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奇的新品廣告拍攝以「少年氣」為主題來展現(xiàn)，共分為了：春心萌動、情竇初開和桀驁不馴三個主題。

根據(jù)每個攝影師擅長的風格，美咲和熊彬分別負責春心萌動和情竇初開，桀驁不馴這一組余曼認為男女之間的視角會有所不同，最終決定讓兩個人分別拍一組，最終再去篩選合適的，或者兩者結合。

第一個拍攝的人就是忙內田柾國，美咲說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和田柾國之間的緣分總少不了打頭陣，但這樣一想也許這樣的冥冥中注定也許是符合她的，田柾國不是一個會讓人緊張的人，相反他很配合也很認真。

拍攝過程中，田柾國有好幾次想開口說話，就被美咲專業(yè)的工作態(tài)度給憋了回去。

“please turn......”

“莫呀，你明明會說韓文，干嘛要多此一舉？”

田柾國心里有些不爽，尤其是聽到她每次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心里堵得慌，原本想著忍一忍，堅持到結束就好了，可是看著她就會想到以前的日子，那個時候的他們沒有現(xiàn)在這樣糟糕，更沒有現(xiàn)在這樣陌生膈應。

“麻煩往左一點?！?/span>

沉重的嘆息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美咲睜開眼看著面前的人，拗不過對方的直白，最后切換成韓語。

畢竟，比起拍攝，其他都不重要。

認識有一年，這是熊彬第一次聽美咲說韓語，他知道美咲曾在韓國工作過兩年，從來沒聽她講過有關在韓國的事情，更別說聽她講韓語了。每次提起這個話題美咲總會避而遠之，追問多了還會大發(fā)雷霆。

“你韓語說的蠻好的嘛?！?/span>

美咲瞥了一眼坐在身后的熊彬，沒好氣的說道：“你不說話會死？”

美咲會說韓語的事情瞬間在整個攝影棚傳開，來SQ這一年，除了余曼知道美咲個人簡歷上寫著韓國的工作經(jīng)驗以外，剩下的就只有熊彬了。身邊很多同事都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被大家這樣注視著，美咲心里很不自在。

翻譯站在一旁有些尷尬，不過好在他是自己人，美咲簡單解釋一番后，就讓對方先去招呼其他成員，拍攝這邊讓他不用擔心。

“你看，翻譯的工作都被你搶跑了?！?/span>

回到攝影棚就看到鄭號錫已經(jīng)站在拍攝區(qū)等著自己，他還和以前一樣，說起話來略帶調侃和嬉皮，美咲擠出微笑敷衍著，沒有回答。

工作中的美咲嚴肅認真，所以拍攝的工作比預期的要更迅速，不到二十分鐘鄭號錫的部分就拍攝完畢了。

“回國后，過得好嗎？”

美咲走上前詢問鄭號錫拍攝照片時，鄭號錫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又是這句話。

美咲早知道自己避不開這樣的寒暄，很多次，美咲獨處時也問過自己，如果某天和他們 再次相遇，自己是否可以做到冷靜的寒暄一句：“過得好嗎？”

只是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鄭號錫搶先了。

到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心臟緊張的砰砰跳，害怕自己的回答會給對方帶來其他的臆想，也害怕會給那個人帶來其他的幻想。

她不知道自己過得好不好，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顯得自己不會那樣狼狽。

“謝謝關心，挺好的?！?/span>

“我們之間不用說敬語吧？”鄭號錫突然詫異的看著她。

“你們是我的客戶，我對客戶用敬語，也沒有問題吧？”

美咲投來冷靜的目光，鄭號錫有些倒吸涼氣，他知道美咲心里還沒有放下那件事，于是他也很快轉移話題，打哈哈地說：“好吧?！?/span>

離開拍攝區(qū)，鄭號錫回頭又對著正在調試相機的美咲說：“我們能不能別這么見外，我們......還是朋友吧？”

“鄭先生，今天是我們第一見面吧？”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怎樣的呢？

連鄭號錫也有些記不太清，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孩的時候，只記得她看上去很是緊張，偶爾會因為緊張而犯下許多沒必要的錯誤，還總是被那個人說“不靠譜”，可是現(xiàn)在面前這個干練的女孩，一點也沒有不靠譜的特征，反倒讓人安心的很。

想到這里，鄭號錫歪頭無奈的笑了笑，現(xiàn)在說再多也于事無補，他很識趣的整理了衣領然后轉身離去。

“拍攝完成了，可以進行下一位?！?/span>

鄭號錫離開后，她心不在焉的翻著照片，注意到拍攝時的燈光有些過曝，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然后朝著閃光燈走去。

一路上她回想著剛才和鄭號錫的對話，根本沒有意識到從身邊經(jīng)過的人，她拖著慵懶的身子走過去，腳踩一灘纏繞的黑線，差點就被絆倒。

“哦！”

身體一個踉蹌，美咲下意識先護著手里的單反，隨后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反向拉了過去，這才沒有摔跤。

氣味熟悉的令人慌張，美咲睜開眼先是看到暖黃色的襯衣，因為剛才的慣性和條件反射，她雙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衣服，手臂抵在對方堅實的胸脯，令人窒息的是，那雙熟悉的手正攬在她的腰，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著如此尷尬又曖昧的舉動。

她深呼一口氣才敢抬頭，果然如她所想的，是那個她不敢面對的人。

“這么久了，做事還這么不靠譜?！?/span>

閔玧其說完這句話就冷漠的推開她，沒有了剛才的紳士和熱心，而是厭惡和嫌棄。

二人之間僅存的余溫也新擠進來的空氣給填滿，美咲站在原地自我冷靜了一會兒，轉身走向閃光燈調節(jié)好后返回原位。

閔玧其漫不經(jīng)心的調整著上衣，化妝師也緊隨其后替他補妝，美咲站在他面前不遠處，像個木偶一樣發(fā)著呆，此刻的腦子里都是他剛才熟悉的煙酒嗓。

?

還是這么不靠譜。

—— 呀，你什么時候才能讓我省心？

?

呵。

和他之間的孽緣就像是被人偷偷黏在背后的口香糖，美咲很快整理好情緒，單手拿著相機，走到他面前。

閔玧其拍攝中始終保持著他標志的面無表情，從取景器里看過去，又帶著一絲沉重的情緒，閔玧其這個狀態(tài)根本沒法拍照，美咲放下相機，一臉無奈的對著對面的人說：“麻煩你，笑一下？”

不知道閔玧其是故意不笑還是真的笑不出來，被美咲連續(xù)提醒了好幾次也都分毫不動，而且更過分的是，他表情里帶著更加濃烈的戾氣，直接跳過了現(xiàn)在的主題，直奔最后的桀驁不馴。

“閔……麻煩您稍微控制一下表情好嗎？”

“有問題嗎？？”

“我們的主題這么陽光，你為什么一副……欠錢的表情？”

“你身為攝影師不是該指揮一下嗎？那你教教我唄？”

閔玧其順著美咲不耐煩的語氣也干脆懟了回來，兩個人的對話像上了膛的機關槍，互相都看不順眼，美咲壓著情緒不敢多言，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就算發(fā)脾氣也沒用，眼前的人指不定比她更難制服。

“您是不是太緊張了?！?/span>

“緊張的是攝影師你吧。”

閔玧其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帶微笑，一副十分了解她的樣子，洋洋得意。

這么久了他好像還是很了解她，不論是剛才條件反射的將你拉住，亦或是現(xiàn)在對你的態(tài)度，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將你輕易拿住，那雙看似睡眼惺忪的眼睛還是能一眼就把你看透。

“美咲，你磨磨蹭蹭干嘛呢？”

余曼不知何時從身后走上來，大概是看到兩人站在原地僵持了很久，再加上閔玧其的狀態(tài)也沒有很好，照片廢了一大半。

“這些照片不行，跟對方好好溝通一下，調整好再拍一組。”

余曼這次竟然沒有當場發(fā)飆，心平氣和的將相機還給美咲。

“可是閔玧......”

“什么？”

“知道了，我會跟他協(xié)商好?！?/span>

余曼的出現(xiàn)打破了兩個人緊張的氛圍，美咲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沒有任性的把剛才閔玧其無理取鬧的事情給說出來，她了解余曼的脾氣，在工作中任何抱怨都聽起來像借口，余曼這個人，從來不在乎你是如何處理這件事，她只在乎你是否能將工作完美的做好。

也是在這一刻的冷靜中，美咲才明白，她和他們的相遇也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孽緣。

因為這場相遇，她更加確定了她和他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不論過去或是將來，他們之間的與眾不同清晰地擺在面前，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終究不會踏入同一條河流。

“所以攝影師你，要怎么打算呢？”

美咲恢復了職業(yè)性的假笑，走到閔玧其身邊好聲好氣的說：“閔先生，剛才那組照片我們老大說不太合適，所以這邊還要辛苦你再配合一下，我們再來一組可以嗎？”

“什么？”只要閔玧其皺眉頭就準沒好事，“你的意思是，我剛才一直在浪費時間嗎？”

“不是，主要還......"

"我們今天一下飛機就趕來了，很累你不知道嗎？”閔玧其白了一眼面前的人，又說：“我不想拍了，你先拍別人吧?！?/span>

“誒？”

沒等你說完，閔玧其就脫下身上的外套架丟在一旁，看也不看的朝對面的休息區(qū)走去。

美咲望著他的背影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以往他每次發(fā)脾氣自己總能理直氣壯地擋在他面前，因為你不喜歡逃避問題，寧可和他“大打出手”也不能允許他對自己冷戰(zhàn)。

可如今，她能做的只是緊緊篡著拳頭，留下不爭氣的淚水，在這份關系里，她的確沒有資格生氣，歸根究底是自己沒能處理好這件事，反而讓客戶產(chǎn)生了疲憊和不安。

美咲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壓著情緒朝一旁傾吐一口氣，但眼眶還是被一圈氤氳的霧氣給遮蔽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拍攝區(qū)出了問題，但因為語言障礙沒有人想輕易插足，況且大家都不想去攤這趟渾水，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狀態(tài)沉默不語。

最后，只有熊彬注意到美咲大步走上前，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安慰道：“怎么了這是？”

美咲別過臉背著他輕聲說了句：“沒事。”

“是不是那小子說你了？我就知道他看著就不是什么好人！”沒想到熊彬比你的情緒還大，對著空氣指手畫腳的模樣讓周圍的人更是好奇不已。

“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span>

熊彬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甘心的放下來，這是他們工作這么久來第一次看到美咲這種表情，以往不論是多難搞的客戶，美咲總是有辦法應對，但今天她卻像個膽小鬼一樣除了忍著還是忍著。

熊彬不得不把注意力投向遠處正盯著他們的閔玧其，他瞇著眼睛看著他，仿佛像在下戰(zhàn)書一樣，眼神對視讓兩個毫不相關的男人突然之間就有了聯(lián)系，閔玧其倒是十分冷靜的看著對方，手指來回摩擦著。

?

也許是同性相斥，熊彬打第一眼見到閔玧其，就覺得他渾身帶刺，不是個省油的燈，通過美咲這件事他更是斷定閔玧其的孤傲又刻薄的性格。

“美咲，他要是在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熊彬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笑著對著遠處的人挑挑眉。

“行了別瞎操心?！?/span>

美咲把熊彬趕回自己的位置上，工作還是照常進行，有了閔玧其這個“最壞”的準備，后面幾位成員的拍攝到時很輕松，尤其幫金碩珍拍攝的時候，他那張絕世美顏的面孔還是和以前一樣，怎么拍都是360度無死角的好看。

其他成員都十分客氣，大家默契的保持距離，有那么一刻好想回到了過去，會突然習慣大家的心照不宣，默契的工作配合。

?

過了這么久，美咲的脾氣早就消了，她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去問閔玧其，結果對方倒是主動走上來了。

“我們可以拍攝了。”

拍攝結束后，部分成員被安排到了SQ的休息室，現(xiàn)場只剩下經(jīng)紀人和拍攝的幾位工作人員，閔玧其背對著閃光燈站著，一臉嚴肅。

美咲自顧自得換鏡頭并沒有理他，抬起頭時還是不得已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應該是盯著自己很久了吧，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那雙眼睛里無限變化的情緒和悲傷，尤其是看她的目光。

閔玧其這次出奇的配合，沒有反駁沒有刻意找茬，任由美咲怎么提要求他都乖乖照做，驚喜的是，他沒有再擺出剛才那副厭世的臉，而是露出了適合拍照的好笑容。

良好的氛圍加速他們的拍攝進度，終于，今天最后一場個人拍攝也圓滿結束了。

她和熊彬送走了閔玧其等人，和工作人員留下來收拾片區(qū)，中途熊彬被余曼叫走叫走，收尾工作交給了美咲。

其他工作人員離開的時候美咲還留在攝影棚，因為網(wǎng)絡出了故障，還有一些圖片沒能挑選出來，只能留下來把工作做完才能離開。

?

她百無聊賴的刷著手機等網(wǎng)絡，突然身后聽到有腳步聲，她看也不看的喊了句：“狗熊！曼姐找你干嘛呀？”

腳步聲越來越近，但卻沒有回復的聲音。

“熊彬？”

美咲這才回過頭去看身后的人，逆光折射的人臉輪廓讓她有些詫異，但很快冷靜下來，“你……怎么來了？”

明明是看著他們離開的，結果閔玧其卻一個人走進了攝影棚。

這大概是她和閔玧其重逢后，相處過最“漫長”的時光，靜止的瞬間就像過了幾個世紀一樣，對方一言不發(fā)的站著，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他飽含深情地眼睛看著她，那種望眼欲穿的感覺實在令美咲渾身難受。

“不是累了嗎？怎么還不回去？”

周圍安靜的能聽到閔玧其淺淺的呼吸聲，閔玧其繼續(xù)沉默不語。

“你不會是迷路了吧？”美咲打探的試問，又說：“我送你過去吧?！?/span>

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一手抓住，久違的肢體碰觸果然起了條件反射，美咲下意識推開站在了一旁。

“這里沒人，你沒必要跟我劃清界限。”

“你在說什么，我沒聽懂?！?/span>

“裝傻是不是你最擅長的事？”

“你不是說今天一下飛機就過來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采訪呢?！?/span>

“美咲！”

“閔玧其你干嘛！”

這段對話語氣好像回到了兩年前，兩個人都喜歡得理不饒人，可不同的是現(xiàn)在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系了。

“你還是沒變。”

“你到底想干嘛？”

“美咲......”

閔玧其的聲音放溫柔了些，挪著腳步走到她面前，擋住了蓋在她臉上的光。

這個名字從他嘴里聽到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可是時隔兩年，再次聽到他的呼喚，倒也有些新奇。

“我還有事，我得先走了......”

“你又想逃避了？”

閔玧其趁她想離開的時候又擋住了她，“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我欠你什么？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系了?！?/span>

“你想知道你為什么一聲不吭的，就……消失了?！?/span>

?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就這樣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沒有履行當初我們的承諾。

?

閔玧其腦海里還記得那天清晨的畫面，她站在玄關處，和往常一樣目送自己離開，沒有什么不同也沒有任何離開的征兆。

要說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的她看上去格外的傷感，即使是笑著也看著令人很難過。

“沒有解釋?！?/span>

“你覺得我會信嗎？”

“我們都已經(jīng)有各自的生活了，何必在這里互相牽制浪費時間？”

“在你心里，我是牽制嗎？”

閔玧其眉頭緊緊皺了一下，他越發(fā)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又無情，他記得她的笑容，記得她的小脾氣，也記得她的倔強，但那句“互相牽制”緩慢又沉重，像是拖著千斤頂一樣將這幾個字狠狠砸在了自己身上。

閔玧其太了解她了，她不善于說謊，也不善于逃避。以往他們起爭執(zhí)，美咲都會主動的想要把事情說清楚，而現(xiàn)在卻反過來是自己來做這件事。

轉眼間物是人非，那些過去的回憶和記憶是否真的就成了過眼云煙，煙消云散了。

美咲清楚自己終究躲不過這樣的追問，不過她也生性倔強，沒打算跟他做過多解釋。

她似乎想明白了心里的彷徨和害怕，這一次她沒有逃避而是選擇正面直視他，如他所說，她一直都在逃避，逃了兩年，還是沒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感情這件事本身就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美咲不喜歡給自己留下過多無用的念想和期待，可被閔玧其逼問著，她心想也許給他一個答案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

對不起這三個字其實很討厭。

她曾在鏡子面前練習過無數(shù)次，如果某天見到他，她是否還能這樣不被察覺的笑著問好。

美咲終于變成了過去那個在他眼里真誠的自己，她看著閔玧其的眼睛，憋著沉重的情緒說出了那句令人厭惡的：“對不起”。

“這是我能對你說的，也是最后一句話。”

— TBC —?

文 / Misa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