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
一年一季的秋,總是在經(jīng)意和不經(jīng)意中走來。對秋,最初我總是很模糊的,它與夏的更替也很曖昧,盡管二十四節(jié)氣里有明白的告知,某日某時立秋了,可總叫人感覺不到十足的秋味。單從那火辣的太陽而言,就夠令人費解,何況還有一個直叫人冒熱汗的昵稱,名曰“秋老虎”?!袄匣ⅰ笔莻€什么概念,不言而喻。能把初秋這幾天里的日頭比著“老虎”可見其毒熱的程度,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它往往把人灼得眼冒金星,揮汗成煙。這與夏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確實是非同尋常的。不只是我,其實大多數(shù)人對此時的太陽都心存畏懼,而且意識含混,根本分不清是夏日還是秋日。
初秋的太陽,兼具夏日的霸道和秋日的內(nèi)斂。一大清早,強烈而白熱的陽光就把人從悶熱的睡眠中刺醒,沒有制冷設(shè)備的人們準(zhǔn)會一手揉著惺忪的睡眼,一手不停地?fù)现湍伒募∧w上昨晚被蚊子留下的杰作,嘴里還不停的嘟噥著:“唉,這鬼天氣咋還這么熱呀!”。待一切該清理的清理完后,無精打采地迎著憋人氣息、灼膚刺眼的太陽,去忙自己似乎永遠(yuǎn)也忙不完的事兒。此時的太陽跟酷夏的絕沒有什么兩樣,一天下來滿意識里除了熱感外,其他的都被灼熱的陽光蒸發(fā)了,什么感覺都沒有。在水泥路上行走,仿佛是在跳踢踏舞,雙腳斷然不敢在路面上稍稍停留,否則那熏人的熱氣便會順著褲管從腳跟一直燒到腦門,最終把嘴燙開。那嘴也只好順勢有氣無力地哈著肚里的熱氣,鼓張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那神情猶如一只被人踩破肚皮的蛙。郊野蟬聲依舊,只不過也顯得很有些勉強。公路兩邊綠化帶里的花花草草,像是被榨干了水分的標(biāo)本,蔫頭蔫腦又無精打采的,全沒了一點生氣。方才覺得“毒日猛于虎”確實一點也不假。
其實,真正的秋意是從仲秋的第一場雨開始的。這是一場好性格的雨,不急不躁,不溫不火,很有一種紳士風(fēng)度。我認(rèn)為,它們的好性格是此前的太陽燎烤出來的。一陣秋雨過后的黃昏或清晨,天氣便漸漸涼了下來,枝頭的葉再也堅持不住那歷經(jīng)春夏的狂熱,和著微風(fēng)細(xì)雨,悠悠零落地面。古人“一葉而知天下秋”的意境,這時最為真切最為鮮明。而大地所憋的一肚子火氣也被秋雨這么一淋,揚眉吐氣般化著漫天煙霧,充斥于天地之間,把一切都虛化了。之前那潑辣的太陽似乎也溫馴不少,宛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馬路上已然少見了那被太陽驅(qū)使的匆匆行色,行人的步子也變得從容,神情也變得舒坦多了。只不過此時的太陽給人的感覺很淡,你在意它時,它便給你溫?zé)嶂?,你不在意它時,仿佛它又真的不存在。好比那白開水,口渴時喝上一杯,感覺它是水,不渴的時候呷上一口,真的什么感覺都沒有。
當(dāng)日漸泛黃的草尖綴滿晶瑩的露珠時,秋霜襲來,把山嶺原野的草木染了個透。紅的,黃的,綠的,紅黃綠相銜的,異彩紛呈。春天萬紫千紅,也不過單是花的自我展示,一則顯得膚淺,二則頗顯花俏。而秋,尤其是仲秋往深秋過渡的時節(jié),富有內(nèi)涵的名貴花兒在霜露的浸潤下漸次綻放。而各類草木經(jīng)霜一泡,形態(tài)各異的葉如脫胎換骨一般,搖身一變也成了不是花兒的花,而且更協(xié)調(diào)更厚重更耐看。太陽此時仿佛變成一位面容嬌羞,輪廓清晰,含情脈脈的小姑娘。這時節(jié)的陽光是最感人也是最誘人的。
有這么個去處,陽光是斷然不可少的。
這是一座明清時代的舊式建筑,坐北朝南,面積不是很大也不很高,青磚青瓦。南墻邊上是一口天井,天井邊墻的檐瓦已所剩無幾,更有幾處磚墻裸露,疏落的藤草寄生磚縫里,往墻里墻外拖下數(shù)支長長的瘦瘦的藤蔓。一株牽?;s處其間,數(shù)朵藍(lán)色的牽?;ǘ鋬?,在煦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靜如處子。墻外一兩株柿數(shù),高過墻頭,盡管枝葉疏朗,卻綴滿瑪瑙似的果。不少的已被好吃的鳥兒啄開了口,露出里面鮮艷的果肉,在秋陽的照射下,散發(fā)出誘人的馨香。間或不小心跌落在天井下用大塊青石板鋪就的陽臺上,成了雞兒的美食。當(dāng)然,螞蟻有時也會成群結(jié)隊地來湊個熱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是這樣的一個院落,在一個百無聊賴而有陽光的中午,把一張?zhí)梢瓮炀碌年柵_里一擺放,人往上面一撂,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躺在椅子上,可仰望到天井外的藍(lán)天白云,可細(xì)數(shù)棲落枝椏的鳥兒和綴在枝頭的果兒。也許還能夠數(shù)得清從柿子樹的枝葉間灑下的縷縷陽光。
或許什么都不用做,只靜靜地躺著,靜靜地享受著溫和陽光的沐浴,靜靜地聽著墻角根避陽處草叢里秋蟲的和鳴。亦或半閉著眼,靜觀那只不諳世事的小黃狗,很調(diào)皮地捉弄著從屋頂瓦縫里漏下來的光圈。深秋的太陽相對來說跑得快,光圈移動的時候,小黃狗亦步亦趨地用前爪去撲它,三番五次后,方才明白是被戲弄了,訕訕的又好沒意思。轉(zhuǎn)悠了一圈,找個當(dāng)陽的地方懶懶地躺下。此情此景,人在不知不覺中很愜意地睡去。待感覺額間有點涼時,猛然驚醒,才發(fā)現(xiàn)太陽早已翻過了墻頭。
又是一個陽光和美的黃昏,在院子前門的圍墻邊下,依墻的小矮矮凳上坐著一老一少兩位女人,顯然是婆媳兩個。年輕的懷里攬著一個嬰兒正在哺乳,壯碩而光潔的乳房遮遮掩掩地裸露在陽光下,卻更顯圓潤,臉上掛滿甜蜜。手上還在靈巧地編織著毛線,毛線的另一端連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正在把玩線團,嘴角邊還垂著一顆孕著陽光的涎。老人一手捏著媳婦懷里孩子的小手,一邊搭訕著媳婦不時丟出的話,滿臉都是燦爛。幾只小雞在她們周邊自由自在地覓食,時而撲扇一下翅膀。太陽漸漸西沉,她們不停地挪動位置,似乎還在努力地追逐、采擷著一天中最后的幾束陽光。
當(dāng)枝頭最后的一片葉在黯淡的日光下跌落地面的時候,朔風(fēng)漸起,太陽終于憔悴了下去,只是在某個適當(dāng)?shù)臅r候,還會偷偷露出冰冷的面容,顯然那時節(jié)早已是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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