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四

1774年3月4日

? ? ? ?領養(yǎng)希爾薇已三月有余，初春已逾，時值仲春。

? ? ? ? ?屋外起了一層霧，朦朦朧朧中傳來了幾聲嘰嘰喳喳的鳥鳴，仿佛在催促著嫩芽迅速成長?？諝庵袕浡乃谌肓饲嗳~上的露珠，讓其不得不彎腰行了個紳士禮，將這些的透明的柔軟送入土中。嘹亮的雞鳴破開了晨霧，將晨昏的邊界割開。而新的一天，就隨著這聲雞鳴徹底開啟。

? ? ? 如今希爾薇已不會因我的些許小動作就害怕的不得了，這也讓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時候到了，該讓她體會一下別人的人生了，這樣更容易找出自己喜歡的家庭不是嗎。今天，就去布魯提大叔的牧場吧。

? ? ? 自出門已乘了近半小時的馬車。

? ? ? 通向邇斯草原的土路坑坑洼洼，土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遠處已有幾個農(nóng)人在彎腰勞作，他們的孩子或坐在一旁看父母們勞作，或聚在一起和泥巴。

? ? ? ?希爾薇似也被吸引，縮著肩膀，兩只小手握拳緊緊地貼在膝蓋上，正正地坐著，歪頭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晨曦透過馬車廂的車窗，將她臉上的絨毛照的一清二楚。

? ? ? ?當視野中逐漸出現(xiàn)青綠色的原野后，空氣便濕潤了些許，溫度也隨之下降。 ? ? ? ?

? ? ? ?對座的女孩嘴唇蒼白，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海拔變化引起的嗎？果然一件衣服還是不夠啊。于是她的身上便多出了一件幾近能遮住她整個人的大衣。

? ? ? ?路的盡頭是稀稀拉拉的尖頂房子。

? ? ? ?不遠處的柵欄內，幾頭牛沉悶地吃著草，尾巴甩來甩去。

? ? “喂！哪位??！”隨著橡木大門被輕輕敲響，一個如被握住脖子的公鴨一般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后緊跟著一個女聲， “別那么說話！”

? ? ? 不用想也知道是魯諾和萬娜阿姨。

? ? ? ?幾番寒暄，我說明了來意，想帶著希爾薇體驗一下他們的生活。萬娜阿姨見過希爾薇的長相也只是一愣，隨即讓魯諾帶我們去換了衣服。一身很適合工作的明黃色棉服。

? ? ? ?是我的錯覺嗎？一直噘著嘴的魯諾看起來頗有些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的腳已經(jīng)不再踹地上的草，反而不住地踮來踮去。

? ? ? ?到了草場，牛羊悠閑地吃著草，唯有親眼見到，方可體會到風吹過時，尚未褪去嫩綠的草一排接一排的躍起，伏下，形成小規(guī)模的綠色的浪。柵欄外，布魯提大叔正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一條黑色的大狗伏在一旁打著哈欠。雖伏下卻也有藤椅的扶手那樣高。

? ? ? ? 邁爾斯是條富有靈性的牧羊犬。每當確認來者是客，就會把人撲倒并用大舌頭舔他們的臉。而柔軟的草皮往往會替客人承受一部分來自它的熱情。

? ? ? ?我們在遠處揮了揮手，“布魯提大叔！”

? ? ? ?藤椅上的男人懶洋洋的起身，轉頭望向這邊，當看清是我后，一拍大腿，忽的躥起，沖我們大步的走來。這一行為卻驚到了倚在他身旁的邁爾斯。大狗警覺地抬頭，當看清遠處的人時，重又閉目養(yǎng)神的伏在了草地上。

? ? ? ? ?不一會，一個挽著袖子的粗獷男人小跑到了我們面前，他蓄著及鬢的絡腮胡子，臉頰有著獨屬于這片海拔的一抹土紅。

? ? ? 大叔上來給我一個熊抱，又親吻了我的臉頰，寒暄一番后， 掏出煙葉盒子，弄了兩卷煙，遞來一只。被我拒絕后獨自一人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澳阏f說魯諾這小子，這兩天一直嚷著要個妹妹，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嘿，我們都老了，從哪給她弄個妹妹去?！?/p>

? ? ? 憤憤地抱怨了兩句，大叔把最終的煙尾扯下擲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確認已無火星后方才問我們來此行的目的。

? ? ? ?遠處的邁爾斯仰首注意到了主人的行為，死死地盯著這邊。

? ? ? ?言語間，魯諾的眼神不住地瞟向希爾薇，一臉興奮地看著他父親。

? ? ? ?我將女孩的手交付給了魯諾，讓他帶著希爾薇去轉轉。轉身和布魯提大叔聊起了希爾薇的問題。這可是個好機會，也許經(jīng)今天的相處他們家就會多一個成員，魯諾就會多一個妹妹也不一定。

? ? ? ?談話間，遠處的邁爾斯驟然躍起，直直地沖向了我們這邊，在我以為要它要撲上來舔我的臉時，它卻如一道暴走的黑色閃電，眨眼間越過了我們。

? ? ? ? 邁爾斯的方向是，希爾薇！

? ? ? ? 不對，布魯提大叔并沒有制止。還是先觀望一下吧。

? ? ? ? 魯諾眉飛色舞地向身旁的女孩講著牧場上的趣事，女孩一直低著頭，顯得十分拘謹。二人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壓力，紛紛轉頭。

? ? ? ? 只見一個黑點在迅速放大，很快接近了他們。

? ? ? ? 男孩本能性的跨出一步將女孩護在身后，卻不料邁爾斯幾個閃身已是接近了希爾薇！

? ? ? ? 哪怕我再如何相信布魯提大叔和邁爾斯，此時也不禁心里沒底。于是趕忙沖上去。然而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 ? ? ? 行吧，如此境況我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哪怕邁爾斯從未傷過人。

? ? ? ? 只不過希爾薇恐怕無法承受它那熱烈的歡迎。

? ? ? ? 出乎意料的，邁爾斯一溜煙兒鉆到了希爾薇的胯下，竟把她馱了起來！大嘴一咧舌頭一甩躥了出去。

? ? ? ? 希爾薇慌忙之下卻抓住了邁爾斯的項圈。

? ? ? ? 然后......

? ? ? ? 就在風中凌亂了......頭發(fā)不住地在腦后隨風狂舞。

? ? ? ? 我并不認為她能夠很好的保持平衡，只能盡可能的追在邁爾斯后面。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 狗背上傳來女孩長長的慘叫。

? ? ? ? 不一會兒的功夫，邁爾斯已帶著希爾薇撒歡兒般的繞著整個牧場跑了兩圈。

? ? ? ? 你慢點......你這......可真是......條好狗！

? ? ? ? 追它的過程中我不只有一次想給它喂上點麻藥啥的，可是追不上......

? ? ? ?說實話，估計這一幕任誰看到了都會想笑，一只狗馱著個小女孩在前面撒歡兒地跑著，一個大人在后面要命地追著......

? ? ? ? 那對父子就在那傻站著嗎？原地杵了好一會兒不來幫忙？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吧。

? ? ? ? 這......也許就是心累吧

? ? ? ? ? ?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邁爾斯很喜歡這個小丫頭嘛。菲爾迅，不如這樣，你說的事我也想了想，就按你說的辦吧，讓她在這地方待一天，這天也頂好的棒，魯諾，你繼續(xù)帶著這丫頭去轉轉別的地方?！辈剪斕岽笫逭f著。

? ? ? ? 剛從狗身上下來的希爾薇驚魂未定，小臉兒煞白，嘴唇已無血色，發(fā)絲幾乎根根豎起。如一塊木頭般僵在原地，

? ? ? ?看著眼前希爾薇的慘狀，說實話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可笑的。

? ? ? ?當然也可能是追狗追的比較累......

?

? ? ? ?這之后的半天里，萬娜阿姨帶著我們擠了牛奶，割了牧草，攪拌飼料......每樣希爾薇都全神貫注地去學。

? ? ? ?牧場的午后。魯諾帶著我們放羊。

? ? ? ?我們站在一邊，看著他跑著把羊群趕來趕去，總有一兩只落單的，也被他咩的一聲趕回羊群，不過每當他學一聲羊叫，羊群就回應似的咩咩叫。場面十分滑稽。

? ? ? “別傻站著，菲爾迅，快來幫忙，把那兩只羊趕到棚子里?！濒斨Z喊著。

? ? ? ?聞言，我拿著經(jīng)大叔處理過的干草料將兩只已經(jīng)幾乎是棉球的羊引到了棚下。

? ? ? ?還有一段距離時，我招呼過站在原地看傻子放羊的希爾薇，讓她也嘗試一下，稍一囑咐就將草料遞到了她手中。

然后她就被羊追著跑了......

? ? ? ?草料紛飛，沾的她渾身都是。

? ? ? ?這...... ? ? ? ? ? ? ? ?

? ? ? ?幫著大叔剪完羊毛，我們坐在了一片草地上，身旁的希爾薇灰頭土臉，臉上，頭發(fā)上也沾了不少干草碎屑。望著不遠處成片分布悠閑吃草的羊群，它們宛如地上的云朵般挪動著。

? ? ? ?一只羔羊跳著跳著突然四肢一僵，倒地不起。

? ? ? “這種羊就是為了讓羊群在受到野獸襲擊的時候能夠存活下來而特意養(yǎng)的，跑一會兒就躺下了。畢竟有的時候野狼來的總是太快，我們來不及把所有的羊趕回羊圈。”

? ? ? ?魯諾叼著草葉，指著不遠處一只四腳僵直躺倒的小羊說道。

? ? ? ?呵，一生下來就是準備為同類犧牲的命嗎？可真是有趣。

? ? ? ?不再多想，我躺倒在草坪上，午后的日光正洵，恰如其分的散發(fā)著暖意。也許只有這遠離人煙的地方能給人帶來些許寧靜與放松吧。

? ? ? ?學我躺在一旁的瘦小身影站起，似是要言語些什么，唇瓣微張卻并未吐出半個音節(jié)，應該只是想去廁所吧。

? ? ? ?我坐起點頭示意。因為并不排除邁爾斯可能跑出來，再馱著她跑兩圈。

? ? ? ?希爾薇卻直直的向羊群走去，這讓我有些詫異。

? ? ? ?準確來說，她走的方向是，那只躺倒抽搐的羊羔。

? ? ? ?女孩蹲下，摸了摸小羊的頭，小手在它的身上摸索著，用力的按著，竟是在給它按摩，何時學到的？

? ? ? ?不一會兒，小羊居然真的有了幾分生氣，小蹄子凌空蹬了蹬。女孩面無表情繼續(xù)著動作，額頭上汗珠涔涔。我已無心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拄著胳膊等待著結果。

? ? ? ?小羊終是睜開了眼，希爾薇緊緊地抱住了它的脖子。

? ? ? ?不過我好像看到了它頭上冒出的問號......

? ? ? ?反應過來后，小羊靠近希爾薇的臉頰嗅了嗅，伸出舌頭舔了舔。希爾薇嘴巴輕抿，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了我。

? ? ? ?感嘆于女孩的天賦，也許她會成為一個好醫(yī)生。

? ? ? ?小羊跳走，回歸了羊群。希爾薇重又坐回到我身旁。

? ? ? ?我們躺在草地上，草場的風帶著這個季節(jié)獨有的溫度，混雜著牛羊與草地獨有的氣味徐徐吹過。

? ? ? ?胳膊一緊，身旁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 ? ? ?困意上涌，不如就這樣休息下。

? ? ? ?耳邊傳來一陣騷動，我睜開眼，待徹底看清后睡意全無。

? ? ? ?一旁的希爾薇早已松開了我的胳膊，雙手抱著頭，小臉兒皺在了一起，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只小羊！在我們睡著后，它就過來嘬起了希爾薇的頭發(fā)。

? ? ? ?我強忍住笑意，趕走了小羊，看著它一臉的意猶未盡，又看了看逐漸平復下來接著睡眠的女孩。

? ? ? ?真是不錯的一天。

? ? ? ?落日余暉中，我們乘上了回家的馬車，看著天邊積卷的火燒云逐漸遠去。

? ? ? ?迄今為止，見到希爾薇而沒有較大反應，反而很高興的，估計就只有魯諾一個了吧。

? ? ? ?至于為何希薇沒有留下嘛，看她的反應就能知道，邁爾斯蹲在一旁伸出舌頭喘氣都能把她嚇得迅速躲到我身后，緊揪我的衣角。

? ? ? ?看來此次嘗試是失敗了，畢竟希爾薇想留在哪里還是應由她自己來決定。

? ? ? ?不過看希爾薇的反應，算是對我有了些許依賴嗎，這倒是個不錯的現(xiàn)象。

? ? ? ?只希望她離開時，不會有什么類似想留下的想法吧。

? ? ? ?

? ? ? ? 晚餐時分。

? ? ? ?“希爾薇？”

? ? ? ?“是，先生?！睂ψ⑼Ｖ沽司捉?，放下餐具，抬頭正坐回到。

? ? ? ?“我有點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去救那只小羊，它自己躺一會兒也能起來的?！北е糠趾闷?，

? ? ? ? 話畢，希爾薇喉嚨微動，怯生生的答著：“因為媽媽總是會在希爾薇痛到起不來時揉我的胳膊和腿，揉一會兒就不疼了，所以我也想......”

? ? ? ? 女孩的聲音漸小，最后已如細絲般。

? ? ? ? 真是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