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 畏與悲（帆波視角）

[我開動了。]

我迫不及待地將夾起的魚肉送入口中，

嗯嗯！很美味！

和堀北同學合作的結果，我們在一個小時之內做好了青菜煮魚、茄子炒肉以及一道蔬菜沙拉，

對于我們兩個女生而言，是豐盛地不能再豐盛的晚餐了。

話說回來，堀北同學明明擅長的是家常料理，

清隆那家伙，竟然還說對方做得菜像飯店大廚一樣來哄騙我…（見4.1部分）

[一之瀨同學的料理水平很棒啊，感覺完全不遜色于飯店里的那些廚師呢。]

坐在對面的堀北同學發(fā)表了她品嘗這些料理的感想，

雖然我清楚她絕非會奉承他人的類型，但這坦率的夸獎還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啦，只是在家里的時候經常為媽媽和妹妹做飯…堀北同學也經常自己做料理嗎？]

[是啊，因為家里的雙親工作很忙，所以我常常要自己做飯。再加上知道哥哥進了這所學校之后，我也主動增加自己一個人練習的機會……]

[聽清隆說，堀北同學很喜歡自己的哥哥呢。]

“她就是個兄控”

清隆是如此評價堀北同學的。

[那個，并不是喜歡…我只是，很尊敬兄長……]

聞言，堀北同學先是呆住了一小會兒，在為自己辯解過后，面色微紅的她連忙拿起了身旁的玻璃杯，將里面的果汁一飲而盡。

哇，這反應也太犯規(guī)了吧！

堀北同學這等美人竟然也會露出如此純情可愛的神態(tài)，讓人不自覺想多看幾眼。

雖然很想繼續(xù)捉弄她一下，畢竟亂了方寸的堀北同學著實罕見，

不過要是做過頭的話，她一氣之下不把清隆的情報告訴我可就糟了呢。

[雖然只認識了1年，但堀北學前輩確實是值得尊敬的存在。]

[是啊，哥哥他真的各方面都非常完美。]

望著堀北同學此刻正露出的得意神情，

總感覺，已經找到了和她交好的秘訣呢。

……

[一之瀨同學是客人，哪有讓客人洗碗的道理呢？]

晚飯過后，打算去洗碗的我被堀北同學強硬地阻止了。

[可是總感覺一個人收拾這些餐具很麻煩…而且這頓料理也是我們合作的結果不是嗎？]

[真拿你沒辦法啊…那就麻煩泡一壺紅茶怎么樣？一會兒我們可以邊喝邊聊。]

在我的堅持下，堀北同學總算是作出了些許讓步。

不過總感覺泡茶和洗碗相比，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工作呢。

[那好吧]

[別這么不情愿嘛，我可是早就想嘗嘗全校最有人氣的女仆泡的紅茶呢]

[嗚哇，不要隨便說出別人的黑歷史啦！]

回想起那時的裝扮，即便到了現在，我的雙頰還不免因羞恥而有些發(fā)燙。

[這是對一之瀨同學剛才發(fā)言的回禮哦？]

[堀北同學欺負人！]

……

[那么，就從我和清隆首次見面的時候說起吧，話會很長，所以你拿手機錄音也沒有關系…嗯……一之瀨同學果然泡得很好呢。]

堀北同學呷了一口紅茶，隨后開始向我講述她和清隆自入學以來的種種經歷：

[我和他最初的相遇是在入學時的公交車上，當時的車上有一位顫顫巍巍的老婦人，但沒有人愿意為她讓座。你知道我們班的高園寺同學吧？他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愛心座位”上，并用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擊退了想要勸他讓座的中年OL和櫛田同學。那時，我注意到了同樣沒有讓座打算的清隆向我投來的目光。對這目光有些好奇的我在下車后主動去詢問他剛才盯著我的理由……現在想來，我大概是被他的那種孤獨的氣場所吸引了吧。

第一次和他的對話雖然算不上愉快，但也讓我知道了他那時秉持著一種“事不關己主義”。隨后，我和他又恰巧成為了同桌。那時的他雖然嘴上叫嚷著想要朋友，但卻從未有著更進一步的行動。剛才也提到了吧，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相似的孤獨的氣場，不知不覺之間和他聊得十分起勁或許也是這個原因，雖然現在看來我和他的處境完全不相似就是了……]

原來清隆和堀北同學的交集從入學前就開始了啊，真是奇妙的緣分。

[怎么說呢，那時的他給我一種很矛盾的感覺，雖然說著“事不關己”，但也會主動地給我一些意見；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獨特，但也會像那些惡趣味的男生一樣開一些過分的玩笑；當然，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他對于交朋友這件事在言語和行動上矛盾……隨后便是期中考，你還記得那次我們D班一下子獲得了全年級最高的87點點數吧？這是因為他花費私人點數向前輩們買了往屆的試卷的緣故。同時，他也利用了“私人點數什么都可以買到”的這條規(guī)則，和我一同花了10萬點數，向茶柱老師買了1分，從而讓不及格的須藤同學成功避免退學。

一之瀨同學你也知道的吧，他不想惹人注目，所以他會誘導我，或者打著我的名義去做很多事情。比如須藤同學被C班誣陷的那次，其實就是他誘導我作出的那個計劃。還有第一次無人島考試，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但他事后把所有的功勞都推給了我。]

到目前為止，堀北同學所說的話還都在我的意料之內，但她接下來對清隆在無人島的行動講述則是讓我大吃一驚：

[他在考試開始就盯上了猜測隊長的追加規(guī)則，因為每個班在島上的點數消耗都差不多。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于是他首先去了最適合成為據點的地方探查。一之瀨同學應該沒注意到？那時的校方廣播特地使用了“有意義的景色”這個描述，以及游輪用了較之平常行駛的3倍速繞島行駛了一圈，這讓他和葛城都觀察到了無人島上的各種構造。之后，隱藏在叢林中的他看到了完成占領的葛城和戶冢（彌彥），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話，他們兩個人之一大概率就是隊長沒錯吧？再加上性格沉穩(wěn)地葛城特地把鑰匙卡拿在手上這種不自然的行為，他篤定A班的隊長是一旁的彌彥。

至于B班的隊長，因為我們當時是結盟狀態(tài)，所以他只是希望C班的金田會幫我們削減B班的點數。至于C班，說起來有些復雜呢……他看穿了伊吹間諜的身份，并在此基礎上故意把我的鑰匙卡暴露了出去。當時我發(fā)燒得很嚴重，為了達成這一點，他指示山內同學在我的頭發(fā)上抹了很多泥，那時的我不得不去河水里洗澡，鑰匙卡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伊吹得手的吧……

隨后，我們的營地被他用一把火點燃，從而給了伊吹逃跑的機會。我強行去追伊吹同學，但因為生病的緣故，我不僅沒有搶回鑰匙卡，還被她打倒在地，病得厲害的我在那時昏了過去。清隆救了昏過去的我，并利用“無正當理由不得更換隊長”這一規(guī)則更換了我的隊長身份。

對了，伊吹搶奪鑰匙卡的原因在于A班和C班有合作，C班需要拿出足夠的證據來讓葛城相信伊吹情報的真實性。他看到了伊吹埋藏在土里的對講機，以及結合龍園身旁的對講機這一點，他認為龍園其實并沒有回到船上，換言之，刻意隱藏起來的龍園一定是C班的隊長。]

[那個，他的這些計劃事前有和堀北同學商量嗎？]

[完全沒有。]

[雖然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清隆的做法真的對堀北同學而言很過分啊…]

[或許吧，不過我也沒太介意這件事。]

[我還有一個問題，清隆為什么要在無人島上做這么復雜的舉動呢？他不是一直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嗎？]

[一之瀨同學真的非常敏銳啊，能只從我的只言片語中得出和那時的我一樣的疑問。但非常抱歉…他行動的具體理由，我也不知道?；蛟S有什么外力讓他不得不行動吧（指茶柱的威脅），總感覺他在此之后就有些變了，不，與其說變了，不如說是露出本性了吧。]

[這樣啊……]

[優(yōu)待者測驗過后，他和輕井澤的關系變得更為密切了，不過具體的契機我倒也不是很清楚。至于體育祭…簡單來說，我被龍園陷害了，而他在比賽開始前就以錄音的方式抓住了龍園的把柄。一旦陷害我的證據被提交到校方的話，龍園會處于極大的不利地位，認識到這點的龍園也放棄了對我的進一步進攻。當然，他做的這些我事先并不知情。相應地，自此以后，龍園就開始熱衷于尋找那個所謂的“X”，也就是清隆。

自從paper shuffle開始，我對他的神秘莫測愈發(fā)感到好奇，于是，我選擇去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來試探他。感受到這點的他也開始漸漸地疏遠我。并且，由于某種私人原因（指的是讓綾小路當著櫛田的面說出和堀北學的對話內容一事），這份疏遠從寒假開始愈發(fā)明顯。

你也知道寒假前還大張旗鼓尋找X的龍園一瞬之間仿佛失去了對一切的興致對吧？這也是我在幾個月前聽伊吹說才知道的事情，那是因為清隆他以一敵四，一個人用武力打敗了石崎、山田.阿爾伯特、伊吹和龍園四人。簡單來說，龍園是被清隆用暴力打得失去戰(zhàn)意的……啊，盡管你有些難以理解的樣子，但這就是事實。]

一個人打敗了他們四個嗎…？

而且還打得那個龍園君喪失戰(zhàn)意？

大概是考慮到手機正在錄音的緣故，堀北同學不待我完全消化這一事實，便接著敘述了起來：

[至于有關你的流言事件，你也應該清楚清隆在背后的全程操作了吧？嗯，既然你知道的話我就不說了。接下來是退學的投票考試，你知道我們班最終退學的是山內同學吧。他通過我哥哥告訴了我“山內同學和坂柳同學聯手，打算讓清隆退學”這一事實，也正因此，我強行將山內同學驅逐出了班級。表面上他什么都沒做，但我的一切行動卻都好像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呢……

剛才也提到了吧，自paper shuffle起，我們的關系就開始惡化。大概也在這個時候達成了冰點，因為我完全無法看穿他的行為，并且我一切想要更了解清隆的舉動都被他拒絕了……慢慢地，我開始沒那么信任清隆了，并且對神秘的他產生了一絲畏懼。總之，我們的關系變差是雙方面的原因吧，他那邊有意疏遠我，我這邊也因為不信任和畏懼而反過來疏遠他，因為覺得，如果相信他的話，有一天會被背叛也說不定。]

[不過看現在你們的樣子，倒是完全和好了呢。]

[是啊，當時輕井澤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去相信一個不信任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啊?！痹捳f回來，比起我來，他或許更信任輕井澤吧。雖然沒有什么太過具體的依據……總之，受輕井澤這句話感染的我試著比過去更靠近清隆一些，不過我們的關系也是過了很久方才和好如初，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優(yōu)待者測驗、流言事件、投票考試，以及還有堀北同學看不到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繞不開輕井澤同學，

她和清隆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也就是說，堀北同學也不知道清隆和輕井澤同學的關系？]

[我只知道他們之間關系很好，至少遠勝于我和清隆的關系。至于輕井澤是不是對清隆抱有戀愛感情一類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關司令塔考試，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他和坂柳同學的關系不一般這件事情一之瀨同學肯定也知道，在那場比賽中，坂柳同學特地選擇了國際象棋來和他對決。我會下國際象棋也是拜他的教學所賜。那場的對局水平高到我難以置信，不過清隆最終還是輸了……再之后，你們開始交往。月城代理理事長的2000萬點特別考試這件事情你也應該知道，我就不贅述了。]

[謝謝你，堀北同學，把過去的這些事情這么詳細地告訴我。]

堀北同學現在一定是口干舌燥吧，真是辛苦她了??！

很明顯，她出于隱藏班級秘密的考慮而省略了一部分說明，但現在的這些情報這對我而言應該暫時足夠了。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罷了。]

[話說回來，堀北同學是曾害怕過清隆嗎？] 對她曾說的這句話感到有些在意，我詢問道。

[是啊，雖說有他幫忙的事情結果總是好的，但不了解過程的話，難免會不確定什么時候會受到背叛呢……歸根結底還是那時的我實力不足吧，因為看不透他，所以沒法像哥哥一樣相信他。]

[這樣啊…]

[一之瀨同學在聽了剛才的那些話之后有什么感想嗎？]

[嗯…不是很確定呢，現在還只有一種很模糊的情感?？赡苄枰一厝ピ俾犚槐殇浺?。]

聞言，堀北同學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

一天下來，她一定是累壞了，

看來要在這里告別了。

[堀北同學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啦。啊對了，這是我提前買的潤喉糖，可以在一會兒洗澡的時候吃哦。]

這份小心意，如果堀北同學不討厭的話就好了。

[謝謝，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還可以來問我。]

語畢，堀北同學站了起來，將我送到了門口。

[算是售后服務的感覺？]

[對，就是這樣呢。]

果然，笑著的堀北同學真的好可愛啊。

……

回到房間后，我一邊泡澡一邊聽起了剛才的錄音。

清隆是一直隱藏在D班幕后的那個人，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但現在看來，過程和我預料的完全不同。

無人島上他對堀北同學的所作所為真的很過分呢，

如果我是那時的堀北同學的話，會和堀北同學一樣，完全不介意他的做法嗎？

此外，他又是出于什么理由來疏遠堀北同學的呢？

話說回來，既然他就是龍園君所找的對象，那么當時向全年級學生檢舉我持有大量不正當點數的紙條會是他出于擾亂龍園視線而寫的嗎？

畢竟，我實在難以相信龍園君會得知這一情報。

在天臺上以一敵四不落下風，完勝了山田同學和龍園同學，

真的是很可怕的戰(zhàn)斗能力啊。

如果說清隆強到過分的學力還可以用貴族學校來解釋的話，那么這種武斗能力，培育他的地方或許更類似于特工機構？

“一之瀨同學在聽了剛才的那些話之后有什么感想嗎？” 在錄音的結尾處，手機里播放出了堀北同學這樣的話。

是啊，要是說我有什么感想的話，

那一定是和堀北同學所感受到的畏懼完全不同的，一種蔓延全身的悲傷吧。

他到底，曾經經歷過何種的苦難啊……

一想到這點，我的全身就止不住地顫抖。

?

吹干頭發(fā)過后，我在電腦上打開了文化祭上那場音樂會的視頻。

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

真正讓我和清隆結緣的曲子。

據清隆所說，這首曲子以拉赫本人最喜歡的鐘聲作為開始，

現在看來，清隆在琴鍵上敲出的這由弱到強的鐘聲，應該是寓意著自身誕生的鐘聲吧，

冷峻，且不被注入一絲感情的誕生。

隨后，象征著清隆人生的鋼琴就好似被寓意著命運的弦樂裹挾了一般，

翻騰著、掙扎著行進開來，涌出無比暗淡和悲傷的旋律。

一想到這點，我的眼眶再度被止不住的淚水所浸染。

就算你是天才，在那所機構里，也一定經歷了相當程度的困苦吧，

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不會去反抗嗎？

是啊，只是小孩子的話，會很無力呢。

或許，你也曾像我們一樣，在童年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嗎？

因為，現在的這段旋律是那么的溫柔。

那份幸福和溫柔也一定是深藏于你內心的，想要守護之物吧。

……

這段局促不安的琴聲，是代表了你對外面自由的渴望和向往嗎？

這段你用力敲擊出的高潮，是意味著你也曾燃起過想要和那所機構對抗的決心嗎？

畢業(yè)之后，你還會回到那所機構去嗎？回到那個冷酷無情的地方去嗎？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吶，清隆，

我能為你做什么呢？

請讓我為你做些什么吧。

那一晚，我將這首協(xié)奏曲聽了三遍，

最后，在這難以言喻的悲傷的包裹下，

哭到精疲力竭的我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