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家伙合租房》 第十二話:憂慮的貓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設(shè)計: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十二話 憂慮的貓
在寒風拍打著窗戶的季節(jié),那家伙來了:日后成為大智的第一個女朋友的女孩子,藜葵。
一開始聽到『藜』的時候,還只覺得是個很稀奇的姓,但看到大智很在意她的樣子,令我不由得對她沒什么好感;那家伙明明目前為止都對女性對象沒什么興趣的說。
以大智上前搭話為契機,那家伙融入了班上后,我感覺心中有哪里很郁悶。
――「雖然我不太清楚,但擔心的話去搭話不就好了?」 ?。ㄊ辉挘?/p>
到底干嘛要說多余的話啊我?干嘛特地給以『不擅長思考所以就去行動』為信條的那家伙建議啊?適得其反成那副德性,說出來不要笑死人;總之很想狠揍當時的自己,切切實實的。
話雖如此,國中時期的我也還很純粹。那時我還沒正視自己心中慢慢萌芽的感情的真身,普通地過了數(shù)個月。
最后,在我們的年級增加了一年的國三春天。等待著像往常一樣準備迎接新學期的我的,是非常嚴峻的場面。

好像聽到了什么動靜,我睜開了眼;貌似是一回家就倒在床上,便這么睡過去了。窗外已經(jīng)一片漆黑。我慢慢起身,抱著枕頭坐著。
太糟了,真的。沒想到事到如今那兩人還會再見面。我好不容易才想說最近沒什么威脅性的存在而安心下來的耶。這不就像是命運的安排一樣嗎?你不是吧。這種發(fā)展吃屎去啦。
可是,要是那兩人復合了,我也沒有分開他們的權(quán)利;反倒是以我的身分來說,是應該要笑著祝福他們「太好了呢」才是。這我還是明白的。雖然……可以明白……
「…………」
我把臉埋進抱在胸口的枕頭里。我以前也常這樣吧——在怎么都無法理清感情的時候、在無從嘆息起的時候、在無論如何都想見到那家伙的時候,以及,自我厭惡的時候。
在被搭話,弄清楚是那孩子的時候,我露骨地擺出了不愉快的表情。我還真是個過分的家伙啊;一看到對方至少表達了重逢的喜悅,就更加覺得如此。結(jié)果我就丟下了疑惑的大智先回家了。
我還真是完全沒有成長。那時也是,一扯上她我就不高興,自從大智開始交往后我就自發(fā)性拉開了跟他的距離;而現(xiàn)在我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幼稚是不行的;真是夠了,我太不成體統(tǒng)了。
……大智,應該很困擾吧。那也是當然的。從那家伙的角度來說,不可能知道我為什么會不高興的。從以前就是如此;每次都是我讓那家伙感到困擾。一切都是在我心胸中的,這份棘手的感情的錯。

明石(Akashi)與赤木(Akagi)。我們的座位一直都是前后連接著;那家伙在前、我在后。教室黑板對面的左手邊,從窗戶前算起第二排的座位,從小學時開始就一直是我的特等席。
「小~善」
一下課,大智就立刻轉(zhuǎn)身,用大開著的雙腿夾住椅背而坐,隨意聊些話題。所以我也隨意響應,跟著他一起笑。
比較過火的時候,甚至會在課堂上過于吵鬧而挨老師的罵。還不都是家伙無聊到把手放在我桌上,手指叭噠叭達地動來動去。這種事我怎么可能無視得了嘛。
說實在,僅僅是能在后方看著他,我就覺得很幸福了。那無謂般寬大的身高、靜不下來的尾巴、偶爾能看到的側(cè)臉、睡氣沉沉的模樣,這些一切的點點滴滴。
總之,這些與大智的互動,即使說是我的校園生活的全部也不為過。然而,這些小確幸,自從她來了后就消失無蹤。
無法忘懷的國三春天,貼在走廊上的新的班級表。上面寫著的,是填在『Akagi』跟『Akashi』間的,念做『Akaza』的名字。開什么玩笑,居然有這種能插入『gi』跟『shi』間的微小空隙的家伙存在,還偏偏排到我們班上???
「太好了,又是同班呢,小善」
「……這個Akaza,是——」
「啊啊,那孩子也跟我們同班啊」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悠然說出這話的大智有點可恨,我無言地走進教室。這種離譜的偶然,是可忍孰不可忍??嚲o臉走到座位旁,才發(fā)現(xiàn)擦亮了圓眼鏡的她在我一直以來的位子上坐著。
「太好了,又在一起了呢」
「啊啊,嗯……」
與以毫無陰霾的笑臉,精神奕奕地向我說話的她相對,我只是在一旁苦笑著。畢竟她沒有任何錯;不管怎么想,問題都出在我身上。我這么想著,把涌上心頭的某種暗黑情感硬生生壓到心底。
新學期伊始,就像是要對早就抑郁不平的我落井下石一樣,那件事突如其來。在當時還半慣例化的住宿會中,睡在我旁邊床上的大智用平時的口吻告訴了我。
「吶,小善」
「干嘛」
「我啊……跟小葵開始交往了」
「……蛤?」
我不假思索便踢飛了被子站起身,而大智也坐起身,在黑暗中我們四目相交。他心情不錯地繼續(xù)說道。
「今天放學的時候,在換鞋處被她告白,然后就」
「……嘿欸」
「我該怎么辦?。這是我第一次跟人交往嘛,要做什么才好?」
「誰知道。我也沒經(jīng)驗,不清楚啊」
說著便鉆回被窩里的我熱淚盈眶。隨你自己高興不就好了;干嘛特地跟我報告?。磕阕约嚎粗k吧,蠢大智。
我在心中咒罵他,頓時感到一陣不爽。然后不自覺地想到以后就不能跟大智在一起了,就順勢開口:
「大智」
「嗯?」
「像這樣一起過夜……以后還是別做了吧」
「咦—,為什么啊小善?」
「我們都國三了,也該從這種幼稚的行為畢業(yè)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嗚—嗯……這樣啊」
大智說了句「既然小善你這么說的話」后,就躺下睡去了。反倒是我因為很簡單就被接受了而火大,在被窩里靜靜縮成一團;我整晚聽著那家伙睡眠的呼吸聲,思考胸口疼痛的原因。
我會開始避開大智,好像是以那天為界線:上下學的時候、在學校的時候、回到家的時候;雖然會打打招呼,但對話的次數(shù)減到異常的低。雖然同學們又是擔心又是開玩笑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是很想跟他面對面。
但是,這樣就好。畢竟,大智他有了其他愿意陪在他身邊的人。這樣應該是不會錯的。因為我獨一無二的摯友交到女朋友了;那豈不是可喜可賀?我完全可以接受啊。所以——
所以,快消失到其他地方去吧,這份莫名其妙的痛苦啊。
時光飛逝,到了快放暑假的時候。
「――然后就分手了」
還想說那家伙好久沒打電話來了,這次卻是分手的報告。為什么要一件一件跟我講啊……雖然我這樣想著,但還一面拼命把扼殺了澎湃的心情。
「……哼—嗯」
我用了好像不以為意的口氣回答后掛斷電話。他們分手了喔;分手了的話,也就是說……。我把手放在胸口,反芻著這件事實;一遍又一遍地。
「啊……這個」
下意識地說出話了。這一瞬間,感到心中長久以來的痛苦騙人似地消失了,而我這才有了自覺:這份煩悶著我的癥狀的真身;這份吵死人的心跳聲。

那時候的記憶在我腦中一閃而過?,F(xiàn)在都能歷歷在目啊,看來是印象太深刻了。嘛啊,實際上,就是因為發(fā)生過那回事,我才會一直暗戀他到現(xiàn)在啦。
我在床上側(cè)過身去。仔細回想才發(fā)現(xiàn),我超喜歡那家伙的,都到了對他人抱有嫉妒心的程度了。明明以我跟大智的關(guān)系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那還不如保持著什么都沒注意到的樣子度日。
……結(jié)果,我到底想怎么做呢?雖然表面上作為摯友守望著,但又不想那家伙被誰給搶走什么的,也太自私了吧。明明沒有跨越那條線的勇氣,卻又一個勁的煩惱著。
這樣下去不行,但又想維持這樣。這種矛盾的扭曲想法肯定又會讓那家伙困擾。那直接攤牌還比較輕松;干脆,全都招了吧。
在黑暗的房間中發(fā)呆一陣子后,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看來是有誰送了短信。拿起一看,是悟傳來的。
「有話要說……?」
寫著明天中午在車站前的家庭餐廳。大概……不,絕對是那件事吧。雖然有一瞬間我以為是偷聽被發(fā)現(xiàn)了,但悟應該不知道我在場才對。那,為什么要跟我說?
話雖如此,要跟悟?qū)υ挼脑?,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整理好內(nèi)容,但我也有想說的話;各種各樣的話。

明日當天時,我來到了指定的地點。平日這個時間的家庭餐廳,差不多只有帶著小孩的主婦階級或者午休中的上班族來光顧。在店員帶我到的座位上,悟已經(jīng)在以昆布茶為伴看著書。
「唷,善人」
知道我來了后,他便靜靜地把書闔上,打了招呼。
「你點的飲料真古樸啊」
「啊啊,這個啊。是奶奶的影響」
我坐到他對面,隨便點了飲料后就把臉看向他。他的表情可夠清爽的。被這種奇妙的氣氛給壓迫著,我一語不發(fā)。
「……啊—,所以,你說有話要說是……」
不一會,以我點的蜜瓜汽水來了為契機,我這才開口。要是一直沉默下去的話根本不可能有進展。明明就對內(nèi)容有頭緒還用這種問法,我也真會裝傻啊。
「大智呢……」
「沒在一起喔,今天」
「嘿欸,真難得」
「好了啦,有話就快說」
居然用那始終如一的飄飄然態(tài)度問這種多余的事。其實我什么都沒對大智說就出門了。一方面是因為昨天的事讓我有點尷尬,另一方面是有些事那家伙在的話就不能說。嘛啊,幸好那家伙這個時候還在房間睡懶覺。
「你有從泰利那聽說什么嗎?」
「沒什么」
「其實昨天下課后,我跟泰利告白了,有點難面對他」
「是喔……蛤?」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就這樣直接說出來,反倒是讓我著實吃了一驚;雖然是比做出不自然的反應好多了啦。為什么這家伙能這么淡定???
「所以說,假日結(jié)束后我也會暫時都一個人,別太在意了」
「啊—,等、給我等等」
「嗯?」
「嗯什么嗯!為什么你說得好像沒事一樣?。俊?/p>
「反正都會暴露的嘛。那由我自己說的話比較不會受傷」
「是這樣說……沒錯啦」
悟無精打采地笑了。這是,那個嗎;我本來以為悟的那個態(tài)度,是因為他有很堅毅的精神,但事實正相反——這是為了支撐脆弱心靈的自嘲。因為我也是用這種方法自我保護,才能注意到。
「抱歉啊,為了這種事讓你特地過來」
「不,沒什么大不了的」
談話間含在口中的碳酸,嘗起來卻有苦味。把「這種事」說得好像很低劣的悟的表情,看起來甚至有點內(nèi)疚。這種時候要是我能更伶牙俐齒就好了;完全想不到能讓人從悲傷中走出來的臺詞。
……啊啊,對了,反正都難得被叫出來了。我也有不能不說的事嘛。雖然可能只有安慰作用,但也比什么都好。
「我說啊,悟」
「怎么了,這么嚴肅?」
「我也……有話要說」
喉嚨不自然地渴了,感覺真奇怪。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人,很緊張。然而,騎虎難下。對用訝異的表情看著我的悟,我緩緩開口。
「我也是,跟你一樣」
「一樣,是指?」
「那個……就是說、同志,這件事」
悟的眼睛睜得老大,視線飄向空中。我也知道這很唐突,但我覺得不能瞞著這個秘密聽悟說話。算是一種義理吧。
「啊—……嘿欸,善人也……是嗎」
被他這樣喃喃自語,我感覺喉頭一癢。雖然對方也是一樣,但像這樣跟人攤牌果然還是會消磨神經(jīng)。另一方面,卻也感覺心中重擔稍微減輕了點,感情這東西還真復雜。
「那么,對方,果然是」
「嘛啊……說是這樣,也只是暗戀啦」
那張蠢臉浮現(xiàn)在腦中。自己說出來也太羞恥了。跟之前與秋香小姐談話時的心境又完全不同。為了隱藏害羞而喝了口蜜瓜汽水,但這次卻出奇的甜。
「哈哈,臉很紅喔」
「吵死了」
還真是只會多嘴啊,悟。不過表情有點放松了,這樣也好。
「真純情啊,善人。長時間暗戀著有孽緣的對象,而且還正同居中」
……撤回啊、撤回;一點都不好。少在那邊朝我笑得樂呵呵的,真令人火大。
「我真的很羨慕,這種的」
「也不是那么好的事啦;勞神的事情可多了」
實際上,有些事是正因為過于靠近才會想到,特別是我理性方面的問題。況且,也不是在一起久了就會注意到這份戀情;暴露了的話才是攸關(guān)性命的。
「不,絕對很好」
「有這么好嗎?」
「因為我是一個人……就更加這么覺得了」
「一個人?」
「獨身一人的意思。從以前就很陰暗的緣故,交不到朋友。在注意到自己的戀愛對象是那樣之后,就覺得與周圍的距離更加遙遠了」
悟一邊用手指把玩著蜜瓜汽水附的吸管包裝紙,一邊小聲說。雖然口吻不比剛才強氣淡然,但說不定這才是真實的他。
「看不出來有多陰暗就是了」
「這大概……是因為梓馬吧,雖然不是本意。跟他交往時也明白了與人相處的方法。在這方面還是挺感謝他的」
「嘿欸,那為什么」
才說出口就慌忙的把剩下的話吞回去。我還真不纖細。怎么能像這樣追問別人分手的理由啊,做人也該有點分寸。
「出軌」
「咦?」
「分手的理由,是那家伙出軌」
「……真假?」
他還說的真夠透徹??;這種事情別人應該都不太想談的吧。
「而且那家伙啊,還說什么『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牽絆』。我可沒寬容到男友用那種歪理拈花惹草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嘛啊,那倒是……」
「我被那家伙的這一點吸引住也是事實就是了。我啊,喜歡花花公子型的人」
「啊~,所以才跟泰利」
「算是吧。他內(nèi)心還意外的纖細這點也很可愛」
悟把撕碎的包裝紙丟到桌上,再度露出無精打采的笑容。
「……不過,不行了吧。已經(jīng)……不能在一起了」
像是要吞下尷尬一樣,我把碳酸飲料一飲而盡。沒錯,明明就算說了、攤牌了,也不可能得到快樂;傳達心意的話,培育至今的關(guān)系搞不好就要分崩離析了。怎么走都是地獄,真讓人笑不出來。
「突然被當作是朋友的同性告白……之類的,果然會感覺很討厭吧」
擺出苦澀的笑容,他用征求同意一般的說法問我。是覺得如果我給出肯定的答案,自己就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了嗎?然而,就算我能看穿這點,也沒法反過來安慰他。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什么才好啊?
「……感覺、感覺」
思考還沒個結(jié)論,我就先開口了。悟眼神詫異地看著我。
「很討厭吧,這種事」
「啊啊……」
「啊、不,不是這個意思」
我連忙搖頭。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最近想到煩的事情卷起了漩渦,開始肆虐胸口。
「只是因為說了喜歡就終結(jié)的關(guān)系……我,很討厭」
不是因為想結(jié)束;正是因為想繼續(xù)下去,所以才想說,卻又不能說。正因為有著難以割舍的牽絆——
「怎么可能這么空虛啊」
一有自覺,就只能燒光自己的感情什么的;一有期待,就只能等到消亡之日的感情什么的。只能說是空虛了不是嗎?
?

「明明就不討厭,卻連朋友都做不了……我不要啊」
那還不如,干脆不要算了——這種悲傷至極,莫名其妙的痛苦。
「……善人」
默默盯著桌子的悟突然出聲叫我,讓我靜下心來。糟糕,搞砸了。這別說是回答,根本只是把我鉆牛角尖的心情全都吐露出來罷了。
「感覺,你也太純粹了」
「哈、哈???」
「看到你天真爛漫的樣子,我都要害羞了」
「啥,你這家伙,少呼嚨我」
我明明是認真在說的,他卻微笑著看我。這家伙到底搞毛啊。說什么純粹啊天真爛漫的。不好嗎?
「唉呀,先做不成朋友的,是我這邊嘛」
這下我也沒話說了。確實是自做自受??;自己生出的感情最后還是只能苦了自己。
「而且,是我想說才說的;也不考慮那家伙的想法,自暴自棄起來的」
「可是,那不就」
「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怎么可能啊」
「……這是放任感情的下場,沒辦法」
悟是用強氣而淡然的口吻說的。既不能吞下去,也不能說出來的話,就只能讓它消失了嗎?真的這樣就結(jié)束也沒關(guān)系嗎,悟?
但是,我沒有說這話的資格。因為我,對大智沒有任何表示。不論是現(xiàn)在、以前、還是以后都一樣。就算結(jié)果空虛而悲傷,我也得背負起這份想法的責任。
「善人你真堅強啊」
「……哪有這種事」
「長年都在一起,卻能忍住不說,很堅強啊」
堅強,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像你一樣,強大到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向?qū)Ψ街v明一切就好了。
「啊—,嘛啊」
因為我很弱,所以只能靜靜等著消亡;等到有朝一日,這份感情會消失得一乾二凈,方能跟那家伙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兒時玩伴的摯友』。
「畢竟我已經(jīng)……習慣等待了嘛」
雖然不知道,那會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