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2021 生賀文 三生三世

許墨2021 生賀文 三生三世
第一世
蝶翼翕動,在水天相接處翩翩起舞。
暖橘色晚霞漫過碧波,鏤下點點碎光,像細(xì)鉆,像星子,熠熠生輝。
悄悄碰觸那跳躍的彩色,一剎間,竟直直穿透海面,揮舞翅膀朝天空飛去。
你胸口一緊,拋開嬉鬧的同伴,兀自游向大海深處,焦急的呼喊遠(yuǎn)遠(yuǎn)甩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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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靡靡,如纖纖素手撥弄琴弦,叮叮咚咚惹人沉醉。
絢爛的虹伴隨雨滴忽隱忽現(xiàn),追逐搖曳的蝶,寸寸節(jié)節(jié)勾勒出蒼穹的輪廓。盈盈一水間,虹橋的起點,便是皎若玉樹的公子。
“彩虹的盡頭是什么?”
兒時盤旋不散的疑惑浮上腦海,滿心滿眼僅剩蝴蝶的你,全然未覺岸邊的男子,一猛子竄出水面,胳膊抻得老長,試圖抓住擾亂心神的罪魁禍?zhǔn)祝炖锊蛔杂X地咕噥:“不準(zhǔn)跑??!”
絲帛柔順的質(zhì)感滑入掌中,你定睛一瞧,那抹冷寂的白,稍稍沾了些雨水,和他背后云舒云卷的天色合二為一,再循著向上望去,正撞進(jìn)他星輝瀲滟的雙眸。
“你呀,怎么又來了,不怕被我捉住了?”緋色云影碾碎在他溫聲細(xì)語,似玉石相擊的琳瑯之響,他微微斂下睫羽,唇角漾開漣漪。
腦袋搖得比撥浪鼓還快,淘氣包三個字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你掬起一捧水,迎面潑了過去:“才不會哩,要抓你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
來者倒也不惱,任由你胡鬧,“今天等得有點久,足足半個時辰。?!鳖w顆水珠兒,飛濺至他發(fā)梢,眼角,每滴晶瑩里都晃著一道彩虹。
他慢條斯理地咬重了最后四個字,隱隱夾雜一縷不易覺察的埋怨,笑容也淡了不少,像極拐彎抹角鬧著別扭的小孩子,怎么哄都哄不好。
撲哧一樂,你探出手輕拽他衣帶,在他俊顏快速啄了下,順便捏了捏他鼻尖。
指腹沁涼,邂逅微溫?zé)岬募∧w,激起酥酥麻麻的電流,還有些微的癢,他就這樣笑吟吟凝著,倒把你鬧了個大紅臉,忙不迭松開小手,一溜煙兒避到花枝后面。
驚訝轉(zhuǎn)瞬即逝,徐徐氤氳暖意,他撫弄發(fā)燙的臉頰,眼角彎成漂亮的月牙兒,“嗯,只有這樣么?”亦說亦重重嘆息,貌似更難過了。
“那,那你還想怎樣?不是你教我的嗎,男女授受不親。”腮幫兒火辣辣的,聽他這么一說,怒氣蹭蹭蹭燒上天靈蓋兒,尾巴一搖一搖地游到他面前,你仰著脖子,氣鼓鼓地瞪他。
回答你的,是柔嫩濕熱的觸感,占據(jù)你全部思維。
他傾身而來,大掌扣住你后頸,烙印屬于自己的痕跡。
他的吻很輕,羽毛般拂過唇齒;他的吻也很甜,蜜一樣地釀開;自由徜徉于每個角落,傾訴著他不可言說的情愫和思慕,你一時竟忘記反抗,怔愣愣看他玉脂的面容盡在咫尺。
雨,初歇。月輪攀上夜幕,五光十色的煙花在空中盛開,炸裂,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歡呼。
“嘭”,猝不及防的巨響嚇得你一激靈,雙手下意識摟住對方脖頸,一個勁兒沖他懷里鉆:“好可怕?!?/p>
“沒事,不會傷到你的?!变镐讣?xì)流的熱度從他掌心滲透,驚恐與慌亂被一一熨帖,你壯著膽子,旋即睜大眼睛,一瞬未偏地盯著。
沉浸喜悅中的你,絲毫未發(fā)覺彼此曖昧的距離,“好好看,許墨,那邊也有,太好看了?!保灶欁再酥?,對著夜空指指點點,“這個叫什么呢?”
“煙花,逢年過節(jié),或者有舉國同慶的活動時,就會燃放。嗯,你剛剛叫我什么?”他靜靜注視你,心尖兒驀地擦出小小的火焰。
夜風(fēng)沙沙的,所有深紅淺綠都吹拂到他臉上,忽明忽暗,辨不清真實的情緒。
你不住點頭,沒完沒了地嘰嘰喳喳:“好希望能經(jīng)常看到,和你一起看。叫你許墨,怎么,不對么?”
冷不丁的疑問打斷你所有興致,你癟癟嘴,扭臉看他,頭頂問號咕嚕嚕冒。
他淡淡地笑了,清雋面龐融進(jìn)凄冷月色中,明明觸手可及,卻有種一碰即碎的不真實感。
你情難自抑,指尖描摹起他輕蹙的眉骨,好聲好氣地哄著:“你不要皺眉嘛,這樣就不好看了,如果你不喜歡,那以后就不看了好嗎?!?/p>
深吻落入手心,他的唇冷得可怕:“好,我不皺眉了,你乖,再叫我一次?!?/p>
“許墨,許墨,許墨”你附在他頰畔,如同耳語一個秘密,低低喚,他不厭其煩一聲接一聲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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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斗轉(zhuǎn),日升月落,時間悄然溜走兩個多月,隔三差五和你相會的他,人間蒸發(fā)一般,音信全無。
虹橋孤零零懸在空中,心底的不安一點點擴(kuò)大,不顧同伴的竭力阻攔,你義無反顧地扭動尾鰭,逆流而上。
“許墨,許墨,你不可以有事,我不要你有事?!币恍袦?zé)峄^面頰,不計其數(shù)的珍珠游弋海底。
噗通,久違的新鮮空氣灌進(jìn)鼻腔,你迫不及待地到處張望,哪兒還能尋見他的影子?
熟悉的白衣消失無蹤,周圍景致也天差地別,殘垣斷壁,花草凋零,一片死氣沉沉,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
“許墨,許墨?!比f籟俱寂,沾染哭腔的呼喊尤為刺耳,棲息瓣蕊的蝶也不堪其擾,抖了抖翅膀,逃也似的飛走了。
“他不在這里,你快點走吧?!崩滟哪猩鷱奶於?,遮擋住暖煦的陽光,落下料峭的冰涼。
呆呆地抬眸,銀發(fā)男子映入眼簾,精致臉龐寒如雪徹,這個人你見過的,“他在哪兒,我要去找他?!?/p>
好像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救他,說不定也會死。你也要去?”,不帶任何感情地睥睨著你,仿佛你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對!”你斬釘截鐵,毫無懼色的同他對視,面具裂開一條細(xì)小的縫,鋪天蓋地襲來的黑暗,將你所有掙扎和求救統(tǒng)統(tǒng)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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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刺骨的冰水裹挾濃烈的鐵銹味,狠狠潑上身體,你混沌的意識悠悠轉(zhuǎn)醒。
吃力地掀起眼皮,三三兩兩陌生面孔聚集在池塘邊,看稀罕景兒一樣,來來回回踱步。
“喲,這就是鮫人?怪不得連皇上的賜婚都拒絕了,嘖嘖?!?/p>
“同平章事命他交出來獻(xiàn)給鄰國太子,他都謊稱沒有,結(jié)果扣了個欺君罔上的帽子,現(xiàn)在還在大牢里遭罪呢?!?/p>
“唉,胳膊擰不過大腿?!?/p>
時斷時續(xù)的議論,一字不落飄進(jìn)耳蝸,全身的血液因池水漾動,慢慢凝固,心臟被鈍刀一寸寸切割,大顆大顆的眼淚,一刻不停地砸在水里,暈開慘白的波痕。
“南海有鮫,其淚如珠,取心上人心口三寸之血,遂現(xiàn)人形。”不合時宜的鼓掌聲驟然響起,一位身著華服,骨瘦如柴的老者由遠(yuǎn)及近,花白的鬂須,枯槁的雙手,嗓音像生了銹的彈簧,低沉沙啞。
緊隨其后的,是你念念不忘,即使閉上眼也描繪出的熟悉身影。他脊背挺直,仿若霜雪中迎風(fēng)而立的松柏,獨獨步伐太過緩慢,幾乎是拖著走,你心里咯噔一下。
來到近前,你才堪堪瞧清,簇簇殷紅的花肆意綻放在白衣之上,刺得你眼睛生疼,頓時哭成了淚人。
他面無表情地掃視眾人,目光碰到你的剎那,脈脈如海的眸底牽起一絲波瀾,“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也不是她的心上人,放了她?!?/p>
許墨語氣淺淺的,談?wù)撎鞖饽菢酉∷善匠?,三言兩句,將你倆的關(guān)系撇得干干凈凈。
明知他是在護(hù)你周全,仍難免有些悵惘,啪,一粒珍珠滾落。
老者哈哈大笑,眼神淬了毒,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匕首,“你心口三寸的血,澆在她身上,倘若毫無變化,我就放了她,順便向皇上求情,還你清白,如何?你敢還是不敢?”
“不要,不要許墨,你不要聽他的,你會死的?!?/p>
拼命搖頭,你哽著嗓子苦苦哀求他,但于事無補(bǔ),下一瞬,閃著寒光的利刃沒入他胸膛,汩汩血流似吐著信子的毒蛇,蜿蜒而下,他眉尖輕折,須臾舒展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近你。 ???????????????????????????????????????????????
到達(dá)池畔,他忽而彎下腰,帶著十二分的小心捧起你的臉,聲線軟下一寸又一寸:“乖,別哭,我沒事,我會救你出去的。”
滴答,滴答,血花一朵朵揉碎,許墨的面色也愈加蒼白,他氣息不寧,手指因劇痛抽搐著,仍努力地,一次次拭凈你臉上的血漬。
和他的鎮(zhèn)定自若相反,你心口猶如萬千箭矢生生扎透,血淋淋的痛讓你幾近窒息,你顫抖著攙扶他,小手緊緊捂在不斷涌血的傷口,淚水?dāng)嗔司€,吧嗒吧嗒直掉,“許墨,許墨,你為什么?”
他沒有多余力氣說話,側(cè)目橫過白發(fā)老者,眼神鋒利得像抵在喉尖上的刀。
“得得得,老朽又被蒙騙了,哪有鮫人變?nèi)说恼f法,荒唐!!”
憤憤地甩動衣袖,眾人揚(yáng)長而去,偌大的庭院,徒留遍體鱗傷的你倆。
異變此時悄悄發(fā)生,冰冷的池水陡然滾燙如沸,一波波蝕骨剜心的劇痛,睒眼間蔓延至每一個細(xì)胞,“許墨,許墨,我好疼,”身體抖似篩糠,你不受控制一點一點往下墜,血染紅了整片池塘。
永夜侵占虹膜前,最后一個畫面,是許墨充滿惶恐的瞳眸和耳畔痛心疾首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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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是鮫人?”花環(huán)在頭頂盛開,蓮影暈滿兩頰,你怯生生拽著男子的袖口。
凌亂的額發(fā)被輕輕攏至耳后,他笑意轉(zhuǎn)濃,“因為我幼時見過你,所以不會認(rèn)錯?!弊⒁暷愕难壑?,有晴光映雪的溫柔,你的心也濡得濕漉漉的。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卷起細(xì)碎的蕊瓣,宛如一場浪漫的花雨,撲簌簌灑了你們滿頭滿身,“那你知道彩虹的盡頭是什么嗎?”他懷中一段花香,比枝頭春意更鬧。
雨落紛繁處,他寂寥的眉眼,都在觸及你時,化為淺盈的春水,溫軟繾綣。
“是我,是你,是我們,我在等你,一直都在?!?/p>
對話戛然而止,俊秀的面龐漸漸被霧氣吞噬,聲音也含混不清,你大驚失色,急忙忙伸出手,“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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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qiáng)烈的白光直射眼皮,你意識猛然清醒大半,瞇起眼端詳四周的情況,看著看著,門邊一襲月白奪走了你全部注意。
“許,許墨。”清晨的林子很冷,風(fēng)也是涼的,但你的心卻熱乎乎的,恰如他此刻捧起朝陽的笑。
好容易捋直舌頭,依稀夾雜幾分顫音,你一字一頓輕喊,深怕他是你的幻覺,一碰,便碎了。
融融的暖,袖來滿室芬芳,你從頭到腳沐浴其中,夢境中男子的樣貌和眼前人重疊,話也如出一轍:“嗯,我在?!?/p>
“你,你的傷。”觸電似的從臂彎彈開,你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萬一加重傷勢你可擔(dān)待不起。
極低的笑緩緩變大,仿佛連日來的郁結(jié)都霽散在幽幽山谷中,變得爽朗而明澈,眼角微微滿上濕意。
軟玉溫香納入懷里,“小傻瓜,雖然還沒痊愈,但擁抱并不打緊,況且,你....”話倏地停住,他指尖順著眼波撫上你蜷縮成一團(tuán)的腳指頭。
彩蝶翩躚,看不見的紅線從你指尖飄飄然浮起,依依不舍地纏繞許墨的指端,越來越緊。
“看起來,以后不光要教詩詞歌賦,還得教你學(xué)走路了,任重而道遠(yuǎn)啊?!焙搴⒆铀频拿泐^頂,狹長的雙眸一抹狡黠流云而逝。
誤上賊船的感覺愈演愈烈,可念及他有傷在身,你只能乖乖答應(yīng):“反正你想跑也晚了?!?/p>
“榮幸之至,唯你至上?!?/p>
“哼哼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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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無垠穹蒼,藍(lán)緞子似的,在陽光下抖擻開。
岸邊依依的柳枝,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家般,滴滴嬌地打量路人,倘被覺察,又慌慌張張地避回樹后,說不盡的羞赧。
細(xì)波輕翻的河流橫臥橋下,粼粼光點,如打翻的星子,晃得人睜不開眼。
對岸遙遙吹來的風(fēng),像愛人的手,輕柔地拂過發(fā)絲,花香撲鼻。情不自禁地發(fā)出嘆息,滿足而愜意,“太美了?!?/p>
偏偏,閑暇時光持續(xù)幾秒,腳邊窸窸窣窣的響動破壞你全部興致,嘴巴撅得能掛起兩把油壺,你氣鼓鼓地瞪它。
“都說啦,我不認(rèn)識你呀,你別跟著我啦?!?/p>
毛茸茸的觸感剮蹭小腿,圓滾滾的雪團(tuán)子,烏溜溜的眼珠直勾勾瞅著你,尾巴晃啊晃。
沒錯,這個小家伙別人都看不到,只有你能看見。
貌似沒聽懂你的話,小毛球哼哼唧唧繞了一圈后,依舊伏在你身側(cè),長長的嘆了口氣。
得,要怪,就怪你自個兒。那雙惹是生非,能窺見靈體的眼睛。
風(fēng)更喧囂了些,淺紫色花瓣打著旋兒飄落掌心,不安生的小雀般,有一搭無一搭輕啄指尖。
“吶,跟著我也行,僅限于找到主人前,還有不許給我闖禍。”瞧它屬實可憐,你動了惻隱之心,叉著腰,故作嚴(yán)厲地和小狐貍談條件。
濕濕熱熱擦過腳踝,原是小團(tuán)子粉嫩嫩的舌頭,撩起酥酥麻麻的癢,“乖乖,你可是書里高高在上的狐仙哦,要支棱起來,不興這么沒骨氣的?!?,盡管對它的諂媚很受用,你還是不輕不重敲敲它腦袋。
一次兩次裝傻充愣,三次四次,饒是再好脾氣的小動物,也架不住你老太婆裹腳布似的嘮叨,出其不意地留下牙印兒,小家伙撒丫子就跑,竄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兒沒了影。
對于它這種狗咬呂洞賓的行徑,氣得你蹦出三尺高,額頭青筋突突突突直跳:“你給我回來,有本事別讓我抓住?!?/p>
于是乎,不明就里的路人,就看見你在巷口街角橫沖直撞,偶爾停下對著空氣嘰嘰喳喳,腮幫兒一鼓一鼓的,像極剛撈上岸的河豚,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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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處亭臺樓宇上,月白衣衫分外乍眼。
風(fēng)靜樹不止,頎長身形被滿天霞光一一勾勒,似有若無的一笑點綴在瓷白的面容上,更襯得他眉目亮烈。
好整以暇地目送你消失在長街盡頭,“終于找到你了?!?,他旋身沒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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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著小家伙回到家就能相安無事,結(jié)果,當(dāng)天夜里便給了你個下馬威,一時沒留神,小毛球又不見了。
是夜,循著殘存的爪印,你躡手躡腳摸進(jìn)陌生的庭院,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偷摸喚它:“你在哪兒,快出來,我們回家,喂!”
風(fēng)冷颼颼的,草甸間不時蹦出綠瑩瑩的光電,隨草浪沙沙聲忽隱忽現(xiàn),仿佛一雙雙鬼魅的眼睛死死鎖住你。
陣陣惡寒自腳底騰起,漫過膝蓋直沖顱頂,豆大的汗珠眨眼間覆滿腦門,你三魂兒生生嚇掉了兩魂半。
“我,我數(shù)一二三,你,你要是再不出來,我,我就不管你了?!焙煤靡痪湓挘稊喑扇夭琶銖?qiáng)說完,你且說且退,抖得堪比秋風(fēng)中的落葉。
回應(yīng)你的,是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你嗷一嗓子,顧不上掉落的鞋襪,屁滾尿流往外沖,“啊,有鬼!?。。?!”
跑著跑著,大門越來越近,幾步之遙的時候,你后領(lǐng)倏地一緊:“深更半夜,姑娘闖入在下府邸,不知有何貴干?”冷不防落下的男聲,轟得你外焦里嫩,腦袋嗡嗡作響。
“你,你也是鬼?”拉長的影子,灼熱的呼吸,你懸著的心終于穩(wěn)穩(wěn)落地。
本著見人比見鬼好的原則,你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哈哈哈,哈哈,我是迷路了,誤會誤會。”不停地鞠躬作揖,你暗暗祈禱對方能高抬貴手,放你一馬。
接連拜了十幾下,男子毫無反應(yīng),你悄咪咪從指縫間露出一只眼睛瞄他,卻不偏不倚撞進(jìn)他皓月般的眸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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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輪攀上云端,清輝徐徐流淌他身后,將他淹得遍體通明,深色的發(fā)絲,瑩白的肌膚,真真從畫卷里走下的謫仙一樣,絕世孤立,纖塵不染。
睫羽顫了顫,斂去一閃而逝的訝異,溶溶月色凝在他唇角:“無妨,既如此,在下送姑娘一程吧?!钡叵铝酥鹂土?,他不緊不慢踱到你身前,抬手做出請的姿勢。
神差鬼使跟上去,你走到半道兒,猛然記起此行的目的,急忙忙剎住車,蚊子哼哼似的問他:“你有沒有見過一只小狐貍,額,不對,是你今晚家里有沒有不干凈的東西,額,也不對,哎呀,要怎么說?!?/p>
被自己的笨嘴拙舌氣個半死,你恨恨地跺了跺腳,耳畔好巧不巧漏進(jìn)某人低低的笑聲。
小臉?biāo)⒌丶t透大半,你恨不得當(dāng)場找地縫鉆進(jìn)去,“算了,不打擾你休息,我,我一個人回去就行。”眼疾手快抓回掉在草堆里的鞋子,你打著哈哈和他辭行。
似一段晚風(fēng)握住,男子的大掌扣緊你皓腕,夾雜些許安慰孩童的語氣,軟聲誘哄:“沒關(guān)系,不礙事,我?guī)闳フ宜!?/p>
許是他的聲音太好聽,抑或今晚的月色太溫柔,懵懵懂懂的你,竟沒有絲毫的反抗,任由他輕輕牽著你,繞過樓臺,穿過長廊,來到一處廣袤無垠的草原。
通體雪白的小家伙,正乖巧地趴在樹下,直勾勾盯著某處,紋絲不動。
“它?!?/p>
“噓,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
細(xì)膩如琥珀的指腹,橫在你唇間,你兩頰似乎更燙了,指尖也微微發(fā)顫,卻吐不出拒絕的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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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近前,才恍然大悟,背陰處是一只欲飛的蝶破繭而出。
厚重的殼已經(jīng)褪去七七八八,裂痕也伴著輕響一寸寸擴(kuò)大,羸弱的身軀漸次傾斜,在凄冷的夜風(fēng)中搖搖晃晃,好像下一瞬便會墜向地面。
你心有不忍,探出指尖想要幫忙,卻被男子攏入掌心,“這樣反而會害了它,乖,不要動?!?/p>
涓涓流水般的暖意,撫平心底的不安,你點點頭,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小小的生命。
“加油,加油?!蹦阆乱庾R地攥緊身側(cè)人掌心,口中念念有詞。
像是聽懂了你的鼓勵,小家伙狠狠抖動了幾下,拼盡全力擺脫沉重的枷鎖,纖薄的翅膀迎風(fēng)顫栗著。
一張一翕間,淺紫色蝴蝶點在小狐貍鼻尖,未及它撲咬,又翩翩棲息上你指端,忽閃忽閃過后,于男子的眉間滯留了一霎,最后融進(jìn)濃濃夜色中,悠悠飛遠(yuǎn)。
如此震撼的一幕令你久久無法自拔,直到小狐貍撲進(jìn)你懷里才恍然回神,眨巴眨巴眼,咧開尷尬的弧度:“時辰也不早了,哈哈,我先,先走了。”
先不提將他誤認(rèn)成鬼有多荒謬,單單夜闖民宅這一樁也夠你在大牢里喝一壺了,說出去豈不笑掉別人大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揣緊小毛團(tuán)兒,腳跟一厘米一厘米后退,眼神四下亂飄,尋摸合適的逃跑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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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一瞥便看穿你心事,他不著痕跡地?fù)踉谀闵砬?,“姑娘,你是不是還忘了什么?”亦說亦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沾滿泥污的鞋子,將你紅撲撲的小臉悉數(shù)收進(jìn)眼底,笑渦漸深。
腦中炸開一朵又一朵煙花,才褪下的緋霞再次飛上耳根,你手忙腳亂地一把搶過,磕磕絆絆道謝:“你費心了,哈哈哈,哈哈,告辭。”
話音未落,你掉頭就跑,落荒而逃的狼狽背影,月光下晃來蕩去的粉紫色長靴,成為某人眼中最美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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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幾日,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恐聽見誰家遭賊,軍官到處抓人的消息。平日街坊鄰里的敲門聲,都讓你草木皆兵,成宿成宿睡不著覺。
斜斜乜了淹罪魁禍?zhǔn)?,你氣不打一處來:“你呀你,害我私塾都去不成,說怎么賠我?”
鎮(zhèn)里自古以來的習(xí)俗,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能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你偏偏不遠(yuǎn)屈服于這種命運(yùn),沒事兒就偷溜到學(xué)堂外,躲在墻根兒,聽先生講一個個妙趣橫生的故事,不知不覺也過了大半年。
“新來的先生,我都沒見過呢,不成,我今兒一定要出去?!?/p>
闊別多日,往常熱鬧的私塾死氣沉沉,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清清楚楚。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狐疑地朝屋內(nèi)探出頭,沒成想,被你最不愿意見到的某人抓了現(xiàn)行。
“大家繼續(xù),我先出去一會兒。”笑瞇瞇交代眾人,男子不疾不徐邁出大門,“姑娘當(dāng)心臺階。”
欲擒故縱的戲碼他信手拈來,像等待獵物乖乖上鉤的獵手,他慢慢悠悠跟在你身后,好心提醒道。
“我錯了,你當(dāng)做沒看見我好么,等等,你是新來的先生,之前的老先生呢,他去哪兒了?”大腦宕機(jī)數(shù)十秒,理智回籠的你,連珠炮似的蹦出一堆問題。
他極具耐心地回答,一縷微風(fēng)拂開他發(fā)梢,澄澈的眸底浮漾漣漣柔波,無聲流出眼角,點綴成唇邊淺淺酒窩:“他回家頤養(yǎng)天年了,這里都交給我負(fù)責(zé),對了,忘記介紹,我叫許墨?!?/p>
低低柔柔的嗓音,彌散在初春的料峭里,溫潤如玉的白衣公子,笑吟吟地看著,“下次再來,不必躲,我給你留個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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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大抵他也深諳此理。
自從他許諾為你預(yù)留位置后,你倆間的接觸與日俱增,同時也招致許多流言蜚語。
起先,你不甚在意,只當(dāng)他可憐你求學(xué)無門,做個順?biāo)饲榱T了。
其他人可不這么想,特別看他對你呵護(hù)備至,又少不得一番編排,什么你勾引人家,才有機(jī)會進(jìn)私塾,紅顏禍水,十惡不赦的妖女等等,諸如此類難聽的字眼,讓本就緊張的鄰里關(guān)系雪上加霜。
誠然,你對許墨有傾慕之心,卻發(fā)乎情止乎禮,遠(yuǎn)沒有他們想象的骯臟不堪,但無人相信,你百口莫辯。
眼看傳聞塵囂甚上,連三歲幼童見了你都大聲嚷嚷“壞姐姐”時,許墨終于出手了。
他公開宣布你倆早已訂立婚約,不日完婚,還大張旗鼓地下聘禮,差人吹吹打打送到你家里,這場風(fēng)波才堪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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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狀各異的錦盒擺滿小院,你內(nèi)心激不起任何波瀾,完全沒有待嫁新娘的歡喜,他從未親口說過喜歡你,如今也應(yīng)該和之前一樣,舉手之勞而已。
“姑娘,你快來看這個,瞅瞅,多俊啊。”沙啞的嗓音吸引所有注意,你傻傻地回頭,慘白的面孔勝似鬼魅,嚇得你渾身一激靈,驚呼壓在喉底,漫無邊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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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硯臺掀翻在地,凌亂的墨跡噴灑在宣紙上,沁了夕陽的余暉,竟隱約泛起血色,刺疼了許墨的雙眼。
陰森腥稠的味道凌遲著他的神經(jīng),胸膛被無情地攥住,陣陣絞痛,他頭也不回地扎進(jìn)蒼茫夜色,腳步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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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恢復(fù)明朗時,你身上覆蓋著鮮紅似火的嫁衣,被人五花大綁扔在牢籠里,身邊是奄奄一息的小雪球。
“她從小克死父母,拿來祭天一點也不冤。”尖細(xì)的女聲傳進(jìn)耳中,帶著憤懣的恨意。
蒼老的男聲連連附和,摻雜一絲阿諛的意味:“對對對,她還搶了小姐的心上人,該死!?。 ?/p>
火光驀然滅了,眾人一窩蜂似沖出大牢,嘴里罵罵咧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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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蜷縮成小小一團(tuán),指尖輕顫,慢慢捋順小家伙沾血的毛發(fā),眼眶隱隱發(fā)紅:“你說,他會不會來?”
“會的,小傻瓜,我在這里?!焙蟊诚萑胍黄?,泛滿青草香的懷抱將你層層包裹,他下顎枕在你頸窩,呼吸如山雨欲來的云,灼熱,滾燙。
半藏半掖著的心思,化作斷線的淚珠兒,不知疲倦地濡濕他手背,他沒再說話,用收攏的前臂和蜻蜓點水的吻低訴,安撫你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都會過去,不會有事。
帶你情緒平復(fù)后,他牽著你的手,無聲無息從后院溜了出去,沿著逼仄的小巷,一路向前。
“許墨,我們要去哪兒?”目的地依舊未明,你的心像天空翱翔的飛鳥,話語間掩飾不住的雀躍。
“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全聽我家夫人的?!被谢秀便遍g,你又回到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情形,心境卻天差地別,不再迷茫恐懼,是化不開抹不掉的蜜甜,從胸口涌上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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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箭長嘯而來,割裂衣帛直直刺入血肉,你忽然絆了一跤,重重摔到地上,汩汩腥甜沖破喉嚨,止不住往外冒。
簇簇紅梅噴濺在他月白長衫,他瞳孔驟縮,忙不迭伸出手,滿懷擁著你,撫在你背后的手不停戰(zhàn)栗。
夜露剔透,在他顫抖的睫羽上化開,像無法控制的淚,和他哽咽的嗓音一同落下:“是我疏忽了,小傻瓜,對不起?!?/p>
艱難地勾起嘴角,你揉了揉嗚嗚啜泣的小毛團(tuán)兒,又貼上許墨冰涼的臉頰,意識隨生命流漸漸模糊,“我,我沒事,不疼,以后你倆要好好相處,其實,第一次見你,我,我就知道,你是它的主人,可是我太孤單了,我想有人陪。抱歉?!?/p>
溫溫涼涼的觸感抵在額尖,春水盈盈的眼眸里,流轉(zhuǎn)的是你們相遇至今的影子,每一幀每一格都令你眷戀不已,很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沉沉闔上雙眼,你腦袋歪進(jìn)他熾熱的胸懷,小手無力地垂落地面,陷入永恒的長夜。
嬌嫩的花,自瓣尖兒開始枯萎,被冷冷的風(fēng)卷進(jìn)泥土,車輪反反復(fù)復(fù)碾壓,化成細(xì)碎的塵埃。
淚,瞬間失守,“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br>
一場緊著一場的秋雨,熠熠紅楓片片飄落,踩上去還咔嚓咔嚓響,驚擾了酣眠的蝶,撲閃著翅膀躲進(jìn)草叢里。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山林間穿行,女孩兒腳步輕盈,不時跑回男子身邊嘰里呱啦。
“墨墨先生,你真的沒養(yǎng)過小狐貍?就別人看不見的那種?”
隱居山林后,小雪球就消失了,你的眼睛也恢復(fù)正常,不會看到奇奇怪怪的靈體了。美中不足的是,許墨生了場重病,休養(yǎng)了小半年才逐漸恢復(fù)。
寵溺地敲敲你額頭,他直接了當(dāng)?shù)胤穸ǎ骸澳阊揭欢ㄊ俏医o你講的故事太多了,搞混了。乖,你身子重,當(dāng)心路滑。”
“明明和你送我的吊墜一模一樣,真的是我記錯了?”似乎遺忘了什么,你心里空落落的。
裙擺輕輕卷起,很快恢復(fù)如初:“或許,它還會回來,又或者,從未離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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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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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和煦,草色連波,最后一瓣血花擁進(jìn)暖風(fēng)里,暌違多時的春天,小頑童似的,跳躍著,叫嚷著闖入人類的世界。
大片大片的深綠淺碧,充斥全部視野,零星散落幾粒紅花,才露出尖尖角,便有蝴蝶立在上頭,久久不肯離去。
“小傻瓜,別著急?!?/p>
點點光斑,從枝葉間隙淺淺鏤下,像滾了一地的碎金。
你和許墨就在這斑駁光影中,欣賞姍姍來遲的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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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海底針,此話一點不假,熬過了孕吐,抽筋,食不下咽重重難關(guān)后,預(yù)產(chǎn)期在即的你,竟會因為不能出門踏青這芝麻大點小事哭鼻子,任憑他磨破嘴皮,也收效甚微,這可讓許墨心疼壞了。
包粽子一樣把你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侵不近半分寒氣,許墨才放下心,環(huán)著你去附近的公園散步,消磨傍晚的悠閑時光。
許墨人緣好,你是見識過的,萬萬想不到,他還特別招小動物稀罕。剛坐穩(wěn)沒多久,路過的小貓咪,小麻雀,一個個都湊在他跟前,連極少親近人的小蝴蝶也繞著他來回轉(zhuǎn)。
羨慕,嫉妒攪合在一起,齊齊涌上心頭,你張牙舞爪撲過去,小精靈仿佛早有預(yù)料,異常敏捷地躲開了你的進(jìn)攻,飄飄然??吭谠S墨肩頭,翅膀微微顫動。
眼圈刷地紅了,許墨見勢不妙,趕忙將你納入懷里,浸著暖意的嗓音,胸膛砰砰不絕的心跳,如縈繞鼻尖的芳草香氣,吹散了冬季最后一縷寒冷。
“手深知,慢慢抬高?!币姥詮楅_手掌,許墨緩緩俯身,對著小蝴蝶輕輕送了口氣:“小家伙,拜托你,幫我哄哄她好不好?!?/p>
施了魔法般,剛剛對你愛答不理的小精靈,聽話地落入你手心,像個嬌羞的小姑娘,裊裊婷婷地轉(zhuǎn)動花衣裳,隨黃鶯悠揚(yáng)的歌聲翩翩起舞,一切美好的像夢境。
淚痕仍掛在臉上,你卻笑彎了眉眼,得意洋洋和許墨炫耀:“看,它喜歡我呢?!?/p>
“嗯,不哭了,你冷不冷,要不要和熱牛奶,我去給你買。”見你小臉多云轉(zhuǎn)晴,許墨也露出笑容,零散的夕暉暈在發(fā)梢,唇邊淡淡的漣漪被鍍上一層金邊,看的你小鹿亂撞,兩頰燙燙的。
飛快點點頭,又立刻搖成撥浪鼓,你懶洋洋地偎進(jìn)他臂彎,拖長音調(diào),嗲聲嗲氣地貓貓叫:“我還要吃泡芙,蛋撻,不喝牛奶,我要熱熱的巧克力。”
一抹涼意攀上而過,是他替你將碎發(fā)攏好,“嗯,那你要乖乖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睖\啄印上額頂,他帶了些哄孩子的語氣,耐心十足地叮囑。
心里甜絲絲的,你捧起他俊臉吧唧吧唧好幾口,“課代表會堅守崗位,等待許老師投喂。”沖他粲然一笑,你清晰地看見他柔波蕩漾的眸底,全是自己的倒影。
過于可愛的舉動逗得他忍俊不禁,寵溺地刮了刮你鼻尖,他一步三回頭地匯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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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燈一盞盞亮了,闌珊處那熟悉的身影始終沒出現(xiàn),最初的點點歡喜,也因時間的分秒流逝,一寸寸被不安取代,你如坐針氈。
路人行色匆匆,無心的對話令你毛骨悚然,額頭瞬間覆上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太可怕了,怎么會出車禍呢?”
“對,我聽說是為了救一個孩子,那男人才.........傷得很重吧,好像。”
剩余的話已然入不了耳,你腦袋嗡嗡嗡響,胸口像橫著一塊巨石,壓得你喘不過氣。
刺骨的寒冷攀上小腿,行云流水般竄到四肢百骸,你哆哆嗦嗦站起身,不顧周遭驚疑的目光,紅著眼圈沖進(jìn)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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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墨,許墨??!”看熱鬧的人實在太多,里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你本就身子重,幾番折騰下來,硬是沒擠進(jìn)去,急得眼淚直掉,“求求你們,讓我進(jìn)去,我是他的妻子,求求你們?!?/p>
聲淚俱下的祈求,喚醒人們的一絲憐憫,自發(fā)讓開一條路,你這才暢通無阻地走到人群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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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泊中的面孔很陌生,你懸在嗓子眼里的心終于穩(wěn)穩(wěn)落地。
當(dāng)那溫軟的嗓音飄進(jìn)耳蝸時,頃刻間,你淚如雨下。
他安然無恙,并且在有條不紊地為傷者施救:“現(xiàn)在先不要說話,我的問題如果答案是是,你就眨一下眼,否就眨兩下,可以么。”
簡單地止血處理后,許墨與感到的醫(yī)護(hù)人員將其搬進(jìn)車內(nèi),目送對方走遠(yuǎn)。
少頃,仿佛感覺到你關(guān)切的注視,他徐徐轉(zhuǎn)身,目光穿透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一瞬未偏地楔定在你身上。
斑斕的燈火投在他面頰,似瑩白瓷器上脈脈流轉(zhuǎn)的一縷釉彩,盈爍的笑意,順著他及眉梢眼角氤氳,融化了整季的雪水。
鼻尖微微一酸,像孤雁找到最后的歸巢,你三步并作兩步,踉踉蹌蹌?chuàng)溥M(jìn)他懷中,那里有專屬于他的青草芬芳,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嗚嗚,嚇?biāo)牢伊?,你要有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嗚嗚,以后不能這么嚇我了?!毙∈炙浪拉h(huán)住他腰際,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滿懷擁著你,胸膛的微震惹得你涕淚連連,“我沒有提前報備,這點該罰,我答應(yīng)你,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你也不能賭氣做傻事,好么?”半是懊惱半是承諾著,他長長嘆了口氣。
被你奶兇奶兇束縛著,他是歡喜的,尤其你明明在乎得要命,卻故意唱反調(diào)的模樣,更令他心折,他不孤獨,因為有了想攜手相伴的人。
腮幫兒鼓成球,你踮起腳正打算給他個腦瓜嘣,一波接一波深入骨髓的劇痛瞬間來襲,你小臉驀然血色盡失。
虛弱地癱軟在他懷里,全身每一個細(xì)胞被狠狠撕扯開,鮮血淋漓,骨骼也被一點點碾壓,你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痛不欲生地喚他:“許墨,我,我不行了。”
見狀不妙,許墨急忙收攏雙臂,支撐起你全部重量,罕有的無措一閃而過,嗓音流露幾分顫抖:“要生了?別怕別怕,我們馬上去醫(yī)院。”
哪怕再心急如焚,他的動作仍舊極致輕柔,像是摟著易碎的瓷娃娃,溫言軟語地哄著:“我在這里,要是太疼了,就咬住我的胳膊?!?/p>
冷汗?jié)裢负蟊常澜绲男[沉入深深湖底,短短幾分鐘,竟竟比一個世紀(jì)更加漫長,神識趨近混沌的你,耳邊只剩他一遍遍焦灼的低喚,和悶如擂鼓的心跳,溫溫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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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shù)室重重闔上,渾身浴血的許墨頹然坐在外面,咸澀的液體無聲滑落。
“產(chǎn)婦剛剛受過驚嚇,血壓非常不穩(wěn),加上本身體質(zhì)較弱,有血崩的先兆,情況不樂觀,家屬做好心理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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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珠玉墜地,清脆一聲,沉睡的你緩緩張開眼睛。
粉雕玉琢的小奶娃,眼珠圓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盯著你,瞧你醒了,咯咯咯指樂:“麻麻麻麻?!?/p>
小糯米團(tuán)子并不爬上,咿咿呀呀地,朝你身上撲,像撞了一懷綿軟的云朵,嫩豆腐似的小手揪住你一百,晃晃悠悠往前走。
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霧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水一樣的漫過來,又水一樣的慢走。
滴答滴答,涼涼的水珠降落,你剛準(zhǔn)備脫下外套護(hù)住小家伙,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周身籠了一圈白色光暈,雨絲毫近不了身。
所幸,雨只維持了一小會兒,便歇了腳。小奶團(tuán)子干勁滿滿地大踏步,屁股一扭一扭的,你忍不住撲哧一樂。
“我們要去哪里?寶寶?”被你的問題難倒了,她歪著腦袋,大拇指含進(jìn)嘴里,白嫩嫩的小臉寫著大大的問號。
骨碌碌轉(zhuǎn)了幾圈,小家伙眼神刷地一亮,胖乎乎的手指著遠(yuǎn)處,哇哇大叫:“粑粑,粑粑?!?/p>
褲腿的拉扯感突然加重,小糯米團(tuán)子高舉胳膊,嘟著嘴,一蹦一跳向你索要抱抱,十足十討要獎賞的小動物。
心柔軟得一塌糊涂,你彎下腰抱起小寶貝,循著她視線望向遠(yuǎn)處。
穹頂盡頭,七色的虹遙遙升起,挺拔的身影立在紛繁花雨間,雖然相隔數(shù)里,你依然能清晰描繪出他初雨潤濕的眉眼,漣漣笑痕的唇角。
你不愿遺忘也不能舍棄的人,仆仆千里是他,魂牽夢縈也是他。
身體越發(fā)輕盈,淚眼摩挲中,你踏著無垠的草浪,風(fēng)景一步步倒退,佇立虹橋下的許墨,容貌也時時刻刻變化。
最先的長發(fā)飄飄,而后月白的中山裝,最后的最后,是初次相遇的白色大褂,和他灼灼如星的瞳眸,他在等你,一直在等。
遏制不住的嗚咽,你淚如泉涌,“我,我來了,你等很久了對不對?!?/p>
“沒有,我也剛剛到,只是有點想你了?!眽魢业哪剜?,沁了些許苦澀,輕輕地,小心地邂逅的雙唇,是雨滴親吻了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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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輝清朗,割裂層層烏云,跌落一地的碎玉。
時斷時續(xù)的啼哭,加上許墨稍顯慌亂的言語,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淺淺地擦過耳畔:“寶寶不哭,媽媽很快就會醒來,我們現(xiàn)在不要吵她,好不好?”
你下意識張開雙臂,接過哭鬧不休的小家伙,極其自然的吩咐:“應(yīng)該是渴了,有水嗎?”
“嗯,有,我去拿。”他也習(xí)慣性地應(yīng)下,扭頭去找奶瓶,走到一半,腳步猛然被釘在地上,肩膀微微發(fā)抖。
濕濕熱熱的潮氣,裹挾清冷的芬芳,你被他密密地?fù)肀е?,有什么東西融化了。你默默垂下眼簾,身后狂亂的心跳一聲聲訴說,綿綿的思念與愛意。
指尖尋到他濕潤的臉,你也跟著哭紅了眼,淚珠兒抿進(jìn)嘴角,稍稍泛苦,但也很甜。
“我睡著的時候,女兒是不是很淘氣,辛苦你了。”
“不會,和你一樣可愛,我很幸福。小傻瓜,謝謝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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