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鄭成功見愛新覺羅濟度大軍氣勢洶洶地向福建殺來，于是改變了自己的戰(zhàn)略，首先主動放棄漳泉一帶收復(fù)的城池，將全部兵力收縮到金廈，同時派出了一支龐大的艦隊北上進攻浙江。

應(yīng)該說這一戰(zhàn)略除了讓泉州4000名清軍逃過全軍覆沒的厄運之外，相比于與強大的滿漢八旗軍逐城爭奪廝殺，白白損耗實力，那強的不是一星半點。事實也確實如此，北上進攻浙江的艦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愛新覺羅濟度雖然手下有三萬之眾，但是依舊在廈門海域碰得頭破血流，在鄭氏將領(lǐng)投向清軍之前，清軍那所謂的“水師”很難在水上戰(zhàn)勝鄭軍。

在鄭軍逐漸向金廈一帶收縮兵力時，鄭成功要求各地鄭軍必須“（漳泉）屬邑一盡拆毀平地，使虜無城可恃”還要在當?shù)卣髋杉Z餉。漳州等地的城墻建材被運到了金廈等地，加固當?shù)孛鬈姷姆烙な隆．斎涣?，征派糧餉這一行為早在1654年年末鄭軍奪取漳州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了，隨著泉州府之下的城市逐個落入鄭軍的控制，對這些地方的糧餉征派也隨之開始，按照楊英《先王實錄》的記載：到1655年的11月份，鄭軍在漳州得到的白銀已經(jīng)達到了108萬兩，到12月份，鄭軍在泉州屬縣獲得的白銀也達到了75萬兩。顧誠在《南明史》中評價這種行為“這在軍事上有其緊迫性，但后果勢必失去民心，使自己立足之地越來越小。”

這就牽涉到兩個問題，首先是鄭軍軍餉糧草以及軍用物資的來源，其次就是明鄭政權(quán)和沿海人民的關(guān)系，這兩個問題是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咱們之前說過很多次，鄭氏政權(quán)較為穩(wěn)固的地盤不過金、廈、南澳、銅山四個較大的島嶼以及其附屬島嶼，除此之外還包括一個占領(lǐng)數(shù)年的海澄縣城，這就決定了一點：鄭軍不可能擁有一個比較穩(wěn)定的糧餉軍械物資的來源。鄭軍有很多次的軍事行動都是專門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就比如在1655年進攻浙江的同時，鄭成功還派出了一萬多人進攻廣東潮州引發(fā)了兩次揭陽之戰(zhàn)。而廣東從來都不是鄭氏政權(quán)的主攻方向，所以這次軍事行動的目的就是要在廣東擴張鄭氏勢力，奪取更多的糧餉軍械，為北伐做好準備。

同時，鄭氏軍隊在進行軍事進攻的過程中也在四處收集糧草等必要物資。比如順治十六年，鄭軍活動于浙江時，負責(zé)剿殺鄭軍小股部隊的清軍就發(fā)現(xiàn)繳獲的鄭軍船只之中滿載糧米，岸上還堆積著大量的造船材料，這是鄭軍為了進攻長江而積攢的軍糧以及物資，當然了，在鄭軍未能建立穩(wěn)固統(tǒng)治的地區(qū)，這么多的糧食和物資，究竟從哪兒來的，怎么來的，就不用我說了。

戰(zhàn)亂時期就是這樣，受苦受難的永遠是平民。而就鄭清兩軍而言，鄭軍其實并無維持軍紀的資本，如不強征掠奪，以四島之糧賦根本養(yǎng)不起這數(shù)萬人馬，這話聽著有些別扭，但卻是事實，雖然如此，但是在目前所遺留下來的史料上，還是可以看到鄭成功在“約束”軍紀。所以即使是《先王實錄》這種明鄭政權(quán)官方史書里面也有不少的鄭軍搶掠的記錄，比如1656年在福州附近搶掠“虜世子星夜馳赴防守。故不攻，大掠而回。時官兵船只滿載輜重寶物不計，足償海澄之失”。

“滿載輜重寶物不計”可見鄭軍在福州附近那是收獲頗豐。國姓爺親自指揮的戰(zhàn)斗中都疑似出現(xiàn)了搶掠行為“（1652年）五月初四日，藩督大師掠永寧、崇武二城，所獲頗多而回”，“所獲頗多”細細琢磨一番，這四個字包含的信息也是相當多的，也難怪施瑯兄弟對鄭成功愈發(fā)不滿，畢竟永寧崇武二地靠近施瑯的老家晉江，國姓爺襲擊潮州無所謂，搞到自己老家頭上，那就繃不住了。福建巡按王應(yīng)元在順治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上了一篇奏折，里面提到了漳州在順治八年被圍攻期間的慘狀，城內(nèi)的清軍守軍“威取強奪捶楚而死，日以千百計。尸骨山積，穢聞數(shù)里。嗟此殘民，廉有子遺矣?；⒗鞘孔?，曉夜鼎沸，金帛珠玉，腰纏滿，猶有醉酒酣歌，以娛其主將者”但同時也提到了鄭軍對漳州城外的掠奪“城堡村寨盡為賊（指明鄭軍）掠，一城孤注，四顧無援?！?/p>

比如鄭成功在進攻南京前夕，就曾經(jīng)下令“就地方取糧，亦不得已之役。官兵只準取糧，不準奸淫掠擄婦女。如有故違，本犯立即梟示，大小將領(lǐng)一體從重連罪；不論鎮(zhèn)營官兵役伙人等，有能拿報首明者賞銀五十兩。攻剿地方，有附虜十分頑抗負固者，攻破之后，明令準掠婦女，以鼓用命，以示懲創(chuàng)，不在禁內(nèi)。如系虜據(jù)不服，百姓罪有可矜，如無發(fā)明令擄婦女者，不準擄婦女在營在船。如有故違，本犯梟示，大小將領(lǐng)一體從重連罪。不論官兵役伙，拿解首明者賞銀三十兩。擄掠婦女在營，必難瞞同窩鋪之人，如致察出，本犯梟示！”

這只是節(jié)選的一段，如果只略略地掃視幾眼，還會以為這是鄭成功嚴禁官兵擄掠婦女，但是如果細讀就發(fā)現(xiàn)問題了“攻剿地方，有附虜十分頑抗負固者，攻破之后，明令準掠婦女，以鼓用命，以示懲創(chuàng)，不在禁內(nèi)！”就是說如果某地清軍負隅頑抗，那鄭軍士兵是可以進行擄掠的。而如果只是上岸籌糧之時，或者是進攻未頑抗之地，則不許侵犯地方，違者全部殺頭。

光看上面的史料，鄭成功作為民族英雄的光環(huán)似乎要褪去了，但是如果你再看清方的一些奏折，就會發(fā)現(xiàn)一點，鄭軍在沿海的口碑還算是相對不錯的。

鄭氏叛將黃梧曾經(jīng)向清廷上奏說“鄭成功未滅者。以有福興等郡。為伊接濟淵藪也。南取米于惠潮、賊糧不可勝食矣。中取貨于興、泉、漳、賊餉不可勝用矣。北取材木于福、溫、賊舟不可勝載矣”后面半句主要是對海禁的一些指導(dǎo)，這里就不多說了。黃梧的這一席話，其實可以說明一點，除了劫掠之外，鄭軍還可以依靠和平的手段在沿海獲得大量的軍糧餉銀以及戰(zhàn)船所必要的木材，如果單純的以劫掠這種喪失民心的手段獲取物資，鄭軍是不可能在沿?；钴S這么久的。福建等地清方官員也頻頻向清廷上書請求嚴禁船只出海，也從側(cè)面證明了這一點：沿海依舊有相當多的人民在以各種手段支持鄭氏軍隊。

舉兩個例子：順治十七年廣東清軍捉獲了四艘和鄭軍有勾結(jié)的福建商船，僅食鹽就繳獲了“二千一百四十八包零四十斤，內(nèi)九百四十包，每包重一百二十五斤；又一千二百零八包，每包重一百四十五斤”。福清縣的林鳳廷于順治十三年三月被捕，直到被捕之時，林鳳廷大約還有3500根用以作戰(zhàn)船桅桿的巨木廠里在各地，沒有運往南明控制區(qū)出售。

順治十三年六月十六日，清廷嚴令沿海督撫“海逆鄭成功等竄伏海隅，至今尚未剿滅，必有奸人暗通線索，貪圖厚利，貿(mào)易往來，資以糧物。若不立法嚴禁，海氛何由廓清？自今以后，各該督撫鎮(zhèn)著申飾沿海一帶文武各官，嚴禁商民船只私自出海。有將一切糧食貨物等項與逆賊貿(mào)易者，或地方官察出，或被人告發(fā)，即將貿(mào)易之人，不論官民，俱行奏聞處斬！”能讓清廷專門下令，只能說明沿海私通鄭軍，給鄭軍提供物資之人也已經(jīng)成為了清廷的“大患”了?？恐@些從沿海運過來的物資，鄭成功可以組織起擁有上千艘戰(zhàn)船的艦隊。

綜合來看，沿海的人民已經(jīng)用腳投了票，鄭軍在沿海地區(qū)的所作所為，至少在17世紀絕對算是一支相對不錯的部隊了。實際上，一切都只是相對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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