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桃文】如果病嬌的凱爾希不肯對博士放手會……?
病理學是為未來存在的學科。
凱爾希是從特蕾西婭那里初次聽到這句話的。當凱爾希知曉這是博士的觀點時,薩卡茲的皇女早已故去多年,礦石病也得到了有效的治療。
但沒人想過博士會死。
博士沒有死在礦石病肆虐的戰(zhàn)場上,卻死在了細胞生物學實驗室里。死前博士還在準備今晚研討會所需的資料,甚至沒來得及使用石棺便陷入了永眠,而從碎裂的試管中溢出的溶液,恰好浸濕了某位得以歸家的感染者檔案。
療愈礦石病的藥劑雖已被大部分移動城市投入使用,但對感染者的偏見卻未被一同消除。
大部分地區(qū)仍舊拒絕接納這些污點,于是無法魂歸故里的尸骨,只能暫時寄放于羅德島,成為緘默的墓碑。
博士倒下時,與烏薩斯帝國的談判在即,凱爾希甚至無法勻出時間為博士舉辦葬禮哀悼。
羅德島如她所說,沒有脆弱到離開了某人就無法前行,但博士死后,雖未回到被處處打壓的境地,但情況也相當糟糕。短短幾天,便有相當數(shù)量的同盟者在躬身行禮后告別辭行。
偌大的基建顯出冷清的頹勢,余下如常履行的合約反倒像粉飾太平,相較悲傷難抑的阿米婭,凱爾希的表現(xiàn)始終沉著冷靜到不近人情。
W說凱爾希什么事都能放在天秤上衡量再做判斷。
此話不假。她對特蕾西婭如此,對博士亦是如此。
博士死后的數(shù)月里,凱爾希生活如常。在五點四十起床,將房間內(nèi)的窗簾拉開后再洗漱和打理個人造型,早餐交由亞葉或芙蓉安排的特供健康餐,這種博士覺得難以下咽的食物,卻能使凱爾希保持最大程度的清醒,但極少數(shù)情況下,她會邊品嘗博士偏愛的奶油華夫餅邊安排處理接下來的工作。
礦石病后續(xù)的研究,大學的特邀講座,實驗數(shù)據(jù)的整理以及終結語音的錄制,這些繁雜的事物將空閑時間毫厘不差地占滿,于是凱爾希間接地再難有單純回憶過往的機會。
等她妥帖完美地將你未完成的報告修訂完畢后,距博士死亡已過去整整七個月了,華法琳抱著博士飼養(yǎng)的盆栽經(jīng)過時,凱爾希才發(fā)現(xiàn)素來銀發(fā)黑衣的薩卡茲,現(xiàn)在身披嶄新的白大褂,像即將奔赴手術臺救死扶傷的醫(yī)生。
凱爾希記得這是礦石病解藥研制出來時,博士塞給華法琳的禮物。
當時面對退開一步后欲言又止的薩卡茲,博士無可奈何地說,收下吧,以后出席采訪總會用到的。
華法琳曾將這份禮物當成壓箱底的負重,視線從不曾停滯,而當世間不存在博士后,她卻將布滿灰塵的衣衫披在身上。
這有什么用呢?無論是愧疚還是歉意,早就變成無法傳遞出口的死物了。
想到死時,凱爾希立刻精準客觀地收斂好溢散的情感,只覺得胃腹有些癢,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華法琳卻停下腳步,她湊近的瞬間正對上凱爾希云淡風輕的表情。
華法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斟酌著言辭:“凱爾希,去休息吧。你眼里的血絲太多了。”
凱爾希壓下違和感,認真點頭應答。
她知道現(xiàn)在的羅德島和阿米婭都需要她,照顧好自己是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當手指撫過由博士編纂出版的病理學紙頁時,突然含糊其辭弄清了違和感的來源。
因為博士不會溫柔地對她說這些關懷的話,博士只會說:「凱爾希,去休息吧。你已經(jīng)出色地完成你的工作了?!?/p>
這些微妙的差別,讓凱爾希胃部的疼痛再度加劇。事實證明遺忘是人保護自己的最高手段,很多事一旦多想,就會變成溺斃思維的大雨。凱爾希再成熟冷酷,都無法置身事外或逃之夭夭。
所幸這份藥石罔效的疼痛持續(xù)時間短暫,但在理智碎裂成片時,她便會反復想起特蕾西婭,進而確切地想到博士。但現(xiàn)在他們都步入生的對立面,于是蓋棺論定和收拾殘局的工作,只能由她親自完成。
凱爾希想到博士溫柔繾綣的一面時,自然就會回憶起戰(zhàn)爭機器的冷酷與涼薄,想起博士一往無前的戰(zhàn)略指令時,腦海里又會對應浮現(xiàn)出博士軟弱妥協(xié)的姿態(tài)。她和博士相處的時日過于漫長,于是所有的年少輕狂或老成持重?,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但死亡過于濃墨重彩,以至與博士有關的回憶,都變得陌生虛偽。
直到大型波斯貓窩在她的腹部,溫暖的觸感才讓凱爾希勉強拾回思辨力,磨人的痛楚散去后,她才發(fā)現(xiàn)那只在博士死后總對她釋放的惡意白貓,此刻卻格外溫順,甚至主動蹭了蹭她的掌心。
博士生前格外偏愛這只有著與特蕾西婭相似瞳孔的白貓。
每天都會準備好由雞胸肉、牛腱、牛肝與少量蛋黃混合蒸熟的貓飯,每周都會特地準備一次剔骨的新鮮海魚,而這些食材全權委托企鵝物流運輸而來?;妥畛鯇Σ┦窟@種敗家行徑頗為震撼,但回神時,已經(jīng)在和博士共同照顧這只矜貴的小家伙。
甚至偶得閑暇,博士還會換著娛樂玩具陪貓咪嬉戲。后來博士安心享受永眠,羅德島再無人耐心細致地挑選最新鮮的食材做貓飯投喂它,再無人閑暇時會記得用開結梳幫它順毛,也再無人會變著法子用小玩具陪玩哄它開心。
貓咪很想念博士,所以它敵視凱爾希。
但它伏在博士膝上時,也答應過博士會好好照看凱爾希。
所以它的愛與恨都不夠純粹,總是任性仇怨到半途,就想起博士一遍遍重復的叮囑,最后只能草草了事般晃著尾巴回到凱爾希身邊。凱爾希將貓咪抱起來時頗費了些氣力,最后面露疲態(tài)地道歉說現(xiàn)在就去準備貓糧。
但她的腳步卻在看到辦公桌上字跡歪歪扭扭的感謝信時愣了半晌。相似的情景讓她本能想起當時收到信件的博士,洋裝鎮(zhèn)定翻來覆去地閱讀,片刻后對處理工作的凱爾希說:“我記憶恢復了?!?/p>
凱爾希眉眼上挑,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地點頭,但顯然未把真正放在心上,這個動作是無聲縱容地表示「我有在聽你講話,繼續(xù)說?!?/p>
博士跑過去時還嬉皮笑臉地眨眼,以居高臨下的方式看著凱爾希,這本意是玩笑,博士在等待她被蹬鼻子上臉后的責難,但凱爾希沒只是緩緩闔上雙眸,而博士卻從篤定轉為驚慌,像受了驚嚇般扶著桌木,開口時甚至用上了敬稱。
“凱?……?凱爾希醫(yī)生,開、開玩笑吧,我們以前真的在這里……”
——?做過這些事嗎?
恍神瞬間,鉗住博士的手收緊又松開,仿徨徘徊,猶如試探深淵與未知,但在咫尺之距里,凱爾希很快掌握了適當?shù)牧Χ龋c先前冷淡或縱容的態(tài)度不同,讓呼吸都微顫的吻逐漸變得輕盈溫軟,像九州燦爛到融化的火燒云引人入勝。
羅德島背后令人捉摸不透的執(zhí)棋者按住博士的肩頸,語氣反倒過分綿軟溫柔:“博士,你真的很會給我惹麻煩。如果你執(zhí)意不改這個壞習慣,我只能用些適當?shù)膽土P或者手段讓你記住教訓。”
這些都已經(jīng)是很久前的夏天發(fā)生的故事。
當時博士目送著某位感染者的尸骸被他唯一的親人接走,他的人生,愛憎,乃至為改變命運做出的努力最后都落葉歸根般回到一生鐘情陽光溫暖、稻花飄香的炎國故土。
凱爾希記得來到羅德島認領尸骨的女孩眼圈通紅,結果骨灰盒時前額輕輕貼著冰涼木料,說話嗓音微微發(fā)顫:“哥哥,謝謝你?……?謝謝你,還愿意讓我接你回家,我好高興。”
因礦石病無法傳遞情感而分離的兄妹,最后隔過漫長的時間海擁抱彼此。
而凱爾??吹讲┦亢挽愕男θ菖c不斷灑落的淚珠,此前凱爾希從未真正意識到博士的美貌,但這時她卻驚訝發(fā)現(xiàn),比起普遍意義上的美貌,她理所當然認為澄凈清澈的雙眼才是最珍貴的。
博士說人一生會死去三次,生物學上的心跳停止,葬禮上人際關系的清除,被所有人遺忘后的徹底終結。凱爾希越想越覺得腳步難以邁動,被她忽視的愛憎,此刻正以不可抵擋之勢侵襲而來,將每分每秒都拉長,要她痛苦彷徨,要她對證解釋,要她悉數(shù)償還。
在貓擔憂的喵咪聲里,凱爾希扶著墻壁踏出第一步,最開始還很輕松,但在第七步時,她無端聽到了熟悉的嘆氣聲,回頭剎那,便因重心不穩(wěn)趔趄向前跌去,最后分厘不差地跌入煌的懷抱中。
兩人無言的對視良久,最后還是煌先喃喃自語般開了口:“我曾經(jīng)在這遇到過博士,那時礦石病解藥剛剛研制出來,我忍不住擁抱了她,而后她問我,凱爾希和阿米婭我更喜歡誰呢?她怕我誤會,還特別解釋說沒有其他意思,哈我怎么會不懂,我們可是最佳拍檔啊。”
“我猶豫了很久,對她說我更喜歡阿米婭,博士?……?博士最后點頭,笑著對我說『對,你愛著阿米婭這很好,所以要負好責任照顧她。當然,如果可能,也請你順帶關照凱爾希吧。?』”
煌說完這句話后沉默一瞬,她似乎在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足夠客觀,不會刺傷他人,但博士的死本身就是最鋒銳的尖刺,讓所有掩飾都變得悲哀無用:“凱爾希,你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嗎?”
“?……?博士對我說過。她說現(xiàn)在的羅德島太冷了,太安靜了,太寂寞了。一旦閉眼,她就會想到那些為她失去生命的亡魂?!?/p>
但她,她那天卻對博士說:
『別撒嬌。你是羅德島的戰(zhàn)術執(zhí)棋者,我希望你能更成熟,不要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叮珰。叮珰。叮珰。
鈴舌隨風搖晃的輕響在凱爾希耳畔不斷嗡鳴,隨后無法被歲月模糊柔婉的嗓音淌入聽覺,字字清晰,像初夏漾開漣漪清澈透亮的湖泊。
純白的薩卡茲君主垂落的長發(fā)縹緲如瀑,在東國大片燦爛流麗的櫻吹雪中,溫和地看向博士:“博士,你看。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會就能恢復了?!?/p>
而特蕾西婭身邊的博士拿著檢查報告,神情無悲無喜,視線冰冷:“凱爾希,你醒了嗎,還是仍身處夢中?”
博士回來了。特蕾西婭也回來了。
生死顛倒的世界中,特蕾西婭像巴別塔時期溫聲細語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博士待在一邊百無聊賴地打哈欠,而為她檢查身體的炎國女性名為年,見她驚疑地揣測思量,只蹙了一下眉。
“冶鑄是種凡俗工藝,但它也曾是往日生活的某種起源??v使其它的一切都磨滅了,我也會把它保存得好好的,這是我曾經(jīng)的選擇。你也作出過重要的選擇吧?看到最后吧??吹阶詈螅潘阃隄M。”
年說完走到門邊,再不回頭。
特蕾西婭解釋說年小姐雖然應邀來東國度假,但抵達這里后卻一直忙著鍛刀,制范錘煉、調(diào)劑熔煉。皇女見過卸去鑄范后的半成品,被刮削琢磨至光滑的刀身已經(jīng)足夠眩開凜冽瀲滟的寒芒。
“凱爾希,你目前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特蕾西婭下意識微微彎腰,隨即輕咳了一聲,“是你提議到這里完成對博士的承諾,你忘了嗎?”
凱爾希研究過炎國的神話,自然想到被九尾狐挖走心臟的比干,未意識到自己早已身死的忠臣,渾渾噩噩地在塵世漫步,直至被指出無心后,才再度倒下去變回死尸。
但凱爾希此刻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之后每天她都看到特蕾西婭赤足踩著黑漆木屐在淺灘上躍動,看到博士循著人聲穿過廊檐。盛夏蟬鳴喧囂,日光慵懶,遲到多年的悠長假期令人松懈悠揚,而傍晚朔月初現(xiàn)時,特蕾西婭在暖色的海洋中漫步,嬉笑著躲開你潑來飛濺四散的水珠。
“特蕾西婭,你好幼稚?!?/p>
?
“博士,笨蛋。”
特蕾西婭和博士怔怔地看向彼此,最后在肆意鮮活的晚風中交換了燦爛的笑容,而凱爾希隔過漫長的歲月,以第三人稱的視角看著這番盛景,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又恍惚想起原來溫柔的皇女也有熱血翻涌與他人較勁的一面,原來博士也有冒冒失失到可愛的一面。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作為旁觀者的凱爾希想哭又想笑。
但她還未反應過來,便收到了由年捎來那封不期而至的信。
咫尺之距里,凱爾希慢慢拆開被海水浸濕的信,但她握得不夠緊,白紙被驟起的海風掀飛,所幸被博士拾到,博士對著她做口型,在凱爾希阻攔前便打開了那封信。
『如何才能結束這個荒謬的夢。?』
最初醒來時,凱爾希嘗試過千百中方法從其中脫離,卻無一成功,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了。
直至此刻?——?
“凱爾希,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p>
博士念出第一句話時,仿若沒有盡頭的夏天就像被強行按下了終止鍵。凱爾希聽見的歡顏笑語和無語凝噎都被獵獵作響疾風終止,原本明暗變化的周遭環(huán)境色彩,在急轉直下皆數(shù)褪去。
被安逸生活琢磨遲鈍的神經(jīng),此刻終于緩慢地再度運轉起來,凱爾?;腥幌肫疬@封信拆開的地點不該在這里,也也不該有特蕾西婭。
待在博士身邊的人是W,薩卡茲本在暗嘲博士的冷酷,看到從博士眼眶輕盈滾落淚珠時,卻突然像被人摁緊了咽喉。博士不再回答問答,只是心無旁騖地為了已死的皇女落淚。
“?……?為什么是現(xiàn)在?!?/p>
這是凱爾希清醒后的第一個問題。
“特蕾西婭和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凱爾希你該問你自己?!?/p>
“死者本來就不該蘇生的?!?/p>
博士每落下一個字,夏夜的海潮便退去一分,光影交錯間,萬盞明燈隨泠泠涼風齊齊升上夜空,今宵桃李恰月明,而反季節(jié)的大雪紛紛揚揚灑落,就像一場無聲盛大的告別。
“我們會回來到這里渡過悠閑的假期,那是你的期望和挽留?!?/p>
相較生生不息的人潮,博士的嗓音清澈醇厚,似被長懸明月透過簌簌濡慕的枝葉。
“現(xiàn)在無論如何,你的選擇都是有意義的?!?br/>
“或者,就算如此,你仍舊希望和我一起下地獄嗎,凱爾希?”
博士的頭發(fā)在夜風中飛揚,清澈的瞳仁就像燦爛美好的春天,于是有那么一刻,凱爾希在心里回答,對,我愿意和你下地獄。
但她始終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反倒奮不顧身地追隨博士踏入海潮。
“?——?不要走。”
阻礙她前行的水波溫柔冰涼,像被掩埋在盛夏的秘密,而博士站在對岸冷靜地凝視她,凱爾希每向前邁出一步,就可以看到經(jīng)歷過的人間煙火萬相,而最后所有記憶碎裂,在漆夜的深海里匯成璀璨的星河。
博士忍不住嘆氣,“凱爾希。你沒有那么舍不得我,也不會因此一蹶不振?!?/p>
在距博士不到十米的位置,凱爾希忽然想起那段被有意忽略共事的歲月,她對所有人輕描淡寫地隱瞞和博士的關系,將它視為不必要的負重,仿佛使用這種溫水煮蛙的方式,就可以與過去的黯然傷神、自責不已告別。
她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在被天災、深海乃至更多威脅包圍的泰拉,生死都首尾相連,但只有愛才會使人才會以尊重生命的態(tài)度,去注視另一個生命。
泰拉的海潮浪濤一如往昔,而博士始終注視著她,跨越千星百夜與歲月幻夢,隔過千言萬語。
縱使,黑夜孤寂,白晝?nèi)绶佟?/p>
于是所有或美妙或難堪的經(jīng)歷,或嬉笑打鬧或莊嚴誓愛,全都濃縮在那段共事的青春里,讓人在翻閱遺留的情箋時,總不禁感慨遺憾為什么坦然相處只有如此短暫的十幾年,在長生物種的人生里甚至不過滄海一粟。
但真正默哀時,卻又忍不住暗自慶幸,還好所占的分量狹小,不足以將整個生命拖垮。
“現(xiàn)在你該去做你應做的事?!?/p>
這句生疏又熟稔的勸告,將凱爾希瞬間帶回了礦石病解藥剛研制出的時刻。
在醫(yī)療干員們或喜極而泣或言語哽咽的慶賀聲里,博士卻平靜地看向凱爾希,在和煦的輕風與海燕振翅的微聲里提出了辭呈。細細想來,那是博士唯一一次看到那位仿佛將萬事了然于心的掌權者,面上首次出現(xiàn)如此不可置信驚訝的神情。
她似乎從未想到博士會離開羅德島,以至準備的說辭干癟又無力,何況你這回態(tài)度格外堅決,她幾乎要留不住博士,直到說回特蕾西婭,這個熟悉的名字宛若鮮血構成的紅線,再度將博士和她聯(lián)系起來。
最終在沉默里,博士再度心軟地放下了行李。
但也是從這里開始,博士拒絕了任何身體檢查。
“之后這段路,地獄苦厄,道阻漫長。我獨行去,不必相伴?!?br/>
凱爾?,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的死亡是分斷進行的,而靈魂逐漸與軀殼分離才是最后的死亡,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流淚的,只是近乎絕望地低聲重復著一句話:
“博士,我是不是應該和你道別了?”
——?我是不是應該說這么久謝謝你的照顧??
——?我是不是該說認識你其實我非常開心?
“凱爾希。”
凱爾希聽見博士又在念她的名字。
短短的三個字,凝在年鍛造的那柄鋒刀上,精準無誤的扎進了凱爾希的心臟,但卻并未帶來痛徹心扉的觸感,甚至沒有帶來死亡逼近的感覺,反倒讓她胸口積淤多年的戾血全部流盡。
那些血嘩啦啦地落下,將無法跨越的渡河染成血湖。
“阿米婭來接你了,別讓她擔心。”
所有和你有關的事物,在這句話落下時,統(tǒng)統(tǒng)枯萎、消散、結束了,就像放映到終點的電影,不顧觀眾的挽留,時間一到,便毫不留情地黑屏消散。
博士和特蕾西婭不可能活著。
他們不可能到汐斯塔度假,肆虐的天災將這個機會湮滅。
而她本來應該一輩子都不可能再了解到他們這些可愛的側面。
那些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只剩一人描摹的過往,最終幻化成名為愛的詛咒。
祂帶給凱爾希的痛苦,在失去他們的時間,不斷與日俱增地膨脹發(fā)酵。
?
有如命數(shù),無法避免,難以忍受,無可磨滅。
今曰如此,夜夜依然。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凱爾希為了博士這樣做了,所以最后懲罰如期而至,要她余生都要為此受到責罰。
阿米婭拉住她的手后,世界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崩塌陷落,凱爾希途中回頭,就像穿越了無數(shù)時光,畫中虛幻的千秋隨丹青干涸枯萎,晨鐘暮鼓里體會的百味得來又散去。
而后大風過境,只余她一人在塵埃歇息時走出環(huán)境。
夕收筆斂畫,年折扇嘆氣。
“這么多年過來,我的夢已經(jīng)變得很模糊了。唉,比起做夢,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也許這就是活著?;钪骐y啊,可別人努力活下去的樣子,我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夢如人生,夢入長卷。人這一睡,會睡過幾個千年呢?人死了,但我的畫還在?!?/p>
而他們走了以后,凱爾希才得知自己那天被煌接到時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她的意志拒絕清醒,直至夕構造了畫中幻境,才勉強維持住她的精神。
在溫暖的清風拂面時,阿米婭看到凱爾希用手捂著雙眼,纖長的睫毛上沾染了晶瑩剔透的淚珠,那么多年過去,故人離去的悲傷從未被時間淡化,反倒被發(fā)酵地愈發(fā)濃郁,想酸楚至變質(zhì)發(fā)澀的檸檬,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
那么多年的青春,那么多年的共事,最后換來的不過是久夢結束瞬間的一吻和一瞥。
值得嗎?值得嗎?
博士真正想告訴她的只有再見和死亡嗎?僅僅只剩我獨行去不必相伴嗎?
巴別塔覆滅后,凱爾希救下過一位少年,陸陸續(xù)續(xù)救下了很多人,他們有的在礦石病痊愈后離開了羅德島,在廣闊的大陸上尋求生路,更多的留在了羅德島繼續(xù)幫助他人。
她救了那么多人,但面對博士,凱爾希總說未來會給博士相應的補償,于是這些補償堆積起來,能拼湊出整整一年的帶薪假期,W說她母性泛濫,到底未能看到根源來自于博士。
凱爾希自始至終有一種奇怪的自信,她從未思考過博士會離開羅德島的可能。
她只是忘了,那么多年,其實博士根本沒有這樣的義務。
“要保護好她、要買限量款游戲、要補償因加班不斷取消的休假……”
“我明明承諾了那么多事?!?/p>
“只有對她,原來我一份承諾都沒有做到?!?/p>
病理學是為未來存在的學科。
但它救不了特蕾西婭,更救不了博士。
阿米婭輕輕抱住她,說:”我知道的,凱爾希醫(yī)生。“
在博士死亡那天,阿米婭敏銳地感知到羅德島有一個人永遠消失了。
她并未能精準發(fā)現(xiàn)是誰,她始終相信有凱爾希照顧的你不會出問題,所以最開始是從行動預備隊排查的,她想畢竟還有每天的助理照顧你。
但阿米婭忘了,自泰拉的礦石病被根除后,你就取消了助理的職務,見到大家平安無事,阿米婭一邊感到開心一邊的不安卻在逐漸加劇。
她猜測到是誰了,但阿米婭卻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我也很想博士。不是為了證明自己,也不是為了讓博士安心?!?/p>
她只是單純地很想,很想博士。
在凱爾希痊愈的第二天,因阿米婭的堅持,她們終于再度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整理那些被刻意遺忘的遺物。
兩個不懂愛的人,在和博士相處時得到了愛然后又失去,只能通過遺物來填補內(nèi)心的空洞,阿米婭最先找到博士寫的信,她問:“凱爾希醫(yī)生,你想看嗎?”
最開始凱爾希搖頭,但在遺物無法整理后,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阿米婭讀得很快,把博士藏在辦公室的信與日記一篇篇讀了出來,若是博士還在肯定會邊說社死邊阻攔她們,凱爾希特意讓出了位置等博士,但始終沒有響起類似的聲音。
博士在信里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很多,全都在擔心她們,阿米婭讀得語氣一直很平穩(wěn),但她已經(jīng)不管凱爾希是否聽清了,只是在給自己念,而凱爾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是想濫殺無辜的痛苦,但只有一瞬間,這些情緒又都消散了。
阿米婭很快讀完了那些信,然后將最后一份錄像帶交給她,凱爾希始終沉默,不知是否理解了那些寫滿擔憂的文字,而阿米婭難得沒等待她的反應,只是輕聲說,“最后一份有關博士的錄像,需由您來判斷是否觀看?!?/p>
在她點頭后,影像緩緩播出,里面的博士一點都不像惡靈,只是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包括戰(zhàn)術指揮,包括藥物研究,博士趕著時間,想將自己擁有的知識傳遞下去,最后博士似乎猶豫了一下,語氣變得輕而緩開始慢慢認錯,說自己罪不可赦,說請千萬不要責怪凱爾?;蛘甙⒚讒I。
凱爾其實聽過無數(shù)遍,但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咽喉疼痛,這種奇異的疼痛讓她想要發(fā)怒毀滅些什么。
但在情緒消散后,她恍然認識到原來她唯一想毀滅的,只是沒能守護住你的自己。
僅此而已。
正如此刻,隔著影像,凱爾希再一次看到了博士,博士的瞳孔熠熠生輝,慢慢抬手朝著她們微笑,“抱歉,我毫無疑問會選擇失去我毫無意義的世界,所以阿米婭,凱爾希,請活下去,因為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
你要和我說的只有死亡嗎?
你想告知我的僅剩別離嗎?
不是的。
不是的。
博士留給她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句話。
——?「我愛你?!?/p>
世間只有唯有死亡與愛無法逃避。
而這之后,所有奔涌的情愫一瞬爆發(fā)。
凱爾希在辦公室里突兀起身,最終在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上全然地、不顧一切地想抓住故去的亡靈,“Mon3tr和我會保護所有人,特別是你,博士?!?/p>
但最后她什么都沒能握住。
凱爾希輕聲看著消逝的影像,最終在晨曦璀璨的微光里,泣不成聲。
愛著你,想到你,都是她不可推卸的成分。
所以 ——?
“我愛你,帶我走吧?!?/p>
我想你了,帶我走吧。
帶我走,博士。
————————
是群里的活動, 重新修訂了一下草稿文,關鍵詞為失憶,沖突,命運,身份,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