢依偎到了我的懷里。

“對不起哈士奇，我之后回來找過你的，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

“沒事，沒事...”我撫摸著她的背，深深地望著她哭得有些發(fā)腫的眼睛。

我在她的小腦門兒上親了一下，剛想接著吻下去，小臭從后面撲過來一下把我推進了湖里，嘴里還叫嚷著“哈士奇壞??！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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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好像沒有晝夜更替。

我們也不需要進食。

只要我們想，白天黑天春夏秋冬，天氣和時令都會隨著我們的心意變換。

我們靠想象在湖邊建了一棟房子。

把小臭哄睡了或者支到一邊自己去玩。

我倆就一直膩在一起。

大部分時間都沒在說話。

似乎拼命想從對方身上把這41年的遺憾索取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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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發(fā)現(xiàn)她并不在我身邊。

我走出房子，

看到她牽著小臭抬頭望向天邊。

我順著她們的目光望過去。

看到了無法理解的奇異光景。

這個世界的邊緣好像是五顏六色的板子，雜糅的顏色翻來翻去，最后有一半翻到了一無所有的白，有一半翻到了包容一切的黑。

“終于來了嗎?！?/p>

她背朝著我，只是很平靜地在陳述一個事實一樣。

“這是怎么了？”

我把她們拉到身邊，看著那黑白色的邊緣越靠越近。

她轉(zhuǎn)頭看向我，眼神里的依戀和不舍似乎馬上就要溢出來一般，同時卻又閃著一絲剛毅的決絕。

“別忘了我們?！?/p>

她說著松開我的手，兩掌重重地在我胸口一拍。

“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整個人飄了起來，不受控制地朝白色天空那一側(cè)飛去。

我張開嘴想朝她們大叫。

但是根本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我分明地看到她們倆都在哭。

“再見，哈士奇...”

小臭揮著胖胖的小手朝我說。

我想改變自己的飛行方向，但是巨大的引力將我抓得死死的。

在耀眼的亮白吞噬我的最后一刻，我還努力地睜大雙眼。

想要記住她們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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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周圍的建筑構(gòu)造非常玄幻，

根本不像是靠物理能造出來的。

我的校服和人們的衣服也格格不入，

路過的行人們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

「最后一次捉弄我嗎？」

我慢慢閉上雙眼，感受著記憶在我腦海里流動。

「我不同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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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