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紅樓夢》中襲人是一個很復雜的人物，這個不奇怪，《紅樓夢》里面的人物都是立體的，都是多面性的。比如襲人，她對寶玉是很好很好的，所以寶玉對她很信任。但襲人對寶玉的好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想得到王夫人的信任，想成為寶玉的姨娘。襲人平時對人是很溫和的。但是襲人對自己的原生家庭，比如她的母親和哥哥，這種感情就非常割裂。

襲人的哥哥有一次和她說，如今家里條件好了，要把她贖回去。她的哥哥可能覺得自己妹妹給賈府做丫環(huán)，沒有一個自由身。但是襲人說，當時是你們吃不了飯，把我賣了，如今就不要說贖我回去的事。不讓你們賣，就要看著你們餓死。這段對話是襲人在《紅樓夢》中為數(shù)不多的失態(tài)，平時她都是那個安分守己，盡職盡責的大丫環(huán)。

二

襲人這段對話我無意間看到只覺得心酸，只覺得觸目驚心。當時襲人的家里是窮的沒有米下鍋，一家人要餓死的地步，沒有辦法把她賣到賈府。這就是為什么襲人和她的原生家庭讓人覺得割裂。因為家里人把她賣給賈府，她不知道該怨誰。怨恨父母嗎？如果不是到不得已的地步，誰愿意賣自己的女兒呢?

為什么不賣兒子，不賣自己的哥哥。因為那個封建社會，重男輕女就是一種政治正確，沒有人會覺得這個事情對襲人不公平。在一家人面臨問題的時候，大家心照不宣，默認的首先舍棄的是襲人這個女孩。所以襲人一家默認的就是把襲人賣了，換幾兩銀子，度過這個災年。

襲人表面上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為周圍人會對她說，你父母也不容易，大家那時候都是迫不得已等等。但是襲人心里真的不會有任何怨言嗎？怎么可能呢？她為什么不和她哥哥回去，這時候她家里條件已經(jīng)不錯了。一方面是賈府的條件很好，是豪門。一方面是她和賈寶玉是有感情的。但最主要的是襲人對自己的家人已經(jīng)寒心了。

三

她知道她的父母當年是迫不得已，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想把自己贖回去有一個自由身。但是襲人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家人真的沒有那么愛自己，到了那種迫不得已的時候自己就是首先被舍棄的那個人。所以她不會回去，因為如果家里還遇到重大事故，她家人還會把她賣給別人。這個裂痕，一旦存在就修復不了了。

襲人運氣比較好，不管是賈母還是寶玉，都是心底寬厚的人。如果是賈赦、賈珍、賈璉、薛蟠這些人的丫環(huán)，襲人的遭遇是什么樣的呢？這些都是不能細想的。襲人的家人當時想到了嗎？想到了，但是為了讓一家人活下去，他們沒有辦法也太不在乎。

襲人的母親哥哥后來對她更多的是愧疚。但是襲人對他們的態(tài)度就特別復雜。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母親哥哥不是壞人。也知道社會中大家默認女孩沒有男孩重要，如果賣孩子肯定先賣女孩。但是她知道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經(jīng)歷過無助的時刻。別人會勸她不要太在意，她又該怎么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