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朝回門(上)】

新婚第二日,梅馨獨守空房。
本以為天黑了丁忠會回來,梅馨一直等到子時,都不見他的影子,問了家仆,丁忠一整天都沒回家,好像是去了花柳巷。
梅馨心里苦,晚飯時老夫人特意交代了白喜帕的事,本應該在新婚之夜就完成的,這都第二天了,梅馨總共就見了丁忠兩次,她一個人,怎么完成?
困意一點點吞噬了梅馨,她倒在床鋪上睡了,到了后半夜做了噩夢,驚醒,再也睡不著了。
屋外寒風吹的呼呼作響,梅馨裹緊了被子瑟瑟發(fā)抖。
捱到天快亮了,梅馨才瞇了一會。
風吹了一夜,倒是吹走了烏云,帶來一個大晴天。
青玉佩枝伺候梅馨梳洗,嫁了人,就要梳發(fā)髻,梅馨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發(fā)髻,把頭發(fā)都盤起來,緊的頭皮疼。
梅馨呆呆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俊俏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細眉微蹙,上了胭脂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倒是大紅的衣裳襯的她更加嬌嫩。
“青玉,大少爺,回來了嗎?”
青玉低著頭,咬著唇,低聲的說,“回大奶奶,大少爺,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p>
梅馨強顏歡笑,“沒事兒,男人嘛,不著家是正常的,回頭等他回來了,我給他做幾個拿手小菜,興許,他就不出去了?!?/p>
娘說了,要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早飯時分,丁忠不在,丁孝,丁潔倒是都來齊了。
當著老夫人的面兒丁孝倒也不敢放肆,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梅馨退后兩步,稍稍彎腰,算是見了禮。
“兒媳,你夫君昨兒個回來了嗎?”
梅馨拿著湯勺的手一抖,灑出來些,青玉趕快接過來,打著圓場,“大奶奶是昨晚是擔心大少爺,沒睡好吧,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了?!鼻嘤裾f著偷笑一下,順便瞄一眼老夫人。
“夫君他,昨夜沒回來,兒媳也,不知道夫君去哪里了?!?/p>
老夫人嘆口氣,“唉,我這個兒子啊,哪兒都好,就是喜歡尋花問柳,我老啦,管不了了,以后,就靠兒媳了?!?/p>
梅馨苦啊,可又不能說,“是,娘,兒媳知道?!?/p>
老夫人慢條斯理的啜著湯,突然抬頭,“兒媳,明日,你該回門兒了。”
梅馨又是一愣,繼而喜上眉梢,“娘,回門兒?我能回家了?”
“等忠兒回來,讓他陪你回門兒。”
“謝謝娘!”
梅馨在欣喜和惴惴不安中等待了一天。
喜的是可以回家了,不安卻是擔憂丁忠不肯陪她回去。
新婦回門兒沒有姑爺陪著,會被說閑話的。
賦閑的一日很快過去,丁忠總算是回來了。
老夫人叫了兩人過去。
“忠兒,明**該陪你媳婦該回門兒了,禮我已備好,明日一早你們就動身吧?!?/p>
梅馨感激不已,忙上前行禮,“多謝娘費心了,兒媳感激不盡!”
“說哪里話,我們如今已是一家人,這種虛禮就免了吧。”
“是,娘?!?/p>
“娘,她自己回去不就得了,干嘛還要我陪著。”丁忠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樣子,陪什么媳婦兒,有這時間不如去喝花酒。
老夫人板著臉,“新婦過門三天回門兒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由夫君陪著也是規(guī)矩,你讓你媳婦兒一個人回去,不怕別人笑話。”
“笑就讓他們笑唄。”丁忠小聲嘟囔著,老夫人的語氣嚴厲起來。
“忠兒,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孩子,這么沒有分寸,成天不著家?!?/p>
“是,娘,我錯了?!?/p>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收收心好好過日子了,娶了媳婦兒,要給咱們家延續(xù)香火,傳宗接代。娘可是等著抱孫子呢!”
梅馨羞怯的低下頭,臉上浮上紅霞,她盯著自己的腳,心里像小鹿亂撞。
“今兒就別出去了,好好陪陪你媳婦兒,明兒一早就動身。”
丁忠一肚子不愿意,面上還是恭敬的,“知道了,娘?!?/p>
“你們去吧,我也乏了?!?/p>
“娘,您好生休息,兒子退下了?!?/p>
“娘,我們走了?!?/p>
跨出門檻,梅馨喜上眉梢,但這喜悅還沒有持續(xù),“夫君,你累了一天,等會回房,我給你打盆熱水泡泡腳吧?!?/p>
“別裝模作樣,我看著就惡心。”被丁忠的冷言冷語擊的粉碎。
丁忠大步走了,他沒回新房,在他自己的房間睡了。
新婚第三日,梅馨獨守空房。
捱到天亮,青玉已經打點好一切,在門口候著了。
到了大門口,意外的看到了丁忠。
丁忠騎在馬上,看都不看梅馨一眼。
梅馨小小的欣喜了一下。
青玉佩枝扶她坐進馬車,梅馨掀起窗簾看向外面,要回家了!
梅府在城南,丁府在城北,一來一回,最慢也就一個半時辰,何況這丁府的家仆都是急性子,趕起馬車來也是快的。
才走了沒一會兒,丁忠調轉馬頭返回了,中途離開,還不忘警告梅馨嘴巴嚴實點。
梅馨失落的靠著窗檐,有淚流不出。
顛簸過后,馬車停在了梅府門口。
梅夫人攜梅香早早的等在了門口。
旁邊穿藍衫子的就是梅香了,短衫下面是一條白色裙子,梳著兩個辮子,簡單,卻也不失少女活潑。
梅香穿的略單薄了些,一陣冷風吹過,梅香縮了縮,梅夫人替她緊了緊衣領,“就不知道多穿點,佩雯,去取二小姐的披風來?!?/p>
“不用了,姐姐這不來了。”
“娘,小妹!”
梅夫人熱淚盈眶,忙迎上前去,“馨兒,回來了!”
梅香在梅夫人身后探頭探腦,“姐,姐夫呢?怎么沒看見我那‘萬里挑一’的姐夫???他沒陪你回來嗎?真是爹選的‘好女婿’。”梅香嗤之以鼻,媳婦回門都不陪著,這什么男人啊。
梅夫人拍了她一下,“胡說什么呢?讓你爹聽見了又要罵你了。”
梅香嚷著,“本來就是啊,我說錯了?”接著沖丁府的家仆說道,“你們家大少爺是日理萬機,抽不開身?怎么讓你們大奶奶一個人回來了。”
梅馨拽過青玉,打著圓場,“誰說我是一個人回來的,這不還有佩枝和青玉陪著,娘,這是我婆婆專門派來服侍我的丫頭,叫青玉,可伶俐了?!?/p>
“青玉見過親家老夫人,二小姐?!?/p>
梅香了然于心的點點頭。
當著丁家的人不能多說,萬一回去傳個話,梅馨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看我老糊涂了,怎么光站在門口說話,快,快進來,”梅夫人拉著梅馨往里走,一邊喚過管家有財,“請這幾位去廂房喝茶,不可怠慢了?!?/p>
有財招呼完小廝牽馬搬禮,帶著青玉和其他家仆去了廂房,又跑去正堂打點。
這個有財做事干凈利落,不一會就備好了回禮,準備了午飯,菜品花色樣樣精致,都是梅馨素日喜愛的。
有財也姓梅,雖說是梅老爺?shù)耐?,卻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梅老爺“心慈”,收到府里做管家,有財感恩,自是將梅府打理的井井有條。
因著這個姓加上有財聽著不順耳,梅有財,沒有財,梅老爺嫌這名兒擋了他的財路,干脆讓他隱了姓兒,就叫有財。
踏進臥房,梅馨才算是放松下來,果然是家里好。
佩枝站在梅馨身旁,看了一眼梅香旁邊的小丫頭,她的妹妹,佩雯,姐妹倆對視一眼,都翹起嘴角,然后不約而同的低下頭。
“娘,爹呢?”
梅香接話道,“爹去店里了,出門前交代了,午飯就回來?!?/p>
“哦,這樣啊?!?/p>
“別擔心,閨女回門,他這個做爹的肯定要回來的。”
梅香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姐,你的房間,娘一直給你留著呢,你什么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p>
梅夫人謹慎的望著周圍,“你說什么呢?你姐嫁了人,就是人家家的人了,怎么能總回娘家,這要讓別人聽見了也笑話?!?/p>
梅香不屑一顧,“怕什么,誰要笑話讓他笑話去,回娘家咋啦?誰規(guī)定不能回娘家了,你看哪家的姑娘出嫁了就長在婆家的,您要是怕這個怕那個,干脆一輩子別出門了?!?/p>
梅夫人拽過梅香在她屁股上拍了幾下,“你這孩子,怎么總是有話說,嘴這么厲害,將來還怎么嫁人!誰家敢要你。”
梅香扭著掙開梅夫人,“我看看誰敢娶我,誰娶了我,我就把他們家鬧個天翻地覆,不得安生?!?/p>
梅馨在一旁掩嘴笑,“咱們家香兒伶牙俐齒,不知道什么樣的夫婿才能降的住她。”
“她呀,再不改改脾氣,就真的嫁不出去了?!?/p>
“娘,姐姐,你們就不能說點別的嗎?除了嫁人就是嫁人,女人不嫁人就不能活啦!”
“那女人家不嫁人,不生兒育女,還叫女人??!”
梅馨也在一旁附和著,“女人生來就是要嫁人的呀!你看看哪個女人家不是相夫教子,這是女人的本分,也是女人的命,我們女人家到了年紀,嫁給男人,操持家事,做好為人妻,為人媳的本分就很好了?!?/p>
梅香直翻白眼,娘就算了,姐姐也這樣,梅馨沒出嫁前,姐妹倆說的悄悄話都是詩詞歌賦,天南海北,是梅香在外面的所見所聞,這才嫁人幾天,張口閉口除了嫁人,就沒點別的了。
梅夫人笑的欣慰,“你看看你姐姐,這嫁了人到底是不一樣,長大了,也更懂事了?!?/p>
梅香氣的直跺腳,“姐我問你,你這幾天過的好嗎?你真的覺得幸福嗎?他對你好嗎?”
梅馨楞了一下,“挺,挺好的呀。”
“好?哼,你滿臉都寫著,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幸福,姐,那個男人如果真的對你好,媳婦兒回門他能不陪著?且不說別的,就是顧及著姐姐的面子,他也不能讓你自己回來。”
梅馨囁嚅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要忙生意,抽不出時間來。”
“香兒,你怎么能這么跟你姐姐說話,”
梅香打斷梅夫人的話,“娘你別插嘴,姐姐,我已經出去打聽過了,那個丁忠,就是個紈绔子弟,平時花天酒地除了花柳巷他就沒去過別的地方,這樣一個人還能對你好?”
“香兒,”梅夫人的語氣嚴厲起來,“越說越不像話,你怎么能直呼姐夫的名諱,一點長幼尊卑都沒有。”
“長幼尊卑?娘,姐姐在他們家受了委屈,你就一點都不心疼?”
“誰說你姐姐受委屈了,她才過門兒,誰會給她委屈受?!?/p>
梅馨低下頭,妹妹果然是了解自己的,她能看出來自己過的不好。
“姐你就嘴硬吧!我不管你們了,佩雯!我們走啦!佩枝你也一起來!”
佩枝看了看梅馨,梅馨點點頭,她得到允許連忙跟了出去。
梅香真是氣的夠嗆,平日里被娘嘮叨的就夠多了,現(xiàn)在又多一個姐姐,她的耳朵真是不得安生了。
“佩枝姐,佩雯,最近忙活姐姐的婚事,你們姐妹倆也沒落著時間好好聊聊,正好今天有功夫,你們就自在說話,午飯也不用來伺候了,姐姐走的時候我叫你們?!?/p>
“謝謝二小姐!”
“多謝二小姐,姐姐,我們走吧!”佩雯拉著佩枝跑開了,梅香拍拍手,跑回了自己房間,確實該加衣服了,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