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緩緩從中間打開一條縫，有一些白茸茸的東西隨著打開的門塌落而出，想必是由于在里面本身就堆積了一定的厚度，所以開門的時候由于高度差才會倒出來。
（這是……什么？）
沿著地上的一小堆，洛風的目光一直延伸到門內(nèi)的地面，果不其然已經(jīng)鋪上了這樣白色的東西。洛風試探性的踏進去，居然就踩進了一個小坑一般，這些東西軟綿綿的完全不能支撐，恐怕是踩到了真正的地面。
軟軟的，踩上去只有一點點份量，這是洛風對于雪的印象——他原本生活的城市沒有雪。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他還是將另一只腳也跨入門內(nèi)，再把小車拉進來。身后的自動門又開始關閉起來，門縫中還可以看到有氣流，把在其間的雪吹走，關門的速度比開門略微慢了一點。
洛風轉過身，終于準備開始打量這個建筑的內(nèi)部，但是等這內(nèi)部的真實狀況映入他的眼中時，他整個人都被震驚了。
這里根本不像一個研究所。
延伸而下的道路粗糙的質(zhì)感，左右的略高一點的人行道與復古的路燈，左右延伸而下的建筑，以及這一路的積雪。
這分明就是某一個街區(qū)，在一個會下雪的緯度，一個如同電影中描繪的異國街道。
但是這個街道沒有穿著大衣的行人，也沒有叫賣報紙的報童，有點像是深夜，所有房子都大門禁閉，城市處在黑夜的寂靜中，但又少了在街頭搖搖晃晃，時不時扶著電線桿嘔吐的醉鬼。
總之，就是沒有人的氣息。
洛風注意到右手邊一樓有一扇門是打開著的，于是就推著自己的小車往那邊靠近。
門內(nèi)透出一陣暖意，就像是街旁一戶善良的人家打開門接待流浪漢，洛風敲了一下門。
“有人嗎？”
但是沒有人回應。
“我進來，躲一躲雪，謝謝。”
洛風又玩笑似的說了一句，然后把小車也一同拉進屋子里。
這是一間普通的民居，進門右邊的鞋柜上放有一封信和一把鑰匙，信封上大大地寫著“致洛風”?？磥磉@就是安排給洛風的住處了，這信也許是別的工作人員的人留的。
洛風將鑰匙隨手裝進衣袋里面，另一只手把信拿起來讀著。
“這所房子是洛風先生的住所，其余生活設施沿街道行走均可找到，通信可使用屋內(nèi)的固話，配備的電腦可正常連接網(wǎng)絡。祝生活愉快?！?br/>“沒了？”
洛風將信紙前后翻轉，試圖找到一點點補充說明，但是別的地方除了“致洛風”什么文字符號都沒有，甚至連署名都沒有。
他只好嘆了一口氣，開始將小車上的行李卸下來。
正對著洛風對面的也是一扇門，基本的外觀設計也差不多，應該也是一座民居。只不過對面的二樓多一個象牙白的雕花小陽臺，而陽臺內(nèi)的落地窗和窗簾都關閉著，沒法看到里面有什么。
穿過玄關之后是房子的正廳，可以看見通往二樓的回旋樓梯，其余生活電器家私整齊有序地放置著，安排上也是用了一番心思，使人在這能夠住得很舒服。
（這地方真的是研究所嗎……不是某種很高級的酒店？）
雖然洛風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又分明記得自己在外面看到的，巨大的，繭一般的研究所，坐落在邊遠之地——怎么可能會是酒店呢。
“咕——”
心里正在犯嘀咕，肚子卻突然叫了起來。
（說起來我還沒吃早餐呢。）
搜索了一下屋子內(nèi)的冰箱，卻沒有發(fā)現(xiàn)面包之類的早餐食品，有的只是雞蛋，青菜一類的生食，還有各式肉類，只不過都是需要烹調(diào)而不是馬上就能食用的。
（信上說可以在街上找到生活設施，或許也會有餐廳吧。正好熟悉下這里。）
抱著這樣的想法，洛風又再次回到了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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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上走著，洛風無數(shù)次產(chǎn)生了自己其實只是到國外旅行的錯覺，如果這里不是空無一人的話，還有，如果這些商戶的招牌是外文的話。
出門之后順著街道踏雪而行了一小段路就找到了餐館，大大的英文restaurant用藝術字加工后就作為招牌，實在是非常出戲而一點美感都沒有。
這里的餐館也沒有服務生，進入到餐館內(nèi)部之后才能發(fā)覺這里與一般世界的不同之處。在原本應該是柜臺或者服務生的地方只有機械和按鈕，按鈕上標注了其對應的食品。
“沒有付款的地方嗎？說起來我也沒有帶錢……”
仔細地端詳了整個服務機器很久之后，并沒有找到任何一個看著像投幣，刷卡或者任何形式付款的端口。
抱著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洛風試著按了一個三明治的按鈕。
而那個按鈕只是長亮了起來，并且機器發(fā)出了輕微的象征著開始運轉的雜音，不一會從機器的下方就打開一個口子，一份三明治裝盤就順著口中伸出的小傳送帶傳送到了柜臺上。
“外頭做得這么漂亮，但是建筑里只有機器的話，真是敗筆啊……”
洛風吃著三明治一邊自言自語道，然后又點了一杯牛奶。
處理餐廚垃圾和回收盤子也是放到指定的位置就行了，一點生機也沒有。
吃完早餐之后洛風又繼續(xù)沿著街道探索。
這里的確有各式各樣的商戶，例如服裝店，水果店，從招牌上看也是和餐館一樣言簡意賅的風格，或許里面也只是機器在售貨吧。
不知不覺，洛風就走到了一個T字路口，左右延伸的道路比先前的街道都要窄一些。人行道上佇立著一個木制指示牌，提示左右道路通往的地方。
“向左圖書館……向右花園？這地方還有花園嗎……”

仔細想想圖書館也沒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洛風就向右轉入了通向花園的那條路。
在目力可及之處就能看到以一個噴泉為中心的花園，環(huán)繞著噴泉的是各種繽紛的花朵，還配備有用于休息的圓桌和椅子。
開放的花朵上還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鮮艷與潔白之間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
這里種植的花朵，大多都不在冬季開放，所以他們在雪中開放的樣子，也算是一種奇觀吧。
雖然，違和感很強。
距離花園越來越近，而里面具體的景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首先吸引住洛風的目光的，就是正坐在花園一處椅子上看書的銀發(fā)少女。
因為整個研究所之中完全沒有別人的跡象，在這里見到人實在是讓洛風感覺有點驚喜。
于是他加快了腳步，希望能夠與她有一些交流。
加快的腳步聲也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的目光從書上移動到了洛風身上，深藍的雙瞳與洛風的雙瞳仿佛建立了奇妙的連接。
她慢慢地把書合上，然后朝向洛風。
洛風終于走到少女面前。
“啊……那個……”
但是他卻說不出話來。
少女正注視著他。
那藍色的目光好像要將他的精神完全吞噬，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雖然日常對話中，看著對方的眼睛也是一種禮節(jié)，本應該習慣才對。
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像她這么認真的，好像她不在乎別的，全身心都在準備著傾聽你的說話一樣。
仿佛整個世界于她斷連，只有目光之間的聯(lián)系如游絲在以太中維持。
“怎么了？”
因為沒有得到下文而發(fā)出疑問的少女。
微微蹙眉，嘴唇輕抿，疑惑完全寫在臉上。
“啊、不，沒什么……”
“你是新來的那個管理員嗎？”
少女又接著發(fā)問。
“是的……剛來到不久。”
“這樣啊，我有聽他們說過這里會來一個新的管理員，洛風先生，是嗎？歡迎呢?！?br/>“嗯，謝謝。”
在簡單的對話之后，洛風總算從少女目光的脅迫感中脫出了。雖然目光仍然是很認真地注視著，但是也稍微有點習慣了。
這時候他才仔細地打量起了這個少女。
幾乎及腰的銀色長發(fā)，不常見的看著有些鋒利的顏色，卻是很柔順地披著，顏色非常地協(xié)調(diào)，看樣子應該是天生就是如此。
少女的身形大概16、17歲，身上穿著一件白色棉質(zhì)長袖，看著應當是正好合身的，但袖子卻略長一點，遮住了手掌，只露出了四只手指，下身是布料層疊褶皺作為裝飾的白色短裙。
但是沒有穿鞋子。
“你是誰呢？”
“我嗎？我沒有名字，但是我在這里工作，也住在這里?！?br/>“你在這里工作？”
洛風顯然是被這個回答給震驚了，但是他也不感到奇怪，畢竟這個新的時代也可以說是這些年輕人開創(chuàng)的——盡管洛風也年長不到哪里去，他今年該20歲了。
“是的呢，我也是這里的研究人員，只不過今天恰巧我休息而已?！?br/>“這里還有別的研究人員？”
“有的，但是他們不像我有這么多的休息時間，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開始工作吧，平常他們也很少到這里來。”
其實聽到這里其實還有別的人，洛風就已經(jīng)感覺很心安了。
如果沒有別的人，自己恐怕就要像小說里面的那些敲鐘的老頭一樣孤獨地守著一個建筑，誰也見不到。
洛風突然對少女桌上的藍色封皮的材料產(chǎn)生了興趣。
“你在看什么？”
“這個嗎？《各地區(qū)掌控的基本程序綱要》?！?br/>“這……不是娜塔莎悠米斯在舊時代寫的程序綱要嗎……”
因為在本部擔任文職，所以在整理文件的時候也見過這份文件，主要內(nèi)容是如何獲取對一個地區(qū)的控制權，是在舊時代的特殊時期使用的。
這綱要根本不是書籍，雖然其中記錄的方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失效，但也屬于一定的機密內(nèi)容。
“是的呢，我很喜歡看她寫的一些文件?！?br/>“你怎么弄到的？”
“在研究所的服務器里面能夠找到這些材料，雖然有加密，但是我有能夠閱讀的權限。怎么了嗎？”
看樣子這也印證了她的確是這里的工作人員。
“不，沒什么……不過，這東西看著沒什么意思吧，而且有很多都過時了。”
“的確不是很有趣，”少女翻了翻打印出來的白紙，又接著說，“但是我看著這些材料，卻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br/>（怎么會從這種東西里感覺很親切……）
洛風對眼前的少女的好奇又多了許多。
“我?guī)闶煜ひ幌逻@個研究所吧?！?br/>“誒？啊…好的?！?br/>少女伸出右手來。
“…？”
洛風并不能理解這個意思。
這個手勢，是想要握手嗎？
洛風有點猶豫，但還是伸出手來握住了。
“唔……”
少女皺起了眉頭，把右手松開，又用左手拉住了洛風的右手，就這樣牽著他準備出發(fā)。
“誒誒？”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還停在原地，少女不能拉動他。
“怎么了嗎？”
少女回過頭，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要做什么……？”
“帶你熟悉一下這里呀，怎么了？”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拉著洛風的手，正是準備要走的樣子。
“……沒什么?！?br/>但好像又怪怪的。
稍微有點嬌小的少女牽著洛風繞出了花園，兩人形成了奇妙的身高差。
（怎么好像被當成了小孩子……）
其實這個畫面更像是女孩牽著哥哥的手要去買哪個櫥窗里的玩具熊。
少女的步伐對于洛風來說不快，一兩步就能超越，但是少女好像有必須要站在前面的某種執(zhí)著，所以洛風也保持著半步的延遲。
出了花園之后地上的積雪也逐漸厚了起來，就使得少女的步伐變得緩慢，而且冰冷的雪所帶來的寒冷使得少女發(fā)顫，細微的抖動通過纖細的手臂傳到洛風手里。

“為什么不穿鞋？”
“我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雪?！?br/>“為什么這里會下雪啊……”
“研究所的室內(nèi)季節(jié)系統(tǒng)，在圣誕節(jié)前夕就會打開，間歇性地下雪，會自然消融?！?br/>（真是奢侈啊…在這種地方搞室內(nèi)季節(jié)模擬……）
從研究所外周邊的景觀推測，這里說不定還是荒漠地帶，如果要用水，應該是使用專用管道進行運輸。
少女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慢，幾乎每一步都需要掂量一下，但是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是拉著洛風手掌的手，比之前要更用力了些——盡管還是比較弱。
“……要不我背你吧。”
先前只是順著少女隱隱約約透出來的倔強性格，但洛風實在不忍心看著她光著腳在雪里繼續(xù)走下去。
“好…?！?br/>聲音好像有點遲疑，但更像是壓制著凍得要發(fā)抖的聲音。
于是洛風俯身彎腰，讓少女能夠跳上來。
兩支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背上的負重一瞬好像增加但又緩解。
在本部搬資料的時候，也曾經(jīng)有這樣的感覺，別人幫著把裝滿了書籍的背包放到自己肩上，然后松手的時候背包一落的重量，少女好像比那一背包書還要輕許多。
用手搭住少女的雙腿，冰冷冰冷地讓人覺得心疼。
“接下來往哪里走？”
“…一直走然后向右吧，可以繞回家里。”
“不走遠點？”
“不了…”
這句話很輕很輕，洛風感覺到繞到自己胸前的雙手好像抱得更緊了一些，平緩而柔軟的胸膛貼近自己的后背，淡淡的呼吸撫過肩膀有一點點發(fā)癢。
洛風就開始慢慢地向前走了，少女趴在他的背上。
“…這里面是海灘，進門就能看到?！?br/>“這里面有一棵很大的樹，周圍的話，是草原吧？”
“那里可以進行天文觀測，有現(xiàn)在世界上最先進的觀測設備?！?br/>少女介紹著沿途的一些入口。
她的聲音好像一直很輕，就像一張白紙，一個玻璃風鈴。
洛風出神地聽著，不是在聽這個地方，而是聽著這個讓人覺得很舒服的聲音。
總是淡淡的，不多一絲感情，也不少一點。好像還有很多故事，但是每句話的最后只是漸弱。
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回了研究所的大門。
如果不是向右能夠看到自己的住所，還有那個別致的小陽臺，洛風真的看不出自己是從這個地方進入研究所的。
這扇門平時關得嚴嚴實實的，上面好像是覆蓋了一層偽裝的花紋，與街道的墻壁融為一體。
“到了?！?br/>“哪里？”
“前面，有陽臺的那一個房子?！?br/>“原來你住在我家對面啊……”
“原來你住在我家對面嗎？”
少女反問道。
“啊，是的，他們給我安排在這?！?br/>“這樣…?！?br/>談話之間，洛風就已經(jīng)來到了小陽臺的下方。
稍微放低姿態(tài)，少女就松開手從洛風的背上滑下來。
“謝謝你?！?br/>“沒什么，快點回家里去暖一暖吧?！?br/>“嗯。那么，再見，洛風先生?！?br/>“嗯…”
洛風想要揮手，但是少女已經(jīng)轉過身去，打開門就進去了。他佇在原地。
（說起來，她叫什么名字呢？）
一邊這么想，一邊轉身慢慢地向另一邊的家門走去。
（她好像說她沒有名字？真是奇怪。）
不遠的一小段路，卻走了差不多兩分鐘，洛風出神地想著事情。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一陣輕松的暖意撲面而來。
正打算帶上門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對面陽臺的窗簾拉開了。
落地窗背后的銀發(fā)少女，在看到洛風轉身的一瞬，就挪開了自己注視的目光。
（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洛風把門帶上了。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