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第十章? ?如仇父子

陳斐蜷著身子窩在兒子劉政驍?shù)拇采?，即便餓得渾身無力她也沒有絲毫要吃飯的欲望，兒子從少強學(xué)校逃出后失蹤已有一年多的時間，幾百天里她從起初的擔(dān)憂到漫無目的地亂跑，心里那股撩人的思念不停刺痛著她，她從眾人眼里賢妻良母變得歇斯底里，暴躁易怒，慢慢地飯也不做水也不燒，后來干脆床也不起，整個人癱在劉政驍?shù)谋蛔永锇舶察o靜地迷糊著。起初，丈夫劉金勇每天不得不起很早給她備好一天的飯菜才敢出門忙生意，晚上推門回家，發(fā)現(xiàn)桌上那些碗筷紋絲未動，不得已劉金勇花錢雇了保姆讓她照料妻子。

“妹子，吃飯了?！北Ｄ访方阍陂T口叫了多次，眼看快過飯點了，陳斐依然沒有動作，這個早飯從十點叫到十二點半，她依然被膠粘住一般釘在床上。一年多來她的健康斷崖式下滑，精神狀態(tài)也時好時壞。梅姐沒辦法，拉個小桌子把飯菜端到床邊，“起來吃了，再睡著啊。”

陳斐大睜著雙眼，看都不看。視線盡頭，是劉政驍那張打游戲時在網(wǎng)吧被拍到的照片。

“起來了，吃了再睡?！泵方阏驹谂赃叄澳氵@樣孩子不也擔(dān)心嘛。萬一他……”

“哪來什么萬一！你盼著生事是吧！笑話看得還不夠嗎！”陳斐猛地起身撲過來，伸手掐住梅姐的脖子，梅姐反應(yīng)不過來打翻了手邊的飯菜，后邊的話被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陳斐光著腳下床把梅姐按到在冰冷的地磚上，“我兒子吉人天相，哪來什么萬一！”

大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梅姐叫不出聲，按著脖子亂揮手臂，一巴掌拍在陳斐臉上，陳斐轉(zhuǎn)頭看到劉政驍床上糊滿了油污，氣得眼淚直冒，手里力道更大：“惡毒的女人！我兒子的床臟了！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人進(jìn)這個房間，就是不想弄臟了驍兒的一切！尤其是床！我沒拆洗過，就是不想把他身上的氣味給洗掉！你連這點念想也不給我！”

梅姐嗓子里一聲短促尖利的嘯叫，四肢亂舞著打飛了旁邊茶幾上的杯子，磕在墻上一聲脆亮的碎裂，眼前一黑的前夕，兩個大男人猛沖進(jìn)來，擰著胳膊把陳斐架起來摔在床邊，一個男人過來扶起她。陳斐倒在床邊，看到了滿床的污穢，胳膊一掄把幾個盤子掃得摔在地上，那些滲下去的油汁她拿出紙巾使勁兒擦著，用舌頭舔著，幾個大男人被這無言的瘋魔弄得不知所措，只能把她從床邊拉開，陳斐被人從背后一架猛地奮力掙扎，一只手死死拽著劉政驍?shù)拇矄?，直到把上邊一整層都拖到地上也不放手，嘴里大喊大叫：“驍兒！媽錯了！媽給你收拾干凈！別把媽趕出去！驍兒——！”

“她這樣多久了？”穆鋒從劉金勇夫妻臥室安頓好陳斐出來，問緩過來的梅姐。

“小一年了吧，我剛來還能好好地交流說話，往后慢慢地就不行了，時好時壞的，兩口子吵架也沒頭沒腦的，突然就開始了，有時候半夜都能聽見?！?/p>

“劉金勇呢？”

“他倒是應(yīng)對得挺冷靜，沒有硬來，只是說要趕緊找孩子，前幾天還跟她念叨這事呢，也奇怪，劉金勇一說這事怎么辦，她就好得跟沒事人一樣?！泵方汩L嘆一聲，“都是那孩子鬧得，快失心瘋了。我今天早上開門，發(fā)現(xiàn)門口放了個木盒子，拿起來嚇了我一大跳，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呢?！?/p>

“什么盒子？”穆鋒看著梅姐，“放哪去了？”

“在這兒?！泵方阏f著起身，到旁邊的柜子里抱出來一個木盒子，推到穆鋒面前。外邊貼了一張劉金勇的大頭照。

“老劉的骨灰？！”穆鋒一口氣憋在心里，沖口問了一句?！翱匆娬l放的了嗎？”

“沒有看見人，就放門口了。”梅姐看著骨灰盒，“劉金勇說是去找孩子了，出去好幾天了不見回來，現(xiàn)在這樣，要是讓陳斐知道了，不得鬧翻天啊?！?/p>

“他什么時候走的？”

“有三天了吧，前一晚陳斐鬧得特別大，又摔又砸的，急得劉金勇沒轍了就哭，說自己要去找孩子，讓她安心在家等著。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p>

“這期間有什么人來過家里嗎？”

“沒有，就我們倆?！?/p>

“陳斐狀態(tài)怎么樣？剛才那架勢可不小，一開始敲門不見回應(yīng)，我們以為沒人，剛轉(zhuǎn)身要走就聽見屋里有動靜，才破門進(jìn)來?！?/p>

“真的得好好謝謝警察同志，你們要是不來，今天我怎么辦啊。”梅姐摸著脖子心有余悸，“陳斐這幾天安安靜靜沒什么問題，那會兒是我叫她吃飯，從大清早叫到中午她也不吃，我就想給她端進(jìn)去。誰成想一句話不對，這就又點了爆仗。”

“你說什么了惹她這么生氣？”

“我是想說，萬一孩子這回被找著了，一回家看到她這皮包骨的樣子不得心疼啊，誰知道我才說了個萬一，她就炸了，說自己兒子天選之子，根本沒有萬一?！?/p>

“明白了，”穆鋒說著，發(fā)現(xiàn)趙英扶著陳斐從主臥出來，讓她到拆了門的衛(wèi)生間洗臉，怕她看到骨灰盒受刺激，穆鋒和梅姐幾乎同時動手把骨灰盒連扯帶拽地放到地上，看著他倆的背影消失在墻后，梅姐才把它放回柜子里。

陳斐挽著頭發(fā)從衛(wèi)生間出來：“梅姐，那會兒對不起啊，家里來人了也不叫我，給倒點水去，順便幫我炒倆菜。”

“哎好！想吃什么隨時說?！泵方阙s忙起身到廚房去忙了，“你跟警察聊聊。”

“嗯。”陳斐坐到穆鋒對面，“穆警官，是驍兒有消息了嗎？看來老劉這次沒騙我，他確實是有在找孩子了?！?/p>

“我們……是有一點眉目，但更多的是問題，想著來家里找找答案?！?/p>

“想知道什么??？”陳斐凄然一笑，“我們可不懂破案那一套?！?/p>

趙英撇了眼穆鋒，知道陳斐的心理防線又要起來了，轉(zhuǎn)移話頭問著：“您家衛(wèi)生間怎么連門都沒有啊，住這么好的房子，劉總掙那么多錢，連個門都舍不得裝？弄得家里不味兒?。俊?/p>

陳斐一聲冷笑，眼睛慢慢紅起來：“這事兒，和驍仔有關(guān)。也就是那次，我們倆下決心把他送到那學(xué)校去的。”

“怎么回事??？”

“那天，老劉在外邊跟人談得不好，窩了一天火沒處發(fā)泄，晚上回來，見了驍兒沒說幾句，就動手了……”

哐當(dāng)一腳踹開了門，劉金勇胳膊肘上拖著陳斐，不顧她嘴里急切的央求，轉(zhuǎn)頭看見劉政驍把手里的東西塞到了床底下，直起身子一臉慌張地看著他倆。

? ?“你藏什么呢？”劉金勇高抬著手戳著眼前一臉冰涼不耐煩的兒子。

? ?“沒什么?！?/p>

? ?“驍兒啊，快給爸爸認(rèn)個錯，把東西拿出來。”陳斐生怕劉金勇動手，小心翼翼地提點著兒子。

? ?“我說了沒什么！”

? ?“兔崽子慣出毛病來了！我要是找到你藏的東西了，老子今天打不死你——！”劉金勇甩開陳斐，抬腿沖進(jìn)兒子的臥室，徑直走到床邊彎腰就往床下掏，被劉政驍在旁邊猛然彎腰攥著外套拖起來：“你干什么？！動不動就亂翻我屋子，我在這家里還有點隱私嗎？！”

? ? “你還好意思跟我談隱私？”劉金勇嗤笑一聲，在劉政驍眼里這輕蔑的一笑足以讓他把眼前飛揚跋扈的男人撕個粉碎，還沒回過神來，劉金勇又嗤笑一聲甩開他的手，兩根手指戳在他當(dāng)胸上，“老子從小看你光屁股長大的什么沒見過，長大了跟我談隱私？我倒要看看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在房間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上次那臺電腦還沒給足你教訓(xùn)——！”

? ? 劉金勇一彎腰從床底下?lián)瞥鰜硪慌_筆記本電腦，把站在門口的陳斐嚇了一跳：“驍兒啊，這這這……哪來的？”

? ?“分期付款?！眲⒄斏焓掷鍪謾C摁亮了一個操作界面扔給陳斐，“媽，你幫我還一期。”

? ?“你買來干什么的？說！”劉金勇一巴掌夾著風(fēng)砸過去，孩子沒防備一個趔趄往后退了幾步：“學(xué)習(xí)用的?！?/p>

? ?“上次那臺式機你也是這么說的！”劉金勇一腳蹬在孩子大腿上，“還不是玩游戲了！你看看這是什么鬼東西！”劉金勇掰開電腦在桌面上掃了幾眼，抬眼看著幾步遠(yuǎn)站著的劉政驍，雙手費力地高舉過頭狠狠把電腦摔在地上，劉政驍眼睛大了一圈，本能地喊了一聲，彎腰想去拿回電腦，哪知面前四十二碼的大腳接連跺下來，電腦殼轉(zhuǎn)瞬四分五裂，“讓你不學(xué)好，不好好讀書，我沒那么多閑錢養(yǎng)著你個敗家玩意兒，老子養(yǎng)你還不如養(yǎng)條狗，你他媽以后想吃老子的本，門都沒有——！”

“你有錢了不起??！狗眼看人低——！”劉政驍猛地站起來一把推開劉金勇，話剛完換來兩聲脆亮的耳光。

? ? “罵老子，呵，有種。有種——！”劉金勇一腳蹬在孩子小腹上，劉政驍怪叫一聲雙臂攪在一起護(hù)了肚子就蹲下去，還沒喘過來被劉金勇伸手攥住了頭發(fā)，扭頭往外就拖，劉政驍掰著劉金勇青筋直跳的手，疼得滿頭大汗，“你放開我——！”

? ? “不給你點顏色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睛！長本事了哈，老子今天好好殺殺你的威風(fēng)！不是愛玩游戲嘛，不是敗家充會員嘛，從今往后老子再讓你花我一分錢，老子就不姓劉！”

? ? 一路罵著，一路拖著，劉政驍?shù)沧矑暝白撸脑趬?、柜子上一陣陰疼，身后跟著陳斐的哭喊：“劉金勇你別動我兒子——！”

? ?“我平時忙得顧不上管他，再不管就該收不住了，你必須讓他怕了你，才有可能改了這毛病，你下不了手，我來——！”劉金勇把劉政驍拖進(jìn)衛(wèi)生間，隨手扯了皮帶砰一聲把陳斐關(guān)在門外，陳斐只聽得里邊噼里啪啦一陣踢打，劉政驍嗓子里的哭腔越來越沉。

? ? 劉金勇攥著頭發(fā)把劉政驍往前一蕩砸在光滑堅硬的瓷磚墻上，趕前一步膝蓋頂住孩子的腰，讓他雖然齜牙咧嘴地反抗也很快卸下力來，一只手?jǐn)Q住孩子的手腕并在一起，把皮帶扣在上面拉到極限，把劉政驍幾下綁在粗大的鐵管子上，一腳蹬在他大腿上，“罵啊，怎么不罵了！”

? ? 劉金勇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仰著頭眼睛血紅咬著牙氣喘吁吁的劉政驍，“不服啊？今天讓你心服口服！”他伸手抄過來化妝臺上的小剪刀，一只手掐住劉政驍?shù)哪X袋，順著那頭幾百塊做的造型紋路，合上了刀。

? ? ?“狗日的！有本事放開我，老子跟你光明正大地單挑！放開我——！”劉政驍咬著牙甩著頭罵著，換來兩聲脆亮的耳光，參差不齊的碎發(fā)順著臉頰脖根往下滑，扎得人頭疼腦熱。

劉金勇氣急敗壞：“游戲把人玩得六親不認(rèn)了哈！在我面前稱老子，你不分長幼，不分好歹了嗎？！今天讓你看清楚自己是誰！”劉金勇轉(zhuǎn)身抽來一條毛巾，扣住孩子的腮幫幾下就堵了進(jìn)去，抄著剪刀的手絲毫沒停，“老子辛苦養(yǎng)你十幾年，每次就考那么點，還沒人家的零頭多！你對得起誰?。坎缓﹄?！一天到晚魔怔了就鉆在游戲里，走路玩手機怎么就沒個車來撞死你個禍害！你不要臉，老子還要臉哪！人家沒這么多錢可是孩子根紅苗正，有也沒讓孩子這么揮霍，你他媽倒好，拿著老子的錢跑學(xué)校養(yǎng)老去了？！”

一頭被發(fā)膠定型的頭發(fā)被劉金勇幾下?lián)v鼓殘了，碎發(fā)糊了劉政驍一臉，扭著脖子躲著剪刀，哪知好幾回剛好撞到刀口上，一來二去劃破了頭皮，血水沿著額頭蜿蜒而下，夾著扎人的碎發(fā)，糊了劉政驍一臉。

? ? 終于，他卸下胸口那股勁，沖口而出一聲大哭，眼淚不爭氣地湊起了血水和碎發(fā)的熱鬧，屋外陳斐拍打著門哭喊，鑰匙早擰斷在鎖孔里，劉金勇煩夠了陳斐不分好歹的咒罵，氣得騰出一只腳連續(xù)幾下踹在門上，毛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讓陳斐看清了門里的情況，哭喊得更加大聲。

? ? 終于，劉金勇停手。

? ? 劉政驍已經(jīng)完全卸力，縮在墻角大哭出聲，血水眼淚夾著碎發(fā)糊住了視線，頭頂涼颼颼的清爽。

? ? 陳斐弄開了鎖沖進(jìn)來，一把把劉金勇推開，“滾蛋，滾——！”她顫抖著手拿過一條毛巾，剛碰到劉政驍?shù)哪槪⒆尤砻腿灰欢?，猛抬頭隔著滿臉的污穢雙目無神地盯著她。陳斐慢慢地擦著，慢慢清理出那個反骨滿身的兒子，劉政驍漸漸緩了過來，手腕上皮帶把雙臂勒的冰涼青紫，陳斐解開了捆著他的皮帶，劉政驍緩緩站起來，把陳斐拂到一邊，摸了一下傷口，搖搖晃晃就往外走，穿過客廳，手剛碰到門把手，身后劉金勇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飄過來：“想走啊，可以，把我的東西留下?！?/p>

? ? 劉政驍轉(zhuǎn)身看著沙發(fā)邊把啤酒瓶砸在桌上的劉金勇，沒說話拉出錢包鑰匙扔過去，轉(zhuǎn)身要走，不料身后又開口：“就這些？還有！”

? ? 劉政驍?shù)皖^看著身上，突然氣得邪笑一聲，腳腕一動把那雙球鞋踢到一邊，雙手同時開工扯下T恤，解開腰間的皮帶連褲子扒下來摔在劉金勇面前，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別得意，我會讓你服我。”

? ? 說完轉(zhuǎn)身要走，身后劉金勇大喝一聲，“還有東西——！”

? ? 劉政驍眼淚爬下來，背對著劉金勇和陳斐站了好幾分鐘，重重地點了點頭，“你的東西，老子不稀罕——！”手下用力一撕，內(nèi)褲應(yīng)聲而落。

? ? 陳斐沖著劉金勇大吼：“你瘋了！”

? ?“他不是能耐么，讓他去！”耳邊哐當(dāng)一聲脆亮的摔門聲，劉金勇咽下一口酒，看到劉政驍光著身子消失在門外，苦笑一聲。

? ? “這……是親爹嗎？”趙英小聲地嘀咕著，哪知穆鋒和陳斐齊齊看向他。

陳斐擦著淚開口：“是親爹嗎？我開始也反對這無效的做法，不過后來老劉說‘就是因為我是他親爹，才不能讓他把自個兒給毀了！’除了我們倆，這世上誰還這么為他好??！可是這孩子……他怎么這么不成器啊！我們倆容易嗎？一天在單位處理多少事，碰上難纏的怎么都里外不是人，就掙那點錢，讓他吃好的穿好的，就為讓他懂事好好學(xué)習(xí)考個好學(xué)?！?/p>

? ?“那……孩子出去了之后，怎么樣了？”穆鋒聽得臉紅，趕緊插了一句。

? ?“呵呵，”陳斐苦笑一聲，“那天之后，老劉帶著店里幾個后生翻遍了周圍他能去的所有地方，直到在那個網(wǎng)吧撞見他，回來告訴我‘我服了’?！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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