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羨/宅文】庭前柳09【藍湛納妾、忘機送禮、他的命還有扭轉(zhuǎn)機遇么】


庭前柳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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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瀟瀟,慶山寺外人群絡(luò)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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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日是個節(jié)氣,又有燈會籌辦,所以來登廟拜佛的人也比往日湊得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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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死祭在后院小佛堂,魏嬰只需穿過側(cè)邊長長狹窄山道,就能與前面大殿的人氣隔絕,進入清靜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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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青煙還有寺人灶氣,讓小山仿佛被淡淡云霧籠罩,倒是憑生了些遠離塵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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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注意到,魏嬰上臺階時,手總?cè)滩蛔∪グ绰冻龅募t里衣的領(lǐng)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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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風(fēng),狹道兩邊植被豐厚,蒼樹矮植將陽光阻隔大半,說起來還是有些涼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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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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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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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何總壓領(lǐng)子,還不承認(rè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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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發(fā)覺自己小動作被二公子所察,不由淡淡笑了下,道:
‘ 這件是阿姐為我縫制最后一件衣裳,她嫁早,我在先生處更換洗衣要勤,先頭的好些都補過,只這一件還是完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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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明白過來,魏嬰是以衣念人,也就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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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沉默下來,登上級級臺階的腳步意外的和諧,他不會早一步,他也不會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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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磚堆砌的圓拱門在眼前,里面就是小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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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隨著魏嬰入內(nèi),先在佛前上了注香。
‘ 我去門外樹下等,你們...說說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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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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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的靈牌被魏嬰從墻壁許多龕位中的一個里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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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預(yù)備好的小包裹打開,將里面果子糕點放在供奉的盤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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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用包裹皮細細擦拭靈牌,然后正經(jīng)規(guī)上蒲團,三拜全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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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你在那邊可好,逢年過節(jié),我燒去紙錢可還夠用,若是不夠,記得托夢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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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從果盤里拿出一顆黃蘋果,抱了魏離靈牌在懷,坐在蒲團上。
‘ 這是新鮮的黃將軍,咱們小時候就算磕頭都求不來的果子,現(xiàn)在,弟弟跟著先生,都能吃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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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了一口下去,果汁在口腔爆裂,甜絲絲溢滿。
‘ 聽人說,黃泉路遠,死后要走三五年才能到。一路上大小惡鬼,都要打發(f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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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弟弟每月例銀,三分之一,都是給阿姐買紙錢,我就攢著,初一十五,在岔路燒給你,但愿那些鬼吏莫為難我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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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大口咬下去,進嘴的缺帶了咸味兒。
‘ 這才兩年,阿姐應(yīng)該還沒走到黃泉,你怎的連個夢都不給弟弟呢。是不是,你知道那件事,就...不想見我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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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像開了閘的河流。
‘ 我也是沒辦法,那會子你還沒咽氣,他們就想讓人殉葬。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總是要想法子幫你,總不能眼睜睜看我姐姐給人活埋吧。何況,我還期盼著,阿姐那口氣能順過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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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的核露出來,魏嬰哭的厲害,卻并沒妨礙他吃果子干凈。
‘ 能求的人都不在身邊,只有... 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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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果子拿起來,魏嬰繼續(xù)嗑。
‘ 不過,弟弟如今過的還好。月錢不少,先生待人也好,碧園里...大家都跟弟弟好,阿姐,我...真的過的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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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生弟弟氣了,有空了,到夢里來跟我見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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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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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外的藍忘機仰了頭,和一對翠鳥對望。他面上淡然平靜,不知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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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的,小佛堂傳來一生嗚哇,驚的鳥兒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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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cè)頸過去,本是澹泊的臉上變的動容。待再聽來,的確是魏嬰,而且還在繼續(xù)不斷哇哇哭著,他忙提步重新進入圓拱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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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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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把給阿姐的果子,自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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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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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墻壁,飛走的兩指翠鳥又回還,黑豆的眼珠盯著匆匆離去的白色人影,再不多久,又見人影重新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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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果子擺上空了的果盤,那個制造噪音的少年,這才僅僅小聲哽咽了,被白衣人拉著向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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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嘰喳,可能在說,好能吃的小祖宗,好能號的小祖宗,從沒見過這樣祭拜人的小祖宗,哎,這小祖宗總算走了,大家又能清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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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掛的日頭和魏嬰腫似桃核的眼睛上來回看,藍忘機道:
‘ 哎,時辰過真快,才吃早飯多一會,又該吃午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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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將人提醒,魏嬰一手揉酸痛的眼皮,一手揉胃口。
‘ 東大街有家現(xiàn)殺現(xiàn)煮的雞肉煲,二公子... 你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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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看著他問:
‘ 你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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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用力點頭,想到吃雞,從寺里出來后還沒平復(fù)的心情也總算有了些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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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下垂,往魏嬰肚子上看,的確,還是癟的。再又去看他柳葉尖兒似的下巴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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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吃肉不長臉,良心一丟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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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搖頭,藍忘機提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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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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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家燜鍋雞肉煲的燈籠隨風(fēng)招搖,店面雖只一層,可也是守著蓮湖,占地不算小,人頭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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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小二帶進沒墻的可以看風(fēng)景的位子,又打了兩道風(fēng)簾,也算與熱熱吵吵的堂食客人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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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仔要現(xiàn)殺現(xiàn)燉,所以兩人先叫了幾盤涼菜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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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辮子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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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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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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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藍忘機提醒,魏嬰放下筷子,嘴里邊嚼脆藕丁邊去摸自己發(fā)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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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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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笑著說歪,魏嬰麻溜抽開發(fā)繩,一頭烏絲水瀑般流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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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坐著的藍忘機看的心底無風(fēng)有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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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那里用手左邊一把,右邊一把的抓著??伤^發(fā)長又多,這樣用手掏終究是亂遭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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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等,我回來再梳。’
放下話,藍忘機掀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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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叫了聲二公子,他也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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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主子,說了不叫他梳頭,魏嬰只有乖乖聽話。何況,這一桌子菜品,還有等下要上桌的兩份雞肉煲,可都還沒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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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散著長發(fā),魏嬰一個人吃的咔哧咔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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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吃東西總是很用心,專注力比干什么都集中。于是,一不留神,三個盤子就都不見菜料,只見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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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回神,才發(fā)覺自己竟一個人吃掉三盤涼菜,而人家二公子可都還沒怎么動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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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會回來了,要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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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兒正犯難,那邊簾子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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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人總是不經(jīng)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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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它梳吧。’
‘ 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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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藍忘機手里東西,魏嬰不知是驚還是撐的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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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藍忘機坐下后,看了眼菜盤,也沒在意,只是端起茶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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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見狀,忙帶著巴結(jié)討好的侍候,湊身過去先一步拎起茶壺,給人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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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湊,長頭發(fā)也順勢鋪散向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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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反手就去將長發(fā)撩了,生怕他們給盤子里菜湯污了。
‘ 當(dāng)心些,弄臟多可惜,挺好的頭發(f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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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茶壺,魏嬰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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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隨意揉了把頭發(fā),不以為意道:
‘ 好么?頭發(fā)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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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淡淡開口:
‘ 是好啊,梳起來吧,等下雞肉煲上來,妨礙你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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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聽見吃,自覺點頭,忙抓了梳子梳頭,反而沒注意藍忘機說著好啊時,眼中追憶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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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下山處藕塘連片,魏離未嫁時,魏嬰尚是更小的少年。他姐弟常在苦夏月份,趁著休息去塘中駕船采蓮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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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子,藍忘機正尋了塊上好鳳凰木,從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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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遠遠瞧見荷塘中玩水打濕發(fā)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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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看弟弟散開頭發(fā),笑著似玩笑說:
‘ 青絲是情絲,弟弟這頭發(fā)當(dāng)著阿姐無謂,可不許對著外人散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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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邊揉頭發(fā)扎辮子,邊問魏離,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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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回他:
‘ 弟弟這頭情絲,要留好,將來在弟夫跟前散,他定會說你頭發(fā)好,更會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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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久遠,藍忘機的笑容也變的深沉,可一瞬間又轉(zhuǎn)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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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冷極了的夜晚,魏嬰對著火苗無聲抹淚,入了灰燼的不只...... 還有一把厚厚黑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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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誰都知道,魏嬰為了魏離,斷了長發(fā),辮子只能扎出半個手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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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云深都道他喪姐之痛,即便叔父也沒跟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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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那陣將一日一次的早安,變作一日三省的往碧園走動。但與魏嬰見了面,兩人反而都沒什么話。甚至,連看彼此,都像是懶動眼皮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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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居中,夜不成寐,撫琴的時間越發(fā)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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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聽到景儀在院中問思追:
‘ 小魏嬰變成了小啞巴,都不愛跟人玩了,哎,公子也是,比悶葫蘆又更悶葫蘆,不對,是冰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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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說兩句吧,過陣子,魏嬰心情好些,自然就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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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思追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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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過陣子沒用太久,一兩月吧。魏嬰終于放晴,笑容回來,話也張了嘴。似乎一切都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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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頭原本的情絲,再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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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子,趁熱吃啊。’
魏嬰的話打破思憶,藍忘機手里是魏嬰遞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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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騰騰雞肉煲上桌,肉香氣的確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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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店家要了兩張用來打包燒雞的黃紙,在自己和藍忘機處鋪好。
‘ 肉骨頭都放在這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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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當(dāng)是愛干凈,藍忘機雖沒說話,但也確按魏嬰說的,將骨頭放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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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雞肉煲用的都是雞仔,個頭小,肉質(zhì)嫩,出汁多,配了老雞湯浸潤,口感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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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吃完,兩個人桌面黃紙上骨頭也成了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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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肉,魏嬰邊喝湯邊將自己和藍忘機的黃紙上骨頭仔細排列。待湯水喝盡,他也開始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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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進來道:
‘ 二位吃好啦,要結(jié)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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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yún)s是挑眉:
‘ 你家這雞不對啊,少了個翅膀和小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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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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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yún)s將兩張黃紙上骨頭開始給他細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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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哭笑不得,只好去叫掌柜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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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說現(xiàn)殺,你家這雞仔不會有病吧,缺胳膊少腿的...’
見魏嬰嗓門大起來,掌柜的怕給旁的客人聽去,忙堆笑道:
‘ 客人小聲,這樣,我給二位...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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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水塘里荷花輕輕晃動,不知是在笑哪個。綠皮青蛙咕呱了跳入水中,驚的浮萍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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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書局里,書架錯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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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二層,供客人看書的一處圓桌邊,藍忘機拿了兩本剛選好的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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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吃飽喝足,偎在桌上抱了本志怪集,眼皮倒像在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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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看就直起來好好看,要睡就趴下去。這樣眼睛會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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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坐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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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放下書,眼皮抬一抬,垂一垂。
‘ 這是誰寫的故事,字亂的很,看不清,看的人犯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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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好趴了睡會兒吧,誰要你吃肉喝湯,撐的也是該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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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p>
魏嬰覺得二公子說的句句在理,果然乖乖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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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過去,輕緩地將窩在魏嬰脖子里的長發(fā)辮撥開,藍忘機嘴角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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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面皮白,閉合后的眉眼格外長。山根凸起,鼻頭像塊小巧元寶。嘴唇自然就像涂了蔻,上厚下薄,按易經(jīng)說,是個重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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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探過去,猶豫了下,最終只是將給他扣在一邊的書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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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看不懂么,哪里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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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想著,便翻過來,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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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用的是作者原稿手寫,字跡么的確潦草,筆走龍蛇說不上,鬼畫符卻是個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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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幾個能一眼辨別的字符里,藍忘機目光漸漸專注,似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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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會畫符的,所以要看明白這些字,也只是看想不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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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了心,這胸膛也跟著突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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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仙,小相公,花下留戀,月下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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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居然是本... 全篇深入淺出的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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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了書頁,藍忘機不由暗慶,虧的這人寫的夠草,魏嬰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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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轉(zhuǎn)頭,斜眼看著那張睡臉,腦海中竟不知覺浮動的都是牡丹仙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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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的紅里衣雖只露邊角,但那抹艷色實在熏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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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那紅為束腰長袍,他腰肢又細,手臂長,身段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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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動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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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揉著自己太陽穴,打散那些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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