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自己才能保護自己?！?少女如醍醐灌頂般回過神來。她一把抓住面前的蘑菇，三口兩口就吃了下去，甚至沒來得及消化生蘑菇那種難聞的腥味和如咀嚼海綿的口感。 之后想起她此時此刻的舉動，少女才察覺出一些危險的可能來。如果那個蘑菇有毒怎么辦？但那時候的她甚至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如果不吃，她和口袋里的蜥蜴一定會被鴿子撕碎。 好在吃進去的蘑菇，效果幾乎立竿見影地顯現(xiàn)了出來。少女詫異地發(fā)現(xiàn)她身邊的一切都開始飛快地縮小——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周圍的世界變小了，而是自己變大了。自己的身軀正以異常的速度成長著，不一會地面就遠去，剛才看起來還碩大無朋的蘑菇群在此刻的她眼里只有一般蘑菇的大小，空地周圍環(huán)繞的如同森林般高大茂密的花田也成了腳邊盛放的低矮花叢。 少女不由得開始擔心，再這么成長下去自己是不是要夠到天空上的云彩了？好在的身體成長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而此刻已經(jīng)變得和跟她一只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鴿子被她巨大的影子嚇到，展翅飛走了。 警報終于解除，少女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可很快她又開始發(fā)愁下一件事，就是自己該怎么變回去呢？ “吃掉離你最近的紅色蘑菇就行了。” 蜥蜴不知什么時候從她口袋里探出頭來，比起已經(jīng)成了巨人的少女，她的大小還是正常的。 于是少女摘了一朵離自己最近的紅色蘑菇，整一個丟進嘴里，現(xiàn)在她一口就能把一個蘑菇吃完了。 然后她幾乎是立刻感覺到眩暈，天空開始離自己遠去，周圍的世界也開始逐漸放大。蘑菇重新變成高聳入云的房屋，周圍的花田也變回叢林。少女的身體回到了正常的大小，這著實讓她松了口氣。 蜥蜴從她口袋里爬出來，跳到地上變回人類的模樣，伸了個懶腰、沖少女笑了笑，完全沒有了剛才慌亂的樣子。 “哎呀，得救了。謝謝你愛麗絲！” 少女此時終于能把自己一開始就揣在心里的疑問問出口了，“請問你為什么要叫我愛麗絲？” 蜥蜴反而詫異地眨了眨眼，好像會問出這個問題的少女比較奇怪似的：“因為你本來就是愛麗絲啊?！?“可我的名字不叫愛麗絲?！?“真奇怪。”蜥蜴困惑地撓了撓頭，“愛麗絲不知道自己是愛麗絲，難道你一無所知地就來了嗎？” 但很顯然少女也沒聽懂蜥蜴這個問題。她不明白什么叫“愛麗絲不知道自己是愛麗絲”，也不明白蜥蜴說的“來”是指哪里。難道是指這里嗎？說起來的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發(fā)生莫名其妙的事情，無論是巨大的鴿子、會變成人的蜥蜴還是吃了能改變身體大小的蘑菇，這一切毫無疑問都不屬于現(xiàn)實。此刻生命的威脅解除了，少女才猛烈地想起這種非現(xiàn)實感，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 自己難道真的是在夢中？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情形似乎只有這一個解釋?？蔁o論是掐臉頰的痛感也好還是蘑菇苦澀的味道也好，都那么真實。 還是說——自己終于瘋了？自己至今為止一直都在努力保持的正常和清醒，終于被現(xiàn)實擊潰了？想到這里，少女只感覺一陣令她手腳發(fā)麻的恐懼。 “喂，那邊的小姑娘？” 打破她和蜥蜴之間短暫的沉默的是剛才少女聽過的那個聲音。少女回過神，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一朵蘑菇頂端傳來的。 “能不能幫我把我的煙管撿回來？” 說話的是一個悠閑地斜躺在蘑菇傘蓋頂端的青年，披散的鉛灰色長發(fā)如同一層輕紗般覆蓋著他的身體。他一只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用鮮紅的瞳眸打量著地面上的兩個人。 少女這才想起剛才那根擊中鴿子、救了她一命的煙管，而蜥蜴已經(jīng)把它從土里拔了出來，這大概是那個青年的東西吧。 “對，就是那個。麻煩給我拿過來好嗎？” 青年沖她們招著手。可蘑菇的頂那么高，現(xiàn)在少女也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的身體大小，她要怎么上去呢？ 可蜥蜴好像一臉輕松，“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交給我吧?！?少女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原來是被蜥蜴一把抱了起來。少女嚇了一跳，可不等她反應過來，蜥蜴便縱身一躍——地面飛速遠去，耳旁傳來呼呼的風聲。毫無疑問她跳起的高度不是凡人能達到的，整個人已經(jīng)到了十幾米高的空中。少女的一聲尖叫還沒有脫口，蜥蜴便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蘑菇的傘蓋上。她小心地把驚魂未定的少女放下來，然后直接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旁邊：“累死了！” 而少女用手撫摸著胸口，心臟還在胸腔里怦怦狂跳著。她感覺自己好像陷在一個荒唐走板的夢境中，荒唐到下一秒發(fā)生什么都好像不奇怪，而自己只能被動地接受事實。剛才還讓她頭暈的不真實感此時變得更加強烈，因為不真實感太強了，所以恰到好處地隔絕了她各種紛亂的情緒。這反而成了一種保護，讓她得以有種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感。這就好像在閱讀一本童話書，一部分的自己是書中的主人公，但另一部分的自己卻是與故事無關(guān)的閱讀者。 “還好嗎？愛麗絲?！?青年走上前來，從少女面前撿起煙管，頗為關(guān)切地問。他也稱呼自己為愛麗絲，這難道是這個不可思議的世界中的某種共識嗎？ 少女的腦子里塞滿了各種疑問，而現(xiàn)在似乎就是提問的時機?？梢蓡柼?，她反而不知從何問起，卻也知道就這樣保持沉默是不對的。因此姑且說出了那么一句：“那個，請問……” “我是芋蟲?！鼻嗄陱膽阎刑统鲆粋€精巧的小盒子打開，少女發(fā)現(xiàn)那里面放著的是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植物葉片，有著奇異的紫色。青年用兩個指尖從中捏了一把出來塞進煙管里，然后用盒子里的打火石點燃。做完這些之后他又躺回了原本的地方，開始愜意地吞云吐霧。 “芋蟲先生，呃……謝謝你救了我?！?“不用謝，愛麗絲?！鼻嗄隃睾偷鼗卮?，吐出一抹紫色的煙霧。那種煙霧并沒有嗆人的尼古丁氣味，而是淡淡的草木清香，“你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正好此刻少女也差不多理清了頭腦中的疑問，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最重要的問題問出了口：“請問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仙境。”青年說完又深吸了一口煙管，吐出的煙霧居然是一個大大的問號形狀。少女之前就聽說過有些人有把吸進去的煙吐出形成某種形狀的本領，但還是第一次見。 “仙境……？” “是的。而且，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愛麗絲，你難道完全沒有聽過仙境的事情就來了嗎？” ? ? 從芋蟲口中問出的是和蜥蜴別無二致的問題。少女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間兩人陷入了似曾相識的短暫沉默。 “那個，打擾一下?！?打破這個沉默的是躺在一旁的蜥蜴，她突然舉起一只手，“你們誰有東西吃，實話說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快要餓死了。” 少女和芋蟲對視了一眼，芋蟲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抱歉，今天早上我剛好把前幾天剩下的豆沙包吃完了。” 蜥蜴聞言，只能可憐巴巴地望向少女。少女翻遍了全身，好在在裙子的一邊口袋里找到了一小盒巧克力，就掏出來給了蜥蜴。蜥蜴立刻把幾乎一半的巧克力都倒進嘴里，還不忘含糊不清地向少女道謝：“謝謝你愛麗絲！”又是愛麗絲，從剛才開始少女就被這個陌生的名字稱呼。 “為什么你們都叫我愛麗絲？” “每個來到仙境的孩子都是愛麗絲?！庇笙x把自己的煙管隨手在蘑菇的邊緣上磕了磕，“無論是男是女，無論來這里的理由是什么，都是‘愛麗絲’?！?“這……為什么會這樣？” 芋蟲反問，“孩子，你難道沒有聽說《愛麗絲夢游仙境》嗎？” “那是什么？”少女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遍關(guān)于這個詞的記憶，卻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那是一部在你們的世界很有名的童話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庇笙x又吸進去一口煙，這次吐出來的煙圈是一個女孩的輪廓。那是個長長的頭發(fā)、穿著裙子的小女孩，“你從來沒看過嗎？” 他的話在少女心頭激起了小小的漣漪，一些不好的回憶如同陰影般一閃而逝，少女的心情也變得有些低落。 “抱歉，我從來沒有讀過童話書?！鄙倥吐曊f道。哪怕是再家喻戶曉的童話，她和弟妹所生存的環(huán)境也并不是可以容那種溫柔的東西存在的地方。 芋蟲蹙起眉頭，“這樣啊?！蹦莻€小女孩輪廓的煙圈緩緩消散，而他似乎在思考該怎么解釋，“那是一個小女孩做夢夢到自己到了一個奇妙的世界中的故事?！弊罱K他選擇這么說明，“而這個世界就是建立在這個童話故事的基礎上的?！?“世界的基礎是童話故事？” “確切來說是童話的讀者的愿望吧。我們已經(jīng)不知道第一個許愿的愛麗絲是誰了，但總之她強烈地希望故事中的仙境是真實存在的，并且自己可以真正地逃進這個仙境……這個愿望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到足以形成這個世界的雛形。然后越來越多讀過童話的孩子和她許了相同的愿望，希望逃離現(xiàn)實到這個理想的世界里來。就這樣仙境就形成了，建立在愛麗絲的愿望之上，并且只為了愛麗絲而生?！闭f到這芋蟲從少女臉上看出了仍然存在的困惑，于是問，“怎么了嗎？” “我并不是為了逃避現(xiàn)實而來的?！?“哦，”芋蟲把煙管放回嘴里，有點含糊地問，“此話怎講？” “我是來找我的弟弟妹妹的。” 芋蟲似乎有點意外，“找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因為這個來的愛麗絲?！彼俅瓮掏聼熑Γ@次吐出來的是一大一小的兩個牽著手的人形輪廓，“那么是誰告訴你這里能找到你的弟妹的？” “是……”少女努力調(diào)動著因為方才的不真實感而被短暫封印的與“現(xiàn)實”有關(guān)的記憶，終于找到了那張潔白的面孔，“是我的主治醫(yī)生?！彼詈蟮挠洃浘褪歉鎰e了醫(yī)生、回到病房上床睡覺，然后一睜開眼就到了那片花田里。 “那么你的那位醫(yī)生就是仙境的住民了，只有住民才能把愛麗絲招待到仙境里來?，F(xiàn)在有招待權(quán)限的，我想想……大概只有柴郡貓和帽匠吧?！?“柴郡貓？帽匠？”無論是哪一個都是少女沒聽過的陌生名字。 “柴郡貓是公爵夫人養(yǎng)的貓，不過他的脾氣很難捉摸，有可能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帽匠是在森林里開茶會的帽子店店主，但是精神不太正?！绕涫乾F(xiàn)在?！弊詈笠痪溆笙x是低聲嘀咕的。 “現(xiàn)在怎么了嗎？” 芋蟲笑了笑，“沒什么，愛麗絲。他們在你們那邊的世界里都有別的名字，你認不出來也很正常。”少女還打算再多問幾句，但芋蟲似乎沒有繼續(xù)回答的意思，轉(zhuǎn)身去把煙管里的煙渣抖掉。 “那……我該去哪里？”少女于是換了個問題。 “紅心城堡?！庇笙x往煙管里塞了一把新的煙草點燃，“紅心女王說不定知道你要找的人的下落，而且每個愛麗絲都要在結(jié)尾到達紅心城堡?！?“為什么？” “因為故事就是那么寫的，孩子?！庇笙x溫和地回答，“我們作為仙境的居民，使命是按照故事的順序去引導愛麗絲?！?“按照故事的順序？為什么？” “因為故事就是這么寫的?！?少女啞然，感覺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只是在一個死循環(huán)里打轉(zhuǎn)。如果真如芋蟲所說，這里是由童話故事形成的世界，那么遵循故事本身的發(fā)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開始接受眼前的一切了，但除此之外她也毫無辦法。 “那……紅心城堡怎么走？” 芋蟲用煙管指向前方：“穿過這片花田，再路過公爵夫人的洋館就是了?！?“謝謝您?！彪m然對這個世界和自身的處境還是一無所知，但少女至少有了目標。既然是打定主意要找到弟弟妹妹才來這里的，她就不打算放棄任何機會，“我一定會去到城堡的?！?“對了?！彬狎嫱蝗婚_口，“能不能把我也帶上？”說著她把最后一塊巧克力丟進嘴里，心滿意足地擦擦嘴，“真好吃，要是有酒就好了?！?芋蟲和少女都頗為意外地望著蜥蜴，她于是又伸了個懶腰，“最近花田里天敵太多，我已經(jīng)待不下去啦。如果愛麗絲覺得我跟著你礙事，把我放在口袋里就成?！?芋蟲聞言看向少女，少女猶豫了一下，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就點頭答應了。對于這個世界還不熟悉的她如果有一個原住民引導，會好辦得多。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