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閱讀《中國文學(xué)史》，看到書中載有這樣一段唱詞：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dān)裝。四大皆空相，歷盡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壘壘高山，滾滾長江。但見那寒云慘霧和愁織，受不盡苦雨凄風(fēng)帶怨長。雄城壯，看江山無恙，誰讓我一瓢一笠到襄陽？

這段唱詞源自清初劇作家李玉所寫的劇本《千鐘祿》，《千鐘祿》主要描寫了燕王朱棣攻陷南京，建文皇帝喬裝逃亡的故事。作者一方面描寫了南京陷落后朱棣殘暴的大屠殺，一方面痛斥了反顏事敵的文武大臣；同時，他又對建文帝被迫出逃、流離慘痛的流亡生活，則寄予深切的同情。

劇本中的朱允炆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他是朱明王朝的第二位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之孫，懿文太子朱標(biāo)的次子。因朱允炆在位的年號是建文，所以后世稱他為建文帝。建文帝在位僅僅四年的時間，就被他的四叔燕王朱棣發(fā)起靖難之役推翻。因?yàn)榻ㄎ牡奂次缓蟛扇∠鞣?，引起了朱棣的?qiáng)烈不滿。在姚廣孝等人的幫助下，朱棣發(fā)動靖難之役，起兵攻打建文帝。

建文四年六月，燕軍渡江直逼南京城下，谷王朱橞與曹國公李景隆開金川門迎降，京師遂破，燕兵進(jìn)京。在燕王軍隊(duì)抵達(dá)后的一場混戰(zhàn)中，南京城內(nèi)的皇宮大院起了火。當(dāng)火勢撲滅后在灰燼中發(fā)現(xiàn)了幾具燒焦了的殘骸，已經(jīng)不能辨認(rèn)，據(jù)太監(jiān)說它們是皇帝、皇后和他的長子朱文奎的尸體。

關(guān)于建文帝的下落，《明太宗實(shí)錄》（明太宗就是朱棣）中是這樣記載的：上望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不及。中使出其尸于火，還白上。上哭曰：“果然若是癡騃耶？吾來為扶翼爾為善，爾竟不諒，而遽至此乎？”…… 壬申，備禮葬建文君。遣官致祭，輟朝三日。

可是，“禮葬建文君”之事只見于官修文字，并沒見于私人筆記，更沒有實(shí)物可證。也就是說，沒有人見過建文帝的殯葬儀式，也沒有人能說得出建文帝的墳?zāi)乖谀睦?。所以，《明太宗?shí)錄》上的記錄并不可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明朝長達(dá)二百六十多年的歷史里，民間一直流傳著建文帝各種下落的傳說。但朱允炆的下落終成為一件懸案。誰也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被燒死了，后來一些對他的帝業(yè)抱同情心的歷史學(xué)家都說他喬裝成和尚逃離了南京。當(dāng)時官方的記載當(dāng)然只能說皇帝及其長子已死于難中，否則，燕王就不可能名正言順地稱帝了。朱允炆最后的真正命運(yùn)仍然是一個歷史之謎。

三百多年后，在清朝主持編寫的《明史》里，建文帝的結(jié)局這樣寫道：谷王橞及李景隆叛，納燕兵，都城陷。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或云帝由地道出亡。

建文帝的下落有三種說法：一、不知所終；二、焚死；三、由地道出亡。民間流傳最廣的就是第三種說法，李玉所著的《千鐘祿》就采用了這種說法。

靖難之后，許多大臣見風(fēng)使舵、改投新主，但也有一部分大臣忠于朱允炆，不愿與篡奪皇位的朱棣合作，這些人之中最有名的當(dāng)屬方孝孺。

方孝孺是浙江寧海人，他小的時候十分機(jī)警敏捷，每天讀書超過一寸厚，鄉(xiāng)親們稱他為“小韓愈”。方孝孺成年后跟著宋濂學(xué)習(xí)，宋濂門生中有些知名的文人都不及他。洪武十五年，因吳沉、揭樞的推薦，方孝孺被朱元璋召見。朱元璋欣賞他舉止端莊嚴(yán)肅，就對皇太子朱標(biāo)說：“這是一個品行端莊的人才，你應(yīng)當(dāng)一直用他到老?！焙槲涠迥?，方孝孺又因?yàn)閯e人的推薦被召到宮廷。朱元璋說：“現(xiàn)在還不是任用方孝孺的時候。”他授予方孝孺漢中教授之職，方孝孺每天給眾儒學(xué)生員講學(xué)，毫不倦怠。

朱允炆即位后，就征召方孝孺任翰林侍講，第二年又升調(diào)他做詩講學(xué)士。每逢國家有重大的政事，朱允炆都要向他詢問。朱允炆喜歡讀書，每當(dāng)碰上疑難，就召見方孝孺請他講解。朱允炆臨朝，百官奏事，決定群臣的面議可否施行時，朱允炆有時會命令方孝孺趨身屏風(fēng)之前批答文書。當(dāng)時修撰《太祖實(shí)錄》以及《類要》等諸多典籍，方孝孺都擔(dān)任總裁，他非常感激朱允炆的知遇之恩。

后來，燕王朱棣起兵南下，朝廷議定討伐的詔令、檄文皆出自方孝孺的手筆。當(dāng)初，朱棣率軍從北平出發(fā)時，姚廣孝特意給朱棣介紹了方孝孺，他認(rèn)真地對朱棣說：“南京城攻下之日，方孝孺一定不會投降，希望您不要?dú)⑺?。殺了方孝孺，天下的讀書種子就滅絕了?！敝扉c(diǎn)頭應(yīng)承。

燕軍攻陷南京城后，由于方孝孺的威望很高，朱棣想要方孝孺為他起草即位的詔書。當(dāng)方孝孺被召到朝廷時，他悲切哀慟的聲息響遍大殿的臺上臺下。朱棣走下臥榻安慰他說：“先生不要自取憂苦，我的打算只是想要仿效周公輔佐成王的方式?！狈叫⑷鎱柭曎|(zhì)問：“周成王在哪里？”朱棣答：“他已自焚而死?！狈叫⑷嬗謫枺骸澳菫楹尾涣⒊赏醯膬鹤訛榫俊敝扉φf：“國家需要成年的君王。”方孝孺恨恨地說：“那為何不立成王的弟弟？”朱棣理屈詞窮，他傲慢地答道：“這是我們朱家的事。”

隨后，朱棣回頭示意左右侍者給方孝孺送上紙筆，他對方孝孺說：“詔示天下，非得由先生您來起草不可。”方孝孺把毛筆擲到地上，邊哭邊罵道：“死就死了罷，詔書我絕不能起草?！敝扉Π祲号鹫f：“你死，你就不怕株連九族嗎？”方孝孺怒聲道：“就是株連十族又能奈我何？”朱棣大怒，下令處死方孝孺及他的親友門生共計(jì)八百七十三人。由于此事牽連甚廣又加之后世對方孝孺的同情，故而有了明成祖“滅十族”的說法。

建文四年六月二十五日（1402年7月25日），方孝孺被車裂于街市，他在臨死前作絕命之詞：“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jì)兮謀國用猷。忠臣發(fā)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庶不我尤！”方孝孺慷慨赴死，死時年僅四十六歲。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與他一同赴刑場，方孝友也賦詩一首而死。在方孝孺被殺之前，他的妻子鄭氏及他們的兩個兒子中憲、中愈已自縊身亡，他們的兩個女兒也跳進(jìn)秦淮河自溺而死。

方孝孺是一代大儒，一生寫下不少的詩文佳作。在他被處死后，他的著作也被朝廷列為禁書。永樂年間，官府只要發(fā)現(xiàn)有收藏方孝孺著作的人皆定為死罪。但是，仍有人冒死收藏他的著作，這才使方孝孺的詩文得以傳世。

方孝孺曾作一首《鸚鵡》詩：“幽禽兀自囀佳音，玉立雕籠萬里心。只為從前解言語，半生不得在山林?！边@首詠鸚鵡的詩，實(shí)為感慨人生在世不可逞才顯能，道出了好事有時反而成壞事的哲理。方孝儒這首詩原系借鸚鵡抒發(fā)自己的感慨：要不是自己“解言語”、有才學(xué)，那也不致被囚入“雕籠”，淪入官場不得自由。

不知道方孝孺在寫這首詩的時候，是否預(yù)感到自己日后的結(jié)局呢？

2019-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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