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曉(閆)/峰川】吃不到的那顆糖(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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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曉(閆)/峰川】吃不到的那顆糖(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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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在很多人印象中都是以蟲子的形態(tài)存在著,各種蟲子,各種惡心。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其實有些蠱比丑陋的蟲子還可怕,它們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無色無味,無聲無息,這也是蠱師最讓人覺得恐懼的地方。
閆大夫外出這些年雖然醫(yī)毒兼修,但在蠱術(shù)這種偏門上的涉獵卻不是很廣,也就是一知半解的樣子。不過這次為了薛洋,他把之前在圣教看到過的有關(guān)蠱毒的書都翻了出來。
得知閆大夫去了藏書樓,薛洋才意識到他徹底忽略了圣教還有這么個地方。在他的來處,各種秘籍寶物簡直都要搶破了頭,仿佛只要搶到那些寶貝就能知天曉地貫通人和……他怎么就沒想到找點古籍秘術(shù)看一看,說不定……
薛洋帶著這樣僥幸的想法推開了藏書樓的大門,然后同一時間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藏書樓真的只是藏書樓。一棟目測有三層高的小樓獨立于圣教的西側(cè)山壁前,樓體整體來說不是很寬敞,像是由一間屋子逐漸加高疊上去的。
也確實就是這樣修起來的,這座藏書樓還是上一任老教主開始修建的,隨著圣教的發(fā)展壯大,藏書樓里的書籍也不斷地增加,相應(yīng)的這樓也就約加越高。因為山壁下的地方有限,所以樓里并沒有設(shè)置可供人行走的樓梯步廊等,有的只是緊貼著墻壁一層一層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書架,密密麻麻,滿滿當(dāng)當(dāng),從內(nèi)部看起來,整棟房子的墻壁都堆滿了書。如果想要取其中一本看看的話就要依仗樓中備下的加長竹梯,其間輾轉(zhuǎn)騰挪,身形瀟灑。
想當(dāng)然耳,這樣的藏書樓根本不會有什么人會閑的沒事來打掃。
“這是……在做什么?”薛洋進(jìn)門的時候閆大夫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不等他發(fā)覺那位置的危險,就把一本厚重的落滿了灰塵的書丟了下來,下意識的反應(yīng)讓薛洋一把接住了那本書,隨后被飛起來的灰塵嗆到眼耳口鼻,“咳——這些書是要丟掉的么?”
“先放在桌子上,我等下要看。”沾滿了灰塵的手在書柜間摸索著,一不小心就會碰掉一本。閆大夫?qū)@個圣教的書房最滿意的地方就是藏書眾多,而且五花八門,不管他想要什么書,只要肯找總能找到。但是最不滿意的也是這一點,這里書那么多,圣教就不能派個人定期打掃一下么?!留著這么厚的灰塵干什么?見證圣教的歷史還是建筑圣教的明天???!
薛洋揮手拂去書上的灰塵,勉強能從上面辨認(rèn)出書的名字——《傳奇密辛》,“這是什么東西?”這么拗口的名字充滿了市井的噱頭,真的不是哪個行走江湖賣大力丸的販夫走卒傾情推薦的么?
“蠱術(shù)?!眴问址鲋吒叩臅?,另一只手摸向最邊上的格子,閆大夫掛在梯子上搖搖晃晃,努力地伸長手臂就為了拿到最邊上的那本《不傳之秘》,他踮起腳尖,又向著那邊探了探身子,好像就要夠到那本書的書脊。只是解鈴還需系鈴人,若想破除薛洋身上的蠱,還是要知道誰是蠱師才能對癥下藥,“你最近都有接觸什么人么?中了蠱都不知道?”
“是么?”有沒有被人下蠱這件事薛洋倒真不知道,身體并沒有什么不適,甚至最近還感覺不錯,即使偶爾動武也不會像從前一般全身劇痛。不過……這似乎也是一種不同的感受,薛洋卻并不打算告訴閆大夫。
自從他莫名其妙的來到“這邊”以后,就感覺自己的靈魂是割裂的,心里好像在牽掛著什么,一直有種力量在拉扯,像是要把他撕成兩半??稍谒痪然貋碇螅欠N有塊石頭一直壓在胸口的感覺就消失了。比起之前來說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就像是一股暖泉流進(jìn)了他這片干涸已久的土地,讓他感覺到滋潤和舒服。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薛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種求而不得的悲苦似乎淡去了不少。
求而不得么……這世上讓他求而不得的……就只有那一片皎潔的星辰之光。
薛洋撫心自問,不知道曉星塵破碎的靈識……究竟怎樣了?
“你發(fā)什么呆?!”察覺站在下面的人有些心不在焉,閆大夫把手里擦拭書籍的布巾扔了下來。
布巾上沾滿的灰塵在陽光下飄散開來,慢慢悠悠的像一片不潔的云霧,把薛洋的身影籠罩在其中。沒想到他連這招都用,薛洋低頭掩面,卻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喂——”
一本書被布巾掛住一起掉了下去,閆大夫下意識的要伸手挽救,退的急了,他一腳踩住了自己的衣擺,徑直從兩人多高的梯子上摔了下去。
聽到頭頂風(fēng)聲不對,都來不及細(xì)想,薛洋閉著眼睛腳下一滑,沖過去一把接住了掉下來的閆大夫。
雙臂托住閆大夫的腰身和膝彎把人抱了個滿懷,緩沖的動作使得他們胸口相貼,薛洋只覺得自己感受到了閆大夫的心跳,那心跳聲與他的心跳在一處,就好像是……同一顆心一樣。那種不甚清晰的奇異感覺又來了,他的心里只覺得滋潤又舒服……
“還不快放開我?!”上下無所依,身體只靠著薛洋的兩條胳膊支撐著懸空,閆大夫一推薛洋肩膀,改變了胸口緊貼的尷尬姿勢,卻因為這一動而身體后仰,就這么干脆的從閉著眼睛的薛洋懷里翻了出去。
臂彎里一空,薛洋睜開還別扭著的雙眼,恍惚過后那種感覺便不見了。
果然還是有關(guān)系吧……曉星塵和閆大夫甚至是和他自己都有關(guān)系……薛洋眨眨眼才勉強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撫著胸口努力消化那種感覺,并試圖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默默從地上爬起來的閆大夫也是感同身受,他和薛洋的接觸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這一回卻覺得十分新奇,那種生命忽然完整了的感覺特別明顯,可他們明顯是兩個完整的人,怎么會存在“拼在一起就完整了”這樣的感覺呢?閆大夫這才想起來,薛洋很少把自己的事講給他聽,除了知道姓甚名誰之外,他對薛洋的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現(xiàn)在看來,薛洋應(yīng)該也不是他爹派來的人……
“……小心些?!眱?nèi)心的觸動來得太過突然,薛洋覺得有些不自在,看著閆大夫竟囁嚅的說不出話來??擅慨?dāng)他想要遠(yuǎn)離,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舍就像一雙利爪,將他的心撓得鮮血淋漓。薛洋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想拍拍灰塵放在桌上,結(jié)果卻不小心把書拍散了架,“你慢慢找,我——我、先出去了……”
“站住?!睂Ψ降膽B(tài)度太過奇怪,閆大夫的脾氣也不是白給的,這種被扔下的感覺讓他覺得十分不妙,“既然都是為了你的事,就一起來看看,找一下有什么方法驅(qū)你身上的蠱。別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明明是兩種不同的語氣,可薛洋聽著閆大夫的話竟真的感覺對面站著一個白衣道長。眼前模糊不清,腦中嗡嗡作響,強烈的眩暈帶來明顯的嘔吐感,薛洋胡亂伸手一扶,摸到把椅子,一轉(zhuǎn)身坐下了,他小心地不暴露自己的不適。
閆大夫還真的沒看出來。因為他也正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心里變化:那種貼近薛洋的感覺更明顯了。這到底是什么蠱?!怎么還會影響他?還是說他也不小心著了道兒?!
強烈的不適一閃即逝,身體巴不得不走,心里卻又覺得此時面對閆大夫有些別扭,薛洋快速的抉擇了一下,決定從心而為,臉上掛著明媚的笑意,一把將閆大夫按坐在身邊,隨便從桌上挑了本書,一邊翻書一邊偷看旁邊的人。
背對著陽光,屋里還有淡淡的灰塵在飄,閆大夫借著看書來掩飾自己的局促,,他仔細(xì)認(rèn)真翻看著每一頁古書,唯恐錯過了什么有用的東西,發(fā)黃的紙頁透著光,捏著紙頁的手指也透著光,低下的頭在脖子上投出一片陰影,分界明顯得好像刀削斧砍,溢滿著陽光的一道光亮紅彤彤的,像被沖淡的血,逆著光的閆大夫看起來虛無縹緲,就好像下一刻便能和光同塵去了,消逝于世間。薛洋不禁看得癡了……
“不要——”
翻書的手忽然被死死抓住,他倒沒有感覺到痛 卻見薛洋的指節(jié)白到泛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閆大夫給嚇了一跳,他蹙眉抬頭看薛洋,“你是什么毛???!一驚一乍的攪得我還怎么看書?!”說是這么說,他的手卻沒有掙開。因為他也覺得薛洋的這一抓里包含了太多東西,太多不應(yīng)該放在他這個不怎么熟悉的人身上的東西。
閆大夫剛剛正在看的那本書便是最后被布巾不小心砸下來又被薛洋拍散了的那本,剛好那頁書講的正是中蠱者的內(nèi)外表現(xiàn)。其實蠱毒沒有江湖中流傳的那么神奇甚至是神秘。蠱是挑人的,不同的蠱對應(yīng)不同的人。如果人與蠱不能匹配,那蠱其實就等于沒下,起不到任何作用。
有形的蠱,比如各種毒蟲,相對來說并不可怕,只是依靠毒蟲自身的毒性來操縱控制人的行動,影響人的心智。更為可怕的是那些無形的蠱,它們不以任何形態(tài)存在,但是卻能在機緣巧合下進(jìn)入中蠱者的身體,甚至是精神之中,使得蠱毒的宿主供人驅(qū)使,而且很難拔除……
閆大夫現(xiàn)在只希望薛洋的情況不要是后者,他翻著手里的書,迫切的希望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卻氣惱的發(fā)現(xiàn)最后最關(guān)鍵的幾頁被蟲子咬的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泄了氣的閆大夫合上書,一看這本書竟連封皮都沒有,更別談名字了。不死心的把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閆大夫才在看不出顏色的扉頁上找到了點東西,原來那不是一張白紙,上面隱約還有幾個字——《獸骨錄》。
書名?或者差不多的什么吧?閆大夫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像是捏著開解兩人關(guān)系的鑰匙,小心翼翼。他抬眼看了看薛洋,“為了你自己的事,是不是也該出點力了?”
被他專注的看著仿佛就連椅子都在發(fā)燙,薛洋挪了挪地方,換了個姿勢,“聽這意思……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去鎮(zhèn)子里看看,找找還有沒有賣這本書的店子。重新買一本回來?!闭f這話的閆大夫也很清楚,這樣年頭的舊書恐怕沒有機會再找到了,不過哪怕有一絲希望他也要試試,因為現(xiàn)在難受的不僅薛洋一個,還有他。那種剛剛開始的一旦見不到薛洋就全身不自在的感受實在難以啟齒,當(dāng)然,如果讓他找到下蠱的人,他一定不會讓對方活得自在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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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哪里的人都愛讀書。
這一點盟主最有發(fā)言權(quán)了。
十年前他寫書賺錢養(yǎng)浩然盟這群孩子的時候,大家還都會積極地?zé)崆榈钠诖男聲鍪?,甚至最熱銷的時候還有人在他棲身的破廟門口連夜排隊。現(xiàn)在這一切都一去不復(fù)返了。
盟主拈著筆幽幽一笑,笑容中充滿了落寞。剛剛他才從老大那里得到了一些讀者的反饋,希望他能傾盡所能給《大俠,再愛我一次》出一個特別本,里面內(nèi)容大家都懂,也都喜聞樂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了么?!”盟主眼淚汪汪的拉住老大的袖子,“你告訴本盟……這……這要本盟如何做才好啊……”
老大心疼的不得了,“盟主,您想怎樣都行,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袖子?我就這么一件袖子完整的衣服了,我真的不是斷袖啊……”
很快調(diào)整好了情緒的盟主決定不能助長這樣的不正之風(fēng),“我泱泱中華豈能不顧他人感受胡亂作為?!”于是……盟主決定讓文里的主角們稍稍犧牲一下,如果他改了名字的話……以青哄的頭腦……估計不會起疑……
保住了袖子的老大扒著窗子偷看盟主奮筆疾書的背影,內(nèi)心一片安慰,浩然盟的伙食大概還能改善好一陣子。
咬著毛筆末端,盟主聚精會神的醞釀情緒,時而發(fā)笑、時而蹙眉、時而緊張、時而面紅耳赤,“哎呀呀……真是罪過罪過……”
如果他不是臉紅還帶著壞笑的話,這句話真是好聽得緊呢。
墨汁滴在紙上,盟主咬唇一愣,提筆提名落款:《獸骨錄》,金陵小書生全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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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教中所有的事都在暗地里進(jìn)行著,明面上大家一團(tuán)和氣。
浩然盟里大家各司其職,閑暇時就都來催催盟主的稿子,過的雖然有些雞飛狗跳,卻也非常和諧,只除了根本不明白他們在看什么的三人組。
“曬太陽呢?”溫泰溜達(dá)出來,看見顧亦峰蹲在墻根看著對面房檐上的鴿子發(fā)呆。
“溫長老呢?”顧亦峰離開圣教太久,對溫泰也沒什么尊敬的表現(xiàn)。
“后院玩鴿子呢?!睖靥┧坪跻惨驗殡x開的太久以及和浩然盟相處太久,對溫彬的態(tài)度和顧亦峰差不多了。
“阿嚏——”
背后不說人。溫泰和顧亦峰聽見噴嚏聲都紛紛閉了嘴。
半刻鐘后,溫彬也過來了,“他們在干什么?”
“寫書?!?/p>
“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那你們兩個在干什么?”
“曬太陽。”
“看他曬太陽。”
“不覺得你們忘了點什么事么?”
“……”顧亦峰一臉迷茫的看著溫彬,搖了搖頭,“請長老明示。”
“……”溫泰也跟著搖了搖頭,不過那句話他沒學(xué)明白。
“我們?yōu)槭裁床浑x開這里回圣教?我們在這兒還有任何的存在感么?!”溫彬瞪大了他的小眼,里面有著難以置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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